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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為最終版本的第 4 版預定於 2020/8/29 開始更新,舊版所有章節即日起從隱藏改為開放狀態,方便有興趣的讀者比較各版本差異或回顧自己當初的留言。
這個系列的更新沒意外應該不開通知了,但是會努力寫完它。
最近稍微閒了一點點(捏手指)雖然說假日還是要加班,不過加班成常態倒也習慣了 謝謝上次更新時給了我 GP 的讀者
經過那個金髮女孩的事情後,萊加就堅持自個把人送進後車廂,說什麼都不讓他幫忙,大概是擔心他一個個聽那些被抓去還債的女人有什麼願望,平白浪費時間吧。
等萊加時,他把腳翹在前座,就著讓人眼睛發痠的路燈檢視指甲的裂縫,以及那道橫越掌心、邊緣結成血塊的傷口。一絲髮綹在黯淡燈光下微微發亮,他拈起那根金髮,扔到座位下。
那個女孩說不想去酒店或妓院工作,求他們改讓她做鬥犬。聽到這請求的當下,他沒有給出肯定的回應,準確地說是「還沒」給出回應。有什麼好猶豫的?他也不明白,只知道當他的思緒在「答應」與「拒絕」間擺盪時,傷口就會隱隱作痛,彷彿那當中有什麼東西,正用盡全身的力氣探出頭來吶喊。
拜託你……!
知道了,老子做還不行嗎?他想著,同時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掩住眼睛。但只幫忙引見,約翰能不能看上這孩子,就要看她自己的運氣。
他不想給這種心血來潮的事情找藉口,只當自己是今天腦袋抽筋了,偶爾做點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理由的事情,或許其實沒那麼壞。之後回去物質區,跟那女人說自己幫了個像她那樣有著一頭金髮、身材瘦小的孩子的話,她應該也會露出笑臉吧。
凱恆是好人呢,雖然總是裝得一副很兇惡的樣子,可是其實你是很好的。
只有那女人那樣說過,而且時不時這樣說。有一次兩人正在床上,他聽見這句話,不知怎地有些難為情,便換了個不會看見她的臉的姿勢,心裡有些癢癢的。
「累死了。」萊加完成工作上車後,把臉磕在方向盤上,聽來是精疲力盡了。「今天的傢伙都吃了些啥啊,淨給我找事做。」
「怎樣,都跟沒死透的魚一樣跳個不停?」他活動了下脖子,聽見關節發出啪啪聲。「老子可沒說不幫你。看你才搬幾個人就累成這樣,八成也是缺乏運動──討債可不能算運動──下次來訓練所一趟,免費送你幾組訓練吧。」
「不先動手就會想跑,真煩。」萊加擺擺手,表示自己不需要訓練。「沒聽說艾力克他們會對女孩子怎麼樣,這些妞幹嘛都怕得要死。錢真難賺。」
這大概是今天那傢伙說過唯一一句能聽的話了。
錢真難賺。
「不是難,是他媽的難。」他將手肘靠在車窗上,運轉起來的車子發出隆隆的振動聲,那振動傳入他的骨髓。「──待會打給法茲,告訴他想辦法找到琳格,讓她問約翰今天有沒有空,我有東西給他。」
「……凱恆,你不是真要答應那孩子吧?」能感覺到萊加把方向盤往右打時看了他一眼,但他沒回望過去。「那種體格做什麼鬥犬啊,我看不用約翰,琳格就能直接鑑定不通過了。」
「那女人愛鑑定就鑑定吧,反正老子有要求約翰就會聽,沒理由讓她在門口就把人擋下來。羨慕的話你也做鬥犬,他媽連贏個十五場,約翰也會聽你的。」
「嘿,不了,我這錢至少不是踩在命頭上賺來的,少歸少但很實在。」
萊加說完就掏出呼叫器,一路從法茲那裡打過去。照他從旁聽見的內容來看,法茲這種負責連絡的人,通訊管道再靈通也得轉接至少五次才能找到琳格。這次花了大概二十分鐘才找到人,而且聽萊加說,今天還算快的了。
