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擅長說話，也沒有什麼領袖風範或可以讓人欣賞的氣質。
隨著時間過去，在川堂的人越來越少，而在場的人完全感覺不出來。堆在學務處門口的衣服似乎比我剛到川堂時來的更多了。
我叫住了正打算進去學務處的學弟，並叫他不要進去，很顯然他也不願意聽我的勸----
等等，我剛剛在跟誰說話？
跨過在後門口的成堆衣服，進入了學務處的當下，我就知道了為什麼我不記得白教官，和學務處裡的所有人了。
一台大約85寸的大螢幕掛在前門右邊的天花板，負責顯示學校裡所有監視器的畫面給學務處裡的教官查看。站在沒有關上的後門口外就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到正對面的綠色牆上，那螢幕上有著占滿三分之一畫面的黑底藍色問號。我放眼看過去，學務處裡果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只有凌亂堆在地上和椅子上的衣服。
我從門探出頭望向位於走廊的那些刷卡機，在不遠處可以看到，一台監視器掛在天花板上，負責這一條走廊的畫面。
「結果還是太晚蓋住刷卡機了。在離開學務處的時候……」
看著走廊上成堆的衣服，心中不由得有些自責，「要是我當初不是選擇逃跑，而是在完全變化之前就把刷卡機遮住……不，這也很難說……」當下我還不太確定其他人會因為看到藍色問號而被抹除存在，周圍那麼多人突然消失，會害怕是正常的。
我把前門和後面鎖上，一樣也是防止有人進來而被消失。跟教室的木門不一樣，這裡的鐵門上方沒有透明塑膠窗口。學務處的窗戶玻璃經過霧化處理過，我想透過霧化的玻璃看到藍色問號應該是不會造成效果的，反正窗簾也只是裝飾品無法拉上。
在前門的旁邊、下半部塗著綠色油漆的白色牆壁上，掛著一條寫著標語的長布條：「三拒讓校園更美好：拒絕黑社會入侵、拒絕復仇式色情、拒絕校園霸凌！」
拒絕校園霸凌……這條由教育局提供的布條，也同樣只是個裝飾品而已。
再次確認過我的手機仍沒有訊號和電信服務後，在一些螢幕是開著的電腦中，選了唯一一台螢幕上沒有出現藍色問號的Windows系統電腦，打開了Google瀏覽器。這裡好像就是我上午待過的地方，也就是在這裡第一次遇到人會憑空消失。
很幸運的這台電腦還有網路可以使用，且不是把學校網站設為首頁，而是Yahoo。順手先查了一下有關颱風的最新消息：中颱「鳳凰」襲捲全台，8縣市下午停班停課。這8縣市中不包含台北，因為颱風比氣象局之前的預計路線還要往南偏，到時候會是中南部的災情比較嚴重，而且颱風來的快去也快，台北市和新北市政府經評估後在今早宣布不停班停課。
雖然在台灣土生土長的我早已習慣了，不過現在颱風還尚未登陸，台北就已經有這麼大的風雨在，卻說不停班停課，還是拖到早上才發佈，難免讓人有些懷疑準確性的想法在。
經過一翻搜索後，還是找不到任何有關藍色問號的資訊，目前也沒有什麼人憑空消失、所有人都不記得總統或是啥之類的新聞出現，只有一堆完全無關緊要的瑣事。
接著我進入了巴哈姆特網站，去找昨晚我第一次遇到藍色問號的地方，某個使用者在他的小屋裡發佈的遊戲攻略底下、在一堆相關創作之中、一串亂碼組成的標題旁邊的那個大頭貼……
這名巴哈勇者(使用者)暱稱「水羊」，使用Undertale遊戲裡的角色Sans為勇者造型，根據他的自介，似乎是位個性開朗但不怎麼有名的遊戲兼日常實況主，平常會在他以Minecraft怪物萌娘化(*註四)造型當背景的小屋裡看到他的日常瑣事心得、在個人YouTube頻道裡的實況分享，以及遊戲攻略。我沒有看過他的影片或其他文章，單就寫攻略這點我覺得他寫的不怎麼樣，尤其是「滅世天煞」這遊戲的攻略真的沒有什麼參考的價值在。
昨晚我就是在他的這篇遊戲的單機關卡倒數第三關攻略底下的相關創作，第一次看到那個藍色問號，但現在我點進去並滑到最底下，卻沒在相關創作裡頭看到那篇由亂碼組成的標題，和藍色問號大頭貼的文章。
「不見了？」我按了好幾次F5重整畫面，我的確就是在相關創作裡頭看到那個東西，但現在消失了，這又是為什麼？
