「吳律?……啊,是的,我的身體無慮,請不用擔心。」
女孩好像搞錯了我的意思,很有禮貌地向我欠身行禮。
這時我也終於冷靜下來,認清楚雖然容貌有些相似,但眼前這名少女跟我記憶中的那道倩影確實並非同一人。
「不好意思,我還得趕快去第七行動會議室參加面試,所以先告辭了……奇怪?」
她本來正準備要離開,可是手卻突然伸向腰間摸了摸,隨即慌亂的開始環顧四周的地面。
「怎麼了嗎?」
「我的手槍……好像不見了。」
我朝她腰際的槍套看了看,發覺那裡果然已經沒有配槍的蹤影,看來是因為剛才那一撞而飛出去了。可是……照理來說獸檻製作的槍套應該都設有安全措施,怎麼可能因為那種程度的衝撞就掉出來?
我在感到疑惑的同時,也順便幫她四處尋找。
幸虧中庭沒有太多遮蔽物,很快她就在某個長椅旁邊找到了自己的槍,興沖沖地將它撿起來。
然而在那女孩轉過身,讓我看見她手中那把槍的瞬間,我不禁眉頭一皺。
「──柯爾特巨蟒?」
沒錯,現在被那身形嬌弱的女孩舉著的,正是一柄有著八英寸槍管、重量估計快達兩公斤的超大型左輪手槍。
這種款式的槍威力特別強,通常是射擊比賽、或著要射殺熊之類的大型野獸時才會使用的武器,總之絕對不是一個女性該有的配槍。
更何況,那東西根本就塞不進槍套吧,就算硬塞進去也只是勉強掛在上面而已,難怪隨便撞一下就掉了。
「我說……獸檻的裝備部門應該有賣比較小型的手槍、或適合這把左輪的槍套吧?就算還沒正式被雇用、或著忘記準備配槍,應該也可以先用低價到那邊購買才對,新人報到的時候沒注意聽嗎?」
沒想到她聽見我語氣有些嚴厲的疑問後,卻伸手將連帽外套的帽沿拉的更低,並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我買不起……身上剩的錢都花在來這裡的旅費上了。可是獸檻又規定必須攜帶配槍,所以只能先用哥哥留下來的遺物……」
「……」
面對這意外的回答,我的心底不禁湧起一陣自責的情緒,臉色也隨之放緩。
而那女孩好像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很難以啟齒的話,又或是單純不想再接收到我憐憫的眼神,向我微微一頷首後就飛快地轉身跑開了。
「喂!」
望著那女孩匆匆離去的背影,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心裡一陣焦急就喊住了她。
而對方聞言也立即佇足,但是並沒有回過身子,只是將臉龐朝側邊微微轉了幾度,靜靜等待著我接下來的話。
「我叫吳悠,姑且是外勤部門的主管,之後如果有麻煩的話可以到第三大樓的主管辦公室找我,就這樣。」
她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維持同樣的姿勢,在原地佇立了一會兒。
我也沒再多說什麼,任憑這有些奇妙的氛圍懸宕在我們之間。
直到好半晌後,那女孩才重新邁出步伐。
「謝謝──但希望不會有機會。」
只留下了這麼一句,之後縈繞在我心頭上許久的話語。
*
和那女孩道別後,我抵達了面試地點的第三大樓。
在大樓的門口就可以看見不少熙來攘往的探員與行政人員,他們在看見我時都會輕輕點頭致意。可是哪怕是位階較高的我,在進入大樓時還是得先通過有數名武警把守的旋轉閘門。
我將手掌按在閘門右側的生物感測器上,待它透過生物特徵確認了我的身分後,旋轉門才會放我通行。
要是檢測到有不在資料庫裡的人,旁邊的武警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制伏。要知道,他們可全都被授予了當場擊斃入侵者的許可。
