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沒有擱下腳步,進軍到濡須口,攻破孫權軍的江西營,擄得其守將,宣告勝利。他以這場戰爭雪恥赤壁敗北的汙辱,警告其他諸侯莫行不軌。
他不留戀,回到鄴城,繼續升任國公的事宜--先登上魏公,建設魏國的社稷宗廟,開啟篡奪的第一步。
不管世人的眼光,不論諸侯的聯合,他都要以有限的餘生完成霸業。
與此同時,單福背著行囊,在臨走前觀賞了蒲池的風貌。
孤蒲,因強風而斷成二節,沒入了池內。
「孤蒲……終於解脫了。」
孤蒲經過投藥治療後,抵抗了疾病,卻保不了早被侵蝕的內裡,結構一日一日地衰弱,撐不起腰桿。
讓孤蒲應聲而斷的強風,或許才是對它真正的仁慈。
「元直,要走了。」
「……好。」
內務官員呼喚單福,催促單福早日啟程。
曹操回到鄴城,表請荀彧的諡號,為其諡了「敬」,表達對荀彧的緬懷。
然而,空飯盒的傳聞不脛而走,難免使人懷疑曹操的真情。
曹操為何要賜荀彧空飯盒?
荀彧為何收到空飯盒後就自殺了?
荀彧已逝,曹操避口不談,終究只會是一團謎。
現在,曹操命內務官員赴鄴任命,內務官員聞訊後個個心神難寧。
「以後日子恐怕很難過了……」
「……怎麼辦?」
內務官員人心惶惶,都害怕成為被秋後算帳的對象。
單福望著已逝的孤蒲,聆聽著內務官員的對話,坦然微笑了。
「這樣也好。」
折成兩節的孤蒲倒入池中,化作了池塘的養分,滋潤著小蒲。
小蒲總是受到孤蒲的照顧,現在也應該獨當一面,為整座蒲池奮鬥。
單福不能總是依賴荀彧,他必須親自實踐理想。
「一點都不好!」
「你的腦袋又燒壞了。」
內務官員不能明白單福的想法,因為他們只求穩定過一生。
「說的也是。」
單福撫頭傻笑,將思緒盡藏於心內。
分隔線
「好清澈的河水……」
「黃河都是混濁的呢。」
荀彧與郭嘉散步於河邊,驚嘆長江支流的清澈。
「連魚都看得清清楚楚,嗯……一條,那邊一條,後面還有呢。」
郭嘉數著河中的魚兒,吞下了口水,似乎想捕捉河中的魚兒。
「確實是稍熱,但還可以忍受。」
荀彧拿出手帕,為自己擦完汗後,將手帕交給郭嘉。
「肯定比遼東舒服的~」
郭嘉搖了頭,他是畏寒不畏熱,尚且沒流太多汗。
「嗯……」
郭嘉的腰邊掛著一包種子,他彎下身,觀察土壤的狀況。
「……這裡適合種植荀草嗎?」
荀彧所問之事,是郭嘉與左慈的交換條件。
郭嘉的遺願是與荀彧共遊荊州,但他將要嚥下那口氣時,左慈拉住了他的手,問著--
「你真的想去荊州嗎?」
「當然……要與荀君一起……」
彌留之際,郭嘉對左慈說出了真心話。
左慈接收了郭嘉的心意後,將郭嘉送到神祕的石室內,以仙術為他治療。郭嘉長期昏迷,即使醒來也是懵懵懂懂,泡在大石缸內,不知每天花掉多少珍奇花草,才終於回到陽世。
郭嘉清醒後,曹操早已赤壁飲恨。
郭嘉曾想回到曹操的身旁,繼續為曹操出謀畫策,但左慈僅問了一句--
「如果你不是郭祭酒,曹公對你的態度還會是一樣嗎?」
「……當然。」
郭嘉始終記得左慈的眼神。
郭嘉應該要相信曹操,他的回應卻沒有以往的自信。
赤壁之戰,正是曹操忌憚賢士而落得的大敗。
郭嘉不是沒有發覺曹操的問題,他在生前也有與曹操叮嚀,但是曹操在他死後就重蹈覆轍了。
「你花掉貧道畢生所藏,也該知恩圖報。」
「報……什麼?」