「沒辦法啊,如果誰也能輕易知道老大在哪,他早就再見拜拜啦。」萊加將呼叫器收回口袋,往他比了個搞定的手勢。「法茲說琳格讓你直接過去,不過皮要繃緊點,老大在工作。要是老大對那孩子不滿意,琳格可能直接做了她──真難惹。」
似乎是琳格要求他們在一定時間內抵達,萊加幾乎把油門踩到底,引擎怒吼著催動車輛前往靠近繁華區和白楊區邊界的區域。這裡林立各式各樣的高樓大廈,無論何時也有西裝筆挺的人手提公事包冷著臉進出,除了兩年前被約翰買下時為了簽約而造訪過一次以後,他就沒怎麼來過這裡了。這裡的高級車明顯變多,只比中心區域少一些,為此萊加開慢了些,大概也很清楚就算把這台車加上裡面的人都賣了,也賠不起其中任何一輛。
「──到了,下車吧。」萊加拋給他後車廂的鑰匙。「待會過來把鑰匙還我,小心別把其他人放跑了。」
「知道。」
重新打開門時,裡面的女孩子們都像畏光的怪物一般,輕聲尖叫著縮進陰影。他往那個金髮女孩所在的角落招了招手,但最先進去的她將臉埋在膝蓋裡,跟塊石頭似地動也不動,彷彿絲毫不在乎開門的是誰。
「還得人三催四請的是不是啊?信不信老子進去揪妳出來?其他人都讓開,有人要下車。」
那孩子抬起頭,但仍舊不動。他又招手,示意她滾下車。
「聽不懂?我說下車。」
其中有個留著及肩短髮的女孩,像是怕他發飆,伸手去拽那個金髮女孩,拉扯著幫忙她下車。她下車後,在他關上門的前一刻,看了一眼黑暗的後車廂,裡面沒有一個人回望過來,他又推了一把,她才垂著頭跟在他身邊,走向約翰所在的大樓。
那孩子畏首畏尾的模樣看得他不太順眼,剛才那種瘋了一樣想殺掉自己父親的樣子還要有活力些。
「先停下。」他叫停,兩人站在入口邊的陰影裡。「頭抬高,低著頭走路像什麼話,妳知道我們現在要去哪嗎?」
女孩搖頭,隨後像是感覺那樣並不夠,又囁嚅著補上:「……不知道。」
「不是想做鬥犬嗎?不然妳以為我們要去哪?」
「但是,你剛才沒有……」她並沒有說完剩下的話,但表情慢慢亮了起來。「那你是說,我可以……」
「老子只帶妳去找那個能收妳做鬥犬的人,之後會怎麼樣我可不保證。」
「那樣就夠了,真的很謝……謝謝你!」
女孩差點伸手出來抓住他,但隨即克制住,改成緊緊環抱自己,渾身都在發抖。他靠在牆上,注視著那樣的她。
「不要又哭了。」
「我才沒有要哭,我、我只是……太高興了。我原本以、以為,你不可能答應我的。」
「本來是不打算答應,因為那要求太蠢了。」他聳肩,完全不管聽者心情地回答道:「妳這種身板要做鬥犬?做鬥犬的玩具倒是很合適。」
這句話讓那女孩整個人震了一下,立刻抬起頭看他的表情,彷彿擔心他是那種以讓人獲得希望又落入絕望為樂的人。他不過是淡淡抬起有疤的左眉,表示那種憂慮一點意義也沒有。
「剛才追妳的時候,假如妳直接捅過來,那就有做鬥犬的資格。只是妳真那樣幹的話,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了。」
女孩像是後悔自己沒真捅他,又像慶幸自己終究沒捅他,神情很複雜。他聳肩,繼續沒說完的話。
「老子沒騙妳。說會帶妳去碰運氣也是真的,不認為妳有希望也是真的。但既然都要試了,就全力以赴吧──抬頭挺胸,鬥犬可是要殺人的工作,連好好走路也不敢,便不要癡心妄想了,乖乖躺著任人宰割吧。」
「我會努力的。」女孩緊閉雙唇,露出下定決心的神情。「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那很重要嗎?」
「我想知道。」
「通過測試的話再告訴妳,不過得先讓我知道妳的名字。」
瑟琳娜。
稍後,女孩微笑說出一個不大適合鬥犬的柔和名字,在很久很久的以後,他知道那名字代表「月亮」的意思。但成為鬥犬後,那孩子便再也沒能使用那個很適合女孩的名字。
