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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小說】明夢啟示錄<68 Part 3.3 異形大戰(二)>

作者:Komi(貴霜雜食動物)│2020-01-15 22:07:40│巴幣:22│人氣: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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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先生的周圍泛起一圈洋紅色的光芒,如滾滾江水,雄厚得令人發寒。「我都要輸了,就告訴你好了,我的身體構造跟其他異形不太一樣,異力從體內到手掌表面,還隔著一層硬殼,異力穿不過這層硬殼,所以,無論力量再大都沒有用,能用的異力,永遠都是那麼少。但是,有人給了我一把鑰匙,解開了這層硬殼,現在我跟你一樣了,千理府......前輩。」

  有這種事情。千理府雖覺得他終於曉得自己幾斤幾兩了,但不會用異力就是不會用,關體質何事。

  「我要攻了。」千理府道。好吧,這可憐的小孩,就把他拉出最後的夢境好了,他憧憬成為強大的異形,那便是同路人,至少別傷害他太多。千理府想。須臾,煙塵一邊竄出整群蜜紅色圓珠,夾著星星閃鑽,飛來。

  那是我的越橘......。千理府呆呆望著。

  是的,一模一樣的越橘,由七先生那方強襲千理府,掠過天邊,擦到牆的,引起爆米花爆炸煙雲,開始搶攻千理府的小方塊與越橘了。

  「奇怪,我沒在那裡佈過陣啊......」

  他一遍對空喊著,叫那群越橘不要自相殘殺,兩批越橘互相混在一起,是敵是友,傻傻分不清楚。千理府愣住了,整片天空都是越橘啊!

  一樣的。哎,怎麼可能是他做的,別想了。這人沒注意到,七先生早已暗中舉起另一隻手,作勢要蓋火鍋,所有的越橘,乘著這股氣流往外飛,指向千理府的左肩。

  七先生想傷他。

  「喂,喂,千理府!」福本跳來跳去,千理府看到他,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肩,比劃比劃,千理府起初皺眉,後看向自己左肩,又看外頭,瞬間意會了什麼。「好樣的,老弟!」他一揮手,白色方塊與越橘就「刷」地飛去,抵擋攻勢,與另一方的越橘僵持著。

  「你是不管規定了嗎?用這麼猛的攻擊?」千理府問。

  「你剛剛說,是比誰會用異力吧?你要比技巧,我就跟你比......」

  若知道你會如此,我就不該答應你。他嘆口氣。還沒想好要變什麼應付,這空檔,七先生再一次攻來,成群的越橘飛奔往千理府一方。「這麼大力,你不怕越界?」

  「錯,是出界。」七先生說。越橘即將抵達千理府周邊時,忽然一個大轉彎,變作飛向福本若里志,福本頓嚇得蹲下逃命,一會兒,他試探地起身,臉部呆滯,越橘即磨過他的一條袖子,布料被劃了一道切口,露出內層的襯衫。

  「你是怎樣?連局外人都打?」千理府不敢相信。「那你就叫他不要插手我們的戰事啊。他自己要參加的,我只是把他當作你那方的人員一起攻擊。」七先生毫無悔意地說。「嘿,一點小小的警告而已......」

  「好,那大家都不要理規定了,我堂堂正正地跟你打!」千理府宣言道。他跨出位子,全身站起。

  到頭來只是想找藉口打架嘛。七先生越想越好笑,也陪他站了。「這是你的極限了吧,維持『領域』很累吧,千理府,腦力所限,你端不出好料了!」

  「福本,你要我變的東西,如今可以派上用場了。」千理府朝福本看了一眼,隨後掌心一開,空中幻化出無數白煙,一團團爆開,竟是再出的吉拿棒--鬆鬆軟軟的吉拿棒,充斥天上地下,沒錯,就是福本曾經要求過的吉拿棒,反而作為武器討伐七先生了。

  「飛過去!」千理府將手一指,麵包團軍隊便轉圈圈飄向敵人,甜香飄散,此為誘敵之計,果不其然,七先生抬頭了,一堆麵包屑便掉下,轟了他的場地一遍。

  「吃完點心就給我去睡吧!」

  好啊,千理府,好啊。福本不禁歡呼。

  哼,你就......。千理府想此已足矣,烤爐的煙走了,七先生卻沒事,依舊站著拍他的袖子。「算你會躲。」

  但是地上沒有燒焦的痕跡。一個也沒有,連未爆彈也沒有。

  有爆炸聲,都爆開了才對。難道是還沒到地面前就被......。千理府頭痛不已,他沒空思考,接著引動吉拿棒們移向七先生,發起快攻,它們一個一個飛去,如候鳥遷徙。七先生睜亮雙眼,精神都來了,露著白牙,任由它打向自己。

  他不閃了。千理府默然。

  吉拿棒就要貼向他的袖子、他的皮膚,忽地那麵包的型態被抹消,像被人拿板擦塗掉,影像整個褪去,回過神只剩背景,全部的吉拿棒皆是如此,一塊塊金色的麵皮縮去,挽留不回,直到它們退場。

  「你對它們做了什麼?」千理府一慌。

  「沒有啊。如你所見,我成功擋住了。」七先生說道。福本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手就藏在背後,大大地張著,手腕上戴的祖母綠寶石垂向一側。

  「千理府,他的手......」福本驚叫。

  哼嗯。七先生得意地笑著,高空,他的頭上、肩上、手外,造出一個個麵包捲,像細長的山羊角,一邊尖一邊圓,裹奶油餡,充滿他手臂能伸到的範圍,它們輕輕地繞圈飛著。

  「這是什麼......是由我的招式衍生的東西嗎?」

  千理府無心攻擊,他從來沒看過這個,飛得完美極了。古典的麵包捲啊。他道。麵包停頓一下,便如鋒利的矛般射向千理府。

  七先生把他的疑問擱著不處理,自己想的是更久以前的事。

  他的回憶。

  年幼的他漫步鐘錶店裡,像是在外頭被羅馬數字的復刻大鐘迷住,因而不可自拔。

  「叔叔,我超想要這個的。這真的是在吉倉製造的嗎?」他指著高大玻璃櫥窗上層的一個時鐘,向身旁漁作說道。

  一座中型的音樂鐘,外觀似塔樓,裡頭至少三四層平台,人偶就站在會旋轉的台子上,待整點一到,它們便憑藉齒輪唱歌、奏樂,整座鐘都是歡快的音響。其餘時間台子就是空轉,那一排人便就僅是雕像了,全年無休的轉著。

