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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未命名的故事》【第一章】01:蠢蛋爵士I

作者:聖盔夜風│2018-03-05 22:44:27│巴幣:2│人氣:322

斯提克‧斯唐科夫,斯科維格繼承人
中狄拉斯波,帛爾錫
獅子紀元一三三一年,雨落月,二十一日


  瑪歌: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勝利的鐘聲想必業已傳徹整個梅茲。很不幸地,我活下來了,而且完好無傷——瓊必須準備好歸還我的東西。
  眼下,我人在帛爾錫寫這封信給妳。不過先別回信,大軍很快便要繼續開拔。這要多虧我那愚蠢、自以為——
  ——由於偉大睿智的博圖‧辛薩維亞統帥的英明決定。我們將會前往馬爾哲羅堡。也許我們得面對更多的阿拉曼人。或也許我們會在那裏再見。
  當一切塵埃落定,而我也還活著的話,我會再寫一封信。喔,無論妳聽到任何關於我的傳聞,切勿相信。
                           蠢蛋爵士
 
  戴克用吸墨砂瀝乾墨水,將信封好,押上封蠟。「需要我立即交給飛信師嗎,爵士?」
 
  「好。接下來我會去宮中,你就去找拉提納克報到。晚上我會驗收你的練習成果,失敗的話,就取消你的外出許可。」
 
  「是,爵士。」
 
  侍從離開後,塞威爾醫士開始挖出散發刺鼻氣味的青綠色軟膏,均勻塗抹在斯提克發力過度,如今硬的像石板一樣的手臂,緩緩按摩著。
 
  「你讓那孩子太忙了。」醫士說。。
 
  「哼嗯——」斯提克禁不住發出悶哼,試著用左手去拿起木杯,極為艱難地啜飲著甘甜泉水。「是嘛。嗯,讓他消耗多餘的精力是好事。」斯提克用最後一口水漱了漱口,吐到地上。
 
  醫士按摩完畢,為他綁上繃帶後,就著銅盆清洗雙手。斯提克試著揮動手臂,感受出藥膏正發揮效力——他的手臂此刻就像被冰塊包裹著,然後又浸到了烈火之中,炎寒酸痛交雜,十分難受。
 
  「他十分介懷沒能參與到戰鬥。」
 
  「『介懷』是吧。哈,我倒是知道眼下肯定有更多人『介懷』我父親所做的決定。」而且更值得擔心。「再說,這個年齡的男孩不都如此。總是渴望傷痛,以為那將伴隨榮耀。」
 
  醫士拿過木杯,將深色藥瓶的木塞拔開,從中注入他所謂的「營養液」。在斯提克斷裂多次的破鼻子聞來,就像是混入可怕藥汁和曬乾蟲粉的低劣酸酒。
 
  「男孩啊,你也就比梅洛‧佛瑞阿斯大幾歲吧。」
 
  「而他現在成了我老爸的代政官呢。我則負責在前線狂吼亂叫,試著把農夫和豬倌的雄心壯志吼出來。」斯提克接過木杯,深吸幾口氣,在醫士的注視中將杯中物一口飲盡。「像戰爭這樣的狗屁會讓所有孩子提早成年。我不過是發發善心,讓他多保有幾天童真而已。」
 
  醫士哼笑了一聲,收拾起東西。
 
  「就別再稱讚我的善舉了。你剛才看過海洛華斯吧,情況如何?」
 
  「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已然是一種神蹟。」醫士說。「我懷疑他還能再撐幾天,但總是要歸於塵土。」
 
  「我得想想第二封信該怎麼寫了。」兩天前他才寫了一封交給基普里安大人的信,告知海歷‧基普里安的死訊。
 
  您的兒子深陷敵軍重圍,英勇奮戰至最後一刻。實際上,海歷‧基普里安死得很快。也許太快了。驍騎兵繼續衝鋒時,他選擇加入其中。戰鬥結束後,他的屍體被發現時,手中還握著出鞘到一半的劍,而左眼插著一支箭。他是驍騎營清點到僅有的數十名死者之一。
 