天花板挑高至少八公尺、空曠得教人不安的一樓大廳裡,來來往往的人不是看錶就是講手機,誰也沒注意他們。他帶著多了幾分精神的瑟琳娜走到櫃台,依照萊加告訴過他的那樣朝總機搭話。牆上的時鐘指著四點三十七,秒針沒有停頓地緩緩旋轉。
他用指節扣了櫃台幾下,說道:「六八九三帶著說好的東西來了。」
「請問是跟哪位約好的?」總機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瑟琳娜。
他點頭,表示瑟琳娜就是他們說的東西。「紅鳶。」
「多大了?」
「喂,妳今年幾歲?自己回答。」
「我十四歲。」
「──請稍等。」
總機掛著公式化的笑容,一邊輕壓耳麥一邊撥號,撥通後簡單與另一頭的人交換常人聽不懂的暗語,隨即往電梯的方向伸出手。
「第三座電梯,請上二十五樓。祝你今日順心。」
他一走進電梯便叫瑟琳娜按電梯按鈕,自個靠在角落的牆上,在腦中組織要如何向約翰報告瑟琳娜的事情,右手掌又開始作痛。
「妳知道鬥犬是什麼嗎?」
「知道,我爸他也喜歡賭那個。我小時候,去看過一次比賽。」瑟琳娜背對他站在門前,頭偏向一邊。「鬥犬比賽很嚇人,看到結尾的時候,我嚇得抱著媽媽一直哭。」
「都知道鬥犬比賽的情況了還想做鬥犬,妳是不是腦袋有問題?不做鬥犬的話,妳應該能活久一點。」
「我找不出自己應該活久一點的理由。」那把乾枯的聲音,幾乎就跟聲音主人的手指一樣細瘦,彷彿輕易就能粉碎。「你認為誰也是努力求生的嗎?」
「不。」他看向鏡中的自己,還有自己的項圈。「我看過的人裡面,比起想活下去,倒不如說是不想死吧。不想死是沒有理由的,貓狗老鼠都是貪生怕死,人又能好到哪裡去。」
「所以我想做鬥犬,」瑟琳娜用得出結論的口氣說:「倘若我變成了我媽媽那樣子,想解脫卻不敢,那比什麼也痛苦。我寧可做鬥犬,輸了就至少可以去死。」
他沉下聲音。「老子先告訴妳,抱著那種心態是做不好鬥犬的。待會妳要見的人輕易便能感覺到妳的心情,抱著消極心態去毛遂自薦的話,不要說妳會挨打,連我也會被拖累──給我記著了,上了場就要想著怎樣活下來,把鬥犬當作讓妳自殺的活動,那我們就不必去了,待會我就幫妳上路。」
瑟琳娜垂下頭,電梯的燈光又將她的連帽外套照得明亮了些,顯得她背上的污跡更加顯眼。她重新開口時,電梯恰好抵達二十五樓,發出叮的一聲,模糊了瑟琳娜發話的聲音。
「──起,我剛才確實說得不好。」
出了電梯,瑟琳娜站住了,朝他望過來。灰色眼眸中,原先的迷惘跟不確定感已經減卻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能撐到何時的決心。
「我會努力做,不能讓你因為我的關係受責怪。謝謝你幫忙介紹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還沒回話,一根黑色的器材就伸來他們之間──兩個守衛似乎已經收到了他們要來的消息,一個用某種探測器大致掃了掃他跟女孩,另外還掃描了他的項圈,並請他報出鬥犬編號;另一個人翻下自己的襯衫衣領,低聲說「兩個到了,確定是編號六八九三的鬥犬跟一個十四歲女孩」,探測結束後,那人又補了一句「沒有武器」。西裝筆挺的守衛很快回到崗位,讓他們自己前往約翰的辦公室。
路上沒有看到太多守衛,但他知道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在閉路電視的監控之下,上下各一層樓都常駐有武裝警衛,任何訪客都不用想輕舉妄動。不過,即使沒有監視器跟佈陣嚴密的守衛,要想對約翰不利,也得先問過約翰身邊那個能以一敵五的傢伙。他告訴瑟琳娜,待會不管他怎麼樣也不要緊張或表現害怕的樣子,另外,假若約翰靠近她或碰她的手腳臉等地方,她千萬不可以伸手回碰,約翰有很嚴重的接觸抗拒。
