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裡突然被告知今天停課，我一邊埋怨哪有半夜發停課通知，早點發我就不用拼死跑完程式，另一方面卻暗自欣喜，多個假日總比沒放假來的好。
然而只有一天，根本來不及計畫任何活動，登山、郊遊太遠太累，逛街、吃飯我又太邊緣無人作陪，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那就來完成我的邊緣人假日該做什麼清單吧 XD
打開來掃了一下，決定是科博館植物園半日遊了！度過一個無所事事的上午後，我驅車前往科博館，今日天朗氣清，幾絲流雲如淚滑過乾淨的藍天，空氣清冷，陽光所及之處反而溫暖舒適。
平日的午後，除了帶小朋友來參觀的幼幼團外幾乎沒什麼人，走到溫室前的小路，兩邊的植栽和水源設置得十分美觀，溫室旁的園區依照台灣不同地區的植物做栽植，並且模擬出相對應的生態環境，例如海岸林區直接將珊瑚礁搬過來給植物攀附，很有意思。記得好多年前植物園仍在修整，溫室周邊都是光禿一片，怪手、砂石車來來往往，煙塵飛天，如今這裡卻佈滿生機與綠意。
進入溫室後，最先看到的必定是那些高大植物，它們的枝幹直直蔓延屋頂，最先奪得天邊那一抹日光，再來才依序由其寄生、依附者吸收，最後樹底的植物必須長出大大的葉片才能分一杯殘羹，而更底下的蘚苔只有吸水的份了。在這種超高級溫室裡，天上永遠落下人造雨，人工瀑布的水源源不絕，日光不夠會開照明，冬天太冷有暖氣，這裡的植物實在安逸，但就連它們都有階級，都需要競爭，創世者之殘酷可見一般。
明明是植物世界，我卻看出了一幀浮世繪，看來實在被人世荼毒太深。若不過度聯想，午後的植物園還是悠閒美好的，我以緩慢的步調欣賞熱帶植物在光線下搖曳生姿，翠綠厚實的葉片散發出珠光寶氣，在天上灑下來的水霧裡發亮。水流的滴答聲是神秘的語言，敲出的每個音節都輕脆悅耳，讓心神不自覺飄向遠方。
空中的雲被風吹走一朵，日光突然亮了起來，一道彩虹在水幕中出現，我雖然感到驚喜但顯得開心又覺幼稚，只好強裝冷淡，說服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時一個念頭從腦海跳出，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能因為美麗的彩虹而露出微笑？想到這，頓覺生活中處處虛假，好像一定要為了別人變得成熟、丟卻童稚，但這一切真的有必要嗎？
就因為是一個樸實無華的午後，反而能發現因平日的繁忙所遺落之物。我坐在熱帶魚類的水族箱前面，望著巨大的象魚發呆，下面的告示牌寫著：象魚最大能長到4.5公尺，重達200公斤。那實在是無法想像的巨大，雖然眼前這兩條象魚頂多只有小學生的身高，約一米多的長度，近距離看還是覺得氣勢驚人。牠們安靜的游過，跟在黑灰色魚頭後的身體逐漸泛成鮮紅，那些紅框住巨大的灰色魚鱗，在光線下熠熠生輝。當牠們轉身、擺尾的時候，身體會綣曲成一道彎曲的光，身上的肌肉快速的縮緊、釋放，產生極大的力量，能輕易拍碎人的骨頭。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象魚的每一個動作，牠們只是緩緩的、輕輕的游著，水面的波紋被光投射在水底，隨著水流的方向刻出各種紋樣，宛如森羅萬象的世界。我的身邊沒有其他遊客，遠方的兩位導覽員只是低頭看書，整個空間只有空壓機的嗡嗡聲，還有隔著厚玻璃外一點水的滴答，這些都遙遠的恍如隔世。
一陣碩大無朋的沉默襲來，有一條象魚轉過身，好像要與我對視，可以看到牠從遠古留下來的魚臉上那片薄薄的眼珠，卻看不出裡面有什麼，只是一片漆黑，不知道牠是否看見我？還是牠根本看不出我在看牠？
人就連要讀懂哺乳類的心情都顯得困難，而在進化的路途上與我們差距更遠的魚鳥爬蟲、甚至是植物，我們甚至找不到牠們的臉，解讀不出一些特定的行為和語言，那又談和理解形體以外的東西，比如心情與想法，牠們真的有嗎？我們永遠都只能透過猜想，得不到一個真正的答案。
牠緩慢地將身體轉開，甩了一下鮮紅的魚尾，再度往水箱的另一邊游去。「或許這水箱對牠們來說太小了。」但誰知道呢？對不屬於人類的其他物種而言，如何是大、如何是小，對此概念又該產生怎樣的心情，這些不過是人為牠們安裝上去，自以為它們就是這樣想的罷了。
想到這就覺得難過，與一條魚的距離可以隔著一片玻璃，也可以如隔著一片星系般遙遠，可以說剛剛是與一隻外星怪物對視也不為過，而人與人之間又何嘗不是？連平常的對話都可能產生溝壑，有相互不能明白、聽不懂的情況發生，若展現出全部的自己，多少人會被你這位外星人嚇跑？
我站起身，伸著懶腰，想要打破這片寂靜，看了漂浮在箱中的魚最後一眼後就離開了。
走到溫室外面，氣溫一下子下降了不少，所幸太陽還沒下山，陽光舒服地暖和手腳，我為這單純的事感到快樂，不論是水族箱裡的光影紋樣、栽植在園區裡鬈曲的蕨類、寶石般住在箱子裡的箭毒蛙（雖然解說上寫因為沒有吃雨林裡的有毒植物所以無毒）、還是人工瀑布下的彩虹都讓我覺得開心，在一個人的午後，我沒有必要為什麼而活，可以再度做回平日不小心忘記的自己。
(ps.這個箱子理論上要有很多隻箭毒蛙，但我找10來分鐘只照到一隻QQ，有興趣也能找看看在哪，燈太紅了，超級難找XD)
創作內容
浮生半日
長腳的魚-山野雜記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