  平台只要一轉,整面都會閃閃耀動,銀杏色的金屬面發著光,和塔樓一樣是銀杏色的。

  圓盤漸漸被撥動,把他的倒影分割成好幾個,布滿稜角的外牆上有小小的七先生,一面牆一個。他細盯著鐘面,心跟著轉。

  「其實吉倉有許多被埋沒的好東西,你會慢慢了解的。」漁作像個有智慧的老人說。

  老七興奮了一下。「我也可以擁有嗎?」

  「那得等你存夠了錢。」

  「喔,好耶!好耶!您說過命運是自己爭取來的,我不會辜負您的。」他向著漁作敬禮道。

  從那時,他就一直朝著這方向努力。他有一種感覺,這整座塔更像是一座麵包坊,或其他飄著甜蜜氣息的鄉村建物,並非傳統鐘塔。

  他想,自己有一天也要蓋座這樣的塔樓。

***

  猛攻同時,鮮奶油似壓扁的蛇從天而降,伴著奶油霜的雨滴,直取千理府。

  一樣是點心,這構想跟我很像,不,是我的構想吧。

  千理府不敢想像。

  最終,連紅色磚瓦白色雕花的塔樓都浮出地面了,那時鐘轉啊轉,一停,磚塊劈開,紅白相混拋向了他。

  他邁開雙腿衝刺,那幾塊磚頭正好打到跑道,他的腳踩地,一個轉身,兩手一推變出孔雀石色的稻草人娃娃,排成點唱機的巨拱,往七先生打,結果玩偶也是相同的命運,一樣被消去,收不回來,然後化成個赤紅的娃娃攻擊千理府。「你是......」他嘴裡還碎念。

  一些布偶脫離軌道,打上了魚牆,木頭碎裂成片片尖錐,叮叮咚咚掉出許多空洞,牆面鬆散了些,但又立刻從別處調來魚雕補位。「像嗎?千理府。」七先生走近問他。

  千理府不知怎麼回答。像?哪方面的像,他的作品和七先生的作品嗎,還是戰鬥的模式......。

  「我想瞭解,看著與自己作品相去無幾的產物,你是什麼滋味......」一隻紅布偶悠悠地飄來,只面對一個角度,千理府關注著它的側臉,細心雕琢過的側臉,紅褐色皮肉,棕灰倒映著銘黃色的石頭。這比我做的還精美。他放棄守備,整雙眼睛等著娃娃曼麗地轉身過完這條路。七先生依然笑。「你看看裡面是什麼。」老七的手在後操控,娃娃接近他之時,頭頂如流動的漆料退去,中空的內部突現一抹糖紅閃光,擺架勢飛起,就同流矢凶惡。

  「送你!」七先生大手一揮,數個娃娃突進,千理府連忙跳開,又是青蛙蹲,地上待著。於是這批偽裝過的布偶直接丟向了木頭魚,連打了好幾下,魚體碎得愈發慘烈。「居然在『幻想物』裡藏了死靈球......好啊,要打迷糊仗是吧?」千理府恢復站姿,舉拳以示沉重的抗議。「你不會猜得到,哪個是空的,哪個有炸彈。」斜煙中七先生挺進。

  「一起沉溺在幻想之中吧!」

  他再舉了手臂,娃娃們,連帶前一刻的磚頭,直直衝向千理府。一聲也不吭,千理府腳邊的地板長出膠似的厚牆,趕在布偶之前長高,布偶飛到哪,作為護盾的牆就延伸了一整片,似冰錐突出地面,越升越高,擋下布偶,布偶被彈落。

  完了,真的完了。千理府用力閉眼,但什麼事也沒發生。娃娃就只是掉在那兒。「是空包彈啊。」他喘了一口氣。

  「那是你剛好抽中,千理府。剩下的呢......」原本追蹤千理府的玩偶竟分了一支出去,緊急轉向跟著福本,有的未到先墜地,地上炸出一個小坑,焦黑無比。

  福本揮動著手跑步,砲彈重擊地縫、牆緣,激出一圈圈白煙,他逃竄著,看似打過蠟的地面連番被襲,爆米花狀的火與霧映射在小路中間,強力追過去,照著地就三四株三葉草,爆炸觸地將影子轟得歪歪斜斜。

  那火藥甚至把身邊池子裡的水激起來,磨石子的池水打高又急落,起起伏伏。

  我要跌倒就毀了。福本告誡自己踩好腳跟,雖則路曲折,他多次超出跑道,卻很快將自己拉回。

  彈藥又投了一顆,火光連天,彈珠雨不肯停。

  「你這白癡!」七先生用力一指,遣使剩下布偶跟上追殺他,翻身畫出五彩電力橫條的尾光。那像老七最後的蹬腳,意氣之爭,奮力一搏想拆掉福本這顆炸彈。

  水被激起。又一次。

  做點什麼。水又回到池子裡,波瀾不斷。

  經過一扇光亮的窗,危急中福本從牆上騎士盔甲的手裡拔了支長槍,往外一扔。「千理府!」

  千理府接過去,如虎添翼,異力隨即雷雲般積滿整支尖槍,打製成更堅固的武器。他劈手打退前來的布偶外皮,皮破裂了,搗碎了,彈珠猶在,槍端一碰上黃珠,珠子馬上升起熱煙,他還感到長槍抵著球面,撐起槍,一個力與他抗衡。「可以!」千理府的雙眼亮了,心裡因曙光初露而有一絲輕鬆,他拽住不放,刺過去,珠子提前爆炸,煙霧再起。

  只是異力也能打掉......。

  千理府反應過來,隨即揮槍打出一道強勁的氣,穿過福本面前,一次將娃娃向外頂,掃掉,打擊出去之後它們才爆開。有的第一時間就被槍柄壓平到地上,半天才飄煙,劈劈啪啪。

  「你已經撐不下去了,老七。我承認你模仿死靈球模仿得很像,但你保持不了效果太久,你沒力了,就露出馬腳了。你彈藥不夠,便用異力混充,但那東西一碰到我的異力,就化解掉了。你是真的彈盡援絕了。」

  「少廢話!」

  氣上心頭的七先生將一串珠子彈出,珠子猛地直撒,他情願開啟毀滅之陣。

  這已是全部的了。千理府運槍往地一刺,槍尖湧出半圓形的力量之盾,光彩洋溢,如水如輕煙扭轉撐平,推走一切黃珠。透明的盾印上幾顆珠子,像雜技的小球,黏住了盾一下,彈開,畫著青色耀眼的雷射光,一回彈十幾二十次,一群煙霧中接續消失,一群沙粒一般點地,維持原樣,滾著,停。千理府把他的球帶出場外,一揮讓他無球可用。

  「這是侮辱。」七先生抬起顫抖的手。「越橘!」

  頓時,果實般的紅色砲彈有序的飛出,順著他手揮動的路徑,帶著氣流走,似過河的魚群聚成一長毯,一時壓過守衛的方塊,到千理府的手臂,將長槍推出手,蜂擁著運走。

  匡。槍被石頭甩到地板一角,滑行邊轉了半圈,掃起灰塵,不再動。

  「好,我倆都沒兵器了。」千理府尷尬地笑道。

  沒武器一樣可以打。七先生的四周冒起力量的江浪,外緣如尖刺王冠,尖角輪流長高,坐擁了半個戰場,千理府亦發出渾厚力道回應,他背面,另一排光刺揚起,長胖成正規的異力海潮。

  這是對彼此地盤的宣示,亦用以威嚇對手。

  刺拉的更細再分支出天際,兩顆戴勝的頭冠帽碰冠帽,哪邊都壓不下。邊緣的烈焰捲著對方的力量潮,互相角力,後來耐不住了,鬆開,張揚著各自的火,都先退到一旁,兩道平直亮麗的牆站哨,不時擺一擺動。

  那對「洋菜凍」止歇了許久,大家挺在相同的高度,火焰空自飛舞。

  一刻,千理府的力量之門疾疾長著,伸長拉大,意圖令七先生知難而退。魔力高得向外造成哥德式尖塔,尖銳、冷峻而又宏大莊嚴,營造一種寒冷的的壓迫感,像身子正對著北地的寒風。