  「我父親也許要準備好面對兩個老盟友的怒火了。」
 
  「那麼你準備好了嗎?」醫士蓋上木箱,問道。
 
  「準備好甚麼?」
 
  「準備好面對和平。」
 
  斯提克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
 
  「該死,我可能永遠無法準備好。」
 
 
  「殺了我!」
 
  他親愛的父親嚎叫著。而斯提克得竭盡全力,才能克制著不照做。
 
  「噢,殺了我、殺了我!」海夫里亞‧斯唐科夫,博圖‧辛薩維亞的偉大統帥、狄拉斯波的勝利者,如剛出生的嬰孩一般慘嚎。「殺了我,你這鮮血地獄來的灰惡魔!」
 
  斯唐科夫領主躺在可容納五人共枕的羽絨床上,面色蒼老,彷彿行將就木,得靠斯提克的攙扶才能坐起身。即便如此,他的父親仍舊倔強地像個孩童。以上了年紀的人來說,海夫里亞領主的恢復能力令人驚嘆,他的身上有多處鈍挫傷,又在戰鬥裡耗竭體力,只有老塔威德堅定地判定,老領主必能自昏迷中甦醒。這使得一些薩維鈉信徒相信,他們的統帥乃是生啖神豬心血的大格斯轉世。
 
  就連唯一無法復原的位置都一樣。
 
  斯提克父親的左耳為箭鋒撕裂,又未及時處理,醫士不得不割去一些部份,使剩下的部分看來古怪猙獰。從今天起,人們又該稱他為「半耳」啦。亨里克說。或著說,「小耳」,怎麼樣?「小耳」海夫里亞,偉大的勝利者!哈!
 
  出於基本道德,斯提克不得不邊笑邊痛打了炬光塔領主一拳。
 
  所幸梅洛‧佛瑞阿斯辭謝了執政官衛隊的保護,將守衛工作交予斯唐科夫侍衛。並由同樣剔了光頭、臉上無毛的宿衛雷塞林扮演替身,佛瑞阿斯代處事務,然後讓領主養居於此,嚴格控管進出人士。倘若得知敵人的統帥如此虛弱,或許便將無法維持這脆弱的戰後安寧。
 
  「大人,您必須服藥。」塔威德醫士——那個來自鮮血地獄,總是苦口婆心而瘦小的灰袍老人——將有著缺口的素瓷碗遞向斯提克的父親,「喝下藥湯,再好好睡上一天。否則死神自會上門。」
 
  「把這糞坑裡的馬尿拿走,你這死神屁眼裡的爛瘡!」父親大人揮開醫士如枯木般的瘦弱老手,使滾燙的灰褐液體濺灑在斯提克的大腿上。顯然,他寧可兒子被燙掉一層皮,也不願喝下安眠劑,好好睡一覺。
 
  「父親——」                        
 
  斯唐科夫領主用盡了全力推開斯提克,躺倒回柔軟的床鋪。「這該死的——」
 
  「父親,」斯提克任由厭惡顯現於語氣中,「喝下它吧。您的夢囈已經開始影響軍心了。」博諾莎、噢,博諾莎!深淵啊……每當深夜,海夫里亞‧斯唐科夫便會哀呼愛妻的名字。斯提克覺得,只有這種時候,父親才不像是一個早該下地獄的光禿老豬。
 
  然而,薩維安戰士不會想看到自己的統帥成為在噩夢裡呼喚亡妻姓名的淒涼老人。敵人們倒是挺樂意。
 
  「呵哈!我雖然老了……」海夫里亞喘了口氣,譏笑道:「但也還沒到要你提點我的時候。爵士。」
 
  「大人——」
 
  「酒!」領主發出戰吼。
 
  「大人,您要酒是嗎?」
 
  「我想你的耳朵還沒老到被豬糞狗尿塞滿吧,對嗎?如果你要讓我像隻死豬一樣再睡上三天,那就給我來劑魅靈酒!」
 
  老得能當斯提克祖父的老醫士清清喉嚨,說道:「大人,這碗以泥婆草和黑色努因葉熬煮的藥湯,能夠讓您享有一天的無夢清眠。良好的睡眠才能讓您充分休息。而只有充分休息,您才能——」
 
