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我回來了。」
依紓聞言放下手上的東西轉頭看方胤岑,對方紅紅的眼睛放下背包,身後的櫻雪則安靜的帶上門走到一旁去,看來她並不想代替發言。依紓只好起身走到方胤岑前方,看著對方裝作沒事的樣子。
「哭什麼?」依紓冷冷說著,她還是不太會拿捏自己的態度,反正方胤岑也習慣了吧?從那天開始後她們就在一起,依紓也順理成章的將方胤岑留在自己的地方,每天。
直接說同居或許比較好理解。
「沒有。」方胤岑搖頭否認,有些習慣依紓這時都會吻來。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樣回應,用手懷抱她的頸子不疾不徐的回吻,任由依紓扯開自己的領子、任由她吻上自己的頸肩、任由她留下自己的印子。
依紓將她壓在沙發上,方胤岑看著她,在她摸自己臉頰的時候主動靠過去磨蹭,像隻小貓——像她所愛的奈語。冰冷的手掌並沒有因為摩擦而生熱,但是方胤岑知道很快就會沸騰,只是時間還不到。
她脫下她的上衣,方胤岑只穿著一件內衣感覺到冷,尤其是依紓的手摸上來時。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從在一起的那天依紓就把她拐上床,告訴了她該怎取悅自己、告訴她在哪些時候必須有什麼反應。方胤岑很害怕,但是卻沒有在依紓最後一次詢問自己要不要放棄時點頭,而默默承受第一次的生澀,她感覺出依紓有些性急但可能因為她還是處女,所以刻意壓抑自己先讓她能習慣後才動作。
因為接著的幾次,依紓就慢慢沒再忍耐了。
周妤是小心翼翼將她捧在手掌心;依紓則是直接將她吃掉烙上自己的專屬印記。
她身上還殘留著昨晚的痕跡,依紓再次重複咬上去。或許她的DNA隱藏著暴力基因吧?方胤岑覺得她很喜歡咬人,尤其是胸口前方那一點又一點的紅花……她是狗嗎?方胤岑曾經這樣想過,仔細一看還發現依紓有小虎牙,這是在某次上床時她舔嘴唇時發現的。
她其實很不想跟依紓上床,畢竟愛的人是周妤……不是有她影子的她。
方胤岑感受依紓留在身上的溫暖,這幾天、這幾夜、這幾日——她們已經做了數不清的日子。白天她依舊去學校上課準備考前衝刺,而夜晚則是在她這像是娃娃一樣任由依紓發洩,當然她也會索取她要的。
依紓撫摸她的臉頰,綻放情慾的眼不用她多語,方胤岑很乖的吻上依紓、兩人交換了位子變成她在上,方胤岑吻著依紓的身體,這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正在自己身下,她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衰,自己很榮幸有她的影子才可以品嚐這塊糕點?
其實她很害怕。
在與依紓做時,方胤岑不敢去想周妤……她無法跟依紓一樣很順利的將對方當成自己思念的那個人,她沒辦法。依紓已經瘋了幾年?而她才剛失去她……影子再像也不會重疊,這讓她害怕。
「猶豫了?」依紓因為方胤岑的動作身體早已泛熱,她將她粗魯拉進懷裡,撫摸著懷中女孩的短髮:「不行喔……不能臨陣脫逃,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不管是妳還是我,妳能選擇的只有把我當『周妤』難道妳忘了?」
「我沒忘……」方胤岑有些害怕,越是了解依紓這個人,她越覺得奈語是瘋了才喜歡上這女人。她的想法正常人根本無法理解,就只有同樣甚至相似的存在才可以明白吧?方胤岑知道自己的角色就是扮演好「奈語」及扮演好她的愛人與伴侶,卻讓她意會自己踏入不該走的局,打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即使她溫柔,也無法像周妤一樣讓她真正安心。
依紓像是包著包裝漂亮槍枝一樣,冷靜、沉穩的外表之下,所爆發出來的威力足以撕毀一個人的全部。她是否該慶幸依紓只愛著奈語?她的內衣被脫下……她是否該慶幸依紓是不玩感情的惡魔?她感覺到皮膚被摸觸……她是否該慶幸櫻雪就像條鐵鍊能大致上的限制住她——
近日熟悉的感覺湧上身心,方胤岑抖著身子閉上眼試著去無視。
那一個又一個的吻——想成是周妤。
那慢慢落下的惡意小傷——想成是周妤。
那熟悉的侵犯——想成是周妤。
依紓所做的所有一切——想成是她、當成是她。
方胤岑扭動身體,知道對方早已把自己當成那個人。依紓的眼裡燃燒情慾,可是她還是看見了寂寞……迷迷茫茫的、不確認的,將自己當成那個已經不在的人,對於彼此所需不斷索求、對於彼此不熟悉的努力想成是另個她。
她的長髮;她的短髮
那雙不甘寂寞的眼;那雙隱藏真實的眼。
看見她的倒影;看見自己的倒影。
她們明白彼此根本不是對方真正所要的人,可是知道即使祈求再多也要不會那個人。被留下的兩人、獨留在這的兩人,依偎著彼此像是在互舔傷口,兩顆明明不相似卻又相似的心強制連上。
明明缺少的口,不是她。
明明失去的地方,不適合。
卻像是為了說服自己無視那些不合理之處,默默的吞下肚只抓著眼前的東西不放。依紓也好、方胤岑也好……她們都知道自己所需的根本不是對方,卻被那不存在的外表深陷於此。
方胤岑還是忍不住摀嘴哭泣,她早上又再次翹課去靈堂看周妤。即使看不見大體只能看放在桌邊的照片,她笑得好甜也好美……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們應該還不認識對方,方胤岑多想待久一點,甚至也隨著她的家屬去看大體一眼。
可是周妤的親戚貌似無法理解,甚至也不認同她的存在。
她們記憶中的周妤是異性戀的女人,個性不錯、總是微笑、有著一位交往許久感情不錯但已經車禍過世的男友。他們無法理解方胤岑的存在,什麼時候周妤的性向變了?什麼時候周妤那麼容易喜歡上別人?什麼時候跟周妤牽手的不再是那個高大的男人而是嬌小的未成年女孩?
