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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奇幻短篇】杜拉罕之戀

作者:大理石│2017-10-29 14:23:55│巴幣:20│人氣:785
※本篇故事講的是關於無頭騎士杜拉罕.坎貝爾的生活態度。
※剛好也要萬聖節了,寫點應景的東西感覺也不錯。
※後續相關系列詳見:《夜歸》《曾為活人之軀》



----------《杜拉罕之戀》

  坎貝爾先生相信命中注定。有些事不能強求、有些事終究會發生,命運之說左右了坎貝爾的性格,他有點迷信、有點悲觀、有點容易半途而廢,躺在床上一個小時無法入眠已是常態、對著大賣場的抽獎券唉聲嘆氣也是常態;坎貝爾先生,他不算是個脆弱的男人、或脆弱的死亡使者,他只是太過坦然地接受了世界賜予的一切,包括咖啡杯裡的小蟑螂。命運即是如此,沒有半點可議之處。

  於是今天的坎貝爾先生一樣犯了工作怠惰症,他頂著頭涉足黑夜之城,毫無敬業精神可言。月光照出他半死不活的輪廓,頸洞中蒸騰的黑霧在天上轉了又轉,它們理當困惑,因為擺在錯誤位置的錯誤阻礙那些廢棄靈煙回歸天地,若是坎貝爾先生的愛馬黑罌粟會說話,牠肯定會請三號街的白婦人用掃把將那顆名為錯誤的頭顱打回正確的地點。

  白婦人當然不會這麼做,但它的確很好奇能不能光靠一隻掃把就讓死亡使者逃之夭夭。

  平常坎貝爾先生不出差,他也跟工會強調,他不會、也永遠不會出差,尤其是離家幾百里的地方,因為他自詡為都市人,至少是習慣住在都會旁邊的人,像坎貝爾先生這樣高格調的存在可不會再把自己扮成鄉野傳說中的落魄遊魂,那樣庸俗、樣板、乏味的調調連過萬聖節的瘋小孩都嫌老套,況且是以文明為榮的坎貝爾先生?當然,實際上他只是不想去沒有網路與電腦的地方,雖然坎貝爾先生已經死了幾百年了,但就因為度過了乏味的百年光陰,所以那份稍縱即逝的樂趣更顯珍貴。

  沉迷?不,坎貝爾先生不沉迷網路,他只是比較怕孤單--孤單地下班、孤單地假裝自己是個逛大賣場的活人、孤單地在不會說話的新鮮死人面前說著只有自己才懂的冷笑話--沒錯,他孤單又寂寞,只是個沒人理的老騎士,有形象包袱以及沒得地方放下包袱的窘境,可是網路就不一樣了,好歹網路上他的無頭還能成梗,而現實中的無頭就只是無頭,沒人會管無頭騎士為什麼要把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頭夾在硬梆梆的腋下,那太無謂了。

  於是可悲的他堅決對出差說不。

  然後他被迫出了差,目的地是幾百里遠的鄉下。坎貝爾先生不開心,黑罌粟倒是挺逆來順受的。

  

  這次的出差也不是毫無理由,早先基於某種私人因素,遠在幾百里外的楓樹鎮剛失去了一位死亡使者,那位使者被稱作巫婆瑪麗,是小鎮中學的數學老師。瑪莉與坎貝爾先生是舊識,更確切地說法是,坎貝爾先生的頭是被楓樹鎮的瑪莉在鎮郊給砍掉的,正因為這樣的緣份,自詡格調不凡的都市人杜拉罕必然得暫時接替瑪麗的位置好替那群猥瑣的小鎮鎮民與遊客們收屍。這就是命運,躲也躲不掉。

  奇怪的是,一向秉持著叛逆精神的坎貝爾先生在抵達小鎮後非但沒有擺爛,竟然有了那麼點工作動力,也許是因為排班關係,現在的他有很多機會在白天出現,楓樹鎮的朝陽與楓樹林的芬多精滋養了坎貝爾先生從來沒活過的心靈,遼闊的湖畔讓他回憶起那個又臭、又髒、又詭異的軍旅生涯。