  「滾!」斯唐科夫領主打斷道:「我對這些狗屁沒有半點興趣。我警告你,再敢讓這碗惡魔馬尿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扒了你的皮餵格里姆斯的狗崽子!」
 
  「還有你,」斯唐科夫領主又轉向斯提克,歇斯底里般地笑了兩聲,道:「你這小渾球。再用那種語氣和我說話,我就親手切了你的舌頭。」
 
  「現在都給我滾,滾出去。把雷波斯隊長叫來!」
 
  斯提克佇立原地,瞪視著自己的父親。但領主已經閉上眼。隨著塔威德醫士的嘆息,斯提克與其一同離開執政官寢居。
 
  「我已經派阿蘭去找隊長了,他正在協助梅洛爵士整編新軍。」當值門衛的斯唐科夫衛隊共四人,皆手執長矛、腰掛戰斧或短劍,穿戴鎖子甲與徽紋戰袍,且全為配戴鐵護肩的宿衛,由埃德加擔任哨長,對方在他甫一出門便進行了會報。
 
  斯唐科夫衛隊與其餘進駐金宮的領主衛隊一樣,在金宮旁的正義廣場安營。近千餘名兵員將執政官原本用以散步偷閒的寧靜廣場擠得水洩不通。加之近日,不願就此返鄉的解約傭兵、自由騎手和徵召兵正陸陸續續前來向斯唐科夫旗幟報到,希冀能一沾勝利者之光,前往參與和平會晤。按今日清晨時得到的回報,人數已超過四百人,由於不少中下階層的隊長和軍士都死在了布里斯夏特拉,所以整編工作十分遲緩。
 
  「謝謝你,埃德加。」
 
  他一直都很想冊封這名資深侍衛為騎士。實際上,要是由他決定的話,現存的宿衛都將被冊封為騎士。這些忠心耿耿的男子漢已為自己日薄西山的家族盡了太多力,消耗了太多年人生。
 
  斯提克看向右邊那名神色不安的紅髮宿衛,下令道:「米凱,去西宮的靜修堂找到皮迪安托爵士,請他代替雷波斯隊長協助整編。」
 
  宿衛領命而去。
 
  「斯提克大人?」塔威德醫士語氣疲憊,眼神帶著錯誤的寄望。
 
  「辛苦您了,醫士。勞您為大人調一劑魅靈酒吧。」
 
  「恕我直言啊,大人。令尊的年紀與身體不適宜服用魅靈酒……」
 
  「沒關係,那是他自己要求的。何況,您也看見他牛一樣的倔脾氣和生命了。」
 
  塔威德醫士輕嘆一聲,將瓷碗遞給斯提克。「大人,能請你再試著……?」
 
  「好的,我會試試。」
 
  「埃德。」等醫士的身影消失在廊口時,斯提克將藥湯遞給埃德加。「把這碗湯交給雷波斯隊長。」
 
  「大人?」
 
  「如果這世上有誰能讓我父親喝下『馬尿』……估計就只有他了。」
 
  「是……大人。你要上街去嗎?」
 
  「甚麼事都瞞不過你嗎,埃德加。不需要派人跟著我了。」
 
 
  博圖‧辛薩維亞大軍如今駐紮在帛爾錫,一個地處中狄拉斯波東北部的自治城邦。該城遠在斯提克出生以前,便已表明了其支持立場。當任的執政官熱烈歡迎了大軍進駐,並將過去狄拉斯波國王和公爵居住的金宮讓予領主們歇息,自己搬遷到較小的卡拉敏絲宮。
 
  雖然曾受戰火侵擾,但帛爾錫很快便恢復了往日生機。各色各樣的人群散落在這喧囂街頭。
 
  由於嚴格執行宗教自由政令,薩維鈉教徒與庫爾菲信眾得以和諧共處,認領安葬歸屬其信仰的死者遺體。矮人工會和匠人公會被動員起來,協助修復圍城時損毀的建築與城牆。運載著屍體與石木料的馬車來往不斷,激揚塵飛片片。
 