周妤的母親非常無法接受這事實,直接把她趕出靈堂,甚至還拿起一旁的鐵椅扔過去——依紓發現方胤岑的身體有一塊瘀青,她記得前幾天還沒有看見,為什麼今天就有了?
「不會痛……」方胤岑細小的聲音說著:「已經不會痛了,妳繼續吧……」
「……」依紓沉默、輕輕吻著那瘀青。當她的嘴唇貼近時其實痛了一點,但或許是心理作用吧?方胤岑覺得逐漸舒服,那刺痛的瘀青好像被魔法治癒了一樣舒緩疼痛,看著依紓低下的頭——周妤。
「周妤……」
依紓沒有任何反應,持續吻著她繼續自己要做的事情。方胤岑昏昏沉沉的腦袋有些沉重,她還是稍微坐了起來,看著依紓對自己做的事情,發現好像只要不經過眼睛……閉起來,安安靜靜的感受,想像是周妤那就會是周妤。
她的吻、她的溫暖,那是周妤。
她的心、她的體溫,那是周妤。
「周姐姐……」
感覺到刺激弓起身,方胤岑抓緊軟綿綿的棉被卻覺得手腳發冷。
她把依紓當成她……
正如,依紓也把自己當成奈語。
如果這樣才可以解救自己的靈魂,那就墜落吧,墜到最深的底下……墜到看不見光明的那口井,墜到——墜到——依紓所在的漆黑世界。蒙蔽她的眼、摀住她的耳朵,只要看不見聽不見——
這世界就是正常的。
「……」
她看著一直站在外面的女孩。
那女孩據說是表姊的「女友」。
她記得親人最近有在說這些事情,關於周妤的事還有那自稱是她女友的女孩。一開始她對那女孩也是抱著敵意,畢竟突然不認識的人跑來說她是她家的誰誰誰是一件有些讓人難已經受的事,在他們定型的觀念中,周妤:異性戀、好女孩、好女兒,讓人很喜歡的表姐。
看著她的出現,本來破裂的家族像是尋找到發洩口對那女孩做出了強烈反擊。
可是她仍不放棄。
從靈堂到今天的喪禮,那女孩依舊每天都來在遠遠的地方觀看。即使她一開始抱有敵意,可是個性比較看的開吧?不像老一輩的固執反而和哥哥一起同情起那位女孩,他們想過要怎樣幫忙,可是又不敢開口跟家裡的大人反應。
在這小家族中最受長輩喜歡的表姐過世了,沒有人承受的住。
最後她只好請一位師姐幫忙,女孩才坐在最角落的位子。她一直盯著正前方的照片看,真的感覺不出那女孩是騙人的……她能理解長輩的衝擊會這麼大只是單純觀念上的問題吧?這不是一時之間就能懂得,其實那女孩給她的感覺,頗為正向,是同性戀也好或異性戀也罷……
能被那雙深情的藍色眼睛看著,就是一件幸福了吧?
她感覺那女孩只比自己小幾歲而已。隨著後面開放讓親友進來祭拜時,表姐的上司好像認識那女孩,那跟他對話後也百分百的確認她們的確是情侶關係,不過長輩們還是不認同就是了。
她一直偷偷注意那女孩,那女孩應該也有發現她在注意。
從早到下午,在最後送進焚化爐……女孩都跟在遠遠的後方,雖然長輩們的表情多為不悅,可是卻已經默認讓她跟著他們走,那女孩一直盯著表姐躺著的棺木,她看見她的藍眼睛溢出淚水卻沒有哭。
送走了表姐到拿回骨灰罈,在這之間有段時間他們回到家小歇一下,那女孩卻一直在原地等待——
到最後送到靈骨塔,真的不能再跟下去她才沒有跟。出去時因為冬季的關係所以天有些暗,她看見她還在外面看著遠方,不知道在凝視著什麼。回過神時伯母已經往那女孩走去,本來她還怕伯母會再有什麼激烈的舉動有些擔心,結果伯母只抱著那女孩大哭……
她們都在忍耐,她們都在害怕失去她。
最後她看著伯母將表姐的遺物——周妤生前最喜歡的那條手鍊拿給女孩,本來這是要隨著東西一起燒去的,可是她最後還是說服伯母拿起來留在身邊。
那女孩這才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最後她沒再看過她了。
從那天之後,女孩像是消失了一樣——她沒再見過。
三年後,在報紙上看到那女孩自殺身亡的小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