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踏出書房，呼吸新鮮空氣，順勢望到荀粲倚在穹光身旁打個盹。
穹光一動也不動，生怕驚醒荀粲。
「穹光，你喜歡粲嗎？」
荀彧走到穹光的身旁，詢問牠的想法。
「嘶。」
穹光的長睫毛眨啊眨，眼睛遙望遠方，彷彿看到不知幾里遠的風景。
「……是思念奉孝嗎？」
最近，荀彧發覺穹光難為情時，總喜歡遙望遠方，逃避他的話題。
穹光可以寄居各地，隨遇而安，但他只為郭嘉疾馳。
「嘶。」
穹光的尾巴搖了幾下，再度洩漏對郭嘉的思念。
「既然如此，要不要回到原野呢？」
穹光不願為誰疾馳，不論居於何處都只能當寵物，不如放牠自由。
「嘶。」
穹光發出曖昧的嘶鳴，聽不出是同意還是拒絕。
「……爸爸？」
荀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荀彧與穹光交談的奇景。
「倦了就休息吧。」
以往的荀彧定要荀粲回房休息，但現在的他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溫暖的陽光，柔軟的穹光，平穩的土地，是上蒼賜與的好環境，不是幽暗的房間所能比擬。
荀彧也是經過農園的耕植生活後，才能體會到自然之美。
「爸爸……奉孝是誰？」
荀粲怯生生問著，可能是在半夢半醒之時，偶然聽到不認識的人名，產生了好奇。
「他是你父親最好的朋友，也是穹光的主人。」
荀彧彎下身，輕捏荀粲的雙頰。
「不要捏……」
荀粲以小手抵抗荀彧的捏臉之刑，圓潤微紅的雙頰，捏起來特別舒服。
「父親就要離開了，以後你要好好保重。」
荀彧改撫荀粲的頭，語氣輕柔，與荀粲道別。
荀彧總是給人莊重威嚴的形象，卻在荀粲的面前展現了慈父的姿態。
「……為什麼？」
荀粲不解問著荀彧，他不明白這句話隱藏的訣別之情。
「……」
荀彧只是微笑，沒有回答荀粲的問題。
「嘶－－」
穹光離開荀粲的身旁，發出了長鳴，做好啟程的準備。
「爸爸……不要走……」
荀粲的內心噗通噗通，不知如何表達心中的不安，只是拉著荀彧的衣襬，不讓荀彧離開。
「乖孩子，你要走出自己的道路……」
荀彧無情擺脫了荀粲，準備踏上最後的一程。
「窮光蛋……」
荀粲扯著穹光腳邊的白毛，希望穹光制止荀彧，但穹光沒有理會他，依然望著遠方。
荀彧望著青天，等待遠行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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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衍與荀攸回到鄴城後，荀攸以中軍師的身分，代表潁川荀家簽下了字。
荀攸的舉止，證實動用整個潁川荀家的力量，也無法使荀彧回心轉意。
曹操終於忍無可忍，在細雪紛飛的十月下令征討孫權，表請荀彧赴譙勞軍，並要荀彧立即出發。
荀彧接收命令後，也如曹操所願立即出發。
曹操調離之舉在荀彧的意料之內，他也早已規畫了遠行的準備。
「嘶。」
荀彧掛在穹光身上的行囊內有詩文、策論、私物，還有他與郭嘉的定情諸物，這是他要帶走的遺物。
荀彧的手上還有一瓶刻有紫藤花紋的藥瓶，這是他送給了結自己的毒香。
