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辦公室內空氣凝重。
在震驚過後,充斥著R的情緒瞬間轉變為惱羞的憤慨,怒目瞪視著坐在他面前維持笑吟吟表情的長髮青年。
「你算計我!」
「對你來說這樣就叫做算計嗎?這只不過是我藉著良好的時機而採取的應對措施,更只是個必然。」部長的目光斜睨回去。「事實告訴我們,泰佩理恩.藍莓的價值遠遠低於科隆戴蒙的預想,但是我們也不可能放任經過我們培育的素體脫離我們的觀測。」
「但是你明明還有很多手下可以調派不是嗎?」
「哦,我可是因為你對米德加爾特格外熟悉,所以才指派你的喔,莫非你覺得她的死不用交由你掌控,而是讓其他的人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殺了她,你又因為暗殺者法則不能清算對方……會比我現在的決定更好嗎?」
「嘖……」
「我很清楚,你們現在在阿斯嘉特城依然是被視為一個人看待的,所以只要她死了,你就會成為正統,順理成章的接管她的人生。你會成為R6星雲首位不需要依賴有宿主意識的活體就能生存的超生物,為這個方案的成功推廣增加可行性。」
「……你還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R冷言。
「你反而更應該向我證明──你沒變。」部長拎起懷錶搖晃了下。「在有限的時間內,保有現在的名聲、為組織增加你的價值,這才是你真正該做的事情。」
最後,部長拍了拍手,一臉滿意的做出結論:「總之,今天晚上你就刻意將泰佩理恩誘騙到U0N會經過的地方,讓她被纏上。等她的體力被吸取到無法反抗的時候……後面應該不用我說明吧?」
※
暗殺者在同意接下任務的那一刻,就必須不惜一切的完成它,若行動過程中有任何因素產生反悔的念頭,就會被同行認為是看不起這個職業、甚至被視為對委託人的質疑。這是規則,也是道德。
在這個部門窩了百年,起初的R從來沒對部長分派給他殺的人有任何質疑,但是他在阿斯嘉特待久了,即使曾經受到情感的打擊而封閉的自己的愛情,也不太與人交心,然而,這不會改變他已經理解何謂感情,因此與故鄉越走越遠的事實。
他開始疑惑:明明正常的R6星雲和不同星系的物種之間是不可能有冤仇需要清算的,那為什麼還要殺人呢?
這次和部長見面,倒是讓他更加確定一個事實:科隆戴蒙只要是想收編己有卻得不到的,都會不帶憐憫的毀掉。
以前的他也是這樣的,但更準確的來說他也不過就是一顆比較優秀的棋子。
『我說,簽個協議怎麼樣?』
「啥?」
『等到……妳再度變回一個人忍受寂寞的時候,我們就一起了斷吧。』
「好啊!可是你沒筆沒紙的要怎麼簽?」
『還不就那個意思嘛計較什麼?總之口頭契約也算數喔!』
「隨你……反正有個跟我口氣很像的傢伙跟我拌嘴也蠻有趣的。」
六年前會主動跟藍莓提議這個,他回想起來也相當驚訝,原來當年的他,就已經知道如何去同情別人的寂寞,只是他那個時候並沒有意識到而已。
偏偏夜幕並沒有給他太多猶豫的空間。
※
「你真的確定只要在這邊守著就好了嗎?」
藍莓在偏僻的草原上呈現備戰狀態,直視著自己的正前方。
「是啊,總部他們對U0N很了解的,說只要對著這個方位,搶得先機對牠們開砲,武裝部門就會馬上接續支援了。」R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應該很快就能結束了啦,在這之前我先去別的地方巡一下。」
躲到遠處一間已經被淨空的民房後方,他開始嘲笑自己簡直像是在逃難。
他的分體還沒融回藍莓的本體過,所以藍莓還不會跟R共享到他正在進行暗殺她的行動,自然也一無所覺的接收R說出的任何看似計畫的謊言。
U0N會來的事情他沒有隱瞞,這也是科隆戴蒙計算過的路徑和時間。
只是,從哪一個方向出現,他撒謊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忍心看見對方因為自己的謊言而被擊中的樣子,那麼只要熬過了那麼一個瞬間,後面都能順利起來吧?
房屋投下的陰影也掩蓋不了雪亮的金屬反光,R默數了一下分秒後才緩緩的起身往回走,刀在他的指間轉個不停,彷彿現階段只有耍刀才能夠將他的注意力從仁義上移開──他今天要殺的不過只是個普通的路人,不需要有什麼留戀。
部長其實沒有說錯,藍莓不存在之後的生活才是他應該過的,也對他的前途最有幫助。
如他所預料,那個女人正呈現倒地不起的狀態,渾身都被U0N的彩色霧體給籠罩。他刻意加重了自己步行過去的足音,不斷強調著自己的骨氣和決心。
藍莓在一陣輕輕的吐息之後,發出比絲還輕的氣音。
「是誰……R,你回來了嗎?」
R沒有回答。
「好黑……我現在什麼都看不到……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牠的攻擊方向會跟你們預測的不一樣……幫幫我……你可以做到的對吧?只要能趕走這個傢伙……」
R只是靜靜的聽,神情沒有一點起伏。
「為什麼你都不說話……你怎麼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不是說好了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嗎……我……」
R還是冷冷地看著她,持刀的手離藍莓的後頸越來越近。同時,藍莓的精神也逐漸無法維持意識清醒,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好輕、好輕……什麼都無法思考……
……
…
七彩的霧氣在連續的轟擊之下,消散於無形。
R咬著牙站在昏迷不醒的藍莓前方,下腹的砲口還有濃濃的煙正在上升。
「我知道你正在看,部長。」
平常的一舉一動就已經都在監視範圍了,這次肯定也一樣。
「不好意思,不管我的後果會如何,這次我都必須違背你的命令。」
如他所言,部長的投影一下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果然跟我最初認識的你不同。」
接下來對方丟出的話語,即使在他的預料之內,仍是讓他為之一震。
「R-1076,你正式從科隆戴蒙被除名了。」
「真、真的?!」
「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不過……」部長惡意的舔了一下嘴角。「我記得我應該告訴過你,我們是不可能放任經過我們培育的素體脫離我們的觀測的。」
一切,並沒有因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