  福本看,七先生那邊倒沒什麼變,只長了一點。會不會贏呢。他的心頭一揪,在某個時刻,他沒想到的是這股異力竟然往下彎曲,搭出一座橋,兩隻手分工各操控一邊,不久,力量拆做了兩頭,前鋒分別凝成了箭矢,慢慢地彎,衝擊千理府的力量底端,將力量棚子穿透,直鑽到底。

  福本認出來了。太史郎教過他,包圍在異形身體外頭的,稱作氣場,異形施術時它們十分明顯。那個「氣場」是洋紫色的,目前在侵蝕、吞噬,打擊千理府的力量。

  好像在哪裡看過。

  洋紫......對了,很像美生奈的顏色。她平常都穿成洋紫色的。

  他打算從從根部腐蝕。千理府兩手硬撐著力量團,不令其潰散,卻覺與異力的相性變差,想突破越發困難。「這傢伙......他的異力還真如他自己說的豐沛......失策!」

  洋紫色的異力碰了地後,又往後彎折,起初高度提升,稍等便是撐竿跳的飛躍,長長的光帶子橫過場地,分成五份,像倒扣的巫婆的爪子般蓋住,箭頭尖端指著的,居然是福本。

  「你又來!」千理府心焦地大叫。他見品紅的箭矢跳起輪旋舞,向內收齊,情勢逼迫之下將雙手的異力全推至右手,只用一手發出能量波。

  那氣波如烈火竄出他手,纏成一個金色龍捲,紛至沓來,橫著砍壞直立的一眾箭柄,直直拋出傾覆箭尖,不知七先生在尖錐裡放了炸藥,他的掌心一握,同時引爆。福本急忙趴下,往旁側翻滾開現場,人至邊際,肚子翻得朝上,兩手無力攤著,餘光只看到白色煙捲。

  靜了好多。他輕輕念著,一面喘氣。

  經火藥的衝擊,那能量波散作多行,無數的星火向各大箭頭終點飛升而來,下一場金銀火花的流星雨。洋紫色裡,數十道霹靂光線一一閃過後,許久不見的越橘子彈被結出,浮上力量薄膜,迎擊千理府的繁星。

  兩組閃光彈打成一團,相撞又彼此反彈,在木頭魚的環形帷幕上彈射,電光石火,千束冷光交互快閃,猛打上後頭的魚,便擊中一塊七先生這一方的小魚,打得牆的結構搖搖晃晃,落下不少木屑。七先生也連忙收回力量,給予千理府反擊,一道波偏了角度,只讓千理府的髮絲飛起,衝上那一方的松木牆,再撥除了一群魚。火球急速俯衝,出不去這圓形劇場,只是一味地想撞開魚群。

  火力還不夠。千理府運起手叫他的越橘來,與金色火焰合攻粉紅雷電,卻在將飛到之時,桃色小球的蹤影又一次自動消去,迎擊前一刻,老七的眼睜開,往事重演,「越橘」被轉換出反打向千理府,被他順手接起。

  「異力這種東西,多多益善啊!大師,這個難度還合你的口味嗎?來,沒關係,盡量打,瞄準地上打......」

  七先生兩手掀起萬丈波瀾,火絲空中仰漂、狂舞、下落,和千理府的力量打得不相上下,兩股異力散亂不堪,像置身彈珠台裡彈著盒中某點得分,如此彈、彈、彈出重複折疊的亮光的鋸齒,分開成兩束煙火彈擊上木牆,牆晃了一陣,魚如鱗片快速地掉落,會議室的那一面,自此完全淨空。

  打盡松木魚後,金色火焰回過頭噴向滿滿祭典石人的那一側,由他們的高鼻子出發,射穿一排頭像,七先生欲阻,手裡射出一把光箭,卻反助了千理府一把,打中石頭,它們即刻碎裂,掉下去,化成灰了。

  不滿的七先生趁隙朝福本投了幾球,千理府揮出一道回力鏢狀的異力,將光球載於其上,運走,仍有部分的球飛向福本,沒砸到人,只撲到福本腳邊的空隙,爆炸聲聲響。

  異力的雷電延續不止,打著鈴鼓,交叉作一坨亂線,僅為應付而送出,空中交集,散去,挺身衝撞百千回,火藥聲令人麻痺、生悶,偶而還要阻擋飛出界外的攻擊。星光冷冰冰地擊打,頂開一些石人,又擊落了,空出的縱穴裡跳來跳去。

  「你看啊!我快打中福本了......」

  他一手發著越橘,一手發黃珠,直撲可憐的福本若里志,沒多久再度被擋,改射向旁邊的石頭陣,放倒了幾尊石人下來。房裡的異力隔空交火,夾著深色布幕,星影流動,靜默的主舞台罩著天地,絲絲烈火每分每秒流逝,裹成一團滿載斑駁星輝的孤寂。

  「你想比技巧,我就讓你看看真正的大招!」

  話音未斷之時,千理府撐起一手,力量不停積累,腳下出現白銀的老樹根,樹越長越高,越到上頭越粗壯,白銀似泉水捲著漩渦的平盤聚合到樹上,納入樹的組織,一根根橫條纏上成就樹幹,頂上處,開始分出樹枝,如一張布簾撥開,越分越細,越細越密,長出細枝,葉片似春草萌發,散作更廣的敞篷,罩向七先生......。

  樹長成前最後一刻,千理府看見的是他絕望的眼神。

  一陣沉默。

***

  福本眼皮重開,只逼著自己撐著雙眼苦苦地看,眼睛眨都不敢眨。白銀的細枝廣布半個天空,枝節生著白綠兩色葉子,上頭亮粉光澤持續交錯,作成葉的金屬,薄如紙片。枝椏間垂吊著一顆顆的玻璃球,微風起,便叮叮敲動著,星光滿天,閃閃生輝,彷若上面浮著一灘湖水。

  那聲似一陣銀鈴,流遍背景,使人心得到平和。人就只是默默地看著這請神儀式般的會場,或直面著一片曠野,只許注視,沒有插話的餘地。

  太感動了。他竟有著流淚的衝動。自己是在何時見過這般青翠的大樹呢?融入自然、忘卻了時間......

