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用日期 : 2015 / 10 / 15
申請原因：以求精進
前言 :
各位好，這邊是唯尋的食用報告時間！今天要說的是＜鐮之審判＞這個短篇小說，由於文內涉及許多社會性內容，雖然本質上只是創作跟議題探討，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考慮過後還是在開頭稍加警告：
本回報告內容、故事原文，可能涉及塵爆、廢死、精神疾病等相關社會議題的探討，懇請各位在閱讀前稍加斟酌，如真有討論之必要，請以「創作行為」本身為主軸，至於想在理念、立場上詳加論述者，還請另尋他處，謝謝各位。
心得 :
＜鐮之審判＞在敘事上採用第一人稱，開頭敘述了一位架空概念的「審判者」，其職責是在人們遭遇意外、瀕臨死亡時做出決斷，看是要「等待時機，給對方掙扎的機會」或是乾脆「提早斬斷生命線，宣判其死亡的命運」。
之所以這麼做的理由，是為了錯開「死亡時間」，好方便世界安排死者的去處。
審判者的形象酷似傳統概念的死神，漆黑長袍配上鐮刀。沒有感情的他們，只懂得依照世界所賦予的責任，不斷進行「審判」的工作，在一次又一次的決斷中看著人們掙扎死去。
開頭點出審判者有一個迷惑，那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這些審判者需要「定期加入新人員」這件事，開頭所給的假設是：或許審判者終究會腐朽老去、不堪使用。
接著，故事將主題帶回他們的工作上，審判者接收了一種名叫「記憶碎片」的東西，用來快速了解受審者的人生軌跡，好作為決定是否揮下鐮刀的判斷依據。
在這樣的背景設定下，本作形式上真正的女主角予曦正式登場。
予曦是一個興趣為閱讀、喜歡照顧小孩，踏出社會多年仍三不五時會社福機構、醫院等地擔任義工的開朗(?)女青年。
這些設定在文中依序帶出了後面的故事，讓她對外甥承月的照顧、感情變得更為合理，另一部因為閱讀興趣而在予曦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文學作品《人間失格》，更是全劇的重要線索之一。
首先，予曦對這部作品作者太宰治心境的體會，顯示出了她心中隱藏的陰霾－－一位因為精神疾病投河自盡的父親。
雖然設定上，父親自殺的事發生在予曦出生以前（OS：等等，所以她是繼父的孩子？還是自殺前母親已經懷孕了？），因此予曦根本沒有親眼目睹過父親劇變的狀況，但還是從母親與姐姐的交談中，依稀了解到事發當時的恐怖情況，以及，精神疾病究竟能如何把一位本來樂觀開朗的人變成無可理喻的瘋子。
每當想起這件事，予曦便暗自覺得不寒而慄，當然這種恐懼是有原因的。
交代完予曦的基本背景後，故事開始飛快跳轉，這是本作在架構應用上的一個特色，由於故事本身的設定是「審判者所讀取的記憶碎片」，因此只會在漫長的歲月中呈現重點片段。
這算是對連續飛白、跳躍劇情所做的一個解釋，事實上，故事整體呈現的脈絡也算完整，可謂一個優點。
記憶碎片所顯示的下一個重點，是予曦心境的轉折部分，她因為擔心外甥承月老是待在家裡看書不健康，基於關心想帶他出去走走，於是兩人便攜手前往遊樂園，不料碰上塵爆事件所引起的火災。（這麼明顯的影射我想就直接提無所謂吧......