  看看水中的那具浮屍,多麼像當年那群可悲的逃兵,如果屍體上能再插隻箭就更完美了;看看樹前的那位吊死者,坎貝爾先生對這類處決手段駕輕就熟,他總說有罪的人就該這樣緩慢而拖沓地迎接死亡,就算活得毫無價值,死前拉的滿地穢物能滋養大地,這也算是功德一件了。白天之死與夜晚之死截然不同,而死於荒野與死於人群又是兩回事,坎貝爾先生幾乎忘了自己本該是前者的見證人,之所以習慣後者,純粹是因為惡劣的工作環境造所引發的職業病。

  還真有那麼幾個月,坎貝爾先生重新以杜拉罕.坎貝爾之姿活躍於楓樹林中。他把頭攬在腋下,騎馬的英姿恐怖駭人,隱隱於白晝的殘火與黑煙讓死者戰慄、空氣凝結,只要死亡使者出現的地方就算是白晝也暗如黃昏,屆時總有人要明白自己大限將至。只是裝裝樣子還不夠,為了迎合大眾對無頭騎士的印象,坎貝爾先生甚至穿起了那套故弄玄虛的盔甲與披風,而且只有自己變裝還不夠,他還給黑罌粟配上了從前那套正式的戰馬馬具,這樣成套才夠專業。

  如今他是個誰見了都要害怕的鬼怪,生者迴避、死者臣服--

  --接著,幾個月後,坎貝爾先生後悔極了,因為楓樹鎮的棕精靈還真的把那套唬人的玩意兒當真,結果他的稱呼一下子從無頭騎士大爺升格成了無頭領主大爺,坎貝爾先生明白,這樣虛華不實的醜態恐怕沒個五十年是忘不掉的。虛華不實,同時還有點以下犯上,儘管坎貝爾先生的階級概念雖然已經淡化成一種"我做我那份事、你就管我該做什麼事,大夥別靠的太近,好嗎?"、如此這般半調子的合作意識,但僭越職稱始終讓他渾身不對勁。

  總之,坎貝爾先生在秋分前卸下了盔甲,重新穿回了那套舒適的風衣旅裝,如果沒事的話他會盡量讓眼睛跟嘴巴保持在高處,免得一路吃土。

  毫無敬業精神的無頭騎士又回來了,部分死者對此大表不滿,因為自稱無頭騎士的傢伙脖子上竟然還頂著一顆頭,這還算哪門子的無頭?更別說那身慵懶的氣質與詭譎至極的流浪漢造型,控訴者抱怨說它們的死亡使者跟傳聞中完全的不一樣,亡魂裡頭有甚至有極少部分的人就是為了見證那個"經典的無頭騎士"才誤入死途的,這下坎貝爾先生該怎麼對它們負責?然而那些不自重的抱怨者們也該注意到傳說中的無頭騎士會用手機看電子地圖,而且它的風衣一點都不流浪漢,那玩意兒可是近五年內出品的經典款,連哭泣中的報喪女見了都會給個讚。

  坎貝爾先生總是說:我有什麼理由非得當一個老骨董不可?況且無頭騎士也不是只有我一個,若你非得要一個古典風格,還是另請高明吧!

