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半段路程邊走邊沉思,一次不小心踢及橫越道路的雛牛而被母牛追了好一段距離後,使我的意識被從遙遠的童年強制召喚了回來。
「Haren‘s Shop」,我停佇在一塊有著陳年歷史的商店招牌下。
「唉,是不是太早來了呢?」
或許是我沒注意到,周圍除了沉默,就是寂靜,沒有一丁點聲音。
涼風習習的元氣早晨,九點二十五分。
「呀呵呵~」雙手壓肩的力道從背後傳來,我踉蹌一下後反射性地往前一倒,單腳跪地反向面對後方的突襲者。
「唉唉唉,琳娜小姐?」
穿著店員服,頭上戴白色鴨舌帽的少女,單手扠腰,同時隨意地撥弄引以為傲、長及腰部的長髮:
「今天也這麼早起來幫妹妹採購食物嗎?」
「不──」,我自然地往上瞧了一眼,但比起那經造物主淬鍊再精華的端正完美臉龐,一塊印有貓熊和黃色小鴨交錯的布料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
「『視線表萬物。』對吧?嗯,小櫻哥?」
「啊啊說的也是呢……」我趕緊站起身來,頓時的身高交錯使我們的視線高度恰好顛倒了過來,「我今天是來──」
由於剛才的視線死角,讓我忽略到一個關鍵性的指標。看來我今天要找的人就是妳了,NPC小姐。
「就開章明義地講,我要來接琳娜小姐的任務的。」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古文明不是這樣教導我們的嗎?小櫻哥可是第一個呢。」
「對對對,所以儘管吩咐我吧。」
我眼前的她宛如從模型中刻印出來的人工美少女……不,就某種意義而言,她的確是人工
的,由系統生成的「擬人化程式」,她和相同屬性的程式都有一個總稱為「NPC」。
雖然對潛行這世界的時間=實際年齡的我來說,他們就和一般的人類一樣──有一樣的感情、相似的動作、正常的飲食,但聽說NPC在實體世界中沒有肉驅,這也意味著他們永遠不會長大。
在童年仍有記憶的時候,琳娜姐姐(她當時「表面」年紀的確比我還大,但現在就有待商榷。)就長得和現今的模樣毫無出入……各方面而言都是啦。
而在路上判別出NPC的最佳方法便是尋找人物頭上的姓名欄,若名字完全顯現,並在前方標示「NPC」三個字,那百分之一千確定是了。
琳娜小姐頭上正有一串文字以如螢光燈閃滅,清楚的寫出:「NPC Lina」。
「小櫻哥──」她瞇起眼盯著我看,「在幾秒前你是否對我有不禮貌的意見?」
「沒沒沒沒沒有,那只是妳的一廂情願罷了!」
眼神這玩意兒真的能透露一切嗎!!!……我只是在腦中閃過「完全沒變大變小,啊,也不會再變小。」諸如此類的想法時,往她平坦的胸部瞟過去而已。
進到店內後,我幫忙琳娜小姐把商店內的商品重新一個個排放整齊。
「話說今天是休息日第一天,會出來接任務的冒險者也不多。」
「嘛,就家中收入全靠一個人的哥哥而言沒有休息日和非休息日之分就是了。」
「辛苦你了,小櫻哥。」琳娜小姐一邊把鳳梨罐頭和鮮乳一瓶瓶塞入足以容納十天份餐點放置的大冰箱一邊囁嚅道。
「你說什麼,琳娜小姐?」
「……沒事,好!大功告成!」
黑髮少女故作地翻了一下衣領,將自己的瀏海撥弄整齊後,彈指一聲「嘩!」視線便豁然開朗,店內四處登時燈火通明。
相信第一次來此地的人,絕不敢相信在數一數二偏僻的村子內竟有號稱兩百坪大的生活商店。
「全村子的日常所需,這裡一手全包。」如果琳娜小姐這麼說也不為過。
「謝謝你喔,小櫻哥。」她啪地一聲雙手合十,將頭歪向一旁,吐出粉色小舌,裝可愛地對我道謝。
「呃……妳知道的,就是啊──那個──」沒錯,像是這樣那樣這裡那裡譬如所以──
「解決完任務的獎勵呢?」
「嗯?」琳娜又把頭往更大的角度歪去……再下去就要從「可愛」變「不可思議」了啦!
