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灰色的空間中,我一個人獨自看著死白的天花板,寧靜的空氣讓我能清楚的聽到點滴細微的聲音。
在一次檢查中得知罹患一種罕見疾病的我,從那時開始就常常住院觀察,常到在醫院的時間遠超過於在家裡的時間。
許多人在聽到我罹病後前來關心慰問,可也僅僅如此而已,讓我有種因為我怎樣了,所以禮貌性的前來看看,他們可能沒有惡意,所以我也不打算深入追究,就隨他去吧這樣。
日復一日的機械式的生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或許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吧。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韓,妳的表哥來看妳了喔。」
「表哥?」
媽媽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說著,我驚訝的原因在於我剛檢查出疾病時,的確有許多「表」字輩的親戚來看我,有些平常常交流,也有那種逢年過節才見過,甚至過去從來沒見過的。
時間一久,當然就比較少來,想想也蠻正常的,畢竟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生活,只是現在怎麼又蹦出了個表哥?
「他之前都待在國外,前陣子才剛回來,希望能來看看妳。」
「可以啊,什麼時候?」
「呃,現在。」
「現在?」
這也太突然了吧,所以媽的聲音才有點顫抖嗎?
我下意識的用右手扶著頭,媽媽以為我不願意,這打算轉身離開,我連忙叫住她。
「沒關係,讓他進來,我只是被嚇到而已。」
我原本還想說別再怕東怕西的,我很好,不過話才剛到喉嚨口就又吞回去了,要她別怕東怕西,可是我自己也沒資格說,雖然我們怕的應該是不同的東西。
過一會,媽帶了一個人進來,那個自稱是我的「表哥」的人用微笑看著我,這倒是讓我感到意外,過去來探病的人很多都是用哀戚或普通的表情,無論是哪個,都沒人用笑容來看我。
她和媽小聲的說了幾句,媽有點不太放心的看了我這幾眼後,就轉身離開了,整間病房中只有我和表哥兩人。
「剛見面要自我介紹對吧,妳好,我是楊昇。」
「我是韓。」
我簡單的點了點頭。
我稍微打量了一下,表哥有著精壯的手臂,看得出有段練過,而且和粗壯不同,身材非常的勻稱,他現在正解下他的背包,之所以說是解下,是因為他的背包不是一般的包,有點像是登山包,鼓起來的樣子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你的背包是裝了什麼東西,看起來蠻重的。」
「裡面?裡面沒裝什麼啊,只是裝了我的家當而已。」
他用笑嘻嘻的臉說出略可怕的東西。
家當?意思是他把他的財產什麼的全部都裝進那個背包?
這樣看來那個背包反而顯小了些,就算是我,要把我所有東西都裝進一個背包中,怎麼想都裝不完。
「是不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正在思考的我被打斷,楊昇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雙腿盤坐靠在牆上,臉上還是那個笑嘻嘻的笑容。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才剛和他聊了沒幾句,時間也不長,卻讓我有種好奇他這個人的想法。
「你的東西不多?不然怎麼裝進這個背包的?」
「原來妳好奇的是這個啊。」
他摸了摸他的下巴,像是在思索著什麼的樣子。
「我沒有說我是做什麼的吧,我這兩年都在許多國家旅行,所以東西越少越好,不然就沒辦法旅行了嘛。」
聽起來有點狂,不是,他莫非是什麼有錢公子哥,錢多到沒處花嗎,不然旅行光是旅費就是個大問題,在還沒住院時我也很想四處去走走,但礙於年紀、金錢等等等等,最後都打退堂鼓。
大概看出我的疑惑,他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是用半工半遊的方式,打那種領日薪或短期的工,旅費攢夠了就到下一個地方。」
他從他的包中掏出一本厚實的筆記本,小小的筆記本中寫著許多他在旅途中的故事,有些頁數上還有用迴紋針或釘書機附著與那故事相關的人物。
他和我聊著他遇到的人事物,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我的醫院生活,一直沒有機會四處看看,這些故事對我來說有很大的吸引力,不管是國內的,或是國外的見聞。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深夜,要不是媽媽擔心的前來看看狀況,不然我還沒意識到早已過了我平常習慣的睡覺時間。
表哥他闔上那本筆記本,扣上扣子。
「那我就先離開了,不好意思打擾了。」
他在和媽媽寒暄幾句後就離開了,媽媽問了幾句話確認我的狀況後,也準備回去整理家務。
短短的幾分鐘內,病房又安靜了下來,點滴的聲音再度成為整個空間中唯一的聲音。
我將病床調整成平的,躺了下來,將原本枕在身後的枕頭抽出還抱在胸前,腦袋裡全是那些故事,原本已經很亢奮的心情變得更加高亢了些。
低頭看了看我的右手,插著管子的線連到旁邊點滴架上的點滴,我輕輕的嘆了口氣,重新將枕頭回歸它原先的位置,準備睡覺。
只有在夢裡,我才能毫無限制的遨遊吧。
不單單是帶來的東西不一樣,這個「表哥」的行為也不太一樣。
一般人來的時候,無論是簡單來看看就走的,或是來到床前和我聊個兩句的人,有時會帶些慰問品,而表哥則是帶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有時他除了故事外,會帶一些相關的東西,例如他有次給我看一搓沙子,聽他說是沙漠的沙,還有些是石頭,要不是有照片等的證明,不然還真的很難相信這些故事是真的。
一次他如往常般坐在床邊和我聊著他的所見所聞,忽然他停了下來。
急著想知道故事後續的我有點著急的催著他繼續說,而他這回並沒有說下去,而是用右手摸了摸他下巴的鬍渣。
「我說韓,妳有沒有自己去『旅行』過?」
我愣住,不只是這個問題很唐突,更多的是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我之前有和家人去旅行過……」
「不,不是那種的,是自己一個人的那種『旅行』。」
我搖了搖頭,雖說不知為何他特別強調旅行這兩個字,但說到旅行,以我現在的狀況很勉強吧。
他闔上書,露出一貫的笑容,接著說出讓我有點嚇到的話。
「那,我帶妳去『旅行』如何啊。」
「蛤?這麼突然?等等等等等等,為什麼是現在?」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嘛。」
什麼東西?莫非我識人不清,這個人其實是個神經病?