災難中，承月在火舌的肆虐下不幸傷重不治去世，予曦則因為去上廁所而逃過一劫。
但這對予曦來說或許不算幸運，縱使家屬諒解未多加苛責，但罪惡感所帶來的沉重壓力，伴隨著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隱疾，使予曦的世界開始向著崩壞邁進。
接下來的片段就不詳加贅述了，大致上就是予曦赫然發現自己「遺傳」了父親的精神疾病(OS：喔，所以父親投河前老媽已經懷孕了。)，也就是所謂的精神分裂(請注意不是人格分裂)。
在自我苛責的壓力下，她產生了諸多如幻聽、幻覺、妄想等嚴重病徵，開始跟假想的人說話(過去同學)、被死去的人糾纏指責(承月)，時不時地插入一些予曦印象深刻的作品《人間失格》中的文字情緒，塑造了這段發病過程的黑暗氛圍。
然後予曦忍不住了，她用最激烈的手段去對抗幻覺，也就是把小男孩形象的承月幻影給一個個殺掉，儘管似乎怎麼殺也殺不完的樣子，她還是決定抗爭到底，幾乎算是既定程序等級的真相－－她在現實是個亂殺無辜孩童的殺人犯。
最後，她在一場車禍中瀕臨生死邊緣。
如今面臨審判。
讀取完記憶碎片的審判者沉思著，來自各方面的聲音與思緒在此時流入腦海中，試圖左右他的判斷。
而這位審判者，也確實受到了影響，體會予曦完整人生歷程的他，在宣判結果前猶豫了很久，遲遲無法做出決定，這讓他驚覺「莫非審判本身終究會變質？」這件事，這也提示了審判者需要定期補充新血這一現象的答案。
總結來說，＜鐮之審判＞是一篇涉及各方面議題，主要以疾病精神分裂為主軸，文中不時有「發病者第一人稱視角」的描述、整體故事節奏飛快，本質上應是以「提出議題以供探討」為主要目標的短篇作品。
建議 :
首先想說的是，探討社會議題這件事本身的立意，是非常值得鼓勵的。
此類作品可說是「創作是生活的延伸」這句話最直接的實踐方式之一，只希望閱文的各位讀者跟作者本身都能保持理性討論的態度，不要起爭議就諸事大吉（茶
＜鐮之審判＞在敘事架構跟情節相扣上的表現較為到位，事實上，本文作者湛藍琴海也是位有資歷的寫手，相信對故事本身的價值自有一套標準，因此這邊也就不一一盤點那些顯而易見的優缺點了。
以下簡述個人在閱讀時，所注意到的幾個比較值得斟酌的重點部分，以供原作者檢視參考。
1.部分細節的處理，是有所疏失還是刻意保留？
首先是關於審判者。
這個概念在存在上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工作目標是「為了錯開死亡時間」的話，跟審判本身有什麼關係？為了這目標的話，不是應該看看後台的工作狀況，再決定什麼時候砍人才對嗎？
至於判決的依據到底是什麼，文中也沒有講清楚，最直接的概念是「這人到底該不該死？」，然而事實上，即使審判者覺得對方不該死而不砍生命線，大多數人的死亡率依然極高，這在層次上拉低了「審判」這一概念的意義（因為無關緊要）。
審判者在開頭就強調自己「沒有情感」這件事也很弔詭，個人第一印象的反應是「沒有情感的話，真能說出這句話嗎？」，其次是「沒有情感的話，讀取記憶碎片歷程做出判斷的依據是什麼？」。
一個不具情感，也沒有審判依據、執行守則之類的東西做輔助，審判者的存在於故事初期所呈現出的意象，真的僅僅就只是空殼而已。
即使在文末點出「他們可能會因為擁有情感而讓審判變質，進而失去審判者的資格」這件事，似乎也於事無補，因為在原始狀態就定位不明的情況下......變不變質也就顯示不出重要性。
說了那麼多，其實個人真正想說的是「關於審判者，打從一開始就不必交代那麼多設定」，既然是以點出探討議題為目標的作品，這個架空概念只要做好他最基本的定位－－審判工作，也就足夠了，剩下的部分讓讀者自己去想即可。
至於影射的部分，個人的理解是：審判者代表宣判死刑犯的法官，這部分暗喻了對於「重罪者到底該不該判死刑」的議題，儘管不判死大多也是接近死刑的終身監禁這點，與文中審判者的職責有部分呼應的作用。
其次是關於予曦的工作。
予曦的設定是成年人，一個已經出社會、長年支援義工的熱心社會人士，對這樣的人來說，工作理應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大重心吧？
想必作者也有體會到這件事，因此在生活開始全面崩壞之後，也有提到這疾病為她帶來的「工作上的影響」，畢竟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這是會嚴重影響立足自信、謀生能力、自我認同等面向問題的重要因素，然而......即使說到這地步，還是沒有講她是做什麼的。
個人認為，這部分影響了予曦這個角色的立體感，讓她進而變成一個較不寫實的人。
也連帶讓「因為不想用虛假的笑容去面對孩子」環節中所表現的細膩情感、「對決來自過去同學的幻影」環節中所表現的機智掙扎等地方，所呈現的塑造效果都打了折扣。
上述問題在寫實向作品中是較為嚴肅的，請原諒個人這近似吹毛求疵的找碴，總之，在通篇敘述飛快的飛白過場中，稍微論及工作內容應該不為過吧......只要稍微提到就會好很多了，這是身為成年人的一大核心啊.....
