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立在海樞玹專屬的書房中，風無艮看著一室書卷，曾經他也坐在這樣的一間書房中，睜著幾乎快閉上的眼強撐著身體逼自己苦讀，遠在北方的海堡裡竟也有一個如他一般的孩子。
「風先生，到底是什麼人？」海樞玹不喜拖泥帶水，劈頭便是開門見山。
「劍神，人盡皆知。」風無艮淡然開口，眼前人的冷情和提防讓他想起另一個人，一個擁有絕美豔容，住在他心上的人。
「你無需與我打迷糊戰，那雄鷹訓練有素，連海堡派去的精衛都下落不明，而神醫竟願為你所請出蓬島，這僅能代表你背後必然不簡單。」海樞玹目光凜冽似要看穿風無艮。
「旬月確實訓練有素，至於海大爺派精衛去尋一鷹，怕是鷹翔千里，精衛苦於追蹤便無法回報。至於歲少與我之間不過舊識罷了。」風無艮很想笑，海樞玹與西門捌貳分明是一類人，但說話方式大有不同。
「海堡精衛就算追蹤不到，也不至於下落不明，不予回報。」海樞玹看著風無艮自若的走向一旁的櫃前，甚至信手拿了一卷。
「困敵之勢，不以戰，損剛益柔。」風無艮打開竹簡，垂眸瞧了眼，隨口一說讓海樞玹倏地升起殺氣。「別氣，海堡精衛不過讓旬月戲耍了，何必跟隻飛禽計較。」
「想不到劍神與二小姐相處久了，這說話的方式倒是雷同。」海樞玹狠狠一瞪。
「好說、好說。」風無艮轉首一笑。「海堡精衛不會有事，旬月玩夠了就會帶他們出密林。」
「連隻鷹都熟知兵法，劍神還不說清楚嗎？」海樞玹看著風無艮的笑容，一時間有些怔然，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旬月一直不把自己當飛禽。」風無艮收好竹簡放回櫃中，走回海樞玹面前。「我曾允你三件事，你可想好了？」
「我要親手殺了蒼狂。」海樞玹冷眸與風無艮相對，方才在大廳被西門捌貳打斷的話，此刻他可不願再被含糊帶過。
「這事不是你我能決定，這局錯縱，佈局者不只蒼狂與你我，更有捌貳，或許還有旁人也不一定，我雖說劍宗叛逆由我了結，但也要是我第一個對上他。」風無艮依舊帶著笑意，但眼眸間卻寫滿了複雜。
「…我要一個可以與你直接聯繫的方法。」既然無法將你收至海堡，那無蹤的劍神能被我所掌握也是退步之選。海樞玹冷冷一笑。
「可以，這算是第一件事。」自懷中拿出一支風笛遞給海樞玹。「這風笛可以招來旬月，牠不會攻擊你，但假手不得。」
「我知道。」海樞玹接下風笛，旬月的攻擊他見識過，那雄鷹確實了不得。
「海大爺，這一聲大爺敬的是海堡之主，不過以年歲而言，風某是兄，能否換個稱呼？」風無艮漫步至另一邊隨意的又拿起一卷竹簡。
「云溟。」出口的話連海樞玹都覺得訝異，除了西門壹玖外，他根本不讓外人如此喚他。
「云溟，天與海，很有意境。」風無艮轉身眸光讓海樞玹身後那柄劍吸引。「太無劍？這劍很適合你。」
「劍譜上排名第二的劍卻淪為掛飾，或許也是一種諷刺。」海樞玹側身抬手，輕撫過劍鞘，無聲長嘆。
「不諷刺，云溟可知太無出處？」風無艮走向海樞玹解下腰間配劍遞向海樞玹，絕對的信任讓海樞玹震驚，一時之間他不知該不該接下風無艮遞來的劍。
「太無與止戈出自一對兄弟之手，其兄先鑄成太無劍，太無劍鋒銳無比，削鐵如泥，一時間名動天下，江湖高手無不重金爭奪，相對於兄長的順遂，弟弟遍尋鑄劍之材十年未歸，終於在深淵中取得奇礦，當他帶著奇礦滿心歡喜回到家鄉時，發現家門早已荒破不堪，屋中凌亂血跡斑斑，地上白骨一具，以其衣著及隨身玉佩，白骨即是他的兄長，因此他再以三年時間將奇礦鑄成劍送上劍宗，為此劍取名止戈後以己身開鋒，劃頸自盡。」
「一劍止戈，風過無痕。為天下安寧止戈，他難道不想為兄長報仇？」海樞玹聽著，忽地覺得風無艮是刻意提及，抬手接下止戈劍。
「不，他上劍宗便是將仇恨託付予劍宗，只可惜一直到劍宗覆滅皆未尋回太無劍，原來太無已然尋得明主，縱僅為掛飾也稱得上是鑄劍者之願。」風無語輕嘆。
海樞玹將止戈劍自皮套中取出，兩字止戈入眼，隱隱便能感受到靈氣，海樞玹握住劍柄才出鞘一寸便聞劍鳴如龍吟利茫閃動。
「如此戾氣怎能止戈？」
風無艮微笑朝海樞玹伸手接過止戈劍，握住劍柄瞬間一室寧靜，唯有劍茫耀目，緩緩抽出止戈劍，劍身上龍紋靈動，無形劍氣引動陣陣令人難以忽視的壓迫。
「止戈在人不在劍。」風無艮收劍，海樞玹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屏息已久，眼前人不負劍神之名。
「原來如此。」海樞玹暗暗喘息，至此他才微微放下對風無艮的敵意。「當年劍宗的覆滅也因蒼狂？」
