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在天色已暗，路燈亮起的寂靜街角，隱隱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小男孩啜泣聲。他坐在路燈下，身影和一旁的路燈比起來格外瘦小。
所有路人彷彿都沒發現小男孩的存在，即使有人聽到聲響，稍稍放慢腳步，最後卻仍頭也不回地離去。
男孩瑟縮著，小小的雙瞳探詢著周圍景象。沒想到，他突然眼前一黑，就連最後一絲光亮都被奪走。
「為什麼在哭呢？孩子。」
一名十九、二十歲左右的少年站在男孩前，一手叉在黑長褲口袋中，一手捂著牆。彷彿只是一時興起，他桀傲地問道。他的身影罩住男孩，只見銀白短髮和凜冽的月光互相輝映，嘴角的冷笑和他俊美的面容一樣，帶著一絲噬人魂魄的妖氣。
「我……我……」男孩吸著鼻子，好不容易止住鼻水，卻不敢抬起頭：「我找不到主任。」
「主任？」少年不以為然地哼了聲：「你爸媽呢？」
「主任說他們突然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還會賺大錢回來給我！」男孩邊說邊擦了擦眼角，但淚水依舊涔涔滲出：「可是我好想他們！」
所以就在這邊哭，什麼都不做嗎？少年心中雖升起一股焦躁感，但終究是克制住將其化為言語的衝動。
「我一整年都好乖好乖，聖誕老人會不會帶他們來？」男孩抬起頭，用圓睜睜，微微泛光的雙眼盯著少年。就在此時，少年才看清男孩頸上有塊掛牌。
國北市慈愛育幼院。少年不禁搖搖頭，一手撫著額，挺為煩惱地蹲下身。兩人的臉位於同樣高度，少年湊了過去。在男孩眼中，少年的臉龐巨大地懾人。
「我說你啊，到底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知道我爸爸媽媽在哪嗎？」
「知道啊。」面對充滿期待的男孩，少年諧謔地瞪了他一眼：「他們不會再回來了。他們死了。」
「你說什麼？」
一陣沉默，兩人間只剩風颳過去的咻咻聲響。時間彷彿凍結，男孩的嘴唇微微抽動，似乎正努力凝聚著腦袋中為數不多的語彙。
「我、我才不相信你啦！你一定說謊騙人。主任明明說過只要乖的話，聖誕老人就會帶他們回來看我。」男孩抿著嘴，一拳就朝少年揮了過去。
「扎！」
少年瞧也沒瞧一眼，提起手掌，不費吹灰之力地擋下攻擊，握住他的拳頭：「這樣可不行啊，這麼衝動，你這孩子。」
「放開我！」男孩奮力地掙扎著，少年索性順勢放開他，使得男孩又跌坐在地上，雙眼又閃爍著淚光。
「要相信不相信隨便你。」少年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正是最親近的這些人，才會用謊言包裝出充滿幻覺的甜美世界。」
男孩愣愣地聽著自己完全不懂的詞句，心中滿溢著憤怒、難過、害怕等多種情緒，反而讓他不知怎麼宣洩。
見男孩遲遲沒有答話，少年一手叉在口袋中，隨興地嘆了口氣：「至少育幼院那些人很愛你吧？」看著漫漫長巷，少年以男孩聽不到的音量喃喃自語著：「光憑這點，你就不知道比多少人幸運得多了。」
「大哥哥，你好奇怪。」男孩抿著嘴，心頭有股說不出的悶氣。
男孩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少年愣了一下，但他隨即坦然地嘆了口氣：「是，我就是個怪人。大家都會這麼說的。」
「那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呵，我……也不知道呢。」少年低聲說著，卻在要陷入思緒的漩渦前硬是抽身：「那麼，孩子，你的主任有說要帶你去哪裡嗎？」
男孩努力地回想著，在和其他夥伴走出育幼院前，似乎有聽到一個名字：「麥格瑟太太的小飯館。」
「這樣啊。」少年微微頷首，沒再多說什麼就轉身離去。
