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逆瞳臉色有點難看的站在P&C聯合藥房的門口,她的內心正在進行著比該不該放下攝魂之光離開還更加天人交戰的掙扎。
『妳看見的那個男人,是我的祖父。』
而黑暗精靈女子在營火邊說的那些話,依然在她的腦海中迴盪著。
『我的父母打從我有意識開始就從沒見過他們,我就是被祖父一手撫養長大的,所以我打從心裡敬佩著他,他一直以來都讓我看見了屬於他氣魄的勇敢。他總是告訴著我,總有一天黑暗精靈的子民也能正大光明的走在陽光之下,享有跟其他種族平等的待遇。但是,在那個消息傳到這裡來以後,反而變得極其諷刺,原來王位戰爭結束後,我們所盼望的平等竟然是平等的死亡。』
逆瞳看著她,決定繼續當一個良好的傾聽者,什麼都不再說話的拿起枯枝撥弄柴火。
『那天之後,祖父就再也沒有醒過,我不知道原因,但是我隱約的認為他正在做無聲的抗議,也是跟奧丁的競賽──究竟是奧丁會先奪走他的靈魂,還是他會因為日漸虛弱而得到解脫。
『但是,不管最後是誰的勝利,我都無法分辨,最後這個我珍愛多年的生命還是會消失在我的面前。諾爾斯早就已經沒有希望了,在這之後或許某一天我也會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被帶走。所以,我早就已經想到我接下來該怎麼做了,不過這件事需要妳的幫忙。
『離這邊不遠的塔塔里亞市區,因為尼德威亞爾那個矮人王的規劃,所以現在也蓋了不少冒險者的建設,其中有一間裝潢很奇怪的店,聽說裡面什麼樣的藥都有賣。妳就幫我買幾盒安眠藥回來吧,我會挑一天全部吃掉,然後跟我祖父一樣,用熟睡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
顯然黑暗精靈的南方知識不太足夠,對現代的藥局只覺得是奇怪的店,而且認為只要安眠藥的劑量夠大就能一睡不醒。
但是身為東南方人的逆瞳對成藥還是略懂,甚至也知道安眠藥的致死原因通常不會是睡到身體衰弱,而是中毒導致呼吸抑制。對方要她去買大量的藥,已經差不多跟要求一刀殺了自己差不多了。
『我做不到。』
『啥啊?到了這種地步妳還在假慈悲嗎?別開玩笑了好不好?奧丁想帶走誰是根本不可能抵抗的,像我們這種生存環境改善不了的邊緣種族更是別想了,這種情況下,還不如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死?一想到會變成那個爛神的武器永世不得翻身我就覺得噁心。雖然我身上財產是不多啦,但是祖傳的寶物還是有的,妳真的幫我買回來的話,它就歸妳了,不會不划算的。』
所以,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但是逆瞳根本一點都不想拿對方的任何東西,她前往藥局的路上,都一個勁的在想著自己到底可以用什麼說服對方不要自殺,但是就算已經站到了玻璃自動門前,她還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帶著混亂的思緒走進了店裡,沒多久她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連稱呼也是她已經聽過一段時間的西南語言。她想都想不到,之前曾經一起在塔利林村調查過吸血鬼詛咒案件的吸血鬼獵人──曼迪歐,竟然會在諾爾斯的藥局裡打工。他看出了逆瞳神情中的困擾,頓時讓逆瞳覺得自己遇上了救星,在兩人的討論之中,也得出了一個暫時的解答。
現在的情況下,並不知道奧丁的封印是否真的不可逆,所以曼迪歐提議,用這個或許還存留的希望去說服那名黑暗精靈放下服藥自殺的想法,並將逆瞳帶去找同樣也在店裡的某個紫髮女性討論這起攝魂事件。
結果,對方就是她曾經跟去子嗣之柱那時候見過的人,也是在跟矮人合作的戰場上,常常跟名叫麥伊的年輕女矮人走在一起的女性,而且聽對方自我介紹以後,她才知道那名女性是銀星的文書官。
曼迪歐還沒有跟逆瞳說這個文書官就是他的雇主、建設這間藥局的人,不然她應該會更加驚嚇才是。
然而也是因為青歲的說明,她知道了關於「奇蹟的後裔」這個稱呼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讓明白了自身份量的她開始回頭思考自己身處諾爾斯究竟可以做到哪些事。在談好了跟曼迪歐的合作之後,她忽然有了靈感。
是啊,她剛剛怎麼沒有想到呢?
什麼都沒有買的逆瞳騎著月鹿回到了營火旁,看不見女精靈的身影,估計是去忙別的事情了吧。
她下了坐騎,帶著嚴謹的神情席地而坐,拿起準備好的兩片綠葉掐起手勢比劃了一下後,輕按在自己的雙眼上一段時間後,才緩緩放下。
果不其然,她一睜眼就看見那名暗精靈祖父壯碩的身形,呈現半透明的狀態飄浮在的自己的身體上方。
「……請問?」
聽見了聲音,那個已經活了許多歲的男人才睜開了一邊的蒼色眼眸,打量著逆瞳。
「哦……妳看得見我啊?還真是有趣,東方的那些祕法我總是弄不太懂。」他維持一貫看淡一切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孫女的脾氣總是不怎麼好,尤其最近更是如此,妳可別怪她。」
「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轉達的話嗎?」
男人陷入了一陣子的沉寂。
「幫我告訴她,她要懂得接受命運。我很早就已經知道,真正的和諧與平等不會在我活著的時候到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的開始往上升。
「我想,這場仗是奧丁贏了,不過這樣也好,或許未來的某一天,她還能從某一位英靈的身上,看見我的影子。」
「您辛苦了。」
「雖然這樣要求妳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還請在我不在的時候,多多替我關照她。我對她的愛,是永遠的,請一定要讓她知道這件事情。還有......」
逆瞳緩緩的聽著男子交代的每一句話,而對方的靈體在視野中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與遠方的綠色光柱相融。
啊,又被託付了原本跟自己無關的事情啊。
不過,這大概就是她還在諾爾斯的原因之一吧?
「咦?妳回來了啊?什麼時候?」渾然不知祖父已經被帶走的暗精靈女性捧著一鍋剛煮好的雜菜湯走過來。「藥應該買到了不少吧?」
「十五分鐘前、沒買,因為我想到了別的事情。」豁然開朗的逆瞳開始故弄玄虛起來。「在我解釋之前,我們就來打個賭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