  手執鐮鉤槍,穿著皮甲與天藍制服的自由衛隊沿街巡守,不時抽起腰間鐵棍擊打乞丐與扒手。不少店鋪主已經吆喝著雇員,準備重新開張。
 
  一名自由騎士牽著幾匹無主戰馬,對著幾名阿蘇拉或塔雲頓人推銷。另一頭,又有一名僱傭兵拉著馱馬,出售戰利品。三輛盧基亞七彩馬車停留在聖舞女廣場噴泉旁,濃妝豔抹的娼妓走下車後,很快便有十數樁生意上門。震動激烈的馬車不遠處,便有一名波夫沙聖騎士手指天上驕陽,宣揚著七界之父唯一而真切的存在。
 
  一條長龍自卡拉敏絲宮延伸而出,舉目望去盡是攜家偕口的俋農和牧民,為了領取撫恤——一袋穀物、幾對種畜,或兩枚銀幣,排滿了半條自由人大道。斯提克經過時,注意到他的人多半投以煩躁陰鬱的眼神,卻少見憤恨。也許這些人在歷經上百年的戰火侵擾後,連仇恨與不甘都已覺得疲倦。
 
  其間也摻雜兩三個推車小販,兜售著自製食物與私釀酒,給小孩子掰塊黃油餅,給父親倒杯涼啤酒……當一名小販敢向斯提克吆喝推銷時,他便買了兩塊餡餅,邊走邊吃。
 
  食物、酒、屍臭、馬糞等種種混合的氣味,令斯提克感到……熟悉的安寧。對他而言,這便代表了戰鬥的結束。即便是口中物那過於軟爛的餅皮、內餡不知為貓肉還狗肉的奇怪口感,都並未影響斯提克此際的好心情。
 
  很快他走出了自由人大道,轉而來到因聚集了傭兵和商旅,而更加熱鬧的河岸大道。當斯提克吃盡最後一塊餡餅,舔舔手指,打算繼續漫無目的地閒晃時,便瞧見安達倫‧亞德安爵士和兩名同伴正坐在運河旁的露天酒館。
 
  陣陣煎魚香正和著廉價麥酒與運河的臭味,從廚師小屋那兒飄來。數十來個著各家制服的軍兵分佔了所有的座位,見不到藍黃衣著的本地人。顯然,這裡已成為了博圖‧辛薩維亞的新領地。
 
  「斯提克!」亞德安揮手招呼道,「加入我們如何?」
 
  斯提克聳聳肩,走過去,拉了張椅子,坐在亞德安的對面。他的左邊是名暗褐髮色的男人,生著淡藍色的眼珠子與英俊五官,穿著奶油色皮里安毛呢上衣、裹著帛爾錫風格的藍絲敞袍,肩頸還圍了圈用方型金牌與藍色焰光石打造的沉重項鍊,看來頗像當地商貴。
 
  右邊則是來自寇爾維格的混血兒,一只黃眼珠與一只綠眼珠鑲在那寬大的眼眶裡,兩只同樣充滿惡意與對世間的嘲弄。男人的肉鼻子上橫過幾條錯綜刀疤,嘴唇好似被從中切開般成了四塊,顯然一生都過著慘烈的戰鬥生涯。斯提克知道此人是受雇於龐‧佛倫家族的傭兵頭頭,名喚卡爾‧龐‧尤爾夫。代表主家參戰的馬佐希奧斯‧龐‧佛倫爵士戰死後,他麾下的幾隊僱傭兵便全成了自由兵團。
 
  對方似乎也認出斯提克,舉起盛裝河泥色麥酒的大木杯致意道:「斯提克爵爺,真是榮幸啊!」傭兵頭頭的語氣聽來竟如此真誠。「你的勇猛可是遠近馳名啊,小爵爺。要問我的話,我可願意為你的劍付上一百枚格倫。」語畢,發出一陣粗啞低笑。
 
