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角兵
沒日沒夜的訓練持續著,那一道道有深有淺的疤痕刻在皮膚上,有時痛的難以入睡,有時候則是累到失去痛覺。
每當我想要放棄的時候,我總會撫摸這些傷疤,試想如果在這停了下來,那這些疤痕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在那些傷痕裡頭,也參雜著幾道淡粉色幾乎痊癒的疤痕,那是我剛到這異世界時被打出的傷口,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時看到樹楊和亞獸人的恐懼。
「不知道牠們現在怎麼了……」
看著那淺藍色的月,就跟我逃離燈林時的那個夜色一樣。
從那之後,過了多久呢?
仔細回想起來,那兩名亞獸人也沒有做過任何傷害我的行徑,我們一起狩獵,一起吃飯,雖然沒有言語上的交流,但那時的我,光是看到牠們倆的動作,就知道下一步我該做些什麼。
更何況我現在能在這生活,也是多虧那兩名亞獸人的幫助。
如果沒有牠們,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我看著玻璃內的自己,那略有線條的體格跟之前相比來的更加結實。
「如果是現在的我,也許……」
「身體的狀況還可以嗎?」那門口傳來的聲音促使我回頭查看,也許是我想得太入神了,我完全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
「老爸已經在演武場等你了。」
艾娜淺笑的看著我,那不同於以往的柔和眼神,就像看待家人那樣親切。
在回敬艾娜一個微笑後,我緩緩走出房門,那不需帶路也不會迷失的路線已經印在腦海,就連走廊旁的窗口景色也都看習慣了。
「其實……你可以不用做這麼多的。」
慢步在走廊上,艾娜那欲言又止的音量從我背後傳來。
「律……你沒有必要承擔這些。」
我輕笑,本來想調侃艾娜這麼說的理由,但當我回過頭的剎那,我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快逃吧。」
在藍光的襯托下,她低著頭,那原本剛毅的身姿完全消散,只剩下那不曾看過的躊躇模樣。
「這是國家之間的問題…」她的語氣很沉,「沒必要讓你一個人類來承擔這些。」
她抬頭看著我,那懊惱的情緒可以很輕易的從她雙眸看出。
「你都不會想逃避嗎!」
我愣在原地,面對艾娜激動的語氣,我連一句反駁或制止的口吻都做不到。
逃避。
的確,只憑我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做些什麼,與其面對那些難以處理的問題,還不如逃避來的更有效率一些。
如果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我,一定也會這麼想的。
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同了,不光是擁有這個魔具的問題,最主要還是我想保護這個國家的想法,那些我想守護的東西。
「為什麼你非得要做這些訓練?每天把自己弄得滿身傷口後,又再次讓自己受傷?」
她朝我走了過來,那赤紅色的髮絲飄落胸前,散出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就算你真的擁有魔具那又如何!光靠你一個人類能做些什麼?」
她激動的抓住我的雙臂,「類人類的行動已經很明顯了!」
「不管有沒有魔具,他們都想引發戰爭。」
「快逃吧…」她低下頭,那激動的聲音變的越來越小,「如果被那些類人類發現你身上的魔具……」
「你會死的啊……」
艾娜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我,那一顆顆的淚珠落在地面,染濕了那暗紅地毯。
那是我這十七年以來,第一次看到女生在我面前流淚,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所謂椎心刺骨的滋味。
我曾經幻想過這種情況,也在小說或者漫畫裡看過這些場景。
通常這時候,主角只要說一些帥氣的話,或是摟住對方說句「別擔心」,就能夠安撫對方甚至擄獲芳心。
