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治雅待在某條巷子裡，身體倚在一戶人家的門牆上，他的表情佈滿陰霾，住在巷子裡的居民，只敢偷瞄一眼就趕緊收回好奇的目光。
他從下午三點就翹課到這裡來，他想堵個人，如果能當面遇到小芹就好了，但葉允軒的話又時而浮現在腦中，他沒背景，恐怕護不了小芹。轉頭看著大門深鎖的屋子，玄關大門前的鞋櫃裡放著一雙粉紅色的低跟娃娃鞋，那是去年小芹生日時，他和她一塊在夜市挑的。
等了快三個小時，施凱廷那傢伙也該回來了吧，天色已經開始由白轉暗了。心慌的劉治雅開始疑慮該不該繼續待下去了。
不久後，從巷子口傳來了機車的引擎聲，越來越大聲，最後熄火在劉治雅面前，是這戶人家的兒子。
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劉治雅看著施凱廷變得有些不同，不再像以前老是氣焰囂張的樣子，多了畏縮的怯弱。
他臉上的未好的傷疤，暗示著自己被人教訓過，「給誰打的？謝胤翔嗎？」劉治雅淡然地問了，也想起個開場，好接著談話。「還是姓葉的？」
施凱廷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你不認識的人，還有這不關葉允軒的事，少給我提到他。」
聽他有些火大的語氣，怪了，前陣子不是哥倆好嗎？還為了他，把自己給五花大綁，當禮物似地送到他面前。
「你來做什麼？小芹早不在了。」劉治雅不會沒事就來找他串門子，而這人唯一會在乎的也只有他妹子。「我也不知道小芹去哪了，所以你也別問我了。連我老爸都氣得不想找人了。」
小芹說跟人私奔是真的嗎？他寧可相信那是她瞎掰出來的謊言，好隱藏她真正想說的。
施凱廷走到大門前，掏出鑰匙準備開門。「要進來嗎？」剛騎回來就看見劉治雅凶神惡煞地站在自家門前，是想嚇死誰。
他沒應聲，默默地跟著施凱廷進了屋子。
「小芹昨天就沒回家了，只打電話回來，說什麼以後要自己一個人生活，要我們不用擔心，有人會照顧她。」施凱廷將書包丟在沙發上，邊走進廚房邊說道。
「你相信？」
施凱廷打開冰箱，拿了瓶罐裝飲料給他。「要喝嗎？」見他撇頭就知道意思了。他打開拉環，解渴地喝了幾口後才回答劉治雅方才的問題。「相不相信都沒用吧，她都這麼說了，我還在想也許等到她沒錢，就會乖乖回家了，哈哈。」他笑著說，卻藏不住擔憂。
「我去小芹房間看看。」
「請便。」
走上樓，打開小芹的房門，保養品的香味就撲鼻而來，劉治雅感覺懷念地摸了摸她的書桌，桌上還有幾顆珠子沒收好，也不知道它們的主人還會不會回來將它們串在一起。
床鋪上的棉被折疊得很整齊，他坐了下來，想著一些事情。這張床曾躺著兩人的重量，他在這張床上像是美夢成真地抱著那女孩，那時為什麼忘了要多擁抱她一些，好記住她柔軟的觸感。
他必須狠下心地裝作不在乎，要她知道自己不會再回頭，當時小芹也沒說什麼話，明白地點了點頭，坐在床上傻笑地看自己關上她的房門。
只是他沒馬上離開，隔著門板，聽著從房內傳來的哽咽聲。
劉治雅盯著書桌上擺著的相框，他記得那是去年在三豐高中的校慶遊玩時拍的，他們倆在相片裡頭靠得好近好近。如果沒有葉允軒，我跟妳是不是還能假裝在一起？
事實上，我不敢承認，我怕他。
他對妳出手，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跟妳劃清界線，對妳才是最好的吧。可是……妳有很想跟我說的事，我卻來不及知道，妳這女人真的是很麻煩，不管何時都還要我替妳操心。
劉治雅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好情緒後才離開房間，他想著這是最後一次到這了。不管小芹說得是真是假，想告訴他什麼，在她跟葉允軒達成約定的同時，他劉治雅早已沒了介入的餘地。
他步下樓梯，施凱廷沒在屋裡，他走出玄關，發現人在屋外抽菸。
聽見大門關起的聲響，施凱廷回過頭來。「喔，要回去啦。」
「嗯。」劉治雅看著他，「你，最近還好吧？」
意外的關心問候，讓他有些慌了，差點就給菸嗆著了。「很好啊，我打算考外縣市的大學，家裡鬧成這樣實在待不下去。」加上被教育了，瞬間懂事了不少。
「你抽哪個牌子的？」
「長壽淡菸。」不用他說什麼，施凱廷也挺大方地將口袋裡的菸盒遞給他。他知道劉治雅現在心裡肯定也悶。
抽出塞在裡頭的打火機跟香菸，快速地點了根菸，便將菸盒遞回。「還可以。」他靠在圍牆上，望著灰暗的天空。
「抽別人的菸還挑。」
「施凱廷，如果小芹後來有連絡你，你可以傳個訊息給我嗎？但不要告訴她這件事。」
「嗯。」他有些漫不經心地應道。
