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第一皇子
「〈鑑定〉的適性?」我無法想像。
如果說〈狀態〉是查看他人屬性的一種鑑定魔法,那麼〈鑑定〉就是查看萬物屬性的魔法。
雖然〈鑑定〉是屬於上級魔法,但是其說穿了,就只是一種生活魔法,不論使用者熟不熟練,只要能使用,所查看到的內容都是一樣的。
「啊哈哈……看你們好像都很困惑的樣子。」澤維爾皇子笑道,瞇起的眼睛像金黃的殘月。
「皇子殿下恕我直言,〈鑑定〉並不是相當特殊的魔法,即使很會使用,也難以想像有什麼特別的。而且,這與來找席亞桑的原因有什麼相關嗎?」穗香毫不客氣地說。
穗香說得沒錯,即使對我進行〈鑑定〉,也只會看到我一般的狀態欄,我也不是特別優秀,應該不是因此找我吧?
「啊啊,有很大的相關呢……但前提是要讓你們理解我的能力,向你們揭露我的底牌就當成是我的誠意吧。」他莞爾。
「理解您的能力?皇子殿下的〈鑑定〉,與他人的有什麼不同嗎?」我問道。
澤維爾皇子站了起來,然後走到壁爐前,說道:「直接示範給你們看吧。」
他轉過身去:「我現在背對你們,你們兩位可以有一次攻擊我的機會,隨便誰都可以、任何時機、任何攻擊,就一次。完全不用提前告知我,也不要讓我知道任何消息,就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做。」
「皇子殿下會閃開嗎?」我問道。
「不用擔心我,就一下而已,不會傷到我的。」皇子如此說道。
亞當會長看起來也完全不擔心,依舊只是站在長椅旁。
我與穗香互相看了看,然後站起來。
「皇子殿下確定嗎?若攻擊的是穗香,那可不是想閃就閃得開的。」
「我明白。」皇子殿下依舊是背對著我們,但他突然低下頭。
鏘!壁爐上的石牆突然多了一道橫向的切痕,若澤維爾沒有低頭,那道切痕就會落在他後腦勺上。
「欸!?」我驚訝地看向穗香,她剛收刀。完全沒意料到她會這麼乾脆地偷襲,大膽的舉動讓我受到不少驚嚇,好歹對方也是個皇子。
但穗香也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怎麼可能……」
「怎、怎麼了?」
「皇子殿下在我出手的同時就低頭閃避了……就像是早就預知到一樣。」
確實很不可思議,就連我都沒料想到這一下攻擊,但澤維爾皇子卻輕鬆地閃開了。
「穗香……我還是希望妳能提前告知我一下,雖說這是對方的要求……」
「席亞桑沒感覺到嗎?」穗香表情有點不自在。
「感覺到什麼……?」我什麼都沒感覺到。
「從皇子殿下睜開眼睛開始,我感覺整個房間都充滿了視線,從頭到腳,感覺全被盯著一樣……」從她認真的神情看來,這感受不是騙人的。
什麼?這皇子是變態嗎?
「貌似一切都被看穿了的樣子,所以我才敢攻擊……」
「這是正常的,殿下他並沒有特別針對公主大人您,我也是暴露在相同的視線下。」亞當會長試著安撫道。
「啊哈哈……這算是我的能力的副作用呢。」澤維爾皇子轉回面對我們,繼續說:「我這就停下。」
他閉起眼睛。
「果然不是錯覺,視線消失了……」穗香道。
但我依舊什麼都沒感受到。
「體驗過就比較好解釋了。」澤維爾坐回位子上,繼續說:「我的〈鑑定〉是對『萬象』的分析──也就是說,對於自身周遭的所有事物,從有形的物體到無形的氣息,全部都會成為資訊,流入我的腦海中。而當獲得的資訊量達到極致時,便能做到『預知』短暫的未來。」
等等,這不就像……
「這……已經完全超出〈鑑定〉的範疇了吧?」穗香問道。
皇子稍微沉默了幾秒,繼續說:「很難以置信,我明白。不論是魔法或是實體的一切動作,全都會在我腦海中進行無數次的〈鑑定〉,從攻擊的種類、軌跡、魔力量、力道等等,都會清晰地攤在我眼前。」
我還是有些不清楚其本質,若說這樣是〈鑑定〉,未免也太過強大,還有一些疑點,於是我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但穗香的攻擊是從你的背後來的,而且『預知』是怎麼做到的?」
「只要是自身周遭的一切,我都能進行〈鑑定〉。」澤維爾皇子伸出手,打開掌心,感受著某種事物:「從空氣讀到氣息的資訊,從氣息去分辨人,再從氣息資訊去分析人體,再從人體資訊去『預測』其所思所動。
若是生命,其動作前必然有想要執行這動作的『資訊』,不論是有意識或是無意識;若是無生命,其移動前也必然在囤積著某種『能量』,我則能輕易地鑑定、讀取那些『資訊』與『能量』。」
「你的……不,人類的大腦有辦法處理這麼龐大的資訊量嗎?」
他的能力就像是我的〈全知〉,雖然還遠不及〈全知〉,但我在人類身軀裡時,人體的限制讓我只能使用極小程度的〈全知〉,不然大腦會負荷不住。
「啊啊,席亞你真是問了個好問題呢。為了解決這點,我可是花了十五年才適應。」
「十五年?」澤維爾皇子怎麼看也才二十歲出頭。
「嗯……我的魔眼是打從生下來就有的,為了適應這龐大的資訊量,我也歷經了不少生死關頭與痛苦,才總算能夠自在地睜開眼睛呢。」
「沒有辦法不去使用魔眼嗎?」我問道。因為一般而言,適性的魔眼是如同絕招一般的魔法,透過往大腦輸入魔力來使用更強大的適性魔法,缺點是消耗巨大。
