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思緒翻湧、心神不寧,就看到沒有任何照明設施的客廳無聲無息的亮了起來,讓我嚇得猛吞口水,貼著牆壁躡手躡腳的移動、伸長脖子往客廳看,但是一時看不到客廳的全貌。於是再慢慢移動到窗戶邊,我看到巷道陰影處的二個游民也起身向我這邊觀望,心中稍微踏實了一些。用力向客廳的方向一跨,終於看到客廳的桌上擺了一個燈具,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個人。
看清那人的容貌,我心裏咒罵了一句,轉頭看到外面的游民,打了個手勢要他們放心。他們坐回陰暗處,但眼睛還是向這邊觀望。
我走進客廳,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路人賊說:「今天你去探了黑地對嗎?」
我在他對面坐下,回答:「是又如何?」
路人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幾眼,說:「我另一個師兄本來也想去看看,可惜對付不了那個不敗的傢伙。你是怎麼做到的?」
從我和這邊的人對話的經驗,我發現他們對於命能可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們的刻板印象就是「命能強代表本領強」而已,對於背後的種種原理根本不了解。
其實仔細想想也很合理,對文明落後的社會而言,解剖生理和病理機轉這類的學問往往被視為胡說八道,「神就是這麼造人,惡魔作祟所以會生病」之類的玄談反而被當成真理。
於是我故作神秘的說:「這……這是我個人的秘密,不方便透露。」
路人賊眼睛骨碌碌的轉了幾轉,說:「那麼有什麼小弟能夠效勞的地方,讓您願意透露這個秘密呢?」
我暗自揣摩路人賊的品性,先前他的一位師兄想進月映城竊物失敗,所以他跑來籠絡我,想靠我進入月映城。這次恐怕也是差不多的原因,他另一位師兄想探黑地卻鎩羽而歸,所以他才會想來找我套消息。目的就是想做到他師兄們做不到的事、爭取繼任的優勢。
我吞吞吐吐的說:「這個……在下是有點事情想打聽,也有幾個想要入手的東西。不過……在下的那個秘密,您就算知道了也沒用。」
路人賊說:「誒~~長點見識總是好的,不管有用沒用。您有啥事想問就問吧,如果不是太難得手的東西,小弟也可為您取來。」
「取來」是嗎?感覺來路恐怕不會太正當。不過還是可以先找他打聽打聽一些消息,於是我問道:「你知道離康梅爾欽不遠的地方,有個專門研究卷軸的老人嗎?」
路人賊一聽臉上立刻變了顏色,我知道以他的職業而言,絕不是會輕易顯露心意的人,所以這下應該是問對人了。
果然看到他立刻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問我說:「兄弟為何想要打聽此人?」
我說:「因為他跟我有個約定,所以我想要先了解一下他的為人。」
路人賊神色不變,但衣擺微微顫動,似乎是故作鎮定,猶豫了一下才說:「這位前輩是家師的朋友,以他的本領和身份,若是與人有約,想來不會欺騙詐偽才是。」
看來卷老的來歷非同小可,居然與現任的賊部統領是舊交,難怪當日他聽到聚星幫的時候態度也還算客氣。
我追問說:「敢問他與尊師是如何結識?」
路人賊沉默了一下,最後說:「這事也不算什麼秘密,只不過知道的人不多。那位前輩很久以前就待在這裏了,在星隕鎮還是龍蛇雜處的年代,就知道黑地和那位前輩的居處是絕對不能靠近的。剛開始還有些不長眼的傢伙前去打擾前輩,但是在見識過那些人的下場之後,就再也沒人敢去了。」
「聚星幫來到這邊之後,對於比較特別的人、事、物都進行仔細的調查,所以也先派人禮貌的前去問侯……只是前輩並沒有給予正面的回應。」
看他語多保留的樣子,再想想卷老的脾氣,想來當年不是怒吼一聲叫他們「滾!」,就是直接把人給轟出來了。
路人賊接著說:「聚星幫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盜部不停的派出高手前去挑戰,丐部則日夜不停的監視……」
(這種做法恐怕……)
果然聽到他說:「前輩不堪其擾,所以設下陷阱等待盜部的高手,等他們中計之後,前輩把他們全都逐出居處,並且追出來驅趕丐部的人馬。」
「不過這原本就是家師的計謀,盜、丐二部的人立刻作鳥獸散,前輩回到居處之後,發現桌上留著家師的親筆信,說明聚星幫想與前輩結織的意圖。」
我猜到後續的發展,說:「所以他對尊師的本領感到佩服,跟聚星幫不打不相識,從此和平相處?」
路人賊說:「中間當然還有一些波折,不過大抵是這樣沒錯。」
照卷老的個性來推想,應該也不是這麼簡單就會跟人握手言和。
路人賊又說:「原本盤據在星隕鎮的諸多勢力被排擠之後,前輩研究所需要的大量卷軸、材料、魔石等等,頓時找不到人供應。聚星幫於是提出由我等提供前輩所需,前輩只需付出合理的代價,與我等互惠共存即可。」
我心想:「先讓他知道你們有本事煩到他七竅生煙,再相準他的需求懷柔,這手段也算高明。」
不過這就有點奇怪了,我問他說:「那卷軸店的帕可斯又是怎麼回事?」
路人賊嘆了口氣,說:「前輩雖然答應不再找我們的麻煩,不過我們每次送東西過去,他總是沒給我們好臉色看。所以送東西的人一個換過一個,一直換到那位帕可斯。前輩挑三揀四的找他麻煩,他居然不知死活的跟前輩討價還價了起來。惹得前輩動了真火,問他:『你不怕死嗎?』,那傢伙居然說:『我寧願死也不讓人佔便宜!』」
雖然相處的時間短暫,但我確信帕可斯就是這種人。
路人賊說:「前輩似乎看上他的硬骨頭,非但沒出手教訓他,反而出錢讓他開了卷軸店,並且交待我等說以後卷軸全賣給那傢伙,再由那傢伙轉賣給他。我等如果想要卷軸,也得跟那傢伙買。」
到這裏我總算明白,卷老看上的不是帕可斯的硬骨頭,而是卷軸交給他買賣,聚星幫絕對會被刮得乾乾淨淨、半點油水都沒有。也難怪帕可斯對卷老如此服貼恭順。
路人賊察言觀色,對我說:「這事情的始末差不多就是這樣,不知道兄弟還需要些什麼東西?」
他這一問我反倒為難,我原本是想找他幫我弄來個可以上鎖的櫃子和一些廚具,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拿來的東西一定不怎麼清白。
轉念一想,我說:「一些身外之物,不要也罷,我只要你一個承諾。」
路人賊說:「兄弟但說無妨。」
我說:「那我就直說了。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身上完全沒有命能的事。」
路人賊說:「這事我已稟告過師傅,他應該不會任意宣揚,我也可保證不再說給第三個人聽。」
我說:「好,一言為定。」
路人賊說:「那兄弟的秘密是……?」
我說:「其實你已經知道了,就是因為我身上全無命能,所以那黑氣對我毫無影響。」
路人賊呆在當地,然後嘆了口氣,望向我身後。
我忍不住轉頭過去看,但是立刻就警覺到他故技重施,果然再回頭時,他已經不知去向。
不過那燈具還留在桌上,我過去拿起來研究了一下,覺得比我先前那個高檔了不少,不但最大的亮度高了許多,而且更加輕巧、便於攜帶。
(看來我果然天生就有撿到寶的運氣。)
自我解嘲了一番,想起我留在月映城的玉珮,嘆了口氣之後回到床上,關掉燈具然後終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