「你的宿疾沒有斷根,要減少發作頻率,唯有禁止過勞與種植荀草。你,去幫貧道種荀草,直到中原開遍荀草花海,才能結束。」
左慈沒有給予郭嘉拒絕的選項,逕自交代荀草種子的放置處,便要郭嘉自行體悟如何種植荀草。
一開始,郭嘉比荀彧的狀況更差,灑了種子沒有芽,只引來一群覬覦荀草的肥美大蟲,滿手爬滿大蟲也除不掉蟲害。
幸好,河川裡的魚兒很喜歡這些大蟲,郭嘉索性以大蟲養肥魚兒,再以其充當魚餌釣魚,生活倒也愜意。
左慈見狀,自是教訓了一頓,施展了迷宮幻術,餓個郭嘉幾天,逼使郭嘉必須種成荀草,才能解困。
迷宮幻術不是空無一物,而是模擬各種自然環境,讓郭嘉能早日領悟荀草的習性。郭嘉經過種種嘗試後,終於成功種植荀草,解開了迷宮幻術。
從此,郭嘉就到各地灑種,第一站就是鄴城。
郭嘉在曹沖的陵墓上灑種,是為曹沖營建美好的自然環境,卻遭曹操無情的拔除,使他產生了困惑。
曹操的脾氣不佳,郭嘉也知情,但郭嘉不曾看過曹操深惡痛絕的憤怒,也不曾看過曹操會毫不憐香惜玉摧毀荀草。
有如野獸的曹操,是郭嘉陌生的。
郭嘉不禁重新思索左慈的用意,放下了想為曹操做事的心情,觀察時局的動向。
另一方面,郭嘉也想知道,荀彧過得好嗎?
一開始,郭嘉忍住想見荀彧的衝動,長期留在鄴城,直到荀彧赴鄴,不僅帶走曹沖陵墓上的荀草,並牽走穹光後,他終於無法忍耐。
郭嘉在銅雀晚宴時,佯裝成左慈向曹操進言。
正是曹操與左慈情感惡劣,才適合演出這個劇碼。
郭嘉想要知道,曹操是否會為了整個場面配合演出。
當曹操喝不下那杯酒時,郭嘉明白曹操的求賢詩句都是假的。
事實上,曹操真去求過哪名賢士嗎?
郭嘉不禁失望了。
原來,曹操信任誰,才對誰百般疼愛,並非是站在公理與大義上。
郭嘉喜歡將侍君比為侍夫,直到那天,他真正明白自己在曹操的心裡是愛妾,而非賢士。
郭嘉憂慮荀彧的狀況,跟著荀彧移動。
郭嘉幾次都想呼喚荀彧,但他必須遲疑。
荀彧是天下知名的尚書令,有著完整和樂的家庭生活,他會想要離開這樣的生活嗎?
郭嘉不能為荀彧選擇,默默守護荀彧。
每當郭嘉靠近荀彧,穹光就會嘶鳴一聲,甚至還被荀粲發現,荀彧卻不曾發現他。
荀彧的觀察力與敏銳度很高,他會失去這種判斷,必是心事重重。
直到荀彧求死心切,郭嘉明白荀彧的心志,才現身帶他離開。
現在,荀彧與郭嘉四處遊歷,種植荀草,過著豐富的旅行生活。
「這裡太潮濕了,要先排水才行。」
「左邊的土地較高,從這邊排水。」
郭嘉觀察河流動向,認定河岸附近過於潮濕,荀彧便提出解決方法,顯見兩人的默契。
「嗯……這裡要用何種幻術好呢?」
突然進行種植工程,必會引起路人側目。為了給予人們「一夜」成花的驚喜感,郭嘉必須施展相應的幻術。
左慈只拿了一本書給郭嘉,然後隨意施展了幾種,之後都是郭嘉自行揣摩,確認成果。
「那邊可以先種植吧?」
「……可以喔。」
荀彧帶著神秘的微笑,比著河岸的另一側,郭嘉點了頭,不解他的用意。
「走吧。」
荀彧隨意取了若干種子,牽著穹光過橋到另一岸。
荀彧握住種子的手緩緩鬆開,使種子落於地面,再使穹光踩過土壤,使種子深入土壤內。
「等、等等!那樣做之後都會是蟲啊。」
郭嘉抱起頭大叫。
為了不吸引貪婪的大蟲,郭嘉都要做好防蟲措施才會灑種。
「只要傳出消息,說魚兒喜歡這些蟲,自然就會有百姓將蟲丟入江內了。」
荀彧微微一笑,將荀草危機轉為大蟲危機。
「……你越來越邪惡了。」
完美的荀令君,是多少青年才俊嚮往的對象?