劉治雅從書包裡抽出一隻原子筆，抓了施凱廷的手就寫上一串號碼。「用這支號碼，傳簡訊就好了，因為不會有人接的。」這號碼是他昨天回去之後，拜託哥哥幫他辦的，這號碼是絕不能被發現，以防萬一，他也將手機留在家裡。「別給葉允軒知道了。」
施凱廷低頭看著那組號碼，「知道了。說到他啊，我後來聽說，葉允軒已經跟阿姨他們那邊斷絕關係了，聽說是姨丈提出的，實際上是怎樣，我也不知道啦，反正應該不會有來往了。」而他自己也不敢再和他有所牽連。
「是喔。」劉治雅反應很冷淡。
兩人不再說話，就抽著菸消磨時間，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情誼。
劉治雅將快抽完的香菸在牆上捻熄，然後丟進施家門前放的小畚箕裡。「我回去了。」
當他轉過身，揹在後頭的書包肩帶上的某個小東西吸引了施凱廷的注意，他定眼一瞧是妹妹做過的小熊吊飾，他忍不住脫口說出話來。「你真的很喜歡我妹，連她做的東西你還掛在書包上。」
劉治雅停下腳步，不解地轉過頭。「什麼？」
怕害羞在裝傻嗎？施凱廷賊賊地笑了起來。「就你書包上掛的吊飾啊。」
吊飾？他納悶地拿起書包察看，才發現肩帶上吊著紅色的串珠小熊。他原本是抱著沒書包也能上課的心情去學校，豈料一到教室，就看見座位上自己的書包被好端端地擺著，但那時他沒看見有吊飾啊，是被書包蓋給遮住了嗎？後來自己也無心上課，書包肩帶就掛在桌上，除了習慣性地伸手去拿錢包跟課本以外，他也沒發現上頭多了個東西。
可是昨天上學的時候，書包側邊的肩帶扣環上的確是沒東西啊。劉治雅仔細地看著那小熊吊飾，從珠子的隙縫中，隱約看見裡頭塞著一塊小小的紙星星，那是小芹做完串珠時都會放的東西。
這意思是……小芹在昨天的某個時候，跟自己碰面了？他意識起在網咖包廂內聞到以為是錯覺的香味。小芹她來過，卻沒叫醒自己？
為什麼？是什麼讓妳改變心意了？妳明明有機會可以跟我說的啊！劉治雅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甚至想壓抑情緒地用拳頭揮向牆面。
「欸欸，你要不要緊啊？」驚訝他的反應，施凱廷困惑地看著他。
「沒事。」劉治雅收回拳頭，轉身就走，有點頹喪的背影，看起來很失落。
葉允軒沒去上課，就待在諾桑的小房間，將心神都放在手頭的工作上，將細巧的螺絲轉緊，再拆開下一把模型槍。
其實是不是非治雅也沒關係？他這麼討厭自己，而自己又為何這麼想要他？不過就一面之緣，有什麼了不起的，對啊，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是每當我感到無助的時候，治雅總是會出現，雖然什麼話也不說，什麼安慰的動作也不做，就這樣在摸得到的地方，靜靜的陪著他。
看星星的那晚，是我知道母親為了那男人拋棄自己了。真不好意思，自己有骯髒的血統，汙染了你們的家庭，還以為母親多少對自己還存有感情的，總是在被責打過後，憂心地偷看我一眼，難不成那是我自作多情會錯意？
自作多情，是啊，我經常都這樣，才讓人覺得很困擾。葉允軒呵呵地乾笑了兩聲，聽起來有點惆悵。
他臉上的傷多少還有些疼，劉治雅昨天可沒手下留情。洗澡的時候，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一張好看的臉，雙頰就腫得像豬頭一樣。昨晚都不想出去見人了，被孟姐看了肯定要嘲弄一番。
葉允軒想著：治雅你今天過得好嗎？沒有我在旁邊晃來晃去，應該覺得輕鬆不少。可是我今天特別想跟你說說話，關於一些對你來說可能很重要的事。
治雅不開心，他也覺得不開心，任何想逗他高興的事都變成在激怒他一樣。如果治雅感到高興，心情好的時候可能還會賞點好臉色給他瞧。
我得到你『男友』的位置了，以後你想怎樣都隨你。我只是想跟你保持聯繫到死去的那天。你可以當我不存在也沒關係，需要我的時候，隨時都可以連絡我，我一定會幫你，然後你也不用付任何代價給我，瞧瞧，我早跟你說過，我是很好用的人。
後來要是你結婚了，也可以邀請我，我一定會包很大包的禮金給你，如果你不幸離婚，我也可以安慰你，有小孩的話，我可以幫忙養，治雅的小孩肯定很討人喜歡的。
上面所想的，如果治雅願意，而我也沒瘋的話，這絕對是最好的結局了。
葉允軒分神地想著，原本轉鬆的螺絲，無意識地換個方向開始轉緊。
明天就要放寒假了，卻沒有玩樂的意思。劉治雅坐在體育館的頂樓陰影下，百般無聊地喝著鋁箔包的飲料，發呆地望向天空。
這兩天，葉允軒還算識相地沒來找他，也可能是臉還未消腫，不敢見人。還有誰可以打聽到小芹的消息？
小芹可能沒走遠，她還在這城市，只是有心要躲人的話，是怎麼也找不到的。劉治雅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黑影，他沒法睡好覺，無時無刻都在想小芹可能會去的地方，會聯絡的人。