  樹幹旁伸出一條細似藤蔓的枝幹,延展至距離主幹幾尺外的上空,捆著一個人。有人掛在那上面。樹枝在他的腰上圍了好幾圈,將他放得微微傾斜,他低著頭,亂髮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已失去力氣,整個人就放鬆吊在半空。

  蓬亂的頭髮下,他那副眼鏡緩緩從鼻樑滑落,摔到地上,聲音亦很細小。他把頭仰起。

  福本第一次看見他的全臉。一雙睫毛略長的大眼,高挺的鼻子,鼻頭較小,下方是飽滿的嘴唇,一顆黑痣,就停在他的右臉上。那是一張還算白皙的臉龐。不為什麼,福本就這樣一直盯著。

  我記得這張臉。

  他想叫出一個名字。

  「你該認輸了吧,老七。」千理府走向樹,仰望著樹枝上的七先生。

  「你以為你贏了嗎?輾過我,你就心滿意足了......以這樣的勝利為傲,你不羞恥嗎?」七先生的聲音抖著。

  老七一面吃力地拉著腰間的樹枝,手都要脫臼了,他卻搬也搬不動,才一會,喘息不止。他欲振乏力,便又呈現軟趴趴的姿態,垂下雙手。「別再對同類出手了。我只說一次,下回我就直接抓你回去。只靠異力是打不開這個鎖的,力量再大也沒有用,所以,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千理府背著手對他講。

  整間會議室就在他的腳底下,他精心挑選過的屋飾安置於每個路口,像一個華貴的珠寶盒,裡頭放著羽白帶黑的牛奶巧克力球,擺在棋盤上端。這裡昔日是他的大殿,如今卻成為他處刑的地方。

  地面若遠若近。

  他的思緒飄到房外的長廊。

  就在門邊而已,四四方方銀杏色鏡面鋪蓋的長廊,一條直通到底。這是到商場的必經之路,顧客們依序通過,進入樓層另一端的展貨區。每天大概有很多人走過吧。這條路上本來有店,但是店家都歇業了,商店街因此被分割成兩半。似乎可以分辨得出,那些人正踩踏著小徑,遇岔路腳步亂了,一群先彎出去,與同行的人分別。並肩走著的,大聲歡笑,忘了時間,一組接著一組來,從廊外看,好似這景色永遠不變。

  昏沉的銅色光暈緩慢閃動,嫋娜的亭柱帶著土棕,一根一根,給人舊日洋酒館的氛圍。

  來來去去的人群好像帶他回去他社區內的那條街道,兩排房屋間那很小的路,走到盡頭,右側一間不起眼的餐廳,他經常與爸媽在那兒吃冬瓜燒雞,半隻雞就放在小小的雙柄淺鐵鍋裡燉,用小小的火煨著。店外與屋內妝點著紅花,到處都是。飄雪的夜裡,他們一家光顧,喝一碗熱湯,祈禱離開時所吐的氣能暖一些。

  所有人的臉上寫滿了幸福。

  恍惚中,他還看見那走廊末尾,他的爸媽帶著妹妹,推了門進去那家店,一面微笑,把他排除在外似地安然過著生活。他遠遠望著,不想打擾他們。

  樹上的他悲傷不已。「爸爸,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我沒能給我們家討一個公道......是這些異形的錯......」他眼睛慢慢睜開,大理石地板一片模糊。

  千理府正在附近巡邏,耳朵長期搔癢,耳道裡頭麻,不去理它,又覺得有一種東西在那裏。

  好奇怪的平靜感。一如他與周遭空氣已經融合,白日泡進一缸熱水,靜悄悄等著化掉,身子愈放愈軟。

  「喂,千理府!」七先生喊著。千理府轉過頭來,滿臉疑惑地看著他。「你知道這裡以前是賣什麼的嗎?」

  「我哪知道以前怎麼樣,不就是你的辦公室嗎?」千理府聳肩,擺著兩手,沒什麼耐心地回答道。他一臉理所當然,不懂這傢伙的用意何在。

  「錯了。這裡在改建之前,賣的是冬瓜燒雞。」

  千理府突打住。「冬瓜......吉倉車站巷子內的那間?你不要騙我!吉倉人都知道那往巷子才找的到,你竟然跟我說這裡有賣?」

  「我知道啊!但你不知道的是,那家其實是連鎖店。我常出入這兒,不會錯的,它就在這兒設過點。」七先生用嘲笑的口吻說道。

  「所以呢?」

  千理府被他逼急了。

  「對!冬瓜燒雞,開幕後頭五個月人潮還源源不絕,撐了兩年以後,終究抵不過另一股潮流,換成了義大利麵店。後來租約到期,我們便把它收回來,當會議室用。而且那個義大利麵啊,是福本財閥主人的最愛......」

  街道上店鋪更替,哪間退出市場,哪間復活,一樣是住家附近的街上,他提多幾家少幾家,千理府不由質疑他這段話的意義。一般人,走過就走過,日子還是一天天過,那真的事關重大嗎。

  「跟那個有什麼關係?就算樓頂的關掉了,總店還在!我稍晚要訂位,明天跟『喜紅發』的人去吃......」千理府作勢要跟他吵架。

  七先生不可遏制地狂笑著,笑得眼角飆淚,肚子生疼。他咳了幾聲終於能開口。

  「看來你真是太久沒回吉倉,那家店,六年前就收了,巧合的是,它也是被同一家義大利麵店接收。......福本漁作就坐在我們一家常坐的那個位子,吃著他的義大利麵!」

  關了。千理府心頭一震。他不得不承認七先生說中了,冬瓜燒雞退場,他心裡絞痛難受,像被挖空了一塊。

  「他還可以坐著威脅我父親,就像你威脅我一樣。他當時以為壓制住我們了,這些,我都忍下來了......」

  抱手走來走去的千理府停在樹前。

  「等等......你要幹什麼,講了這些以為我會放你走嗎?」

  「我當然知道是徒勞。」七先生伸出一隻手,用力掰著樹枝,「啪」,那白銀枝條竟輕易的被折斷了。

  「你折樹枝有什麼用?」

  千理府鼻子吐氣,嗤笑一聲。

  七先生只擺出笑臉。他的臉對著遠方,沉浸在這景象,自得其樂。千理府猜測他是發呆或又在幻想。下一秒,他忽然猛烈地揮出手,把手上一堆樹枝往福本拋去。

  「嘿!你......」

  樹枝落到福本的頭頂。福本正要撥,七先生拳頭一握,它便轉成薑黃色,以驚人的速度生根發芽,波浪狀的枝條緊扣住福本的頭,福本欲扯開樹枝,越拉卻刺得越深,頭痛愈無法抑止,他一面抓,身體像中了邪魔般,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搖著,扭著,最終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他僵直過去沒多久,那骨鬘般的樹枝長出一朵紅色小花,人兩手攤平不見生氣。

  「你做什麼?」

  震怒的千理府撒出一把越橘砲彈,移過七先生身邊,卻失去力量般紛紛掉落。「我就讓他睡一下,沒辦法呢,我得保全人質。」七先生一面觀察著左側的景物,似乎在評估一些事情。

  他還想跟我比下去。千理府握著拳,白牙靠緊發出一聲低沉的長鳴,像隻野獸。猶豫了許久,他「呿」了一聲,放下拳頭,轉過頭去找福本。算了,七先生也跑不掉了。

  千理府將福本扶起來,搖了搖他的肩膀。昏了。千理府深感錯愕,不確定,又拍了幾下臉頰,福本依然僵著。可是有呼吸。跟七先生那時候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那傢伙做了什麼。「福本小弟!撐著......」

  他不會用符咒,身上也沒有帶符。然而一般的急救措施對受到異力傷害的人沒什麼用。

  還有愈看愈相似......那東西,很像長直形的義大利麵。

  黃色的義大利麵。

  他想到一件事。那樹枝既然能夠在七先生指示下變色,說明了異力結合的狀態已經改變。異形只能給自己的東西帶來變化。樹枝的操控權在七先生手上,也就是說,那一小節樹枝,變成了七先生的所有物。

