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高中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好像孩子死命把拼圖拼入一套不合角的拼圖裡,最後失敗那樣憤怒。我當時還有一個很偏激的想法,就是希望我可以切掉我大腦裡的海馬迴(處理記憶)、割掉杏仁核(處理喜厭的判斷),這樣我就不用再去在意這些事情,但想當然不可能。只是,每次我想到過去的這段成長過程,我就會敬畏自己的改變,也衍伸出很多問題。所以,我就帶著問題,敲了我國中的好姐妹T。
「欸姐,你覺得,你算是易心碎的體質嗎?」我問。
「欸,我易心碎又易癒合吧。哈哈!」T馬上就回了。
「你會怎麼調整?」
「我其實本來就是情緒波動很大的人欸我覺得,抓狂後可以馬上開心。是擅長邊緣型人格的捧油?!」
「幹哈哈哈哈哈邊緣毛啦!那有討厭這樣的自己的時候嗎?」
「其實不會欸,我覺得這就跟地震一樣,是正常的能量抒發。」
「地震?你說心碎是正常的能量抒發?」我瞪大大的眼睛,盯著手機螢幕上的訊息。
「對。我們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一定會遇到很多爛事吧?那憑什麼我們一定要堅強勇敢微笑的去面對一切。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嬰兒喝糖水的故事?」
「好啊,我想聽。」我最喜歡聽T說故事了。
「這好像是國中時某篇精選文。就是你餵一個小嬰兒喝糖水,他會很開心,但是你餵一個大人喝糖水,他卻不會像小孩子這麼開心。我們出社會之後應該常常有這種念頭。就算是你,有時候你可能也會覺得今天的個案都不要找麻煩,早點下班,就是一種小確幸。沒有不幸運,本身也是一種幸運。」T說了一個故事,然後反問我,「那其實心碎,是不是也會顯得不心碎的時候是這麼快樂呢?」
「嗯嗯,這我能了解。很多感官都是比較出來的。我發現,我以前會盡可能避免受傷。現在也是,可是我總覺得,不受傷難度太高。」我心裡想,可能是因為我以前認為受傷是壞事吧?生物本能或心理上都算。
「受傷其實就像演化上的滅絕一樣。你會藉由受傷,去篩選出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麼,然後不喜歡的又是什麼。」
「我認同。那一個不斷避免受傷的人,不就像是沒有演化過的生命,一直停留在原地了。」
「比如蟑螂嘿嘿嘿嘿⋯⋯」
「⋯⋯」我聽到蟑螂整個人立馬定格。
「活化石欸幹嘛這樣哈哈哈哈哈。」
「那是因為蟑螂生命堅韌,所以有把握被天擇還能安然倖存。然而,人到底沒有這樣的韌性。」
「對啊,我之前才說過,我覺得人會成為萬物之靈,就是因為人很怕死、很膽小、又容易受傷。我猜,人類的痛覺和恐懼感一定比任何生物都要強烈,所以我們才有辦法發明這麼多東西,去保護我們免於恐懼。」
「嗯嗯,人確實人很聰明。科學研究上,人類的情感也比其他物種強烈得多、又豐富。」
「所以,是個人都該受傷和心碎的,你才能發明出很多方法去逼自己長大。」
我之後讀張曉風的書,讀到一段是這麼說的:「受傷,這種事是有的——但是你要保持一個完完整整不受傷的自己做什麼用呢?你非要把你自己保衛得好好的不可嗎?」
讀完時,我靜默良久。好像作者用了她寬袤的人生經驗,給苦難做了個總結,去勸渡我受傷是必經之路。我姑且信了,哪怕是用我還青翠的生命去佯裝一片金燦燦的麥浪。是啊,我要一個不曾受過傷的軀體做什麼呢?
沒有不被碰撞的人生
文|張曉風
圖|Pixabay@無版權圖庫
字|D.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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