  「可惜,我的劍只為我的女士服務。」斯提克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
 
  「喔?我還以為你對『女士』沒有興趣呢,小爵爺。」又是一陣低笑。
 
  「斯提克,我以為輪到你要幫梅洛整編新軍。」亞德安瞪了一眼傭兵,向斯提克投以抱歉的眼神。
 
  「喔,我把那工作轉交給艾布納‧皮迪安托了。」
 
  「皮迪安托?」亞德安笑道。
 
  「是啊,有鑑於眼下景況,只剩下這個人選了。」倫貝克和海歷死了,亨里克和海洛華斯都還躺著。只剩下戰鬥前後都渾身香噴噴的玫瑰騎士。
 
  「把他從親愛的荻茵女神腳前拉開,一定很費勁。」
 
  「哼嗯。你呢,我以為你應該在探望海洛華斯。」
 
  「另一把我願意用一百格倫買下的劍。」尤爾夫插嘴道。
 
  「本來是。」一抹黯淡閃過那金綠色的眼珠。「但待在那,也沒法改善他的情況。塞威爾醫士說他還能撐幾天。塔威德醫士則說若有適當的休憩與藥物,就能平安無事。」
 
  「你又怎麼說?」他知道海洛華斯被一矛給刺穿了,能一直撐到戰鬥結束已是一個奇蹟。
 
  安達倫‧亞德安沉默一會兒,聳聳肩。「可惜我的導師是亨里克,不是塔威德。這不是我能說定的。」他露出微笑,「我從亨里克身上只學到了一件事:別讓無能為力的事情影響食慾。」
 
  「哼嗯。」
 
  「嗯,實際上原話是:『睡眠』。總之,你要吃些甚麼?我叫了煎魚。剛從河裡釣上的鮮魚。」
 
  「那就多叫幾份吧。」斯提克叫來女侍,加點了一份血腸和麥酒。
 
  尤爾夫把那褐髮女孩拉到大腿上,又是親吻又是掐揉著那可憐的胸部。女孩的癡癡傻笑在被推開後轉為厭惡,又迅速地轉為期望,投向兩名英俊的男士。(斯提克知道肯定不包含自己)直到尤爾夫一拍那乾癟的屁股,她才逃之夭夭。
 
  「所以,敢問閣下大名?」斯提克轉向那名衣著名貴的男人,「你長得挺像是一個海洛華斯,我猜是西茨的堂親。」
 
  「表親。挺遠的那種。」男人回答,露出一口整齊潔牙。「西茨爵士的伯公的女兒是我的祖母。家父賈福爾爵士與他是表兄弟。換而言之,我算是他的……嗯……表侄。」
 
  「噢。」斯提克說道。安達倫竟會選擇這種酒伴。
 
  「馬茨‧德威根爵士。為您效勞,斯提克大人。」
 
  「爵士,請叫我爵士。」斯提克說道:「我老爸可還健健康康地躺著呢。」
 
  煎魚與麥酒在此時上桌,眾人開始大快朵頤,談起戰爭見聞。寇爾維格人大談他於上狄拉斯波戰場的表現,與意圖購買的「寶劍」。亞德安則說起在戰鬥裡遇上的敵手們,以及一些浮誇的戰場傳奇。
 
  在喝乾麥酒後,他們又加點了一桶的麥酒與許多食物。
 
  「這麼說,你之前待在李奧希安大人麾下?」斯提克用匕首插起一條煎得焦脆的香腸,蘸起白色醬汁、送入口裏。
 
  「是的。」馬茨‧德威根說道。「培尼大人是斯提佛斯大人的連襟,所以家父與我都被派至其麾下效命。」整場戰爭中,斯提佛斯‧海洛華斯派遣一百名騎士、兩百名騎兵和兩千步兵效命斯唐科夫旗下。此外還另外派出五十名騎士與兩百名騎兵去支援他的幾個連襟盟友。斯唐科夫的臣屬裡,就屬他最強大與忠心。
 
  「在蒼鷺軍團和白薔薇軍團領頭的首波衝鋒中,我們的戰線就被撕裂成三部分。我們被逐個擊破。第一個日時內就有超過兩千人倒下。法卡斯‧阿萊切斯爵士和維迪沃的萊斯特皆不幸陣亡,最終連雅克波‧維斯克巴赫的波夫沙兵團亦遭殲滅。」德威根正講述雅德開之役。
 
  不同於方才那枯燥的紈褲子弟形象,德威根此刻正揮舞著魚刺,語氣激動而悲切。「阿拉曼人肯定早就知道我們會走那……我們就像隻昂首挺胸的獅子,一路撞進獵人的刺網……但我們依舊繼續戰鬥。」說到這,德威根的悲切盡數轉換為年輕人的戰爭狂熱。
 