  已知技術上很難做到,老七又怎麼可能......。

  千理府隱藏情緒問道。「我問你,你抓福本幹什麼?」

  「他畢竟是『那個家族』的人嘛。我沒有專指福本家,而是吉倉的一大群人。我跟他們的仇恨可深了......所以,逮到一個重要人物也不虧。」

  七先生志得意滿。

  「所以你找他來只是為了尋仇?天啊,你......」

  「不是,大爺。我要讓那些人吐出實話,這傢伙對內部的運作一無所知,問他也是白問。」他朝千理府聳肩。「對了,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麼讓你的樹乖乖聽我的話?」

  他會讀心。千理府沒接續他的話說。

  「異力從外面不能破壞,那,裡面呢?我已經將我的異力透過地板灌進你的樹了,我看它能撐多久......」

  千理府一瞧,那棵樹的樹幹內部透著洋紫色的光,光幕遮罩著白銀,彷如一顆精靈樹。

  他把福本放到地上。

  「一股異力在另一股異力內,同時被壓縮得很小......你可是會受到重傷喔。這個道理你知道吧?」

  千理府聽了七先生的話,心頭一慌,收斂了點掌勁。他自己也擔心力量相衝,儘管這小子是恐嚇他。「早知如此,我就該一招了結你!」他擺著大手走動,誓要殺去七先生旁邊自己動手。「反正你也被綁住了,做這些是能......」

  「......然後,我的異力會破壞那棵樹的結構,纏繞在樹上,讓樹吸滿,這時它就變得很像我製造出來的東西,不,根本是我的東西,那我就可以操縱它了。」七先生不管千理府,自顧自地解說。

  儘管如此,那也必須有充足的異力不斷供應給他。千理府四處看看。

  「解不開的,就讓它繼續綁著好了。我沒差,我叫異力的天才可不是叫假的。」說完,他彎起腰,身體向前推,繫著他的那根樹枝受到魔力驅使軟化成繩子,越伸越長

  千理府不期待他能有什麼成就,彎著腰把頭前傾,看著大樹與人。一片平靜,悄然無聲,也沒有風,廣大的土地上只一棵樹,空氣十分沉悶。

  「嗯......」

  下一秒,葉子快速掉落如傾撒出的金豆,連同細線下的玻璃球,一起砸毀。樹瞬間禿頂,成了一棵枯樹。

  樹根處落葉與玻璃碎片鋪成一張毯子。廣場中心只立著那孤高的樹。

  何其壯觀。千理府看著樹想道。這一招很久都沒被人破解,而他竟然只用了簡單的手法。

  如此美麗的術啊。眼淚亦在千理府的眼眶裡打轉。他被這個強大、如大自然的力量給震撼了。

  他為之動容。

  稍待片刻,它被連根拔起,同一時間整棵樹都融化成了一團銀色的糊狀物。七先生從高空落下,踏地,繩子後接著的東西往下沉,將玻璃碴捲起,包入本體而後飄起,樹枝繩被拉直,又摺成一條盤著的蛇,往外連貫如階梯手把,那團金屬就浮在空中,宛如他的尾巴。

  「怎麼樣啊?千理府......」

  把我設的枷鎖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份。千理府無語了。

  尾巴無預警地打來,掃過地,千理府在被絆倒前高高躍起,它卻未放棄追捕他,一如大浪滾過欲將他一把抓,他向後翻了一圈,在原地飄著高高低低。

  呼。他抹去一滴冷汗。

  千理府往敵方所在飛過去,金屬玉液分作茂盛的枝,似天羅地網撒出,長得三尺有餘,他在這壯實樹枝的樹窩窩裡繞來繞去,躲過打人的樹藤,前去。

  七先生亦跳起準備迎擊。

  福本眼睛剎那間張開。他眼旁的骨頭和顴骨纏著樹枝,顯得壓力十足。上下左右都顛倒過來了,他想移動,卻只能用滾的。他的腦子一陣暈。福本第一眼就看到千理府在飛。

  他會飛。兩個人都會飛。

  距離拉近途中,千理府直視著目標,專心至極。他胸前的別針忽然飄起,光芒形狀薄鐵中間鑲著的琥珀大放光彩。這代表異力的濃度夠了。

  「好啊!」

  他伸出手,別針四周生出銀色的泥,藉風交叉旋轉成雙股螺旋,纏作一把錐狀的長槍。別針則成為了槍柄的一塊裝飾。

  千理府握住槍柄,待拿穩了,另一隻手也幫忙扶著,兩手一前一後架好,直挺挺地向七先生推進。

  他刺過去的時候,柄上寶石亦發出烈日般的亮光,七先生早有防備,尾巴像鞭子一樣猛力揮下,巨錐尖端率先接觸到金屬,一會兒便穿破,但破洞立即癒合,反而將他的長槍吸著不放。千理府好不容易拔出,雙方一個大揮騎士長槍,一個拋尾巴,手腳快得看不清楚,千理府舉手又打,七先生被推向後,撞上空中浮著的一面畫框。

  畫框裡是他坐在桌前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吃著薄餅的照片。人物、背景全是黑白的,除了盤中薄餅,像條手帕被他夾起,浸泡它的那灘果醬漾著桃紅色的光。

  櫻桃煎餅。千理府意識到了。

  照片裡七先生掛著大大的笑臉,牙齒潔白如雪。

  畫框往左邊抽出,七先生往更後方墜落,千理府追趕上去,不敢輕忽。視線掃及處,他看見地面上有兩個人,在談論著什麼的樣子。

  「拜託!請幫幫我......」

  千理府管不了那麼多,手中長槍捲起七先生雲霧般的尾巴,意圖將它絞爛,誰知尾巴又包住了槍柄,跟麥芽糖一樣甩不掉,他使勁拔著,結果身體都拉長得不能再長,手快拉斷才搶到槍。

  致勝的秘訣。

  如果有請告訴他。

  他耍著長槍,一下戳住對手的胸口,向前刺進,錐尖竄著金色的小火,七先生持續後退,他往下飛。這一擊會讓老七掉下去,等他摔到地上,再將他五花大綁......。他預測,七先生體積激起的粉塵會完全遮住自己的身影。

  千理府停在空中,抬頭。

  他完完全全嚇著了。

  視野中心出現巨大的、三幅國畫屏風大小的照片,是那種美化飯館環境的厚紙板,直直的用黃色纜繩串在天上,天空被纜繩與環形鐵軌構築成複雜的網路,其他各種黑白的人物肖像直的、橫的懸滿空間。他聽到鬧聲,彷彿各個角落的人都匯流進這個大廳似的。

  世界咖啡館。這和這概念最為接近。

  手還能動。福本在地上像蟲一樣扭著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可以動,沒被他下咒鎖死,頓感到慶幸。他從頭髮折下一段枝條,猛一丟向七先生。

  樹枝打到著地途中的七先生,他大動作回頭,一臉嫌惡地瞪著福本。「白痴!」他的尾巴揮了一道,福本挪動身體,尾巴只甩到地板。七先生的嘴噴著氣,後來一邊碎碎念並轉走了,跳起,飄往天空去。

***
  千理府聞到從下方飄來的一股溫厚香氣,人們幾個佔一張方形木桌,低頭凝視杯子。

  福本說過,他和七先生只是坐在一個小包廂裡頭,外側還是有桌椅供人休息的--不論會議室裡或是外頭,排著桌子,他們想坐就坐。

  千理府腦中閃過一個假設。

  這難道......是整座樓層嗎?