2.定位不明的距離感
這邊要說的主要是關於用第一人稱描述精神疾病患者眼中的世界這件事，老實說，這種敘事手法並不好寫，理想的效果是希望藉此讓讀者能體會患者的狀況，進而產生同理心與討論空間，但沒把握好的話，很容易會變成讀者看著患者自己在那邊鬼吼鬼叫的莫名狀況(?)。
我想作為呼應主題的「審判」，閱讀記憶碎片的審判者理應與讀者一同站在客觀立場，去審視予曦的一生才對，保持距離感依靠外在的觀察去下判斷，也是現實中比較可能做了到的方法。
當然小說故事不比現實，作者在這採取的手段是透過第一人稱描寫，用極近的距離把事件用更完整的方式呈現出來，透過這個「只存在於故事中的設定」，讓讀者得以用不同的角度去評斷予曦的心路歷程，這應該是作者採用此手法的主要目的。
至於實際效果如何，這部分見仁見智，雖然個人的感想是「差強人意」就是，這麼說吧，因為對個人來說，光看到下面這幾句話，對予曦的情感塑造就可說是失望了。
－－雖然我沒有被火吻，但我的悲慟悽愴，早已於心板上印下烙痕……
－－為什麼？明明是出於一片善意，卻不但得不到回報，而且還落得慘絕人寰的下場！
－－ 明明我一直，都是抱持助人為快樂之本、功德無量的信念，去樂於助人的。可是我終究，還是害死人了──
簡單來說，直白陳述的情感實在是難以令人體會的，只有一種情況是用這種作法－－那就是當角色處於歇斯底里狀態的時候。
而且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呈現的情感依舊不能為一個角色的心路作詮釋，畢竟那只是極端情緒下演示的冰山一角而已。
人心本來就是多變而複雜的，但我想有個被普遍認知的概念是「大聲嚷嚷的東西感覺最假、最不深刻」。
就好比說，成天說著「我很快樂」、「我很難過」、「我很生氣」的人，常常會給人「情緒控制不穩」或者「反正就愛隨口說說」的濫情印象。
至於那些無論遇上什麼大事，依然都能不為所動做自己的人，感覺上最豁達最快樂。反之那些被得罪後表面上不為所動，回家後卻暗自磨刀計畫埋屍地點的人，感覺最恐怖最憤怒。
又比如說，一為在地方默默服務孩童的老人，數十年如一日，在被媒體報導後得到了愛心阿嬤的美名，受到各界稱讚。那麼假設，她每次幫助孩童時都不忘說「我對你很好喔！」，甚至向周圍鄰里大肆宣傳的話呢？感覺是不是就差了很多？
雖然舉的例子比較極端，但這就是我對予曦的大致感覺。
沒錯，她是很可憐很無辜，就像她自己說的一樣，善沒有善報就算了居然還要有惡報，好心帶外甥出去走走卻害他被燒死等等。
但除了她自己說的部份以外呢？我想是很難延伸到其他面向的同情了，優秀的情感描述不是告訴讀者「角色感覺如何」，而是要讓讀者「體會角色的感覺」才對，目前＜鐮之審判＞的內文表現偏向前者，常用各種自我宣判的語句去描述女主角予曦的心境。
並非說作者的情感塑造能力不好，但正如本段開頭所述，用用第一人稱描述精神疾病患者眼中的世界本身就是極難的一件事，既然選擇這麼做，門檻要求一定是偏高的，以免效果沒達到，還落得調侃精神病患的罵名就不好了。（畢竟這是此類作品常有爭議的點
這個故事本身所呈現的距離感究竟該如何定位，希望作者能再好好斟酌一下，個人是覺得以議題討論的作品來說，對女主角的著墨有點太近了。
３.關於名著引用
