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天才與凡人
第七戰,眾所矚目的第七戰。
當白毛走出柵欄門的剎那,場外的叫喊幾乎人人都喊破了喉嚨。淒厲的喊聲環繞整個會場,就我在觀戰室裡看見的畫面來說,那些並非加油的支持聲,而是充滿抱怨以及厭惡的憤怒。
「好的!比賽終於來到第七戰!」
佛伊斯在螢幕上揚起嘴角,「相信這一戰會是全場觀眾最為期待的一戰!」
他舉著麥克風,顯然對於白毛的出場感到格外興奮。
「讓我們歡迎……」
「王城銀衛軍的軍團長────尉!」
佛伊斯緊接著攤開左臂,「以及他的對手……一樣來自王城的新人參賽者!」
「───壁世!」
壁世在呼喊聲中走出柵門,那四處對觀眾點頭招呼的模樣,簡直就把自己當成明星一樣看待。
空拍機移過兩人,他們對峙彼此,但眼神卻各有不同。
與壁世強忍恐懼的雙眼來比,白毛那幾乎未張開的不屑雙眸,就像在鄙視對手。雖然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但很明顯的,他對於這場戰鬥的結果早已有所把握。
「那麼…我在此宣布……」佛伊斯高舉左臂,「第七場的比賽──」
「────正式開始!」
佛伊斯左臂猛然揮下,與鳴槍聲同時驟放。
壁世速度很快,在鳴槍聲炸出的瞬間,他就已經煉出了銀盾。面對白毛這種強大到令人作噁的對手,想必他也做了不少嚴苛的訓練。
然而,不管經過了多少訓練,那僅僅一分的天才,總是能輕易抹滅掉其他九十九分的努力。
白毛聳臂輕仰,在藍光乍現的同時,那一把把銀劍就如同飛刀般射向壁世,藍光在凝聚消散間來回,他造劍甩劍的動作幾乎沒有間隙。
幸虧壁世自豪的銀盾並不弱,面對這樣的攻勢,那塊銀盾都一併扛了下來。
金屬碰撞時發生的鏗鏘聲就如槍聲連發,在白毛的猛烈攻勢下,壁世被壓得無法前進。他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就連前進一步都很有可能讓防禦露出破綻。
然而,正當壁世這麼想的同時,白毛那連續的攻勢忽然停了下來。他才正要撇眼一探狀況的瞬間,白毛那高傲的身姿,就赫然站在了壁世身旁。
「躲夠了沒?」
沒等到壁世回應,白毛就果斷的猛力一踹,將壁世整個人連盾一起踹了出去。
滾滾煙塵被銀盾颳起,白毛扭了扭脖頸,在觀看那煙塵飄揚的同時,他微微張大了雙眼。
「躲?」
壁世站在場邊,那身上附著的銀甲,就像一名全身中古世紀的騎士。
也許是他體內燃起的腎上腺素作用吧,那從頭盔中透出的眼神含帶堅毅,與剛上場時的恐懼截然不同。
「……哦?」
白毛淺笑,在甩出右臂的同時,藍色光子就立刻凝出了一把銀劍。
壁世見狀後,雙臂跟著舉起,讓架在左手的銀盾檔前,擺出類似格鬥技的動作準備迎擊。
全場氣氛在此刻凝結,所有人正屏息等待著下一秒的變化,而戰場上的那兩人就如同未開賽前的對峙一樣。
只是,在這次的對峙裡,雙方的眼神都變了。
『鏗────!』
金屬聲打破凝結的空氣,敲響戰鬥的號角。
白毛一舉上前,斬落銀劍的姿勢看起來相當隨意,劇烈金屬碰撞聲不絕於耳。每一劍、每一刃,那看似隨意的動作,壁世都必須咬著牙才能勉強熬過去。
藍色光子在空中凝聚,白毛空著左手一揮,那銀劍就在斬落前成型。
與生俱來的天賦,天才般的戰鬥技巧。
每落下一劍,就彷彿在嘲笑所有努力訓練的人。
『在王城裡,光靠努力是沒用的。』
看著他們倆一面倒的戰鬥,我突然想起這不知在哪聽過的話。
然而,在我的世界裡不也是這樣嗎?