只是想確定她好不好，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說的，跟另一個男的走了。以往她所說的謊，他都不過問地信了，現在卻不知道在執著什麼。
劉治雅將吸乾的鋁箔包拿起，起身準備離開，午休時間也快結束了，雖然回不回教室都無所謂，教室裡的同學早有人不見蹤影。
步下樓梯，將鋁箔包丟進垃圾桶。還有一個人，他沒問，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昔日好友之一的黃貞彥轉學了，剩下他跟大胖還處在同間教室，他們無話可說，早已無交集。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看見兩、三個人拿著書包，明目張膽地爬牆準備逃學，他們臉上帶著緊張又興奮的表情，笑得好開心，有同伴在一起，變得好像什麼事都做得到。
當時他們三個人經常在一塊，一起翹課，假日沒事就混網咖，被人挑釁了就嗆回去，互相嬉鬧的時光變得好遙遠，也不過才多久以前的事，怎變得好似過了好幾年，時間的流轉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然後形影孤單，也是這麼一回事。
當個無知的人也很幸福，不是嗎？
回到教室，感覺人又比上午更少了，大胖還坐在位置上趴睡著，劉治雅走向他，用指頭敲了敲他的桌面，周遭已經醒來的人，正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也有人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情在觀望。
大胖被敲擊的聲音吵醒，他滿臉睏意地轉醒。「做啥？」
「出來一下。」劉治雅的聲音宛如冷水澆在他頭上，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大胖帶著敵意地瞪著劉治雅，他卻不當一回事地回視著。兩人互看了一會，大胖才像是認輸了，無可奈何地站起身。
「想去哪談？」
「樓梯間就可以了。」他說完就往外走，大胖則是不情願地跟在後頭。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鳥事可以找到他頭上的，他一路碎唸地跟到了樓梯間，他一步步地踏上階梯，抬頭看著已成過去式的好友站在樓梯間的平台，等著他上來才打算開口說話的樣子。
這樣向上望去，劉治雅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老愛睨著人瞧，不……應該說，是他們習慣讓他站在上頭，而他當然也只能往下看。他看來有些憂鬱，而那寡歡的憂容，隱約地讓人覺得誘惑？
「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大胖感覺沒什麼耐心，心裡卻是想著難道是要來和好的？
「你知道小芹去哪了嗎？」
提到施慧芹，大胖臉就黑了一邊，他焦躁地撓頭，「誰知道啊，幾百年前就沒在聯絡了。」早在他跟劉治雅打起來的那天前，施慧芹早已沒再連繫他了，只有他像白癡一樣，還以為真的會輪到他。「就算她聯絡我也來不及啦，葉允軒早幫我找了一個女友了，雖然年紀比我大，不過經驗很豐富。」
大胖帶著幾分炫耀的意味說著，好表示他現在還不錯，二來施慧芹會怎樣才不關他的事。
「喔。」劉治雅知道問下去也枉然，沒意見地『喔』了一聲之後，就和大胖擦肩而過，沒再交談下去的必要。
欸？就這樣，他就問了一句，不是他要聽的訊息，就乾脆地把人晾在一旁？不再多說點什麼嗎？「喂！劉治雅你就想問這個？」他轉身就抓住劉治雅的肩膀。
劉治雅不悅地揮開搭在肩上的手。「要不然你希望我問什麼？」他的反問帶了壓抑的怒氣，警告大胖最好別再多說廢話。
「沒有。」他受到驚嚇地急忙搖頭。
當初說得那麼認真，無意間同情了大胖，現在又事不關己，連一絲絲的擔憂都沒有。
問過小芹在三豐高中的朋友，每個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好像這是常態，也許過兩三天，小芹就會回來了，就算是真的跟別人私奔也沒差，反正還有人會照顧。
劉治雅走下樓梯，背後突然感受到一股推力，使他整個人向前傾，他驚惑地轉過頭，看著大胖後悔的惶恐神情。
搞什麼啊你。
(待續)
創作內容
【BL】交 惡 ， 後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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