「杵在那做什麼?存心讓班尼勒先生等你嗎?」
抵達辦公室後,他才停住腳步一秒,都沒來得及敲門,門就自動打開了,冷冷的女聲傳出來,幾乎就像子彈飛出槍管那般,沒有半點遲疑。
開門的是身著黑色軍用背心的琳格,正朝他投來冷峻的視線,僅僅及肩的赭紅短髮晃了晃,示意他們進去。兩人才走進辦公室,她便立刻將門帶上,站到他們身後,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背著手站得直挺挺的。剛才他告訴櫃台的代號「紅鳶」就是指琳格,紅代表她那頭低調而不失銳氣的紅髮,鳶則是一種兇猛的禽類,至少別人是那樣告訴過他的。
「來了?」
原先面對窗外的小牛皮辦公椅轉了一圈。儘管穿著合身到讓人光看就累的白襯衫打領帶,約翰仍舒適地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地開口。「難得這時候見面,凱恆,聽說你找我。」
「是您可能會有興趣的東西。」他讓瑟琳娜站前面一點。「過來。」
「如果我沒興趣,我會很樂意欣賞琳格替我處罰你。」彷彿很期待看見他被琳格痛揍的場面似地,約翰揚起唇角,視線聚焦的位置立刻以常人難以察覺的速度改變。「帶這孩子來做什麼?」
「她想做鬥犬。」
淡藍色的眼睛瞇了起來。「怎麼突然想撿流浪狗回來了?」
「她爸欠了錢還不出來,原本要給我們賣去做娼妓,但是她更喜歡過鬥犬的生活。您說過,想試試能不能再見到第二個像琳格一樣的鬥犬,所以我把她帶回來。」
修長的十指交疊起來,約翰的下巴輕輕靠在那上面。「我那樣說過嗎,琳格?」
「──您確實說過。」宛如拉開保險一般俐落的聲音那樣回答。
「既然琳格也是這樣記得的,那就是了。」
約翰喜歡問教人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問題,例如「我那樣說過嗎?」事實上約翰自然很清楚自己曾承諾、吩咐或要求過什麼,但不熟悉約翰的人會愚蠢地忘記他們的主子說過的話。如果琳格剛才回答「不是」,他能打包票約翰會要他立刻回過身給琳格一拳;可惜的是這種好事從沒發生過,他倒是因為記錯約翰說過想吃的食物而挨過琳格一記。
「你認為她能夠成為像琳格一樣的鬥犬嗎?」
他憑著對女孩的印象,老實地搖搖頭。
「沒辦法,翻遍整個繁華區也找不到幾個跟琳格一樣的女人。但──」
「既然你並不很確定,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培養這個孩子呢?凱恆,鬥犬是花錢的活動,即使是還未出賽過的幼犬,吃穿也都依賴我。既然她不是我挑選進來的,那你應該以一個歷戰者的經驗與眼光,找出能讓我對她感興趣的理由。」
「身手不錯。」他抬起瑟琳娜的下巴,力道大得她輕哼一聲,但她不敢掙扎。「她想從廁所氣窗溜出去時被我抓住,這才摔下來撞傷的。」
約翰的下頜仍舊靠在交疊的手指上,默然注視著的視線正在表示那並不夠。
「之後她傷了我。」還是用實例說明要更快一點,他舉起右手。「我揪住她的頭髮想抓她,她把頭髮割斷時弄傷了我。這刀很深,一點猶豫都沒有,以狠勁而言已經及格了。」
約翰看著那隻手,露出一個微笑。那個笑容讓他立刻暗叫不好。
「琳格?」
身後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過頭,長滿老繭的關節瞬間陷入他臉頰,沒有預料到這手的他被琳格一拳打翻在地。
「……操。」他撐起身子,小聲罵道,滿嘴都是鐵鏽味,還好他在琳格身邊就習慣咬牙。