我撇了一眼我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頭擺放的時鐘顯示現在的時間已經到了凌晨。
先別說時間很詭異,我手上現在還插著一支點滴,是要怎麼旅行,還是美其名是旅行,其實我要被賣了不成。
我到底有啥價值,一個體弱多病的弱女子是有什麼好賣的,為了要拐我準備這麼多東西也不容易,除非這些是他的道具,行之有年了準備無壓力之類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只能認了,以我的身體素質,恐怕連按鈕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吧。
「妳好像誤會了什麼,妳認為旅行是什麼,或是說『探險』是什麼?」
「探險是一個地方冒險或探索,旅行是指長距離的移動?」
剛才腦袋還在進行一連串的腦補,突然插進來一個問題,我反射性的回答,而表哥笑著點了點頭。
「沒錯,但沒人規定長距離的移動是多長,也沒規定要探索什麼才能叫做探險,對吧?」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要不要偷偷的溜出去看看?」
「可是值班護士會問……」
「所以我才說偷偷的啊。」
表哥露出頑皮的微笑,我有點被他說服的思考了起來。
半小時候,我們還真的避開了眼線,現在我在醫院外的中庭和表哥散步,點滴架的輪子在石磚道上喀拉喀拉的響著。
「如何,很刺激吧。」
我微喘著,剛才一連串的動作的運動量應該和我這個月,甚至是這半年的運動量總和吧。
「呃,妳很久沒有好好運動了?」
我只能用點頭來回應,他哈哈的笑著,指著不遠處的椅子示意去那。
到行道椅後,我迫不及待的坐下來,舒展我的腳,我現在才發現表哥除了手臂,他的雙腿十分的健壯,光小腿肌就比我的大腿粗了一圈。
「我好像還沒有說我為何突然這樣把妳帶出來。」
對,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總不會是說要印證探險或旅行的意思吧。
我很想發言,只是我現在還在調節我的呼吸。
「我在幾年前和妳差不多,也是體弱多病的狀態,我們家都不知道我到底活不活得過二十歲。」
他和我一樣?
這引起我的興趣,他過去和我一樣,可是其他不論,光是身體素質比我好不知道多少倍。
「我沒有在唬妳,應該說我差點和妳現在一樣,不同的點是有個人帶我離開我的房間。」
他接著和我說了個不同以往的故事。
表哥在過去也常常跑醫院,對他而言醫院的病房就是他的房間,每天也是過著檢查、休養、檢差、休養,不斷輪迴的生活。
「我一直以為那就是我這輩子的生活,那時我也想不到我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在那個人把他拖出了他的「房間」後,她時常帶他去各個地方,一開始是國內,後來甚至到了國外,為此她還協助他調理身體,拿到出院證明和醫生同意書等文件。
「她不太喜歡這些瑣碎的東西,那時還碎念很久。」
說道那個帶他離開房間的人,表哥苦笑的說了許多有關她的事,像是耐不住性子等繁瑣的申請,有時不顧違法,會闖進一些禁區之類的,還要靠他攔住。
「我在想,我和妳說了許多故事,但妳好像沒有自己的『故事』。」
他從懷中掏出本筆記本,和他的筆記本的樣子很像,只是這本薄了些,看起來也很新。
「假如偷跑出妳的病房是妳的探險,試著記下來,如果可以,試著走出病房看看,世界這麼大,妳不好奇嗎?」
我接過那本嶄新的筆記本,看著封面。
在和我聊了許多有關她的事後,他就偷偷的送我回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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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中,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大背包走在路上。
「所以你的光源氏計畫如何了啊。」
一個女生的聲音傳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旁邊出現一個女子。
「還是這樣愛嚇人,要不是我已經和妳熟到不能再熟,不然一般人都會被妳嚇到,妳這惡質女,還有什麼光源氏計畫啊。」
「嘛沒差,妳認為妳那個表妹會聽進去嗎?你的『故事』和『探險』。」
「不知道,當時要不是妳那麼強勢,說實話我還以為我遇到人蛇集團要拐我進行人口販賣咧。」
女子不予置評的聳聳肩,陪著男子走著。
「畢竟每個人的探險都不一樣嘛,但一樣的都是要開始踏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