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天,但我工作的地方沒放假。然而我還是想讓自己休息一天,另一方面也有一段時間沒回家,所以請人幫忙代班後,我昨天夜班結束後,就趕著最後一班高鐵返鄉了。今天一早,我突然把眼光望向我以前就讀的小學。學校離我家很近,跟我家只隔著一片檳榔園,一眼就能看見。但檳榔園並無開闢道路、四周也圍上籬笆,所以每次上下學,我無法穿越樹林過去,只得繞路往返。
我記得小學時候的我,大多時候是快樂的、時常被肯定的。在師長和同學眼中,我個性大方熱情、有才華、學業成績優異,又是縣模範生。但當然,我有更多缺點,我高傲、死愛面子、得失心重、極不愛落於人後,又常常言詞犀利白目。這些氣焰,在我長大後後稍稍緩解,但仍然不改我我氣焰盛壯的本色。
直到高中進到藏龍臥虎的學校及班級,我的自信心被徹底打擊,厭世到不想去學校。正因為遇見比自己優秀的人太多了,我也開始親眼見證「天賦」是真實存在。一題高難度的習題,這些天才解開只消彈指之間,我卻要苦思良久、輾轉引證,還未必能獲致答案。
「天賦」二字使凡人如何自認渺小,也何其讓人嫉妒。「天賦」二字也透出不可一世的崇高,彰顯上天厚此薄彼的不公。縱使你再怎麼努力,在這些天賦者面前,只得如綠葉般襯托那朵紅花,退居其次。想到這,我潸然淚下,只怕他人認為我濫情,但情緒突襲又有多少人能臨危築堤呢?我似乎可以理解古典樂時期,大作曲家薩列里如何嫉妒音樂奇才莫札特。薩列里那樣對神虔敬,且靠著自身努力從底層爬上來的知名大作曲家,在神級天賦的莫札特面前,那種嫉妒的火,我想定是非常難受。究竟該恨的是上帝?還是恨自己?我想不管是西方音樂史,連中國史上的瑜亮情結也是,「既生瑜、又何生亮?」
慢慢地,我接受了現實。我知道,比我優秀的人,多到我不敢直視細數。我也不再怨懟上帝為何厚此薄彼,反而感謝上帝賜予人受限的軀體,使人受制於生理、圈劃於時空中。倘若人類真可全知,但卻缺少高貴的德行,只怕我們天天有受不完的氣、焦慮誰將超越我、我將卑居誰後,一生也將活在攀比的不安全感裡面吧?這個日子絕不是我想過的。
看開的感覺,很寬、很柔。我記得小學時,我拿了縣長獎畢業(當屆的第一名),我跟我媽說:「我想要領《熱心服務獎》,他們的獎品怎麼比我的好、我比較喜歡那個。」我媽只是笑我怎有這種想法。到了高中,我如願以償,拿了《熱心服務獎》畢業。我當時拎著《熱心服務獎》的禮品跟我媽說:「你看,我願望實現了,只是這次獎品沒有那麼好。」每次只要想到這段往事,我會莞爾一笑。
如果,我們將自己的價值,建立在那些浮動的肯定上,生命必定如危樓般,儘管再高也將搖搖欲墜,只怕一震便傾覆、便煙滅了。所以,我珍惜現在的自己,我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好,但也沒有想像那般糟糕。我也知道,我有自己的時間去抵達、有自己的空間去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