就知道會挨揍,他咬了幾下臼齒,試著止住那種宛如醒目漣漪般蔓延開來的痛楚。但那並不是結束,琳格的軍靴踩住他的腹部,力道大得像要把鞋底的紋路印上他的五臟六腑,他又想咬牙又想咳嗽,結果血反而從鼻子嗆出來。
媽的,都說他是比賽常勝軍,結果能欺負的還不是道格那種低等貨色。
他本能掙扎了一下,琳格冷冷地說:「准你動了?鼻樑長不夠歪嗎?」
他抬起下巴,以奇怪的角度由下往上看著──擦得光亮的皮鞋尖踏著清脆的步伐來到瑟琳娜面前,約翰給右手戴上白手套,像萊加那樣捏住她的下頜,左右轉了幾下,然後停住。
「名字?」
「瑟、瑟琳娜。」
約翰停頓了一下。「然後呢?」
「……我、我……我十四歲。」
「來過經期了嗎?」
顯然瑟琳娜並不曉得這個問題的內涵,他也不曉得,不過約翰並不在乎自己的問題好不好懂──約翰只要答案。瑟琳娜猶豫許久,使得原先掐在她頜骨上的手指瞬間收緊,痛得她輕聲尖叫,本能地抓住約翰的手腕。
「媽的!妳快放開,想死──咳咳、不想死就放開!」
怎麼這麼難教啊?該死。說過不要碰約翰了,那有很難懂嗎?要不是琳格又開始加重力道,他巴不得爬起來自己把瑟琳娜的手給扭了,免得琳格拿出東西砍掉它。
「琳格?」
又是一聲命令,還踩著他的琳格拔出槍,槍口移到瑟琳娜的頸後,腳一點也沒放鬆。
「第七節,打下去不會死,只會終身癱瘓。」約翰微笑,手指仍捏得很緊。他能知道這點是因為瑟琳娜還抓著約翰的手腕,想逃離那種痛楚。「這裡的第一條規矩,不要讓我的問題懸著超過三秒鐘,我的耐性稍微……」
「……來了!來──我已經有……!」瑟琳娜打岔道,呻吟聲已經變得微弱,手軟軟地垂到身側。「求你放……」
約翰稍稍鬆手,原先指在瑟琳娜頸後的槍也回到原位。
「……稍微有點不好。」又是一個微笑。「我想我們有方法可以先讓妳的經期暫時停止,或許吃藥、或許拿掉一些該拿掉的東西。晚點再來考慮吧,先讓我們見識一下妳的身手──琳格,麻煩把腳拿開,妳快弄死我前三好的鬥犬了。」
「非常抱歉。」
他劇烈咳嗽著坐起身,用右手手背抹掉從口鼻噴出來的血。琳格沒想過趁機弄死他絕對是騙鬼,臭女人。
「請、請問……見識身手是……」瑟琳娜肯定是嚇呆了,又開始在沒人問話的情況下開口。「是什麼嗚!」
不輸給萊加早先那次側踢的一腳,這次重重地踢在瑟琳娜的左腰,她體重輕,當即飛出去近兩公尺。她摀著側腹發出難受的聲音,回過頭驚恐地看著正朝她走去的琳格。
「想做鬥犬的話,證明給我看看。」約翰在琳格揮拳之前,淡淡說了一句。
模糊的視線中,那個男人笑著。
瑟琳娜大概以為琳格是要同她打架,於是搖搖晃晃起身,歪著身子在面前舉起手臂,成防禦姿勢。琳格連同防禦用的部位一塊揍下去,又將她打得幾乎摔倒。琳格精確掌握了發難的位置,將兩人的活動鎖定在不會碰到辦公室中任何用品的程度。
「……要,我要做。我──咳咳!」
「還有閒工夫說話?」琳格收回陷入瑟琳娜腹部的拳頭,看著她又軟倒下去。
可惡,就不能由他來?就算是用枕頭打,照那婆娘的打法,真打死人都有可能。他看著琳格的拳腳落在瑟琳娜身上,卻只能跟被石化一樣站在原地。大概是知道求饒也為時已晚,瑟琳娜半句話都沒有,只是任由約翰不叫停就不會收手的琳格單方面毆打,被打趴下以後又立刻爬起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最後一次是瑟琳娜跪著,纖瘦、血跡斑斑的脖頸彷彿就要被琳格鋼條般的指頭扣斷。
從她挨打開始到現在甚至還未過去一分鐘。
「還做鬥犬嗎?」琳格用聽不出意圖的冷硬聲音說道:「挨打只是入門而已,從今往後妳不只總要挨打,還得在挨打後反擊,做不到就放棄,我不會讓妳這種貨色浪費班尼勒先生的時間。」
如同回應般,瑟琳娜抬起手,往琳格的胸口軟軟地擊出一拳。
「要……噗嗚!」