  布里斯夏特拉之戰開始的同一時間,培尼‧李奧希安伯爵的北方面軍正朝奧洛希亞進軍,於被春季雷雨弄得濕濘不堪的雅德開溪原,遭遇阿拉曼的另一支主力——由名將愛德華‧富根元帥親自指揮,包含三大軍團在內、足足八個軍團的阿拉曼大軍於此嚴候多時。隨後發生的血戰,可與海夫里亞的偉大勝利媲美。
 
  「我們身困重圍。當培尼大人被弩矢擊落馬下時,我與家父便守在他身旁並肩奮戰。塞思爵士高舉戰旗,聲嘶力竭地嘗試重整他父親的部隊,直到白薔薇的劍戳進他的咽喉,讓他再也發不出呼喊振奮自己的敗軍……旗衛軍傷亡殆盡,兩側側翼先後開始潰散,最後幾乎就剩下阿蘇拉人與塔雲頓人還在我們四周衝殺。」
 
  「那位爵爺花了三千格倫買這些草原人的刀。」傭兵頭頭插嘴:「如果問我,我會說那根本不夠。」
 
  亞德安與德威根同時點頭。德威根道:「斯提克大人,容我告訴您:培尼大人就算再付三千枚格倫也值得!倘若換個時間和場所,那些阿拉曼蒼鷺與白薔薇根本不是對手。我親眼看著蒼鷺徽的騎士與一名阿蘇拉刀騎兵對沖,那個刀騎兵在即將相撞的前一刻調開馬頭,讓槍尖擦過了坐騎的脖頸,接著他手起刀落,直接劈開了阿拉曼人的上身……啊,那真是一場當為之頌詩的戰鬥!」
 
  傭兵頭頭咧嘴一笑,道:「爵爺的劍想必也值上三千格倫,在這激烈血戰之中還可以如此分神關注友軍境況。」
 
  「就像我說的,我奮勇作戰,斬殺了六個人,才被蒼鷺騎兵砍倒。」德威根宣稱道,臉色有些泛紅,「我……昏厥之前,見證了他們的英勇戰鬥。」接著,他的左手自肩膀劃至胸前,道:「多虧我的胸甲,才能倖免一死。直到現在都還留下嚴重瘀傷呢。」
 
  斯提克啜飲麥酒以掩飾自己的竊笑。
 
  「可惜,我們最終無法贏取勝利。」德威根放下魚刺,神情變得黯然。「成功突圍後,史萊渥茲男爵接收我們的殘部,退往梅茲。當海夫里亞大人取得偉大勝利,和平之音傳來之際,阿拉曼軍便停止朝梅茲的進軍,後撤回奧洛希亞。而培尼大人則帶著兒子的屍首,率軍返回家鄉了。聽到西茨表親倒下後,我便被派來此接管他的部隊。」
 
  「直到他恢復過來。」亞德安冷然一句。
 
  「直到他恢復過來,當然。」德威根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他一定會挺過去的。強大的血脈流傳在西茨表親的身上。」
 
  「那麼,你接下來會上哪去,隊長?」斯提克轉移話題,改向傭兵頭頭問道:「在此地估計是找不到戰爭的活了。你打算帶著你的隊伍去製造一場劫掠嗎?」
 
  「噢,你太傷人了,好爵爺。我們可不是那些個躲在山洞及森林裡的匪賊。」尤爾夫打個呵欠。「寇爾維格出來的傢伙,只有為戰爭而生的自由之人。咱們會向北而行,去納爾坎斯特。聽說辛盧達納的好農民們又想學人家搞自治啦。也許奧拉法爾王的軍務大臣會給出個好價錢。」
 