  總歸來說,他自始至終都沒變過,從都市到楓樹鎮,同樣的疲倦、沮喪、缺乏熱誠、偶爾會試圖追逐流行但往往以半途而廢收場。還有迷信。不是害怕金銀或驅魔儀式的那種宗教性的恐懼,坎貝爾先生迷信的是曾經身為活人這件事,他相信早已成為妖魔的自己還能享受活人所能擁有的各種體驗,諸如飲食喜好、睡眠以及抱怨。就算沒辦法八分像,好歹能有五成,坎貝爾先生對此自豪不已。

  他在公路旁為自己的自豪下了註解,隨後又用新買來的平板電腦將這份註解寫進了不曾公開過的部落格文章中。飄著雨的十月天,頭擺錯位置的無頭騎士騎著馬匹、撐著傘、粗壯的指頭小心翼翼地對著螢幕指指點點,現在他把平板收進防水袋中,因為再過三十秒,這裡將會發生一場小車禍,詳細情況如下--

  --首先,車上的情侶正在鬧不合,很常見的橋段;其次,車速稍微快了一點,大概比速限要多上十公里;接著煞車失靈,未來某家車廠的律師團可能得多花點心思處理這個"不可預期的意外"了;最後,車子一拐,失速的小客車衝入森林約二十公尺,並且選擇在巍巍碩壯的楓樹下發出轟然巨響。

  砰!簡單俐落。這次死者是女的,得年二十三歲又九十七天。

  清單核對無誤後,坎貝爾先生悠悠然地來到變形的車體旁將女方給帶走,同時他在那位女性崩潰大喊前宣讀了一份移送聲明:身為死亡使者的杜拉罕.坎貝爾將會確保亡魂的靈體安全直到渡門為止,同時在塵埃落定前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亦無宗教形式上的差異,亡魂該去的地方被定義為冥府深淵,眾靈回歸的中繼站,而引渡者杜拉罕.坎貝爾的任務即是將名單中的指定亡魂送達該地,除此之外的事情一概不過問。

  杜拉罕?但你有頭!那位女性高聲控訴。坎貝爾先生勉為其難地、象徵性地把頭攬在手中。

  你穿的是雨果博斯的風衣嗎?她不可思議地問道。坎貝爾先生有點開心,因為終於有人理解他的品味了。

  我死了無所謂,但有人會來救他吧?那位女性指著駕駛座的男伴又一次高聲問道。坎貝爾先生聳聳肩,他只能說對方肯定不會現在就死。

  坎貝爾先生驅馬上前,他看了看車裡的那位男性,對方看起來是那種強壯到能被卡車撞上兩次都不會死的那種人,雖然坎貝爾先生不會對任務以外的任何活物明說生死,但他覺得自己這次真的有必要說上一句:不,他死不了的。

  這時女性亡魂嘆了一口氣,湧出的遺憾與孤獨成了她的雙腳。話不多說,坎貝爾先生揮劍砍出了一道門,他要亡魂離去,亡魂便聽令而走,等他揮舞長鞭收上門扉,坎貝爾先生便匆匆前往了湖畔地區沿街下一批死者。離交班還有六個小時,他考慮下班後要去一趟林女紓壓會館,聽說那裡的按摩技術值得期待,只要是巫婆瑪莉推薦的就絕對不會差到哪去。



  令坎貝爾先生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他下班後並沒有去紓壓會館,那位無頭騎士先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過了一陣猶豫之後他選擇重回車禍現場看個情況。公路旁拉起了封鎖線,車內的死者與重傷者已經被帶離現場,如果再早個三十年,或許車子附近會圍滿了一堆鄉下妖精,但現在頂多是有些食腐者會在附近吸食殘餘的血跡與肉沫,當坎貝爾先生一到,那些鬼玩意兒囔囔了幾聲不存在的所有權聲明後就跑回森林裡了,現在車禍現場可說是一片死寂,沒什麼可看的東西。

  後來坎貝爾先生順著血味找到了重傷者入住的醫院。在走進大門前,於院內服務的送葬女們就紛紛衝出來警告坎貝爾先生,它們說任何死亡使者都不准在非值勤時段擅自進入屬於人類的醫療機構,尤其是騎著馬的那種死亡使者。黑罌粟對此感到不屑。