天才總是可以受到所有人的眷顧,就因為那一分的才能,僅僅是那一分的才能,就足夠產生這麼大的差距。
『努力真的有用嗎?』
我想答案應該是有吧,但那也僅限於縮短差距罷了。
那一分的才能,就像擁有翅膀一樣。天生就沒有翅膀的人,不管造了多少梯子,他終究無法觸碰到對方。
我凝視螢幕,被壓制到單腳跪下的壁世,那雙眼中含帶的堅毅似乎沒有消逝。
面對白毛毫不留情的攻勢,他依舊沒有放棄。
『那眼神就好像……還在等待著什麼。』
銀劍斬落的速度並沒有因為時間而下降,白毛揮劍時的眼神,就像跟我戰鬥的那天一樣。
他在玩樂,在凌虐著獵物。
突然間,白毛左臂揮劍的動作停了下來。全場,包括廣播室的佛伊斯都朝場內看了一下。
鮮紅色血漿滑落壁世的右臂,空拍機轉換畫面,在螢幕亮出畫面的瞬間,整個觀戰室內的選手都倒抽了一口氣。
銀劍砍進右臂的切口很深,半把劍刃幾乎都陷進了傷口。
而壁世原本覆在皮膚上的銀甲已然消失,而且只有那一部分消失了。
「故意的?」嚴樵激動的站了起來,「那小子到底想幹嘛?」
壁世露出一道意義不明的微笑,令白毛愣了一下。
「要讓你那快到不行的銀劍停下來……」
「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就在這時,壁世一把槓起左臂,讓跪下的後腿一撐,傷口順著劍刃一路往上延伸,就像軌道一樣往白毛身上撞去。
白毛被銀盾撞的後仰,壁世忍著猙獰扭曲的痛苦扯開銀劍,讓覆上銀甲的右臂出拳。
扎實的右拳貫入白毛腹部,讓他後撤的動作頓時失去平衡。情急之下,白毛將銀劍插入地面,打算穩定身子。
但壁世卻沒有放過任何機會,他回身踢飛了銀劍,接著瞄準白毛下巴,弓起左臂蓄力,在流暢的動作下,送了白毛一記劇烈的上勾拳。
白毛被打的凌空飛起,場邊觀眾訝異到連一聲嘆息都喊不出口,就連在觀戰室內的我,都能藉著螢幕看出現場帶來的魄力。
攻勢還沒結束,壁世隨後壓低身姿,在白毛凌空而起的同時,他左臂上的銀盾早已架穩。
白毛一落,壁世那早已繃緊的雙腿,便釋放出所有的肌力,讓衝擊的力道達到最大化,打算一舉將白毛給撞飛場外。
銀盾撞擊白毛的悶響應聲爆開,白毛當場飛了出去。
跪倒在地的壁世揚起一絲竊笑。可是,在白毛即將飛出場外的前一刻,那如同牆壁一般的銀色物體卻突然從場邊冒了出來,檔下了白毛。
無數藍色光子在空中瀰漫,仔細一看,那如同牆壁一般的物體,正是由無數把銀劍堆疊而成的建體。
塵霧中,白毛杵著銀劍站起,那嘴角泛出的血紅被他用白色軍裝抹去。
「以一個螻蟻來說……」
「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
白毛雙眸瞬間亮起,那瞳孔也開始產生了某些改變。
他高舉銀刃,舔去嘴邊殘存的血味問道:「你叫壁世對吧?」
「我暫時記住這個名字了。」
『唰』的一聲激起,空氣就好像被劃出一道缺口,大量鮮血在空中飄散,那速度快到連空拍機都無法捕捉。
「…咦?」
壁世看向自己消失的右臂,迎接剛才白毛劃破的那道風壓。
「啊啊啊啊啊啊啊──────!」
鮮血順著傷口噴發,壁世在感知到疼痛後猛然大叫。
而白毛則是杵在壁世身後甩劍,似乎對沾染在上頭的黏膩血漿感到不滿。
『唰。』
第二道乾淨俐落的斬聲壟斷噪音,在風壓迎上壁世之前,那左臂銀盾落地的聲音搶先傳入了壁世耳裡。
「……嗚啊啊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壁世痛到嘶吼的叫聲清晰刺耳,佛伊斯壓緊抖顫的雙手,努力想克服那畫面帶來的震撼感。
「勝、勝者…勝者……」
白毛朝廣播室抬起頭,那不同於以往的眼神不帶情緒。他盯著佛伊斯,僅僅是凝視著他,就讓佛伊斯怕到無法出聲。
「……拜託了。」
「軍、軍團長大人…」
壁世用失去雙臂的軀體嗑頭,那雙頰流淌的淚水含帶血色。
他頂住嘶啞的喉聲,奮力對白毛求饒:「……拜託饒我一命吧。」
『────唰。』
頸動脈噴出的血漿順風染上了白色軍裝,在全場一片死寂的靜默中,那紅白相間的軍裝制服,就宛如死神親臨。
我緊捏著雙拳,下唇被咬出一道血痕。面對白毛那毫無憐憫的殺戮,我從心底感到一股強烈的憤怒。
我憤怒這傢伙的屠殺,怨恨這傢伙不把命當一回事的態度。同時,也氣憤自己剛才僥倖的心情。
要是那天在請帖上,白毛這傢伙也像現在這樣,那…我還能活下來嗎?
『我…我、我竟然會替自己的遭遇感到慶幸。』
我讓那份不甘搥上桌面,顧不得其他選手的眼光,我死死盯著白毛那傢伙站在場的腥白背影。
然後,在他轉身的瞬間,白毛那不帶情緒的眼眶旁,似乎多了幾道刻劃出的符號。
那映上側臉的畫面,猛然震盪了我腦內的記憶。
那是我在來到這個異世界之前,在老爸地下室看見的那本小說,
在那本《流浪者》中看見的故事情節。
「這……」
「白癡嗎……為什麼我都沒想到呢?明明打從一開始的亞獸人就───」
直到現在,我才終於串起那連繫而成的因果,包括那裡頭的六角魔女、巨型魔獸、還有那眼眶刻上特殊符號的人類……
都跟我現在遭遇的異世界……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