荀彧擅長調香，不需要購買毒藥，就能從平凡的花草中萃取毒液，製成絕頂的毒藥。
荀彧在毒藥中混了最喜愛的玉釀，還有郭嘉送給他的特製烈酒，要在死後回味這份感情。
「走了。」
荀彧將毒酒放入懷內，要在適合的時間與地點終結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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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先行抵達譙，安排勞軍的工作。
荀令君的美名在百姓間也是如雷貫耳，百姓如癡如醉欣賞「如冰之清，如玉之潔，法而不威，和而不爇」的荀彧，熱烈回應荀彧的宣傳。
荀彧輕鬆完成勞軍的任務，從容等待曹操的蒞臨。
曹操以荀彧表現出色為由，讓荀彧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不讓荀彧回到許都。
荀彧沒有困惑，沒有焦急，坦然接下了命令，與曹操一同進軍。
為了出乎孫權軍的意料之外，曹操迅速出征，僅需幾天就能抵達濡須。
「（……永遠都無法習慣行軍的速度。）」
穹光是穩定性高的良駒，疾速踏在不平的石塊地上，仍難免顛簸。
「（奉孝……）」
荀彧的臉色有些泛白，身體頗為不適，難以想像郭嘉如何忍著宿疾，陪伴曹操南征北討。
「文若，現在就像回到你擔任吾的司馬，為吾獻策的那一天。」
曹操想起與荀彧於馬上提出如何殲滅青州軍的往事，神態柔和許多。
「嗯……」
荀彧只是應了聲。
討伐青州軍的日子，使荀彧認清自己沒有軍略能力的事實，並無大書特書的必要。
「也許是吾等太久沒能好好暢談，之後一起共飲賞月，如何？」
曹操的語氣頗為輕柔，衷心希望荀彧接受他的善意。
「……丞相，現在是出征，不是郊遊。」
荀彧冷淡拒絕曹操的提議，已經失去與曹操共飲的雅致。
「……說的也是，吾忽略了。」
曹操表情有些尷尬，傻笑以對，迅速結束這個話題。
「……」
董昭騎著馬，居於荀彧與曹操的身後，滿臉不悅。
本來，荀彧的位置是董昭的，但荀彧一來，曹操就只顧著與荀彧對談，忘記董昭的存在。
「簽字的事……你可以再想想，吾會等到你回應再說，好嗎？」
曹操扯回正題，半哄半騙的姿態，就像做了虧心事的丈夫，正在安撫正妻，毫無一代霸主的氣勢。
「（……果然還是這件事。）」
荀彧不訝異，但曹操果如他想像是為這件事而親近，讓他閉起了雙眸。
「（是我想太多了。）」
荀彧的內心，曾經還有一絲的期待，現在也杳然無痕。
「文若……吾……」
曹操得不到荀彧的回應，語帶猶疑，思索如何應對。
「丞相……」
董昭終於按捺不住情緒，想讓曹操停下無謂的示弱。
在董昭的眼裡，曹操對荀彧是百般容忍，百般謙讓，不明白荀彧有何資格得讓曹操如此委屈求全。
「丞相，我最近身體不適，請給我休息的時間。」
荀彧不想再聽曹操談起無謂的往事，即使兩人過去再親密，也無法改變現有的決裂。
「這……」
曹操觀察荀彧的臉色，從荀彧微黑的眼眶，慘白的膚色，看得出荀彧未能成眠的疲倦。
「……您！」
董昭就要迸出粗語，但曹操以眼神示意，不准董昭責備荀彧。
荀彧不擅長軍略，不習慣軍旅，曹操早都知情，所以曹操才會愧疚。
「這樣的話……」
曹操瞇起雙眼，尋找兩全其美的辦法。