  那麼不騎馬就沒關係了吧?坎貝爾先生以此作結,他跳下馬背、頭位擺正,一絲不苟的腳步跨過急診室的自動門,在裡頭待命的其他死亡使者隨興地和坎貝爾先生打了招呼,坎貝爾先生亦大方回應。終於,他找到了那位在車禍中倖存的男性,對方醒了,正如坎貝爾先生的預言,那傢伙死不了,只是對方一臉萬念俱焚的模樣看起來似乎是死的會比較好一些。那位男性讓坎貝爾先生釋出了多餘的關心,不過這也算是互利互惠,對方能得到死亡使者的關切,而死亡使者則能從對方的負面情緒中獲得滿足。

  痛苦、困頓、沮喪、懊悔、有如行屍走肉,那位男性--醫生來了,他稱對方為沙弗萊先生--看起來的確不好過,就跟所有剛喪親的可憐人一樣,他正在消化那些難以下嚥的事實,然後反覆思考著自己的存在意義。

  坎貝爾先生注意到,對方的眼睛真的綠得像顆沙弗萊石,尚未潰堤的淚水讓那份深邃的綠意更富層次;他渾身瘀青,看起來很像坎貝爾先生認識的舊戰友,回憶起當年那位戰友在酒館惹了麻煩後不久死就在糞堆裡,直到現在坎貝爾先生還會把這件事拿出來回味,但到底是因為太好笑還是太可悲以至於坎貝爾先生念念不忘,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沙弗萊先生一直都沉默不語,醫生問了話也只是點頭回應,坎貝爾先生明白,因為只要開了口就會顫抖、顫抖後就會忍不住再回憶起摯愛消失的瞬間,所以他選擇沉默,要像個真男人一樣硬梆梆地撐過去。

  老掉牙的硬派性格,坎貝爾先生見多了,老實說他更期待的是看見硬漢痛哭失聲的瞬間,但現在沒有、往後也不曉得何時才能見到,所以大失所望的坎貝爾先生很快地就離開了。那晚坎貝爾先生睡得不好,之後好幾周都是如此。

  緊接著在萬聖節當天,沙弗萊先生死去的女伴獲得了繼葬禮參與之後的探望權,結果當晚她和坎貝爾先生在沙弗萊先生的租屋處前不期而遇,氣氛略顯尷尬。他們倆沒有更進一步的對話,一鬼一魔佇立於凡人所無法觸及的時空往屋內查探,盡管那位姑且被稱作艾波小姐的女性與坎貝爾先生尚未建立適當的默契,但它們都對沙弗萊混亂的生活狀態感到憂心。

  自從出院後腿手骨折又有多處挫傷的沙弗萊先生沒有跑回小鎮另一端的老家休息,反倒留在自家中度過渾渾噩噩的每一天;沙弗萊先生選擇繼續像個硬漢一樣把苦水往肚子裡吞,就算只有他一個人在場也絕不輕易展露情緒,其實不如說是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他才夠堅強,一但親友來訪,沙佛萊先生就會忍不住心中的恐懼與脆弱,所以他推開了一切社交活動,除了復健之外就只是坐在沙發上任憑意識蒸發,簡直比廢人還不如。

  艾波小姐聲稱,過去沙弗萊先生從未如此低潮過,顯然她不願相信自己就是讓沙弗萊先生陷入人生低潮的主因,所以她一昧地怪罪那輛車子,畢竟誰想得到新買的車子這麼快就報銷了?那輛車不便宜,他們才正為此激烈討論了一番,此外那些傷也夠讓人受得了,沙弗萊先生在生活上有許多不便與煩憂,會這麼落魄並不是不能理解的狀況--艾波小姐滔滔不絕地對坎貝爾先生解釋著,直到兩人目睹那驚人的瞬間--沙弗萊先生哭了,他像小孩一樣窩在沙發上啜泣。