「沒辦法,我的魔眼,就如同呼吸一樣自然。」如打破了自然規律般的回答。
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這人就隨時全開著適性的魔眼啊。
「那應該是相當辛苦的人生吧……」穗香相當認真在聽。
澤維爾苦笑:「說實話,我以前也覺得自己很辛苦呢。不過至少我的大腦已經能夠適應,伴隨我十幾年的強烈頭痛也早就消失了。現在的我,閉上眼只是為了不想讓周遭的人有不快感,睜眼的話要多久都行呢。」
亞當會長補充:「實際上,皇子殿下的魔眼的正式名稱為〈全視之眼〉,在其他宗教的傳說中,也有著阿爾戈斯、瓦吉特等的稱呼。」
「這些說明就不重要了,這反倒更像是種詛咒。」皇子擺手澄清:「啊!雖然我說是種詛咒,但也別誤會,我相當慶幸有著這樣的能力。萬事萬物的資訊,由淺至深,全部都攤在我眼前……」
他突然睜眼,看著我:「因此,我第一次在伯格村見到席亞時,真是被嚇得不輕。」
我莫名冒出冷汗。
「這……什麼意思?」
他彎了下嘴角:「明明就連比我高等級的帝國之盾、教堂之槍,甚至是魔物,我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你……你不一樣。」
「不不不,既然有〈鑑定〉,我的狀態欄應該看得很清楚吧?」
「……能力值,是與生俱來的,能夠透過後天成長,其多寡就像是靈魂的形狀,當我讀取他人的能力值時,就像是在觀察那人的靈魂。但當我在讀取席亞你的能力值時……我看不見你……你的狀態欄與靈魂無關,就像名為『席亞.范德堡』的軀殼包覆著不知名的『某物』。」
這樣看來,不幸中的萬幸,他還不清楚我的本質。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不過很快地,我想到了個可能。」
「什麼可能?」我問道。
「……蘿莎莉亞.范德堡,她剛來帝都接受六神教的訓練時,大地母神大人曾經在我們面前現身過一次,那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無法看清的對象。」
蓋歐莉堤絲嗎?若是從神力的傳承來看的話,當初賦予第一代皇帝力量的也是六大神,那麼確實無論如何,澤維爾的雙眼都是無法凌駕於六大神之上的。
突然間,我的肩膀被壓制住,是亞當會長……他站在我椅子後,用雙手壓住我的肩膀,明明他身材相當纖細,但力量卻大得我動彈不得。
我往左邊看去,穗香手握在切切丸的刀柄上,但一把熟悉的匕首卻架在她的脖子前。在穗香身後的是教堂之槍的紫煙,她不知道何時出現的,抑或是從一開始就躲在暗處。不過我竟然沒發現,這才是她的實力嗎?
「這是什麼意思?」穗香瞪向澤維爾。
澤維爾皇子站起來,向我們稍微鞠躬:「對兩位真的是非常抱歉,他們這麼做其實是我的命令。在會面前,我就有向他們指示了『在我提到六大神與席亞.范德堡的共同點時,若他有任何思考或是疑惑的模樣,就馬上壓制住他們』。」
「沒事的,穗香。」我向穗香安撫道:「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確保安全而已。對他人而言,若我是與神明同質的存在,那有可能會是極大的威脅。」
「席亞桑……」穗香有些擔心地看過來。
「看來並沒有否認呢。」
我看著穗香脖子前架著的小刀,對著皇子說:「但你會將我牽扯進來,就表示很可能是有求於我。我就當作這只是個保險手段,而不是威脅。」
澤維爾皇子輕吐了一口氣:「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畢竟我無法得知你是敵是友,就只能這樣做了。」
「難道你沒有想過,這只會起到反效果嗎?」
「那就是我所設想最糟的情況了,若我杳無音訊超過三天,我所準備的數個反應方案便會啟動,不過內容請恕我保密。」他微笑,不過背後滿是試探與算計。
但說實話,我也有求於他,而且這種充滿心機的對話實在是令人身心俱疲。
「事已至此,我就說……」正當我想坦白時,皇子卻伸手制止。
「我無法分辨你的言語是否真實,所以用不著解釋。不過當然也不會一直讓你們維持這樣下去。」
真的是過分謹慎啊,這皇子殿下。
「那麼……?」
澤維爾皇子收回笑容,語氣十分嚴謹:「實際上,今天還有另一位重要的人士會來,比起我,他應該對神明更為熟悉才是,並且,那位大人才是我們真正的頭領。」
真正的頭領?還有比第一皇子更大的人物嗎?
突然,壁爐那發出了熟悉的光芒,是與澤維爾皇子登場時一樣的傳送魔法。
「喔喔,說人人到。」皇子看向那邊。
光芒淡去,顯露人形。
是一位將蒼蒼白髮盤在後腦上的老女士,拄著深黑色的枴杖、身穿深藍長裙,不過站得挺直,不像是需要支撐的模樣。從臉上與眼尾的紋路看來,大約是六、七十歲左右,如老鷹的面容板著一張殺氣騰騰的臉。
她一出現,澤維爾皇子便向其鞠躬。
皇子彎著腰說:「您舟車勞頓了,奶奶,不,聖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