仍查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放在一邊，觀察四周。
大家習慣把學務處另稱做教官室，我已經忘記為什麼要這麼叫了，可能學務處裡原本有很多個教官吧。我隱約還記得的是，教官要負責定期檢查每個學生的服裝儀容，因此在後門的左邊，擺設了一臺高度兩公尺的服儀鏡。
服儀鏡雖然可以反射對面監視器畫面的藍色問號，但藍色問號並不會因此殘留、覆蓋在鏡子上。我移動鏡子的角度，藍色問號仍不會隨著鏡子的反射角度而跟著改變其面向我的眼睛時的角度，果然藍色問號只會根據我的眼球轉動而有所改變。
把鏡子移回原處後，我站在鏡子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服儀。額頭上的繃帶和紗布不知道什麼時候髒掉了，只好撕下來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頭還是有一點刺痛的感覺，撞擊的傷口已經有癒合中的跡象。我把凌亂不堪的頭髮用手整理一下，讓髮型變得如同平常一樣，有著右瀏海的普通髮型。
隨後，把注意力從臉部逐漸往下移，突然發現了一件很弔詭的事情，是我一直以來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我衣服上的學號沒有變成一堆閃爍的亂碼，不對……我左胸前的學號竟然繡錯號碼了？
這件白色短袖襯衫制服是今年四月在合作社新買的，原本我有兩件，其中一件不見了。某一天我在一樓被不知道是誰從樓上潑水淋成落湯雞後，到學務處緊急借了件換洗衣物，回到班上把濕掉的制服放在教室外頭的走廊欄桿上晾著，不到一小時就不見了。據同學說是可能被風吹走的。
拿到新制服後，照理說應該像高一剛開學那樣拿給我媽繡的，但是現在拜託她的話可能要等到天荒地老了，於是就拿去委託附近專門繡學號的店繡一繡，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那店家竟然把我學號的最後一個數字6繡成8了，一直以來我和周遭的人都沒有發現。也許其實是有人發現但不想說吧，想起最近有人在我背後恥笑的頻率增加了不少。
「這樣也好……」我喃喃自語，看著腳旁邊的運動服，由左胸前的學號轉化而成的亂碼不斷散發出純黑色的雜訊並持續往周遭擴散。因為這繡錯的學號，身上的這件制服就不會跟著被雜訊和亂碼覆蓋，也接著變成藍色問號了。
我坐回到電腦前，打算私信問問看水羊是否知道關於藍色問號的一些事情，即然第一次看到藍色問號就是在他的創作底下，也許這有什麼關聯性。私信打到一半時，右下角的突然出現了一條新的LINE通知。
我點開那則通知後，自動打開了LINE的界面，進入剛剛傳了訊息的聊天室「大鞍國小605最狂」。
這條最新的訊息「你是誰啊？」是裡面的一個成員發的，在這之前他們原本在聊最近有什麼電影可以看，直到這個帳號在剛才傳了一條訊息打斷了他們。那條訊息是一串不斷變化的亂碼。
我很確定我剛剛並沒有打開LINE，用這個帳號傳訊息給這些人，且擁有這個帳號的人的確消失了，在這裡的地上有正被雜訊吞噬到一半的綠色教官服裝。
那麼，剛剛到底是誰用這個帳號傳訊息的？
這個帳號的個人介紹全都變成了亂碼，這個人的大頭貼、主頁照片已經全被雜訊覆蓋了。我試圖按下帳號登出或是離開聊天室，但都沒有任何反應，就算關掉程式，甚至關掉電腦的網路，這個帳號仍然在自動持續傳送無意義的亂碼訊息，傳的速度越來頻繁快速，而且不只是對「大鞍國小605最狂」聊天室，這個帳號正在對所有已經加入的聊天室、朋友發送訊息。
我重新連上網路後，這個聊天室瞬間刷出了一大堆的訊息，大多是這個無名帳號剛才發的一堆亂碼，部分是這個聊天室的成員發的。
「別再發這些奇怪的東西了！」
「你為什麼可以傳會變化的亂碼？」
「bug嗎？」
「夠了！！！」
「把他踢出啦！一直在這邊洗屏！」
我試圖打字與他們對話，但打出的字:「立刻關掉LINE」在發送出去的瞬間也轉化成了一堆閃爍無意義的亂碼，我完全無法阻止的了。