  艾波小姐閉上嘴巴,她匆匆來到沙弗萊先生身旁試圖給予擁抱,就算只是做做樣子也好,現在這就是死者艾波的全部了。在此同時,坎貝爾先生識相地離開沙弗萊先生的住處,他覺得有點憂鬱、有點悶悶不樂,明明是如此美妙的哭泣,他卻無法從中獲得喜悅。大概是因為沙弗萊先生太像以前那位戰友了,坎貝爾先生總是忍不住多做聯想,想起遙遠那段曾存在過的人生,那個不孤單、不寂寞、做事總是一路向前的黃金年代。

  他問黑罌粟是不是也懷念自己還是匹普通馬兒的時候,黑罌粟則以一記稍微用力地撞擊回應坎貝爾先生,他不曉得自己的夥伴到底想表示什麼,但肯定跟剛才的問題無關。

  

  冬至時節,坎貝爾先生把頭留在宿舍,只讓身體跟黑罌粟出去工作。有人可能會問,坎貝爾先生,你不是老想著要當一個有頭的杜拉罕,為什麼今天就把頭給留下了?這時坎貝爾先生會回答,因為這樣我就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在溫暖的軟墊中補眠,而你們這些腦袋還留在脖子上的傢伙只能忍著風雪在外頭吃屎,就這麼簡單。

  但坎貝爾先生倒也不是常常這麼做,在一年共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中,他可能頂多有個五天左右會放任身體自主行動,畢竟沒有那個正常的傢伙會接受身體在腦袋管不到的地方做事,就算那玩意兒真的就只是自己的東西、一切行為皆屬本人所為,可是誰能真的信得過自己?所以除了怠惰症的巔峰期,坎貝爾先生幾乎都是頭身不分家。

  換句話說,今天就是坎貝爾先生的怠惰症巔峰期,他不想面對世界、不想面對收不到手機訊號的荒山野嶺,如果聖誕老人還有點良心願意為可憐的勞苦人實現願望,他希望所有死者都能死在林女紓壓會館附近,這樣坎貝爾先生就能一邊被按摩、一邊等著死亡事件發生;不,也許是全世界的人都死掉,那樣更好些,如此一來他就能一次把工作做完,然後辭職並重新找一份更有趣、勞工福利更好的新工作。

  突然間,黑罌粟從牆角現身,它的馬背上沒有坎貝爾先生的身體,坎貝爾先生的腦袋知道麻煩大了,他怎麼會笨到相信自己的身體真的會安安分分地做事?坎貝爾先生一邊想著,一邊操縱靈霧把自己放入了馬鞍上的頭顱安置座,他要黑罌粟立刻移動到身體所在之處,馬兒一聲嘶鳴,瞬間便化為黑煙將它與坎貝爾先生送到了鎮上的某處。

  外頭大雪紛飛,就如同坎貝爾先生預料的一樣,是個不適合腦袋出門的日子。濃濃的雪霧讓白晝的能見度降至不足五公尺,寒風凌厲、萬物凍結,今天因心臟麻痺、失溫或交通事故而死的人肯定很多,這也是坎貝爾先生想讓腦袋休息的原因之一,他得做比平常更多的工作、面對更多不講理的亡靈,既然如此,不如就讓真正的無頭騎士上場還更好些,不是嗎?反正身體能做事就行了,腦袋怎樣都無所謂吧?可是他就是沒想到,身體那一部分竟然會自己跑來鎮上閒晃,那玩意兒不做事,像極了他的腦袋一樣犯了嚴重的怠惰症。

  更讓人想不透的是,坎貝爾先生的身體竟然站在沙弗萊先生的家門外。等黑罌粟快蹄接近,坎貝爾先生的腦袋立刻把身體叫了過來,兩者合為一體,主控權再次回到坎貝爾先生的腦袋上。

  不知道那個男人現在在做什麼?坎貝爾先生不禁如此思索著,於是他偷偷從窗外看了看,沒見著人就直接上了臥房一探究竟,原來沙弗萊先生生了重病,他窩在床中低聲囈喃,看起來就快死了。當然,坎貝爾先生對死亡威脅的定義相當寬鬆,摔下懸崖是死、手指被指割傷也是死,"命不久矣"對死亡使者而言比較像是一種基本態度,至於內容是否正確就是另一回事了。