「蒼狂叛逃後是我散了劍宗眾人，畢竟當時的劍宗也已剩寥寥幾人。」死的死，傷的傷，他也無心留在劍宗，不如各自歸去，說不成還能有大好前程。
「蒼狂手段狠絕，這局我們輸不起。」海樞玹看著風無艮眼中一閃而過的自責。
「確實不能輸，不過也急不得。眼前另有一事，還請云溟幫幫為兄。」風無艮將止戈劍放入皮革中掛至腰間，抬首朝海樞玹一笑，笑中帶著玩味，讓海樞玹以為自己錯看了。
才踏入廂房，西門捌貳深吸了口氣隱忍著底心流竄而出的怒火及殺意，海堡每刻皆有巡防軍繞行，她的殺氣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內院廂房數不足，我只好來與妳同房。」笑容滿面的側臥在太妃椅上，自在的模樣就像兩人同房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廂房數不足？那我去跟小柒睡。」偌大的海堡廂房數會不足？說謊也不打草稿。西門捌貳說著轉身便要離開，才踏出一步廂房門便教掌風關上。
「三小姐早已搬至太夫人廂院居住，捌貳就別擾了老人家休息。」風無艮躺正以臂為枕雙腿一曲一伸好不瀟灑。
「那你去跟拾兒睡。」西門捌貳蓮足輕移瞬間已然立於風無艮身側，抬手解下面紗，豔容綻開瑰麗一笑，滿盈的邪氣再抑不住一掌落下。
「拾兒啊，拾兒讓云溟派人送回西門莊園去了。」風無艮抬手接下西門捌貳那掌，卸除掌力後直接將她拉入懷中輕摟著。
跌入風無艮懷中的西門捌貳怒火更盛，原來風無艮白日那眼神是為此刻之事，海樞玹竟同意讓他如此胡來。
看來我身旁的每一個人都讓他收買了，這些人難不成都希望我早些命喪於此人之手嗎？云溟？叫得如此親蜜。
「捌貳，今晚夜宴教我難以消受，我不過就是想找妳聊聊，妳讓我抱一會吧。」風無艮嗓音一柔帶著些許的落寞讓被他緊摟在懷中的西門捌貳聽得心間一抽。
「你想起劍主了？」晚膳時司馬行雲的慈愛讓與會眾人皆感到她的尊貴兼愛，當時西門捌貳就瞧見坐在她側前方的風無艮眼中不同以往的情緒。停下掙扎的動作，西門捌貳微撐起身子凝視風無艮。
「是，也不是，我三歲父母雙亡，是寒…寒爺爺帶我上劍宗，讓我拜師劍主門下，同年寒爺爺就辭世了。」風無艮雙手滑放在西門捌貳腰側，俊容上一抹滄桑讓他看來傷感。
「寒？莫非你風家僅存你一人？」西門捌貳錯愕的菱唇微啟，美眸寫滿了訝異。
「捌貳總能聽出我話中隱去的身世。」苦笑，風無艮大掌輕撫上西門捌貳粉頰。
你這一生到底經歷了什麼？三歲便成孤兒，自小闖過各式機關面對暗器及刀劍，十三歲受那一劍開啟武脈，摯友背叛胸口又是一劍，再承受師父因你而亡之慟，諸多人生大悲你皆受過，這樣的你為何還能一身正氣？西門捌貳美眸瞬間盈滿淚水。
「在你面前，西門府的一切彷若微不足道。」
「不，沒有熟輕熟重。過往雲煙揮不去，只得留在心間時時警惕自己，捌貳若妳不介意，或許妳可以喚我垚。」以指輕拭去西門捌貳眸中淚水，風無艮溫柔一笑。
「遙？瀟遙的遙？」西門捌貳粉黛微蹙。
「三土之垚。」看著西門捌貳困惑的模樣讓她的豔麗添了絲可人，風無艮將大掌移至她後腦將她按向自己，語閉直接吻住她。
西門捌貳閉上美眸任風無艮反覆輕吻，一次又一次，腦海中響起西門參柒白日睡去時說過的話，而後又想起西門伍伍與她道別時說的最後一句話。前塵如煙，風且隨行。
「垚。」兩人的唇才分開，西門捌貳一聲輕喚又讓風無艮再次吻住她，不同於方才細吻，這一回吻得深，吻得熱切，吻得忘情。
「捌貳，妳我定有坐看雲湧，笑談天地的一天。」風無艮戀戀不捨的吻了又吻才停下，深情的眸光讓西門捌貳心醉。
「好。」原本想問的，在又一次聽聞了屬於風無艮的傷痛後哽在喉間不知如何開口，西門捌貳趴臥在風無艮胸膛上點頭。情已深，深幾許，莫問，莫問。
這夜，西門捌貳無眠，風無艮已回到隔壁的廂房，站在窗台下，西門捌貳輕撫夜宴時西門拾還給自己的空靈劍，曾經她認為自己不該習武，如今她卻感慶幸，她的劍能守護她想守護之人。
「活著才能贖罪，活著才能深刻的感受罪的痛，你的話為何總是如此深理。」西門捌貳抬首看向黯淡的天際。
躺在廂房床榻上，風無艮唇角輕揚，西門捌貳柳腰不及盈握，青絲如緞柔而烏亮，膚若凝脂，氣如蘭芷，翦水雙眸流轉秋波，玲瓏心思以惡藏善。抬手以兩指輕觸薄唇，腦海中盡是佳人倩影。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世上莫約再無人能似妳一般，善解我意，讀透我心，這份情，我以劍神之名，一生守護。」
～ 續 待 ～
創作內容
數日月，第二部光影明暗盡牽掛，第二章第三節
數日月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