  「先祝你一路順風,」斯提克舉杯:「希望邊境衛隊別把你們當成傳病者射殺了。」
 
  「承爵爺的祝福。」傭兵頭頭舉杯道,「啊哈,話說回來,亞德安小爵爺和我還有一樁買賣要談,不是嗎?」
 
  「哦?」斯提克看向對方。「你的人傷亡太重嗎?」
 
  亞德安搖搖頭。「其實,在你來以前,我正試著和尤爾夫隊長達成一項協定……」
 
  「買賣,好爵爺。我們是在做一項買賣。」傭兵頭頭將魚骨丟向運河,灌了口麥酒。「小亞德安爵爺是要買我手裏的劍啊。或許是要為獅后塔增添男丁了呢。」說著,又是那令人生厭的笑聲。
 
  安達倫‧亞德安——上博斯塔斯男爵暨獅王塔領主繼承人——面無表情,鬆開了稍稍緊繃的手指,向斯提克說道:「阿肯的胡克斯。」
 
  「陌生的名字。他是基普里安家的騎士嗎?」
 
  安達倫搖頭,道:「他是一名雇傭騎士,原本效忠班卓‧阿勞伊爵士。」
 
  「現在該叫班卓伯爵大人啦。」傭兵頭頭再次插嘴。
 
  「這個雇傭騎士怎麼了?」
 
  「眼下正待在我的騎兵隊裏頭。」傭兵頭頭說道。「這人啊,是塊戰士的料。體格好,玩劍耍矛都不錯。就是和大部分的真男人一樣:窮,長得太醜,牌技和他的舌頭一樣笨拙。想討維古莫茲家的營妓當老婆,又出不起贖身錢,就來和我打格倫轉。」說到這,尤爾夫打了個嗝,喝口麥酒,道:「眾所皆知,我可是最敢轉大注的格倫客。他小子就想來試試運氣。結果哩,哈!格倫沒轉出幾枚,倒把自己整個人轉進我手裡了。哈哈!」
 
  「我還是不太明白。」斯提克吮吸指頭上的醬汁,「所以,這又怎麼轉到你身上的,安德?」
 
  「他救了西茨。」亞德安嚴肅地說道。「阿拉曼人要解決掉西茨前,胡克斯爵士救下了他。」
 
  「真的?阿勞伊的人當時還沒跟上吧。」斯提克回憶當時,自己的老父親騎著科騰河的雄駒將主帥旗衛拋在後頭,只有海洛華斯和佛瑞阿斯這樣的馬術高手或是騎乘博斯塔斯戰馬的亞德安黑獅才能勉強跟上。斯提克是旗隊重組衝鋒陣型後的新鋒頭,他身旁則是狹湖的雙胞胎,皮迪安托、菲爾斯‧阿勞伊及其子在他們身後,他們的人則在更後頭。
 
  「他有匹好馬——」
 
  「對啊,」傭兵頭頭一拍桌,叫道:「我差點把馬給忘了。小爵爺,那可是匹純正血統的博爾濟明斯黑悍駒啊!想必咱們的胡克斯爵士肯定不會放牠給我的。所以價錢還得再加啦。」
 
  「黑悍是吧……雇傭騎士能有這樣一匹雄駒可不尋常……總之,他救了西茨一命是吧,我猜猜,他向你求助,希望你能幫忙償還債務?」
 
  安達倫點頭。「他在營中找到了我。」
 
  「真是個傻子,不是嗎。難道因為我沒掛上個領主或貴主的封銜,我就沒法照顧好手底下的騎士?」尤爾夫抱怨道。
 
  不是每個傭兵頭頭都叫蓋拉希姆。斯提克想。「嗯,所以價錢還沒講定。」
 
  「只是得拉拉而已。」尤爾夫吐出魚刺,用魚尾指著亞德安。「小爵爺啊,這價錢可得拉到一百五十枚格倫啦。」
 
  亞德安聽到價錢,不禁皺眉。「一百五十格倫?這都能僱整團的自由矛手或兩隊輕騎兵打上一季的戰爭了。」
 
  「僱你全部的人也差不多是這個價吧,尤爾夫隊長?」斯提克插話道。他記得尤爾夫麾下有百來名步兵,大多是老練的傭兵劍手。
 
  「龐‧佛倫付了咱們整整五百枚格倫。」尤爾夫糾正道,打了個飽嗝,舒服地伸展起懶腰。「就像我說的,單單這位阿肯的胡克斯爵爺值九十枚格倫。因為太醜了,我可以給你壓個價,算八十就好。加上那匹黑悍嘛,一百四十。」
 