  無論如何,坎貝爾先生在得知答案後為對方默禱了一會兒,隨後他就連忙趕去下個死亡地點迎接死者。而這一忙就是十個小時,其中有四分之三的工作量都來自鄰近大城的火車脫軌意外與各種車禍事故,結果小鎮本身的死亡人數反倒意外的平凡。

  好不容易交了班,是時候回到溫暖的小窩裡休息了,但坎貝爾先生卻再次前去探望沙弗萊先生的狀況。這時,同鎮的死亡使者冰封威爾站在門外悄悄等候,他們倆打了招呼,坎貝爾先生有些緊張地問威爾是不是要來把沙弗萊先生給帶走的,而威爾一聽之後就是沉默--非常漫長的沉默--最後,威爾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點搖頭。

  對於一個掉進結凍的湖泊而死的靈體來說,這也算是極限了吧。

  坎貝爾先生放棄了提問,他匆匆闖進了屋內查探沙弗萊先生的狀況,而一進屋他就看見地上躺了一個氣喘吁吁的重病病患,這下沙弗萊先生真的快要不行了。坎貝爾先生嘆了一口氣,他現出真身好將沙弗萊先生給抱回床邊休息,接著坎貝爾先生在那一屋子垃圾裡東翻西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盒似乎還能吃的特效藥,但他總覺得時間快來不及了,冰封威爾的目光正在窗外徘徊--

  --不,沙弗萊先生還活得好好的,只是病得很重,他喃喃著艾波小姐的名字,脆弱地像隻只會嚶嚶哀號的小狗兒。真是令人心疼,坎貝爾先生為此發出了憐惜的讚嘆聲。

  老實說吧,坎貝爾先生真的挺喜歡沙弗萊先生的,他剛強與脆弱拿捏得恰當好處,他的孤單與寂寞惹人疼惜。坎貝爾先生覺得,他們倆應該會處的不錯,大概會比不知所謂的網友要好一些才對,再說他們都同樣感到很"茫然",然而坎貝爾先生想了又想,始終無法下定主意,因為不確定他該怎麼跟一個活人深交,他最後一個具體的、非網路性質的活人朋友是巫婆瑪莉,然而瑪莉只比坎貝爾先生小五歲,他現在面對的卻是一個新世代的年輕人,二十出頭、可能喜歡重金屬樂、抽屜裡藏了一些大麻煙、平常假日會在小鎮僅有的幾個酒吧跟朋友大肆狂歡、思想新潮且隨時隨地都在更新自我的年輕人。

  然而,該怎麼說呢,反觀坎貝爾先生,他就只是一個試圖追尋潮流但每次都晚上三到五年的老頭子,唯一可以讚美的地方就是成為杜拉罕時坎貝爾先生得年二十九歲,外觀上看起來不是真的那麼老,平常他也很注重成魔後健康與訓練,畢竟戰士可不能放任自己的身體走向墮落。

  想到這,坎貝爾先生才意識到他還沒把藥拿給沙佛萊先生吃。他到了杯水,然後盡可能輕柔地把對方給喚醒。沙弗萊先生發著高燒、病到意識混亂,他可能會覺得當前的一切只是場夢。