結果他沒給那孩子的左鉤拳,她終究是沒逃過。琳格的最後一拳乾淨俐落將瑟琳娜打得歪到一邊去,給暫時送進了關閉意識的世界。瑟琳娜終於不再企圖爬起身了。
「──到此為止。」
約翰回到辦公桌前,椅子轉了一圈,又面向中心地帶尚待點亮的夜色。
「還可以,加上凱恆的推薦,已經足夠了。吩咐下去,把那孩子分配到凱恆那個訓練所去。」
「……做鬥犬,是嗎?」他大著膽子補上一句。
從剛才那命令裡頭,可聽不出約翰就此答應了瑟琳娜成為鬥犬的意味,這種不確定的答案對他不管用。
約翰掌握靜默場面的功力簡直是爐火純青,一直到他開始後悔自己多嘴的時候,約翰才說:「你還是認為她能做鬥犬?你認為,經過訓練後,她就有可能打贏男人?」
「訓練途中沒死的話,女孩也不一定會打輸男人。我會教她、告訴她,怎樣做一個鬥犬,更有可能順利生存下來。」
他看不見約翰的表情,但知道那男人或許就要微笑。
「──那麼,我們不妨試試看吧?」約翰的語調如同迎風的葉子般揚起。說最後一句話時,又是那種異樣的、輕柔的口吻。「讓我稍微期待一下也好。」
彷彿在說一個願望。
瑟琳娜在他的床上醒來。
那時他正在跟沒出賽於是待在訓練所內的傢伙們打牌,所有人坐在鋪著木板的鐵架床邊,蹺著二郎腿。這時菸啊酒的都有,但他什麼都沒用,只是咒罵著叫他的上家出張牌別婆婆媽媽,他的牌捏得都快可以點火了。
大概是在上家終於丟出一副小氣巴拉的對子後,他扔下收尾用的葫蘆然後起身。
「──哇哈!別吧又我輸?衰耶。」他的上家抱頭哀號。「這樣怎麼買酒啦,凱恆你就不能放個水嗎?」
「給錢給錢──待會換誰?」新一輪牌局很快開始,算錢兼發牌的人動作飛快,還能轉過來跟他說話。「欸凱恆你不打啦?」
「我走開下,小傢伙醒了。」他拇指往後比了下瑟琳娜的方向。
「啊,好吧,那個誰,換你打了啊來。」
瑟琳娜背靠床板坐著,緊抓那床短得連她腳踝都蓋不住的被單。剛才她一醒來就掙扎著坐起身,緊靠床頭,似乎是因為看見他才沒有跳下床逃跑。一兩個沒牌局可參加的傢伙跟過來看新同伴,嘖嘖稱奇。瑟琳娜似乎還在觀察環境,眼神中滿是跟七八個成年男性共處一室的惶恐。
「欸,哇,真年輕。萊加是怎麼說的?」
「本來想幹掉自己的人渣老爸,剛好遇到他跟凱恆去討債,凱恆看這小子有資質就帶回來啦──對吧?」
「萊加說怎樣就怎樣。」他做了個驅趕蚊蠅的姿勢。
回來這裡前,他就用自己身上的呼叫器打去萊加平常待的地方,告訴那傢伙瑟琳娜就要成為鬥犬了,約翰將她送來這裡跟以凱恆為首的鬥犬一塊訓練,其中的意義應該再清楚不過。
「第一,把她當男人訓練,她不是咱們的玩具。第二,她──不,他歸我管。」
他沉沉說出這段話,確保另一邊的人不會漏聽任何一個字。
「敢亂說話,老子親自把你扔南區大排裡。當然是先弄死再扔,懂了?」
萊加當然懂了。之前幫忙處理背叛組織的傢伙時,萊加也親眼看見他把半死不活的人頭下腳上丟進大排水溝去。
「欸凱恆,你說這傢伙叫啥?」理掉半邊頭髮、沒頭髮那邊還戴了只耳骨夾的克洛滿臉興味盎然,像問寵物狗的名字一樣好奇道。
「醒了的自己報名字。」他沒什麼取名的急智,索性把問題丟給瑟琳娜自己處理。
「瑟琳……瑟林諾。」瑟琳娜──不,瑟林諾囁嚅著回答:「你好。」
「靠,會問好耶,你哪來的啊?」克洛拍著腿大笑起來,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人。
他瞪了瑟林諾一眼。「你看也知道這種貨色不死就是好,問候個屁,下次不用這麼多話。」
「不是啊凱恆,這值得嘉獎、值得嘉獎欸,我喜歡這傢伙!長得又很可愛。」
「謝、謝也。」瑟林諾的臉頰被克洛捏住,還是努力想開口。「臉、會懂……」
「夠了夠了,老子有事跟他商量,閒雜人等閃一邊去。」