  「那匹黑悍根本不屬於你,隊長。」亞德安說道,語氣摻入幾分慍怒。「你不能將他們分別計價。」
 
  尤爾夫抬眼望著天空,將口中的魚刺噴向一隻飛翔而過的慈舌鳥。「小爵爺,你在買一柄劍的時候,鐵匠不會只和你算劍刃的錢的。還有劍的護手、劍柄,以及你可能要求的圓球裝飾。最後出來的價錢,一定包含這些。只是鐵匠不會跟你一一計價清楚,而我會。我這都還沒和你算上裝備的錢哩。他的劍、長槍、釘頭錘、匕首、盔甲、戰袍、斗篷、馬鞍……嘖嘖,算你一百五十格倫就好。反正也都不是甚麼高級貨。」
 
  亞德安鬆開了酒杯,靜靜注視著尤爾夫。斯提克慶幸對方此刻並未配劍在身。
  「咳哼。」海洛華斯的表親引走了注意力。「亞德安爵士,希望你能讓我盡一點微薄之力。畢竟,西茨爵士好歹算我的叔叔。」
 
  同歲的叔叔。斯提克不置可否地喝著麥酒。
 
  「我能給你六十格倫。」亞德安說道。
 
  「我這裡也能付出六十格倫。」從對方的表情來看,斯提克相信德威根不只能付這個數。
 
  「那就是一百二十格倫。」尤爾夫說。「斯提克爵爺,是否要加點價呢?」
 
  「一百格倫。」斯提克放下空了的木杯,「你得用多出來的錢為胡克斯爵士置辦新裝備。」
 
  桌上一片沉寂。
 
  最先出聲的是傭兵頭頭。老混血兒發出一陣戲劇性的大笑。
 
  「這算什麼,斯提克爵爺?這裡可沒有會為你豪俠之舉傾倒的美嬌娘呀。」他看向另外兩名爵士,「也許傳言為真,嗯?」
 
  「傳言為真的話,你肯定清楚:吞了我的錢,會有甚麼下場。」
 
  「知道知道。」卡爾‧龐‧尤爾夫懶散地揮揮手,「但我很好奇,這是為了什麼?」
 
  斯提克轉動著木杯,看著裏頭殘餘的酒液滑動。「我只是想看看你這滿嘴油舌的老傭兵跑腿而已。」他抬眼看向對方,那只黃眼閃爍著嘲弄與新奇,那只綠眼映現著危險與殘酷。人的眼睛是否能同時映現兩種靈魂?他不禁如此想道。「你得親自負責採買事項。」
 
  「我怎麼知道你付得出一百格倫?畢竟,老爵爺還健康地躺在床上,不是嗎?」
 
  「所以,我才能付這一百格倫吶。」
 
  傭兵分成四瓣的嘴唇露出可怖的微笑。「我應該就這樣大笑幾聲,為你敬上一杯。哼嗯,讓我想想……」
 
  斯提克繼續轉動著木杯。一百格倫是他手裏能自由運用的全部財產,不知這位阿肯的胡克斯的重量,是否能與那三十位為他老父親犧牲的獅王塔勇士對等。
 
  「成。」傭兵頭頭話音剛落,便有八人隨著他一同起身。每個站起的身影都腰掛匕首及短斧,其中幾人身揹大劍或砍刀。「希望你的錢袋裡不會附贈老爵爺的怒火。」
 
  「這我不保證。」
 
  傭兵頭頭大笑。
 
  「很好。很高興你們提供的這一餐,好先生們。日落前,你的阿肯騎士會向斯唐科夫旗幟報到。人到付款。」
 
  「帶著新裝備?」
 
  「噢,帶著新裝備,當然。」可怖微笑恢復成叫人想割破他喉嚨的厭人笑聲。「六十格倫?給我三十格倫,我就能給你一個全身矮人工藝裝備的驍勇戰士。」
 
  「不過鑒於你剛才的威脅,嘖嘖。」傭兵頭頭挖挖耳朵。「我看,給阿肯騎士一套巴伐洛甲就夠了。」
 
  斯提克聳肩,用匕首插起最後一條血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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