這裡說得當然是故事中對於《人間失格》的帶入，予曦在混亂狀態時，不時會自比為《人間失格》的主角大庭葉藏，而且多數情況下都是讓病情變得惡劣，值得討論的是，文中對於《人間失格》的引用片段頻繁且直接，從台詞到心境、理念等地方幾乎都有涉指。
這會連帶出兩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其一＞：沒看過《人間失格》的讀者怎麼辦？文中不乏用名著引用來襯托予曦心境的處理，雖然即使略過那些部分，讀者自己也能看得明白，但相關橋段對他們來說無疑就是拖字數而已。
不是說不能引用名著，但以一篇約萬字篇幅的作品來說，比率或許有過重的可能，更直接地說：關鍵橋段幾乎都會用《人間失格》在心境上推予曦一把，因此讓這個問題顯得更加重要。
＜其二＞：對看過《人間失格》的讀者來說，真的有加分效果嗎？這裡想說的還是「太直接」的問題，故事中女主角予曦對於引述橋段的理解都很具體，也就是說，她有一套自己對《人間失格》的詮釋。
個人是不推薦這種做法的......雖然詮釋是一門可繁可簡的工作，但無論是哪種，無疑都會減低受眾群的廣度，畢竟這只是「單方面」的去解釋名著內容，而一旦這些解釋無法引起部分看過《人間失格》的讀者共鳴時，就會反過來造成反感。
考量到這部分，《人間失格》的引用必須對故事本身有充足的影響力，才能彌補因為「引用本身」所產生的缺憾，這中間的拿捏點同樣交由作者去斟酌。
個人觀念中，理想的名著引述通常會在氛圍上下功夫，或者用足量的篇幅去支撐，好增加說服力，至於＜鐮之審判＞在這方面的表現，感覺上是比較草率的，也就是只取了想用的部分，卻沒有處理引用行為可能帶來的副作用。
引用名著是一把雙面刃，可不會只有正面效果而已，而且事實上，在大多數情況下的效果都是負的，當然最直觀的功用，就是讓作品在表面上直接拉高一個層次，如果作者以精進為目的，自然是不能只看這方面的正面意義。
以上就是這次食用報告大致上的內容，雖然還有不少事想說，不過這次撰文的過程精神力消耗偏大，我想暫時說到這裡就夠了。
最後附上個人對文中影射事件的看法，我認為本文影射了「八仙塵爆事件」跟「文化國小女童割喉案」兩件事，關注社會議題的確值得讚賞，不過於此同時，希望作者琴海能留給讀者更多的討論空間。
雖然看得出來本文以探討議題為主要目的，但個人感覺琴海的主觀意識對故事影響還算滿大的，結局本身其實也不怎麼隱晦，只要稍加留心，就能在文中看到作者對每件事情的看法跟見解。
然而，這可能會偏離「點出議題提供探討」的主軸，變成「作者對這些事的表述」了。
對於故事本身，最後想呈現出來給讀者的到底是什麼呢？我們就把這個答案留給作者琴海吧。
其實在這次報告中，本來我是無意表述那麼多個人主見的，主要是因為看到琴海宣稱此為實驗式作品，也就盡情抒發了各種可能的問題當作參考之用。
一如往例的，請在這些充滿主觀意識的個人建議中選取能用的部分斟酌就好，其他的就付諸流水吧。
以上只是個人淺見，諸多冒犯還請見諒，我是其實會關注社會議題但不會寫的唯尋，我們下回報告再見囉。
創作內容
[食用報告] 第50回 : <鐮之審判>變調的審判與諸多社會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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