「啊──真可惜,欸瑟林諾,待會沒事過來打牌喔!」
雖然眼神還看得出有點困惑,但知道自己的性別似乎並沒有被這邊的人看穿後,瑟林諾顯得安心多了,灰色的眼睛直直看著他。
「我睡了很久嗎?」
「沒,帶你回來以後沒多久大夥就醒得差不多,開始打牌了。你頂多睡了兩三個小時吧。」
「難怪我還是、覺得很痛。」瑟林諾的臉皺得好像快哭了。
「不用覺得被針對,琳格也是把老子往死裡揍,媽的臭女人。」
「我都被打昏了,這樣子……」
「通過了,你沒白挨打。」
講到琳格,他左頰的傷口又開始發熱,還好牙齒沒被打掉。他是已經習慣了挨打,不過瑟林諾就沒那麼好了,臉上的瘀傷跟嘴角的裂傷不說,衣服遮住的地方肯定也是有一大堆瘀青,晚點還得去拿藥來擦,不過這麼快就能爬起來,復原能力應該不差。看身材要裝成男孩還不難,接下來只要接受得了訓練,大致上就沒有問題了。
「之後你就跟咱們一塊做鬥犬,老子也會幫忙訓練你。」迅速在心裡評估完以後,他習慣性撥弄自己聽力不好的右耳,閒聊一般說道:「雖然你覺得你已經下定決心了,但老子還是要跟你說一句,接下來不管怎麼樣也得撐著,不許輕易放棄,也不准隨便做蠢事,你會害到我,明白了?」
「我懂了。」
「還有,這件事特別重要。」他長年作工而滿是老繭的手掌用力按在瑟林諾頭頂,格外嚴肅地靠在瑟林諾臉前,壓低聲音說:「你應該也懂自己的處境吧。老子先說,這裡的傢伙都是男人,沒有什麼紳士或好人,一旦曝光了,你會怎麼樣老子不管。有什麼事情就盡可能打迷糊仗過去,別露出馬腳了,真到頭了我可不會救你。」
「那個,那個叫約翰的人,他說的東西──」瑟林諾比了比自己的下腹。「說拿掉還是吃藥什麼的,能儘快嗎?」
「很快就會有消息吧。」
琳格雖然討厭,但辦起事終歸是很俐落,估計不用兩天就能處理好女性特有的問題,不讓瑟林諾的偽裝露餡。
「謝謝你。抱歉,因為我的關係,還害你被打了。」
「──首先就教你一點吧。」他用力揉亂瑟林諾的頭髮,一邊蹺起二郎腿。「講話不要這麼客氣,娘透了。你真的欠了誰什麼他們肯定比你早知道,不要動不動就道歉。這裡的人不管年紀,聲音大氣勢足就行,誰也知道你是老子的小弟,不會欺侮你。你也不必太尊敬老子啥的,說話隨便點。要記住,你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你了。」
「對啦!來做鬥犬的傢伙,很快就會脫胎換骨囉。」克洛又湊過來,咧嘴笑著指向自己的半邊光頭和單邊耳骨夾。「我啊,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被老哥欺負得緊,是來老大這兒後才變強的。這裡的人啊,讓誰看都只會覺得是垃圾,可待在這兒我是最愉快的啦。你跟我一樣也還是『幼犬』吧,以後就要一塊訓練囉。」
他撇撇嘴,克洛開始幹他們這行也不過兩三個月,根本還不是能參加正式賽局的成犬,充其量只是在場邊搖著尾巴崇拜他們的「幼犬」罷了,虧那傢伙可以說得這麼滿懷感慨的樣子。
看著克洛伸出來的手,瑟林諾尷尬地笑笑,伸出很明顯小了一號的手掌。
「嗯,以後就一起──」
他往瑟林諾拋去一個「才剛說完就忘了嗎」的眼神,瑟林諾立刻改口。
「──以後就一塊努力吧,可別被我趕上了喔。」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他像是找到了同伴的野狗那樣,笨拙地將臉轉到一邊去,悄悄露出笑容。那女人平和溫柔的聲音,在腦海一閃而過。
太好了,凱恆。
最近試試不在後記廢話好了,走個低調耍酷風(其實是因為乏善可陳
明天有聚會,希望不會是太消耗我精力的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