「報！前方突然出現一批羊群，擋住了去路。」
傳令兵策馬回報，打斷曹操等人的對話。
「……無人管理嗎？」
曹操的軍隊身經百戰，總會遇過幾回羊群、牛群，一般只需勸說其主借道，沒有回報的必要。
會讓傳令兵回報，必是有特殊情況。
「聽說有人看到了左……」
傳令兵語帶遲疑，但他不得不與曹操稟告，顯得有些為難。
「鼠輩又出來橫行了！」
曹操聽到「左」字，就如開啟了機關，發出熊熊怒吼。
行軍路上莫名出現羊群擋路，曹操絕不相信左慈是送羊群為大軍止飢。
「丞相，這定是左慈要阻擾行軍，宜迅速處理。」
董昭直接提出與曹操同樣的想法。
「隨吾來！」
董昭本是揣摩曹操的心意，曹操不疑有他，要精銳士卒隨行逮捕左慈。
「（現在倒是時機……）」
荀彧不明白左慈為何總要出現在曹操的面前，他只知道可以趁機逃脫。
「丞相，我欲至壽春休養，欣賞滿園盛開的梅林。」
荀彧的聲音如玉石輕敲悅耳，讓人難以拒絕。
「……也好，左慈那廝，吾來處理就好。」
曹操突然想起荀彧身體不適，不必讓荀彧跟著軍隊追捕左慈。
「你們，隨文若到壽春。」
曹操隨意指揮幾名士卒，要他們隨荀彧到壽春。
「是。」
士卒接受命令，守在荀彧的身旁。
「謝丞相。」
荀彧發出多日行軍後的首次微笑，這是他要送給曹操的訣別禮。
「……文若，沒什麼，你專心養病吧。」
曹操覺得有些奇怪，又不知從何說起，索性不說。
「是。」
荀彧沒有說謊，所以說得坦然。
擺脫心病，除了根治，還有另一種辦法。
「穹光，你可要好好看著文若。」
「嘶。」
曹操不太安心，將照顧荀彧的大任委交給穹光。
穹光發出嘶鳴聲，聽起來有些敷衍。
「駕！」
荀彧甫行，士卒也跟著移動，往壽春前進。
曹操望著荀彧的背影，直到荀彧馳出視線之外。
「……吾真粗心！」
曹操突然驚呼一聲，輕捶了愛馬。
「丞相，請問發生何事了嗎？」
董昭急忙詢問，要為曹操分憂解勞。
「文若身體不適，吾得慰勞他。」
曹操猛然發現兩手空空送走荀彧，深感思慮不夠細膩，不禁感到扼腕。
「壽春有守軍，可請……」
「你為文若準備些酒食，可不能讓文若餓瘦了。」
董昭原欲委託壽春守兵負責，不過曹操非要親自交代董昭才能放心。
曹操好不容易看到荀彧的笑容，他相信趁勝追擊，就能獲得荀彧的支持。
「……是。」
董昭低下頭，滿腹牢騷接下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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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春，位於淮河以南，是座歷史悠久的文化古城。
荀彧沒有進城，而是到附近的梅林，欣賞盛開的白梅。
壽春比起許都更為南方，近日才下起綿綿細雪。
「已經十一月了……」
細雪沾在手上瞬間褪去，只留下些微的霧氣，就像是不曾存在於世間。
飄在荀彧外袍上的白雪，為深藍底色的外袍增添了雪白的色彩，柔和了深藍給人難以親近的高傲；紫藤花色的緞帶在白雪的映照下，透露折射不一的光彩，更添荀彧高貴的氣質。
這樣的荀彧，牽著銀白的穹光，在整片盛開的白梅下，也不像存於世間的凡物。
「只有白梅嗎？」
荀彧向前遙望，只有一望無際的白。
雪白的世界高雅又孤獨，近似肅殺的世界。
唯有白梅撲鼻香，為這個世界增添了幾分感情。