  他們所在的高度頂多兩層樓,地面人影還沒小到像螞蟻,看得見人臉輪廓與身上衣物,房間跟房間隔著屋牆,處在同一間房間裡再怎麼升高,也不可能將樓層景觀盡收眼底。

  難道這會議室拓寬得把外圍的人事物也納進來了?

  頭頂上,巨幅的相片裡有的是小家庭站在院子前慶祝新居落成,有的是上班族穿過街口,動作俐落,正好跨出一大步,只有他一個人被拍下來。留著一大把白鬍子的老人巍巍獨立,著長袍,或許是某個傳統部族的居民,對著鏡頭的斜側臉略為滄桑,儘管沒什麼表情,他就安然自得地靠牆站著,因陽光而瞇起眼睛;左前方一張是一名村婦手裡拿著一卷染布,她將布繞過手臂,打算摺成一疊。她全程在門口站立著,不知要等誰;短髮的老太太笑得牙齒都露出來了,法令紋與黑斑因肌肉拉扯擠成一團;山中背竹簍的小男孩,皮膚黧黑,與相機展示純真的笑靨。

  根本就是大型攝影展現場。

  相片飄過去,他更加驚慌地往後看,相片早就不在那裏。

  「這裡連結著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七先生背對著他說。「所有時空、人們的回憶,都會交錯於此。」

  他沒接上下一句。

  七先生由那塊白霧穿出,極快速地躍上高空,尾巴給他的脖子劃上一記,千理府下腰閃過,那人將要揮空,可沒想到那尾巴接觸面泛起的白色氣流卻重壓了他,他被風往下颳,整身摔向一張平放的照片,狂咳一聲,唾沫也噴了幾滴。「嗚呃--!咳......」

  他扭動脖子,自己躺著的,似乎是一張全家福。一家四口,爸爸、媽媽、哥哥、妹妹,笑得多開心。

  帶給每個進到這裡的人歡樂,也包括家庭。

  這是七百貨的信念。

  千理府向下看,先前的那兩人依舊在那邊,而且吵得更激烈了。

  「我求你了......」

  「我說,不借就是不借!你出去,別在這裡跟我哀求,大家都在看!」

  相框翻覆過去,千理府掉了下來。

  福本死撐活撐才從地上坐起來。呼,呼。樹枝已由他的頭顱生長至肩膀,甚至拖到左臂,樹網限制著他的手,他歪著一邊身子,右手扶著肩,努力站起。

  他也察覺那兩個人的存在。

  「多年前,因為經濟不景氣,我們家窮得不成樣子,能賣的都賣了,該抵押的都抵押了,負債累累,活得根本就不是人。我們一家向福本家求助,卻遭到拒絕。」

  七先生猛地揪住尾巴,長長的尾瞬間刷上覆盆莓的粉紅色,表面如結滿水晶粒,那材質像雪酪、冰鑽。他徒手扯下尾部,得到一根前端圓圓似棉花團的長杖,杖柄左拐右彎不規則地連到他的手。

  他揮出去,千理府的槍與他堅持一陣之後,往前探進,他幾個小碎步向旁邊退,揮棒落空的千理府因慣性猛衝往前,差點站不住腳。千理府不服,人轉過去旋即掌握相對位置,又回來與他打,兩人一直堅守在七先生肩上三寸,鐵器帶著驕矜與孤傲,還不肯放下。

  「我們都覺得福本漁作和父親是至交,他卻見死不救。他只不過是愛面子,所以對誰都很好......我們來拜託他這件事,讓他丟人現眼。」

  七先生抓著長杖把槍頂回去,千理府的槍撐在頭前,力氣一心一意想比過他。

  「那時,他羞辱了我的父親。父親幾乎是跪著跟他走的,不停向他哀求,但他從不正眼看我父親。」

  「在吵什麼?」一個人走向那爭吵的兩人。

  「喂,有小孩子在呢......」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

  穿西裝的中年男子明顯慌了神,他只好閉嘴,一面整理袖口。

  那群人把他圍成一圈,集中壓迫他,好像指責他欺負人似的。

  福本看到了。

  「這真的是我家發生的事?」

  他不說話。他家裡可沒人提起過,也許是太丟臉、太荒謬了,不想提。

  「哥哥,我們應該幫人家才是。」

  瘦高男子背對福本勸導著西裝男子。

  鮨造?怎麼他也來了?

  福本看那臉型、語氣,就是鮨造無誤。

  他還是很善良嘛。

  「當天,他們家族因某事聚在一起,家族的人決定帶我父親到一個房間裡,與他們談判。」

  杖不留情,槍亦是。思考對方下一個攻擊途中,七先生先打了一杖。「......他們家可能是在辦極盛大的活動,他想在多人面前保持溫順的形象,才一心想趕我們走。我們一家四口全部到場,求他,到他答應為止。」

  那天的宴會。福本恍然大悟。

  門外吵架的聲音,他在廚房都聽得到。

  是那時候的事嗎?那麼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無所知。

  房間裡--可能是平時舉行家族會議的地方,福本家成員們坐在高腳椅上,圍成一個圈,已溫習過話題一陣子,除了幾名人士斷斷續續地交談,另外的都早早坐正,收拾心情,後來走進門的人,一見,就以為他們慎重考慮過了。瘦弱的年輕男子最後才進入人群,不敢把臉抬起,四處跟人點頭道歉。

  他的老婆與小孩也幫他求情,挨家挨戶請託,每遇一個人便求一次。被求過的人大多還以尷尬的神情,然而,他們一家不斷被回絕。

  「我們能有什麼好處?」

  大媽抱著手問道。

  「不知道。借他錢恐怕他也還不出。」

  矮胖男人尖酸地說。一個身材高挑,穿著背心的眼鏡男低頭打著計算機。

  千理府舉著巨錐,運萬鈞之力,張手就一塊黃色氣泡水團過去,七先生應手砍半,錐來,他就擋錐,但千理府的力道將他的手臂鎖死在自己一側。

  我要拿下他了。千理府抱持著絕對的自信,這是唯一能夠反殺的機會,他看起來也快倒了。他的長槍跨在杖上,一個清脆擦聲被敲出,兩個都鬥雞眼了。

  鮨造走了出來,所有人的焦點移向他。

  「這人沒有資產了。最基本的就是給他一塊地......」

  鮨造向大家宣揚,並持續勸動家人,有人準備拿出錢,被坐中央橡木皇椅的漁作制止。

  「老弟,要借錢給人家你自己去借。我是絕對不同意幫他的,就算知道他將來有能力還也一樣,今天答應,難保他以後不會獅子大開口。其他的人也別窮忙了,搞得這麼亂,跟場兒戲差不多。好了,重整秩序,他只是說好玩的,聽回來我這邊。」

  福本的臉垮了。以前他老爸還沒自甘墮落成酒鬼時,事業成功,待人和氣,講出來的話竟然跟酒鬼時沒兩樣!