我帶確認性質地往她頭上看去,「!」的圖標仍然百依百順地待在她頭上沒有消去。
沒錯,關鍵性指標就是這個,明顯表示「這裡有任務喔!」的驚嘆號圖案。
「『助人為快樂之本。』古文明的人類真是有智慧呢,小櫻哥也是這麼想,才對獨自顧店的柔弱少女伸出援手對吧?」
「本少爺不做無給薪服務的,我這不是把任務解決了嗎?」
「『對對對,所以儘管吩咐我吧。』」
「沒有喔~小櫻哥只不過是憑著自己意願來幫忙,小櫻哥不是這樣說的嗎?」語畢,她把不知何時掏出來的,已收過音的錄音器放了回去。
「妳什麼時候錄下來的啊啊啊?」完全曲解我的意思啦!
我誇張地把兩手攤在前方,雙臂大力張開。
「這種小事就別管那麼多啦~」,她清了清喉嚨,「今天小櫻哥不是來接任務的嗎?我要講囉。」
「唉唉唉?好,妳講吧。」
我選擇沉默聆聽,避免又說溜了話。
琳娜小姐的語氣驟然一變,從原本帶刺兼溫柔的甜膩嗓音,轉變成講求字正腔圓、拘謹的沉重語調……與剛才的聲音相比啦。
連表情也認真了不少,這大概就是NPC進入「任務情境模式」時突然切換、令人不太適應的氣氛調整吧。
「『罐頭果子狸』──大家習慣稱作罐頭狸,最近在本商店批貨時一部份的貨櫃貨物大量消失──」
琳娜小姐在空中比劃幾下後,朝著我傳來了電子地圖檔。
我反射性地將螢幕出現的提示點了開來──「Sky Tree Forest」。
「據傳有冒險者在此地狩獵時,發現以群體──三到五隻為一組的罐頭狸在森林內部四處亂竄。推斷為貨物中的罐頭表面並未完全密封且誤裝不適於罐頭內生存之野生狸,導致其逃出,並利用天生獨厚的銳利牙齒咬破其餘罐頭互相綑綁的繩子,在互助情況下,整箱貨物皆不翼而飛。」
「貨物不是長腳跑走了嗎……」
無視於我無意義的吐槽,她繼續道:「本商店為避免龐大的利益損失,決定徵求一名有志之士,在權衡相對的損失過後,給予達成任務者最豐厚的獎賞。」
「叮!」提示音響起。
「以下為任務內容:在日落以前,將三十隻罐頭果子狸收服進個人背包內,並且全數交付給琳娜小姐,獎賞便即刻派發。」
「我知道了。」直視琳娜小姐的瞳孔,彷彿被下了定身咒的僵硬神情頓時鬆懈了下來。
「那……那就拜託你了。」琳娜小姐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搖搖晃晃地,但馬上重新站定,雙手搭上我的肩。
……雖然我很想忽略,但被比自己身高矮了不少的女性用「一定要伸到!」的不服輸表情,雙手終於勉強搆到肩膀時,真的有點尷尬。
「嗯,我大概了解琳娜小姐想表達什麼了。」給她一個下台階的機會,果然輕輕扶著肩膀的手臂緩緩收了回去。
「這、這是第一次……小……小櫻哥一定要符合我的期待喔。」她雙手食指互相碰撞,微帶羞赧地說。
「不就是第一次接琳娜小姐的任務嗎?!!別那樣說,連我都要臉紅了啦!」
這場景如果被櫻乃看到,應該會被要求「好好解釋」。
「那……那我要出去囉!再見,琳娜小姐,等我的好消息!」我逃也似地往門外急速步出,和今天商店上門的第一位顧客擦身而過。
「嗯……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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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拜拜。」
儘管櫻緋爾諾看不到,琳娜還是舉起小手對他的背影揮手道別。
「從小時候的『琳娜姐姐』到現在的『琳娜小姐』……嗎?」琳娜獨自嘆息。
時間過得真快呢,以前的小男孩變得越來越成熟,該說是被帥氣的外表還是天然中又帶點沉穩的個性所吸引住,琳娜對他開始抱持著從來沒對任何人有的情愫。
將雙手輕輕伏貼在胸部上方,雖然對於能夠直接感覺到心跳這件事有點不服氣,但撲通撲通的加快心跳聲取代了腦中浮現的其他思維。
「嘿嘿~」琳娜竊笑了幾聲。
「那個,老闆在嗎?」從結帳處傳出的聲音驅使琳娜加快了腳步。
「來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