「我想在這裡獨自走走，你們先進城吧。」
荀彧轉過身，指示了隨他而來的士卒。
「這……」
士卒間面面相覷，他們奉命保護荀彧，怎能拋下荀彧，到壽春城內喝酒享樂呢？
「……我有些餓了，可否請你們準備些食物呢？」
士卒是奉命行事，荀彧也明白他們的苦衷，改以其他的理由支開他們。
「是，晚些為您奉上。」
士卒不知是計，立刻接下了這份工作。
能為荀令君奉餐，是何等光榮之事，士卒自會精研再三。
「勞煩你們了。」
士卒必須到壽春城內才能張羅伙食，能有效拖延時間。
荀彧微笑，感謝士卒的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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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牽著穹光，踏入梅林的深處。
「意外地長呢……」
梅林如一座大迷宮，各自導引到不同地點，稍有不慎就會迷路。
荀彧一路直行，走到了盡頭。
盡頭有天然山壁阻絕其他的道路，只有一座矮小的平臺，仿若是工匠刻意雕刻，要讓賞梅的旅人得以在此飲茶駐足。
白梅受風吹散，落英繽紛，平臺上都是白梅的殘瓣，美麗卻又殘酷。
白梅花落，宣告終結，落英只能化作春泥。
「……就是這裡了。」
荀彧伸出手，迎接了幾朵落梅。
荀彧得知曹操南征後，尋覓幾處了美景。
壽春梅林，是荀彧最喜歡的地方。
「今天，是你的忌日……」
荀彧刻意精算抵達壽春的時日，要在郭嘉的忌日終結生命。
荀彧從行囊中取出郭嘉送給他的木牘畫，帶著懷念的笑容，然後取出了特製的火種，要將行囊內的所有物品燒燬。
「荀令君，為您準備好飯盒了！」
荀彧尚未點起火，一名熱心的士卒就衝了過來，興高采烈要送飯盒給他。
「（……怎會這麼快？）」
荀彧暗暗吃驚，沒有想到士卒的準備速度這麼快。
士卒循穹光的馬蹄足跡，不難找到荀彧，但飯盒豈是說準備就準備的？
特製的火種的外觀似花朵，荀彧將其放置於平臺上，不讓士卒發覺異狀。
「謝謝。」
荀彧保持微笑，請士卒送上飯盒。
「這是軍師祭酒請人做的，聽說荀令君餓了，小的馬上跑過來送給您。」
「……原來如此。」
士卒解答了荀彧的疑惑，使荀彧不得不承認董昭有受寵的原因。
飯盒是沉穩有光澤的漆器，畫有複雜的幾何紋，看得出價值不斐。
「趁熱吃吧。」
士卒鼓舞荀彧趕緊享用飯盒，似乎也很想知道飯盒的內容。
「我想獨自品嘗，可否……」
荀彧沒有食膳的心情，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得做。
「啊……對不起，小的立刻離開。」
士卒突然發覺自己沒有與荀彧平起平坐的權力，帶著愧疚的表情離開了平臺附近。
「嘶。」
直到士卒完全離開，穹光發出了嘶鳴聲，表示荀彧可以繼續。
「……軍師祭酒，還真有心。」
荀彧生火必會驚動附近的士卒，只能在飲藥前生火焚燬。
荀彧從懷中取出毒酒，都已要求死，何必貪圖最後一餐呢？
「嘶。」
穹光頂著飯盒，似乎很想知道飯盒內有何佳餚。
「可能沒有你能吃的。」
馬的食物與人不同，穹光即便貪食，也不能吃人類的食物。
「嘶！嘶！」
穹光不死心，直接撞翻飯盒，倒在平臺下。
「……為什麼要這樣呢？」
荀彧皺起眉頭，不明白穹光突然的越軌之舉。