  他不會講這種話,他是什麼樣的人,他......。

  福本壓根沒理解過他的性格。

  思考的時候,影像在一瞬停止。

  福本看回去。

  然後又開始動。

  「哥,我現在就借他。」鮨造攤開皮夾,拉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上前幾步,拿給瘦弱男子。男子還沒接過去,漁作又說話了。

  「收回去!你當這是在喊價嗎?那麼多人!我叫你收......」

  「福本漁作!不想要我拿錢,就給他們地!」

  七先生的魔杖換邊,一下撞開長槍,那粉紅的影子快如清風,猛朝千理府回擊,槍已變成僅存的目標,他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神就像飢餓的狼,心中有股衝動,想把眼前之人狂撕猛咬。

  「喂!老七......」

  強而密集的攻擊,如細碎落石,千理府壓不住他貫通自己身前範圍的,像蜘蛛一樣揮手的攻勢,兵器撞擊的赤橘火光在低空迴旋,中心由七先生帶動,火苗向下噴射著,一圈一圈,傳遞不止。那杖的前端,全是要戳向他的身體,一次次找空隙突刺,想把他戳爛。

  千理府利用兵器佔的體積優勢,勉強掃開俐落的攻擊,槍仍是被七先生壓到邊邊去。

  場中央的巨大半球上的紅紫色魔力忽然高漲,把金色力量推往一邊,一副空降姿態,整個蓋住。那紅紫像一灘會呼吸的水,沖刷、流動,合流成一個水團。如此,同時合併出了數團水泡,人若看向水裡,便有散落的水團--恰似金屬鑄造的雕塑,浮上浮下,一個個手腳短小,沒有成形,又破掉,散向力量之潮中,還有泡沫撥動深水的聲音。

  水團數度聚合,再分離,果凍皮一樣不停顫著,塑形,扭曲,只留邊邊角角一些淡金的底光,邊框幾經翻騰,最後壓制住內部的力量,那半球的表皮均被紅紫色取而代之,力量不再竄動,慢慢回歸穩定,一如無波的水面。

  千理府剛應付完七先生,轉向的空檔,不經意瞄到那球。

  這使他驚訝連連。「怎麼會......」

  老七立刻補上一杖,連住錐槍,連一口喘息的機會也沒給他。

  漁作差點吐血。他沒想到他弟弟的情緒會這麼濃厚,還喊出了他的全名。

  繼童年之後鮨造就沒跟他這樣氣過。

  「加油啊!千理府......」福本高聲呼喊。

  大媽又有意見了。

  「我才不要!那都是前人打拚的結果,白白送給他,太對不起祖先了!」

  千理府把槍撥回中央位置,苦苦撐著,手掌都在顫抖。「你也給我明智一點!」他揮槍一打,推得七先生腳底滑向後面。喘氣兩三下,他方能回復平常狀態。

  眼鏡男舉手,快速地分析了一句。

  「福本家的地,有很多放著也沒用,像沼澤,一些不能種東西的農田......就分一塊出去,他們也能替我們處理。」

  「我老人家也贊成。那兒的話,只要一塊倒是行得通。」

  老伯笑了。看見老者的笑容,許多人隨之有了答案。他們小聲討論,講了不久,彼此都點點頭。

  「不如......」

  他們都想到一塊最佳候補。

  「為什麼......」

  七先生向前跑,馬上打了千理府的長槍,將槍推下。

  小漁工邊想著,忍不住爆笑出來。

  幾個家內的大老,包括讀書人,笑得愈加陰險。他們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共識。

  這是天大的騙局。福本家的人很清楚。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過了多少年還是一樣!旁觀者,你們不懂!你們不懂!」

  長杖幾經痴狂地亂揮著,打遍中心戰場,其中暗湧的怒氣更加暴烈,全無保留地席捲千理府,要將他撕碎,踩踏在地上。他的眼中只剩怒了,與他交戰的是誰,不重要,他對人只有薄弱的印象,最根本的,是恨,是偏執,是萬般怨火。投射在眼前那人身上的角色不停轉變,全部的時代、事件、情境都混到一起,他的腦迴路也為之燒斷,只有,狂怒--所有角色重疊了,交會成一個人。

  他知道他的敵人是誰了。

  大叔指著男子,一陣輕蔑的狂笑。

  七先生醉倒在迷亂裡。

  「好啊,就把海崖那塊地給他好了,看他能不能翻身!」

  大叔一語道破謎底,全場幾乎笑翻了,連小孩子亦明白那是個什麼鬼地方。老天,我想不到你講的是這個,你太絕了,哈哈哈哈哈......。大媽的笑聲毫無節制,看到男子的拙樣,又再笑了一次。

  笑聲此起彼落,惟男子連聲道謝,還握著漁作的手說他幫了大忙。漁作一時呆住,慌忙地甩開手。「隨便你們!愛給就給,休怪我沒有提醒你們。」漁作把頭轉到一邊。

  「謝謝,謝謝!我會好好努力的!好好努力......」

  男子,也就是七先生的父親,尚不知道自己拿到了什麼。

  認知,沉淪,溺死。現世的追求,金錢的競逐,都只是為了急迫總結「夢想」意義的虛幻之詞。人們是無法真正獲得的,到死也得不到。

  活著祇是為了死去。這使他父親......甚至他,一生勞苦奔波。

  再不爭的話就沒有了。你們這些可恨之人。

  沒有了。

  「那塊地,就是吉倉人稱的『無情岬』,地勢險惡,經常是船難發生的地點,幾乎沒有人敢來。我們就這樣被發配到了荒地,對福本家而言,那是他們送過人的最差勁的禮物,不,是勒索的依據,事後福本家要求我們將土地的錢分期還清。這是嘲弄,是侮辱!」

  七先生跳起,杖從上往下揮打,每一下都更接近對手的頭,把千理府逼得只有面朝天舉著手抵禦的份。老七握杖如執鍋鏟,手擺擺盪盪,似要把他的肉削起,左右翻炒,快炒。「他們都等著看我們的笑話......我們每天懷著悔恨、恥辱,一步一步地計畫,那棟屋子,慢慢地被蓋起,建立了舊城區第一間百貨......七百貨......最終,我們將它發展起來了。」

  七先生的步伐逼向他,皮鞋重踏地面,聲聲分明,就算不去注意,鞋底敲擊地板的聲響,依舊會在耳裡佔一定的空間。老七來了。千理府真不敢相信自己這麼說了。七先生的笑很沉鬱。

  「每天進入百貨的人次,甚至超越了吉倉塔......現今,人潮湧流不止,他們連『無情岬』是什麼都不知道了,玩得多開心啊!」

  七先生的長杖一劈,送千理府的槍下去,杖錯開,又迎頭將他推向後。

  那面藍黃的「希臘國旗」搖晃了一下,瞬間散作無數光點。

  他已經......。千理府頓住了。連異力場域也防守不住了。

  力量的結構被那傢伙徹底破壞了。

  「你也是這樣想的吧!福本!」七先生回頭問。

  福本聽到此話,突發的驚嚇堵住他的喉嚨,他沒有答話。看這人的表情,已是半人半魔了。「你們最鄙視的七家,只是在體制外,繞過你們熟識的、評定標準的人物崛起......」

  七先生拉著杖。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都做到這份上了,我們還得不到吉倉人的認可?告訴我啊,千理府--!」