不過,拋棄完美形象的荀彧,毫不猶豫展現他任性又慧黠的本性。
「到時你得早些,不然會搶不到江內的魚兒。」
荀彧保持和善的微笑,不回答郭嘉的問題。
「還要記得留一份給你,是吧?」
「當然。」
郭嘉閉上一隻眼,詢問理所當然的問題。
荀彧牽著穹光,回到郭嘉的身旁。
「嘶。」
穹光聽到吃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我擔心大蟲被江內的魚吃完,江內的魚被百姓吃完,荀草被穹光吃完,沒完沒了。」
郭嘉除蟲,不是要斷絕蟲的生存,而是不讓它過度繁殖。
如何保持微妙的平衡,也是左慈交代給郭嘉的任務。
「郭夫子,你可要好好教導我。」
「這名學生恐怕要教一輩子囉~」
荀彧以衣袖遮掩,悄悄握住郭嘉的手,享受情侶的浪漫。
郭嘉回握荀彧的手,十指交扣。
「一輩子……看來我得規畫路線圖了。」
荀彧聽到郭嘉的回覆後,腦內浮出了各式景點。
荀彧長期守在許都,對景點的認知只存於書籍與口述,總是想親自走過一遍。現在,有郭嘉為伴,荀彧自然想將腦內想到的景點,都規畫在兩人的行程表內。
「既然如此,也可以出海到蓬萊仙島。」
荀彧的景點已不侷限於中國,他想要到更遠更遠的地方。
「已經想到這麼遠了……呢。」
郭嘉看到荀彧的笑顏,也愉悅了起來。
郭嘉一直擔憂荀彧不喜歡旅行,知道荀彧有顆旅遊的心後,他也充滿了幹勁,要將荀草種遍所有已知與未知的領域。
「嘶。」
穹光發出嘶鳴聲,只要郭嘉提供食宿與服務,牠就會陪著兩人旅遊。
「這樣還真像神馬俠侶呢。」
郭嘉牽著穹光的韁繩,突然笑了出來。
「……嘶!」
穹光用力踢了郭嘉一腳,抗議郭嘉用詞不當。
「喔呀……你不是馬是啥……」
郭嘉痛到彎下身,沒想到穹光這腳這麼狠。
「牠希望你稱『駒』吧。」
「嘶。」
荀彧撫著穹光的頭,穹光也乖順讓他撫摸,似乎認同他的說法。
「……你想說你是千里馬還是很年輕啊?」
郭嘉吐槽穹光堅持「駒」的用意。
「嘶~」
穹光驕傲仰起頭,兩者牠都承認。
「……你喔。」
郭嘉扶額,有感穹光的性格也越來越開放了。
「走吧,我想去遊河。」
荀彧看到江上有船夫載著旅客遊河,產生了興趣。
「好啊。」
郭嘉看到船隻,眼睛閃閃發亮,非常想知道坐船的滋味。
「嘶~」
穹光發出看好戲的嘶鳴,想知道荀彧與郭嘉會不會暈船。
荀彧與郭嘉走到河邊,尋找船夫,要遊河一圈。
穹光停在橋上,居高臨下,等待兩人遊河結束。
坐在船隻上的荀彧與郭嘉,像是池塘上的孤蒲與另一株孤蒲的相遇。
孤蒲是孤獨的,不過與另一株孤蒲相遇後,就不再是孤蒲。
船隻行過,湖面漣漪,泛起層層的水花。
「穹光在那裡。」
船隻過了橋,郭嘉就看到穹光在橋邊守候他們,不忘與牠揮手打招呼。
「風兒好涼。」
綁於荀彧馬尾上的紫藤花緞帶隨風飄揚,像是有了靈性,載歌載舞了起來。
荀彧眼底的海洋綻放光彩,郭嘉含笑的雙眸也同樣耀眼。
兩人相視而笑,要逐一完成未盡的夢想。
荀彧與郭嘉的旅程,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