  不,該死。坎貝爾先生在心裡咒罵。這小夥子快嚇死了。

  你是誰?沙佛萊先生無力的嘴巴喃喃著。

  我是杜拉罕.坎貝爾,目前沒有值班。坎貝爾先生回答。

  杜拉罕?看來你找到你的頭了嘛!沙佛萊先生傻兮兮地說著。

  其實我不是很確定這是不是我自己的頭,瑪莉根本不肯正面回答我。坎貝爾先生放下藥片與水杯,雙手把頭拿上又拿下。

  這是夢嗎?沙弗萊先生發抖的手抓住坎貝爾先生的袖子。

  坎貝爾先生很想回答說是,但坎貝爾先生真的很不希望沙佛萊先生把這次的小會面忘得一乾二淨,所以他回答說,是的,這不是夢,我實實在在的拿了感冒藥和水過來給你。

  「就這樣?」沙佛萊先生問。

  「就這樣。」坎貝爾先生回答。

  「但......我根本......不認識你......」

  「噢,是這樣的,三個月前我才把你女友送進冥府--」坎貝爾先生驚覺自己選錯話題了。

  「艾波?你對她做了什麼事?」沙弗萊先生哭腔地問。

  「呃、該做的事。你知道嗎?我只是個亡魂引渡者,死亡的發生不歸我管,我管的只是要怎麼把死掉的人送走......這話題有點尷尬,我們先別談了,好不?」

  「你怎麼能這麼做......她是我的一切......」

  「大家都這麼形容自己喪親的心情,什麼她或他是我的一切、我的心好痛、五臟六腑都被挖空了之類的,不過時間會治療一切的,小夥子。」

  「惡魔!狗娘養的殺人犯!」

  「別這樣,我也經歷過這檔事,大家都不希望這些狗屁玩意兒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既然發生了,抱怨又能怎樣?反正她也已經放下重擔了,你何必替她再把重擔揹回去?」

  「我......嗚......」

  「乖乖休息,好好過日子,」坎貝爾先生把藥片塞進沙弗萊先生的嘴巴裡,隨後又給他喝了一口水,「總之,別惹事,我還會抽空過來探望你的。」

  「呃嗯......但......但你......」

  沒等話說完,坎貝爾先生就拍了拍沙佛萊先生的頭表示對話結束。他替對方拉好被子,接著便離開了屋子走入風雪中。坎貝爾先生把黑罌粟叫了過來,但他沒有跨上馬背,坎貝爾先生只是帶著愛馬緩緩地走回圖書館。他需要冷靜。

  剛才那場對話已經超出杜拉罕.坎貝爾的預期了,尤其是會再回去探望沙弗萊先生的承諾。也許坎貝爾先生得承認自己所渴望的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多更多,他問黑罌粟,這樣是不是很奇怪,黑罌粟則輕輕噴了一聲鼻息以示回應。如果黑罌粟會說話,它大概會說,不,主人,這一點都不奇怪。

  白煙滑過坎貝爾先生的肩頭,冰風刺骨,凍得它的耳朵與鼻子發燙,於是坎貝爾先生把頭放回馬背上的頭顱安置座只讓身子繼續牽著黑罌粟前進,安置座上有柔軟的毛皮與防風的遮罩,風雪再大也不用怕,可是因為太過溫暖了,坎貝爾先生的腦袋又不禁胡思亂想了起來,所以才沒走多久他又要身體把頭給帶回去。

  坎貝爾先生把頭攬在腋下,瞇起的雙眼凝視著黑暗的另一端。那裡除了黑暗之外,還有一點小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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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桜井メイル
這樣的行為會不會像先前把iphone X放到網路上的少女一樣害自己被炒魷魚啊?

10-29 19:48

大理石
應該是不會,因為死亡使者公會鼓勵員工與活人大眾保持適當的交流10-29 19:57
跌到我賣就漲
我真喜歡這種隱於現代都市下帶點復古氣息的超自然故事
你的文章如往常讓我讀得津津有味
老伙伴黑罌粟真可愛(*´∀`)♥

10-29 23:04

大理石
黑罌粟是真愛,其他人頂多只能算是小三(ry10-29 23:25
大理石
說起來,我個人也非常喜歡這類題材!不過喜歡歸喜歡,實際成篇的卻不多,也許未來我該多寫一點這方面的故事才對?(而且比起其他的古典奇幻創作,這種小品系好像也比較受歡迎)10-29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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