荀彧彎下身，準備要撈起飯盒內的飯菜時，發現了異狀。
「……這是？」
飯盒內沒有飯菜，只有一條褪了色的紫藤花色的緞帶躺在飯盒內。
「為什麼……會在這裡？」
荀彧拿起褪色的緞帶，雙眼瞬間睜大。
褪色的緞帶，與荀彧所戴的緞帶出自同一源頭。
荀彧是從一條染有紫藤花色的大方巾剪出數條，作為他的專屬緞帶。
比對花紋後，荀彧就知道它是繫在郭嘉手臂上的緞帶。
褪色，是因為郭嘉長期綁在臂上，沾染汗水使然。
「軍師祭酒……」
郭嘉入葬時，從來沒有人提起這條緞帶，卻出現在軍師祭酒的飯盒內。
董昭敢膽冒著殺頭的危機，私自取下郭嘉的私物，將它送到荀彧的面前示威嗎？就算荀彧與郭嘉真有曖昧之情，董昭又能如何呢？
荀彧撫著褪色的緞帶，陷入了思索。
「嘶。」
穹光又發出嘶鳴聲，遙望著遠方。
「穹光？」
荀彧不明白穹光的用意，發出了疑惑。
「嘶。」
穹光再度嘶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難道是？」
穹光不曾發出沒有意義的嘶鳴聲。
荀彧順著穹光的眼神，看到了一株大梅樹。
大梅樹的枝幹相當粗壯，承載滿滿的梅花，紛紛落下的白梅花雨，為他的帽簷、肩線與衣領裝飾了幾朵梅花殘瓣，就像一幅優美的畫作。
「……嗯？！」
荀彧望著樹枝上，有道與白梅色系接近的人影。
那個人手持一串黃花，不斷以口吹落，使黃花混著白梅飄落。
「奉……孝？」
荀彧怎麼可能認不出那個人？
荀彧失了神，手上的毒酒便從手間滑落，濺到白梅大地，發散出淡雅又有些香甜的酒香。
這是結合荀彧與郭嘉的香味，清雅不顯薄，醇厚不顯膩，如此相輔相成。
「……你終於找到我了。」
郭嘉躍下樹，微笑走到荀彧的面前。
「……是你嗎？還是這是我的幻覺？」
郭嘉的容貌與荀彧的記憶幾乎一致，在朦朧的白梅的光暈下，彷彿是上天賜與荀彧最後的一場美夢。
「是我，荀君。」
郭嘉以微溫的雙手溫暖著荀彧冰冷的雙手，這種不暖不冷的雙手，是郭嘉專屬的溫度。
「……你還活著？」
郭嘉渾身散發著甜酒香，與當時荀彧於銅雀晚宴的酒杯中聞到的香氣一致，使荀彧漸漸捉回了理智。
「有一陣子快死了。」
郭嘉帶著調皮又有些歉意的雙眸，表示他不是故意裝死。
「那麼……為何？」
荀彧瞇起眼睛，比起浪漫的相會，他有更多的疑問需要郭嘉解惑。
「喔呀，真是理智……不過這才是荀君。」
郭嘉搖了頭，與荀彧各自握住褪色的緞帶一角，透過這條緞帶，才使兩人有重新會面的機會。
「嘶。」
穹光不適情趣，以頭輕撞了郭嘉的背，不准郭嘉與荀彧忽略牠才是第一功臣。
「喔呀，你只記得荀草吧。」
「嘶～」
穹光偏過頭，尾巴搖啊搖，向郭嘉撒嬌。
郭嘉從懷中取出幾朵荀草，供穹光大快朵頤，不讓牠打擾他與荀彧的久別重逢。
「嘶。」
穹光接受賄賂，識相走到一旁，讓荀彧與郭嘉繼續談情說愛。
「叔叔說……要抓蟲。」
「叔叔……也給窮光蛋吃東西。」
「（原來如此……）」
經由郭嘉與穹光的對話，荀彧想起了荀粲的童言童語。
「（粲沒有弄混稱謂，因為他遇到了奉孝……）」
如同單盈所言，荀粲對稱謂迷迷糊糊，所以大人們直接認定荀粲是喊錯稱呼，不去追究其他的可能。
「……奉孝。」
荀彧毫不留情捏了郭嘉的雙頰，瞬間郭嘉的臉就紅成一片。
「好痛！」
郭嘉痛得出聲，以手撫頰，表情也不顯訝異。
荀彧為郭嘉逝世難過多久，郭嘉卻嘻皮笑臉初現在他的面前，自然免不了捏臉酷刑。