男孩默默地看著少年越走越遠，心中還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跟上，最後索性站起身，朝他的背影喊了聲：「大哥哥──」「嗯？」
少年回過身，無奈地搖搖頭：「我要帶你去。你還站在那裏幹嘛？」
「喔、喔！」男孩邊應諾著，邊快步跟上。
一陣風吹來，少年瘦高的身影襯著月光，似乎微微閃動。他習慣性地撥了撥髮絲，好似在聖誕節的和諧音樂中，執傲地彈奏一首自成曲調的夜曲。
=======================
「哇！我要吃那個！」「老師！他偷拿人家的雞塊啦！」「這樣不行喔，大家要守秩序呀！」
與此同時，在小飯館內充斥著孩子們活力十足的聲音。一位年輕的女老師臉上掛著笑容，穿插在他們之間，才讓餐桌旁不致上演一場大混戰。
孩子們的年紀從幼稚園到小學五六年級，約有二十餘人。在佳節的氣氛中，他們褪去平時不得不武裝，帶有些許憂鬱的超齡成熟，讓笑容重新回到雙頰。來自何方在此時似乎不是那麼重要，只要彼此都在的地方就是家園。
然而，在稍有距離的櫃台旁，一名帶著眼鏡的中年男子一手拿著手機，不斷焦慮地刷新通訊軟體的介面，和熱絡溫暖的氣氛格格不入。
「還沒消息嗎？」工作暫告段落的麥格瑟走到男子身旁。
「嗯，麥格瑟女士。」男子回過頭瞥了她一眼，隨即嘆了口氣：「竟然有孩子在路上走丟，到底跑去哪裡了呀。明明交代老師們要盯緊的。」
「有人在外面找吧？」麥格瑟望向僅有路燈的街道，即使在室內，都能隱隱感覺到一絲寒意。可不能讓小孩在這種天氣獨處室外呀。
「有，一位社工正在循原路找，說好一有消息會通知我──」男子盯著手機螢幕說道。沒想到話才剛說完，就感覺到腰際一陣細微的拉扯。
「主任，這個給你吃。」一個綁著馬尾，看來剛上小學的女孩捧著一盤炒麵，還細心地點綴著蔬菜。一身大紅色衣服的她，頗有聖誕氣息。
「謝謝妳。」男子原先焦慮的神情稍稍緩和，他微笑著接過盤子放在桌上，一手摸著女孩的頭：「小薰總是這麼替人著想。」
女孩靦腆地笑了笑，帶著臉上的紅暈回到餐桌旁。看著她的背影，麥格瑟也淡淡地向男子笑道：「你也先別擔心，不會有事的。等等我們服務生回來，我也請他出去幫忙找。」
「唉。」男子往櫃台一靠，心情依舊七上八下：「走失的那孩子剛來兩個月。他不知道父母出了車禍，來了這裡適應也不是很好，我們還在想要怎麼告訴他父母不在的事情。」
「你們真的很辛苦。」麥格瑟耳邊還圍繞著飯館裡孩子們的笑鬧聲和老師的叮嚀：「除了照顧生活起居，還得協助他們面對旁人難以想像的生命難關。」
「但最辛苦的不是我們，是這些孩子們啊。」男子說得雲淡風輕，讓話語飄散在每個笑靨間。
「叮鈴鈴──」就在此時，清脆的門鈴聲響起，一名小男孩略為惶恐地走進熱鬧的飯館內。
「小柏！」「主任！」男子一看到他，興奮地喚了聲，而名為小柏的男孩也趕緊跑向他。
男子蹲下身，摸摸他的臉頰：「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嗯。」小柏抿著嘴，微微點點頭：「對不起，人家不小心跟丟了。」
「沒關係，小柏沒事就好。」男子鬆了口氣，順口問道：「誰帶你過來的？」
「有個大哥哥帶我來的。」小柏回過頭，指著門口：「就是他──耶？」
原本陪著小柏走來的銀髮少年不知何時離去，沒有留下一句話語或一點蹤跡，好似從來沒有存在過。
「剛才明明在的啊。」小柏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就是找不到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提著兩袋沉甸甸的超商塑膠袋，有些吃力地走進來的身影。
「麥格瑟太太，遲了一點，抱歉。飲料我買回來了──嗯？」
瑞爾放下塑膠袋，只見櫃檯旁的三人疑惑地望著已無他人的街道。
創作內容
魔都妖探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