可是現在的我卻連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沒辦法帥氣的說出「別擔心我」這種話,也沒辦法輕浮的摟住她。
跟我一開始魯莽答應的狀況不同,我清楚這份責任的重量,也知道我現在要面臨的事情有多危險。
明明我只是個人類,就跟那些魁儡一樣,只是這個異世界最低階的種族。
可是艾娜卻哭了,為了我這個人類哭了。
「我不希望你跟老哥一樣……」她抓著我,那聲音哽咽的令人心碎,「律,你快逃吧…老爸那邊我會────」
「我不會逃的。」
我輕推她那發抖的手腕,「我不想在逃了。」
她抬頭看著我,那激動的模樣惹人心碎,「可是────」
「我不會死的。」
沒錯,我不會死的。
所以別再哭了。
「我啊…」我轉過身子,用那略帶笑意的回眸說道:「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啊。」
沿著地毯,我繼續朝著演武場的位置前進。
抱歉,艾娜。
我實在不太會安慰別人,也不懂怎麼安撫哭泣的女孩子。
也許這個理由實在是爛的可以,甚至沒有半點說服力可言。
但請妳相信我。
我不會死的。
「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
演武場的位置在整棟城堡的頂端,據蒂妲所說,這裡是龍王獨自修練用的地方,也是她們以前跟羅亞一起玩耍的地方。
這裡有各式各樣的石製兵器,她們會拿來練習閃躲,但不會在實戰中使用它。理由很簡單,因為赫姆比那些石製兵器還要來的強大許多。
還記得幾天前改到這裡訓練的時候,我還不明白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從平地跑上頂樓。
然而,直到我看見那些圍繞石壁的眾多鎧甲時,我那心中不安的預感才逐漸浮出檯面。
「終於來了啊。」
龍王坐在最內部的階梯上,而蒂妲跟寇兒則是待在一旁等候。
平時的訓練很簡單,通常是一對一的肉搏戰,說肉搏戰好像也不太對,畢竟對象並不是有血肉之軀的生物,而是那些空無一物的鎧甲。
說著說著,那周遭整齊有序的鎧甲突然走出一具,裡頭參雜的藍色赫姆就跟蒂妲的赫姆一樣。
角兵,那是角村特有的戰鬥部隊,也是蒂妲的魔具能力之一。
以藍色赫姆為動力來源,擁有絕對的戰鬥力,跟不怕受傷的軀體。
所以基本上只要能持續提供赫姆,那角兵就等同於無敵。
我曾經問過蒂妲為什麼不在南猿戰的時候使用,她只簡單的回應我說,「因為赫姆的消耗量太大了。」
沒錯,就算是滿狀態的蒂妲,也只能同時操作三個角兵,而且持續時間無法超過十五分鐘。
聽起來很強大的能力,副作用也確實不小。
嘛,至少我能理解她為什麼不太想用這個能力的原因了。
那具鎧甲緩緩走到我的面前,那手上拿的石劍,就是今晚的課題。
「類人類那些傢伙沒有赫姆,但他們有煉金術。」
「如果你沒辦法打敗這些角兵」龍王繼續說道:「那去了王城也只是送死罷了。」
他坐在階梯上邪笑,「今天的條件也是一樣,不准使用赫姆。」
我不以為意的點頭,在還沒擺出迎擊的動作之前,那具鎧甲就朝我衝了過來。
右手持劍,他那斜砍的劍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弧,我蓄力向前猛衝,在肉搏戰之中,這種不向後拉開距離,反而貼近敵方身軀的動作,才能有效的讓兵器距離優勢大打折扣。
我架起右臂朝角兵胸口一撞,那準備落下的劍刃被衝擊力影響,在短暫的延遲瞬間,我讓右手劃過眼前,一把抓住他持劍的右臂,順勢讓身體迴轉,利用離心力將左肘撞上他胸口的護鎧。
那連續的衝擊力讓他斜舉的石劍失去力道,我弓起右腳,讓最後的旋踢將他送回龍王的面前。
雖然流暢度比不上蒂妲前幾天的示範,但藉由這幾天的訓練,我已經大致能應對這些角兵的動作了。
「不錯,但還不夠。」
龍王有如看戲一般的眼神死盯著我,「蒂妲。」
「是。」
那藍色赫姆在蒂妲的回應下湧出體內,就好像操作魁儡的細線一樣,分別竄進了不同的角兵體內。
除了剛剛被打飛的那具角兵,這次又額外多增加了兩隻角兵。
「這有點棘手啊……」
我嚥了口唾液,仔細觀察那三具逐漸動起來的角兵。
而龍王則是將雙手拱在下巴,用那黃銅色的雙眸緊盯著我。
「十分鐘內。」
「解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