「她說第七會議室……所以是特別行動部門的新人囉?但那女孩看起來可不像那塊料啊。」
我在通過關口、等待電梯到達的時間裡開始喃喃自語。
特別行動部門,專司調查與追捕可能危害獸檻的高危險級異能罪犯,善於隱匿追蹤及反滲透,保障國家與這個組織的內部安全──當然這只是好聽的官方說法。
坦白的講,他們就是獸檻專屬的暗殺部隊。
我曾經見過裡面某個優秀探員的本事,他會說三十多個國家的語言和口音、偽裝成將軍混入人民大會堂進行滲透作戰、還到古巴成功刺殺了一個想運送核彈到灣國來賣的軍火商。
幹這一行這麼久,我自認也有些看人的眼光,而我完全不認為剛才那個看起來孱弱的女孩有能耐勝任這種工作。
我自顧自地瞎操心,接著緩步走進了敞開的電梯裡。
「而且那裡的審核也蠻嚴苛的,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哪裡的審核很嚴苛的?」
忽然從電梯內傳出的聲音讓我稍微嚇了一跳,反射性的就要拔槍。可是在仔細看清楚那人的身影後就立即收手,露出了苦笑。
「我還以為你會先在樓上等我的,佑司。」
用有些懶散的站姿倚靠在電梯角落的,是我能幹的副隊長‧左佑司。
他有著以男人來說過於嬌小且纖細的身材,長度快要及肩的黑髮和水靈的雙眸也令他增添了幾分女性的味道,不過至少在戶籍上他確實是登記為男性──哪怕獸檻的女探員們常拉著他一起跑廁所,或討論新推出的化妝品也一樣。
「我等了你很久,但時間都要到了你都還沒出現,是跑哪去了?」
「也沒什麼,就只是在聽雪燕小姐因為今早的事情訓話罷了。」
「……不要對我說謊,阿悠。」
佑司嬌嗔的瞪了我一眼。
「你知道我『看的出來』,而且我不喜歡你這樣。」
「好、好……是我錯了。」
看著佑司那彷彿受了委屈的柔弱模樣,我也只好舉雙手投降,然後趁著搭電梯的期間乖乖把剛才遇見那女孩的事都說了出來。
聽完後的佑司沉下臉,不曉得在心裡思忖些什麼,隨後才緩緩開口:
「也就是說,在我和夏彌為了處理那群血氣方剛新人的報到事宜而手忙腳亂的時候,你正在和一個看起來很像你妹妹吳律的女孩進行命運的邂逅是吧?」
「呃、雖然聽起來有點像輕小說的劇情,但其實……」
「閉嘴,死妹控。」
「你也沒必要發這麼大脾氣吧。」
「我才沒有生氣。」
「可是夏彌說女人在生氣的時候……」
「我是男的!」
佑司那快要炸毛,齜牙咧嘴隨時都準備撲上來咬我的樣子,讓我再感嘆一聲女人心……男人心?真複雜後,就乖乖閉嘴不再說話。
整個密閉空間就因為佑司不悅的心情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害我連呼吸都要放輕,深怕又踩到他不知道埋藏在哪的地雷。
直到電梯叮一聲打開,佑司率先踏出門之際,他才背對著我說道:
「阿悠,我知道十年前發生的那件事讓你留下多大的遺憾。」
他的話使我正要踏出去的步伐停頓了一下。
「但不管是我、夏彌、還是雪燕小姐,都努力在直面過去的同時活在當下。我知道你很堅強、想要特別照顧那女孩也無妨,只是──」
「──不要讓我得害怕會失去你。」
佑司說完後就自顧自地往前走,直到最後都沒有回頭讓我看見他的表情,可是那近乎懇求的語氣卻早已暴露了他的動搖。
「真是……今天是什麼日子,居然被兩個人這麼認真的警告了一遍。」
儘管嘴上在抱怨,不過我卻漾起微笑跟上了前方的佑司。
很快地,我們便來到了某間會議室的大門前。
而今年的新人面試──也終於要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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