「幹！為什麼無法踢出？」在這聊天室的成員和其他朋友傳給這個帳號的訊息不到幾秒就被瘋狂轟炸的亂碼訊息刷了上去，速度快到我的眼睛痛苦萬分。
「你到底是誰？」
突然，就在這毫無預警的瞬間，此帳號停止傳送亂碼訊息，所有聊天室和其他使用者都頓時陷入了沉默，再也沒有出現過新的訊息了，呈現一片的死寂狀態。這個帳號在這個瞬間，同時向所有人傳的最後一條訊息，是一張圖片……
一張黑底的藍色問號圖片。
隨著已讀數的增加，名稱被轉化成亂碼以及大頭貼上面的人物被雜訊覆蓋的帳號也越來越多，我已經忘了這些人的大頭貼長怎樣、叫什麼名稱、剛剛傳了什麼訊息……他們剛才的對話也已變成了不斷變換閃爍的亂碼。
而這個帳號的大頭貼、主頁照片，也已變成了藍色問號。我關掉LINE後，預設桌布上也出現了一張藍色問號圖片，純黑雜訊正在由圖片外擴散，侵蝕著整個桌布和螢幕，懸浮粒子在我眼前飄浮不定。
剛剛在傳LINE訊息的同時，電腦它自己在Google瀏覽器開了個新的Facebook和Gmail分頁，是用這個電腦使用者的帳戶自動登入，名稱都是亂碼，頭貼也都變成了藍色問號。
FB透過聊天室用同樣的方式傳給這個帳號的所有朋友、群組亂碼，皆在同一時間傳了藍色問號圖片。我開啟Gmail的寄件備份，發現這個帳戶也在同一個瞬間，開始陸續隨機傳給了這所學校的學生帳戶，目前已達將近20個亂碼內容和藍色問號圖片的郵件寄出。
現在這個帳戶還在持續傳給這所學校的學生更多的郵件，同時FB正在發佈亂碼貼文和上傳藍色問號的圖片，我把瀏覽器和網路整個關掉，就算這樣也無法阻止它自我意識的傳播，我猜就算把電腦關機也完全沒有任何的作用。重新打開瀏覽器就知道，貼文早已被設為公開發佈，郵件仍持續寄出，藍色問號已經完全在網路上散佈開了。
目瞪口呆的同時，游標不經意的滑過了貼文上的藍色問號圖片，使得游標沾上了黑色雜訊，眨眼間化為碎片與亂碼灰飛煙滅，在網頁中消失無蹤，再也沒有反應了。
我嚇得跳起後退了好幾步，再也不想靠近這台電腦。我無能為力，只能緩緩抬頭，望著那個在監視畫面上的藍色問號，眼睜睜的看著更多人消失。
「祢到底是什麼……？」
遠傳傳來警車的鳴笛聲，聲響越來越大，然後伴隨著煞車聲嘎然而止。直到現在我才發覺外面一陣騷動，而滴答聲和咆哮聲仍持續著。
我拿走了掛在旁邊牆壁上的學務處鑰匙，反鎖前門離開。川堂比剛才還要來得更多人、更熱鬧，在一大群人沒有理由的消失、學校管理機制蕩然無存、無法確定哪裡才沒有藍色問號的情況下，全校都陷入瘋狂的狀態。
看向大門口，一台警車停在兩台警用摩托車的旁邊，裡面走出了一男一女兩個撐著傘的警察，似乎對於有其他警察比他們還早到了這裡而感到非常吃驚。
以我的方向看過去，警衛室是位於大門的左邊，再左邊的則是給車過的通道。通常會有個黃色柵欄機在通道旁邊，以控制要進出的車輛，但現在整台柵欄機橫躺在馬路上，被撞的支離破碎、滿地殘骸不成模樣，同樣也讓那些警察以及我摸不著頭緒。
大門的鐵柵欄平常在中午的時間會是收起來的狀態，現在則也是反常的關上狀態。一名女警察站在被撞爛的柵欄機旁邊拍照採證，而另一名男警察正從窗外看著警衛室裡面的模樣，知道裡面沒人後……
一支飄在半空中的雨傘和一套警察制服失去了支撐力墜地，發出的聲響引起了女警察的注意，她放下手機，走到了警衛室旁邊。
我無視旁人的驚呼，冒著雨衝向前方，大聲的喊了「喂！」，讓警察注意到我。
我從通道跑過去，到女警察的旁邊。看著地上的警察服裝，我又探頭看向警衛室的裡面，裡面的椅子上擺著一套警衛制服，桌上的電腦螢幕同樣顯示著監視器畫面和占滿三分之一螢幕的藍色問號。
「為什麼……」警察一臉疑惑的看著地上的衣服。
「這裡為什麼有警察的制服放在地上？」
*
註四:「娘化」就是擬人化的意思，不過只限於轉化成年輕貌美的少女，把男性生物轉性程女的也可稱作娘化。在二次元宅文化中娘化隨處可見，可以說是一種代表宅文化的象徵之一。
創作內容
[無解:身處] 第八章:傳播
日記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