「帶我走。」
荀彧拿起褪色的緞帶，相信郭嘉早已備妥所有事宜。
「當然～」
郭嘉洋溢著自信的笑容，伸手迎接了荀彧。
「嘶－－」
穹光隨兩人的步伐而去，一路發出悠遠的嘶鳴聲。
分隔線
送飯士卒要向荀彧收拾飯盒時，發現荀彧已氣絕。
荀彧的面前，有一只精美的空飯盒，來自於軍師祭酒。
荀彧的身邊，有一瓶精緻的小藥瓶，來自於荀彧本人。
荀彧的腳旁，有數疊燒毀的書卷，看不出內容。
荀彧的雙臉微紅，唇邊泛著花酒香，趴在白梅平臺上，也化作了殘花。
白梅，一旦被梅樹拋棄，就只有死亡之途。
失去曹操的信任，荀彧也似白梅消逝而去。
荀彧的死訊迅速傳回曹操的耳裡，曹操放下左慈的事情，趕到壽春城外。
董昭渾身發抖，隨著曹操抵達了梅林。
「文若……不會是真的吧？」
曹操走到荀彧的身旁，抱起了荀彧。
荀彧的身體還有些溫度與柔軟，顯見荀彧逝世未久。
「吾不是要你準備餐點，你到底在做什麼？！」
曹操拿起空飯盒，直接怒摔到董昭身上。
「咳……不是昭……昭的沒送出去啊……」
董昭心裡也是百般不解，但他除了喊冤，沒有其他話能說。
「藉口！」
飯盒的形製確實出自軍師祭酒，曹操也真有命令董昭行事，這種話聽在曹操的耳裡，當然只有「藉口」二字。
「昭的……在……那裡……」
董昭趕緊要左右獻上軍師祭酒的飯盒，果如荀彧的空飯盒是同一形製。
「這裡除了你是軍師祭酒，還有誰是軍師祭酒！」
曹操伸手甩落飯盒，雙眸盡是對董昭的厭惡。
「這……」
董昭被曹操堵得啞口無言，跪在地上，以淚汪汪的雙眼祈求曹操的原諒。
「不要在這裡礙眼！」
「是……」
董昭嚇得直接離開，以免再遭曹操憤怒波及。
「文若……」
曹操的身旁，終於只有荀彧。
曹操抱起荀彧，流出了淚水。
荀彧的香囊餘香猶在，但是荀彧已經永遠不在。
「為什麼你也是這樣……為什麼要選在今天！」
曹操大吼，五年前的今天他送走了郭嘉，現在他又送走了荀彧。
郭嘉是積勞成疾，荀彧是心懷怨懟，兩人的死因都與曹操密不可分。
「吾……只是希望你……支持吾……」
在四下無人之時，曹操道出了真心。
曹操對荀彧的心情比起滋味豐富的菜餚還要多重，有愛，有嫉，有情，有怨，各味雜陳，變得異常難解。
「你是指責吾……不該逃避責任嗎？」
曹操表情苦澀，努力調整荀彧的嘴唇，希望讓其保持微微上揚。
「這樣也好……」
荀彧的嘴唇已經僵硬，曹操不捨讓其受傷，放下了手。
曹操站起身，讓荀彧躺在平臺旁。
「從今而後，吾會自己承擔一切的罵名！」
曹操是霸主，有堅強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
曹操有稱王的野心，恐懼被天下人責備，變得畏首畏尾，變得想以荀彧的美名為盾牌，制止勢如雷擊的罵名。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吾終究是奸雄！」
曹操仰著天，豪爽地大笑。
曹操的笑裡沒有疑惑，沒有恐懼，只有勢在必行。
即使會遭天下人唾棄，曹操依然會前進。
因為，曹操不能再犧牲重要的人了。
創作內容
《孤蒲》第五集第十一章02（荀彧、郭嘉）〈每週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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