  長杖打得千理府連連後退,七先生跑了幾步追上,千理府猛揮著槍柄,銀光縱橫,力圖將武器壓在低空,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了了。

  異力的球全部散成粉紅玫瑰色的光點,晶瑩透亮地向外一灑,從中間形成一盤,拉大,再拉大,星球解體,如無數鑽石拋向夜空。

  散了,真的散了,伴隨著空間的震盪。

  力量已然大成這樣了嗎。千理府看著平衡異力的半球消散,緊張不已。

  「喝啊啊啊啊啊--!」

  七先生的聲音到最後只剩乾吼,已喪失了感情,那聲調是會咳出痰絲,或嘔出血的那種,像要撕裂天地。他所有的不甘,都濃縮成一聲叫,此刻能表達情緒的,也只有叫喊了。他握著杖,朝敵人向前突進。

  杖子刺來,挨上槍的長柄只奮力的推千理府往後,途中槍橫著,不曾中斷,大概持續了一會,長杖前端猛烈地頂了他,所有精力都灌注在這一杖,將他的身體完全掃開。他腳貼緊地面滑行,經過之處皆磨出兩道白色煙塵,退到極後面,千理府才停住,小腿肚外勾著眉月形的氣流,氣散去,地上出現半月的凹痕。

  「他是.......」千理府呆站著說不出話,相當訝異七先生的舉動。

  空對著整面的大理石,他還驚魂未定,只是盯著那地板不自然凹下的一條彎曲深溝,以及地磚的細紋。

  七先生流連了一下,轉身就走,離開前沒有悲傷,沒有一句話。

  他不打算再戰,走得很自然。

  福本和千理府看著老七的背影,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千理府摸著下巴,福本的嘴,張得比一個餡餅還大。他退後,移動到千理府的左邊肩膀後頭,再踮高腳隔著肩觀看,數度踮著,一次,踮起,不行,再踮。他們倆擠到一塊,一高一低,偷偷地瞄著七先生越走越遠。

(別走開,後面有彩蛋)



睽違一個多月的更新。兩篇加起來共三萬多字,讓你們一次看個過癮。

我在最後使用了現實與回憶夾雜的寫法,若覺得混亂,請見諒。

每個主角都有自己的「知」與「不知」。在這一集,我特別強化了價值觀的衝突,各位欣賞精采打戲的時候,也可以試著思考看看。

這裡針對細節做補充說明:

1. 茶桌上的那個紅色鋼壺是七先生變的,目的是為了威嚇千理府。千理府當時並不知道七先生已經能變出許多東西,透過這個小動作,可以向千理府宣告「這是我的地盤」。

2. 千理府在本話使用的招式其實參照了某賣場的商品(藍、黃這個配色夠明顯了吧?)

3. 福本一開始的夢境和七先生的回憶是能對應起來的。仔細觀察,兩者有很多共通點。七先生扣在福本腦袋上的樹枝,型態就類似於義大利麵。因為老七的怨恨,樹枝變成了義大利麵的樣子。

4. 千理府撞上的那張巨大相片裡,七先生吃的櫻桃薄餅,跟美生奈之前帶圓香他們去吃的是一樣的東西。

5. 從最初福本和千理府變出各式各樣的東西那裡,可以隱約看出他們和敵人戰鬥時的手法。

***

這集是分段完成的,第一版和定稿版本相去甚遠,不過千理府和七先生的戰鬥很早就決定好了。我原本就預定這集會有個衝擊性的事實,而且故事必須場面浩大,現在回頭看,我真的寫出了自己想要的感覺。可以說,我邁入了一個新的里程碑吧!

我在細節裡藏了很多東西,各位不妨來找碴,如果找到了所有線索,就可以拼湊出下一集(或是再下一集)的內容。

另外,千理府是個很有趣的角色,他跟目前為止出場過的人物有明顯的差別。

連續幾集,相同的場景,劇情卻一直在變,相信這也是老七和千理府想帶給我們的吧。

不論看過前面集數與否,我覺得這都是值得一看的一集。

百忙之中,還是把這集趕了出來,若有不足之處,歡迎提出來討論。

我在最後留了一個彩蛋,這裡就不提供解析了,留給各位觀眾自行想像吧!

下一集或者下下一集應該會有瓦城(只是場景像瓦城而已)。敬請期待。



  一片花海。

  幾隻鳳蝶翩翩飛舞,越過草原,一隻停在了雛菊的白色花瓣上。

  「蝴蝶好漂亮啊!所有的蝴蝶一定都是小仙女變的。」

  年幼的音羽指著花上的那隻說。她眼睛一轉,便看見空中大蝴蝶們交換著路徑飛過,有隻緩緩地飛上來,她的雙眼便再也離不開。

  不一定吧。七先生淡淡地回應她。

  音羽拉著他的衣角。

  「怎麼可能?那麼漂亮,一定是女生啊!」她連聲抗議。

  但七先生沒有回頭看她,不論音羽拽他的衣服拽得多大力,他一次也沒回頭,似乎很專注地在盯著某項東西。

  喂。音羽叫著。

  四下一片安靜。

  喂,阿七......。

  不久蟋蟀開始鳴叫,文鳥也加入。

  「喂!阿七!我在叫你呢!」

  音羽急得哭了出來。

  「你變成什麼樣子了......!」

  嚇啊。音羽突地叫出聲來,嚇壞了旁邊的美生奈。她的聲音抽搐著,不停地小口喘氣,好像呼吸隨時會斷掉。

  「怎麼啦?」美生奈輕聲問道。

  「不,我沒事,只是剛剛我在想事情,想到昨天晚上嚇醒時說的夢話,忍不住又講了一遍。我還記得,那個感覺......」

  老實說,音羽自己也嚇了一跳,她不曉得會這麼大聲。當時的徬徨無助,猶瀰漫在她的腦海中,無形控制著她。

  她把這個夢講給美生奈聽,美生奈邊聽邊點頭。

  「妳不要放在心上啦,音羽,人在夢裡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無知的,因為不能預測下一秒會出現什麼......」

  美生奈勸著她。

  「對,就跟妳一樣,美生奈。妳也讓我搞不清楚妳下一步要做什麼。」

  音羽不耐煩地回道。

  「咦,我嗎?我有嗎?」美生奈食指比著自己,一臉驚訝。

  音羽不等她,沿著一個方向愈走愈快,企圖把美生奈甩在後面。「跟不上最好。」音羽心裡嘀咕著。

  「音羽!」

  美生奈快步趕上,而音羽始終沒回應她。很顯然音羽在為先前美生奈的捉弄生氣。

  現在福本音羽只想管好自己的事。

  我再也不要理她了。

  音羽嘟著嘴,一面嚴肅地走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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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4654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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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凡生
Komi在動作描寫方面真的非常詳細呢!

01-16 19:45

Komi(貴霜雜食動物)
是凡生啊啊啊!!!
寫這麼細是因為我想讓觀眾比較好想像,不過其實不好寫喔。
以及,謝謝誇獎。01-16 20:05
凡生
小說在動作方面更需要作者自己去想像,有時覺得真的滿難的。[e21]

01-16 21:01

Komi(貴霜雜食動物)
對啊對啊~
最難的其實還是劇情啦。
這話看下去我覺得在閱讀途中不會一直分心,很奇妙~01-17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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