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佈滿陰霾落起冷雨,一個年幼的黑髮孩子攀在廢墟工地的高架處,雙腿間殘留已經乾涸的血跡,顫抖的身體裹著一件被血漬染紅的洋裝,手腕和頸部佈滿青紫色的勒痕,全身上下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她,瞇著寶藍色瞳孔、染滿鮮血的小小手緊緊握住高架的,以困獸之鬥的氣勢威嚇幾個圍繞在自己腳下的黑衣人保鏢。
幾個黑衣人保鑣撐著傘四處張望該如何爬上高架,不過已廢墟多年的工地不僅四周沒有防護,外牆剝落露出的鋼鐵全都生鏽而脆化,如果胡亂攀上高架,鋼筋可能會承受不住大人的重量而發生崩坍。
「死小鬼,還不趕快下來!」其中一個保鑣怒喊。
「別想!」孩子不甘示弱的回吼。
攀在高處的孩子雖然已經被凍得嘴唇發紫,卻寧願在冷雨中哆嗦也不願意妥協。
局勢僵持的狀況下,外型臃腫打扮時尚的奴隸商人,撐著傘在旁焦急的地抽著一根又一根的雪茄,從口中呼出的一圈圈菸霧飄在雨中,馬上被又急又刺的雨滴打散。
站在其身後的是一位斯文瘦弱的老秘書,他剛結束一通手機對話,通話結束後立刻走到奴隸商人身邊低聲說:
「老闆,少爺對那孩子很感興趣,要求你將擁有權讓給他。」
「諾依茲?那個連話都不會說的龜兒子,竟然敢指使親生老爸!」
一聽到熟悉又令人心生厭惡的名字,奴隸商人氣得七竅生煙粗暴地揪起老執事的衣領,張開滿口金牙的肥唇對他咆哮。
諾伊茲,是奴隸商人花掉大把鈔票,以最高端的科技挑選出自己體內萬中選一的極優秀精子,在與全世界屬一屬二的優秀卵子結合而成的試管嬰兒。
然而這原本應當是優秀的複製品卻徹底失敗了!至今已經十歲的複製品不僅不肯開口喊他一聲爸爸,而且只願意與老秘書交談,奴隸商人所有的期待落空了,失落之於取而代之的是憎恨,發自內心對於自己親兒子的無能而憎恨。
「請聽從少爺的要求。」老執事眼也不眨一下,儘管喉嚨被勒得不舒服,卻依然保持從容。
奴隸商人愣住,內心旋起強烈的不快感。
什麼時候開始的?在自己身邊多年的忠誠老執事,竟然對年僅十歲的龜兒子唯命是從?甚至強勢地擺出違抗自己的態度?他意識到自己屁股底下的王位,在無防備的狀況下被什麼瓦解般,正碎成一塊一塊,而開始搖搖欲墜。
奴隸商人咬牙切齒、不甘願地甩掉揪住衣領的那隻手,得以輕鬆的老執事重新端正好自己的姿態,迅速整理好被弄皺的衣領,臉上依舊是從容。
他撇撇嘴轉個念想,區區一個賤價買來的不受控的便宜貨,竟然會引起那個龜兒子的興趣,那麼搞不好對其他買家而言,鈴也許是個新奇而另類的商品!年僅七歲的小女孩,親手殺害一個主人……倘若讓這件醜聞經過業界的穿鑿附會,肯定會為商品添增不少傳說的色彩,更能獲得大量的知名度!
「不,我要重新包裝,另外兜售給新的買主!」奴隸商人一口回絕。
就算王位搖搖欲墜也無關緊要,只要持續在貧民區買賣奴隸,很快便能致富。王位?再打造一座更加輝煌的就夠了!預感自己即將賺到一筆,奴隸商人叼著雪茄嘻嘻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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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响、响响!
此時,老秘書的手機在傾盆大雨中鈴聲大作,他迅速接起來電,恭敬地回應幾句,然後將手機遞給奴隸商人:
「老闆,少爺要和你談談。」
奴隸商人瞪大雙眼。真意外!這還是親兒子頭一次主動找自己商談呢!他粗魯的搶過手機,語氣不耐煩地「喂?」了一聲。
『這是最後一次警告,放棄鈴。』從話筒的另一邊傳來冷淡也稚嫩的男童聲。
「原來你還會說話嗄?」奴隸商人先是感到不可置信,接著開始嘲諷:「先叫聲爸給我聽聽!」
『我和你的關係僅止於交易,除此之外的關係並不存在。』
「毛沒長齊的廢物,竟敢跟我談交易?你哪裡有值錢的籌碼和我談!」
『用你的命和鈴作為籌碼。』
「狗屁不通!」
止住話,奴隸商人感到事有蹊蹺……為什麼諾伊茲會知道關於鈴的事情?他轉頭瞪著老秘書,卻觀察不出老秘書面孔的表情和眼底深處隱藏的秘密。
「休想和我談交易?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花錢買來的!都是我的!」
『用金錢堆砌的關係,同樣也能用金錢破壞。』
稚嫩的男童聲無情而冷酷,似乎戳到奴隸商人的心頭肉,只見他一臉陰鬱地緊咬下顎,原本的傲氣瞬間消逝,蒼老得如風中殘燭。確實,在商場中闖盪的日子,他體會無數次人性的薄弱,一再的失落最終變成對於金錢慾望與權力支配,比起抽象的情感,奴隸商人更相信靠物質與金錢維繫的利益。
「很想要她是嗎?嘿嘿嘿……」無視諾伊茲,奴隸商人逕自將手機的通話取消。
此時的鈴因為體力透支從高架上掉落,沿著溼滑的鐵架滑落到在地,小小的身體軟塌塌地落在水灘上,發出「啪沙!」。
幾個保鑣正打算撿起已經失去意識的鈴時,卻被奴隸商人制止,他挪動臃腫的身體一邊走向她,一邊從懷中拋出一把槍:
「像這種不聽話的『商品』,我要親手……」
突然,「呃啊啊啊--!」悽慘的叫聲從背後響起,嚇得奴隸商人停止動作回過頭。
一大片血跡在半空中揮灑開來,其中一位保鑣躺在地上扭曲尖叫、雙手抱著從被切開的腹部落出的半截腸子,疼痛令他臉孔扭曲。站在一旁的人影卻無視他的傷痛,舉起白晰纖細的腳硬生生踩在保鑣的腹部,奴隸商人和保鑣們的視線全集中在那條腿的主人身上——穿著低胸的歌德蘿莉裝扮、臉上戴個狐狸面具的女人。令人驚駭的不是她突然的出現,而是她手上撐著一把華麗的傘,傘翼染到的血珠與雨水混合,滴落在地面渲染成血花。
四周保鏢先是措手不及,而後回神開始以拳手圍攻突然出現在黑衣人群中的陌生女人,女人立刻蹲下將傘作為自己的盾牌,並快速轉動傘。
當保鑣們的拳腳處及快速轉動的傘面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血肉四濺在空氣中散落成一片紅霧,保鑣們的手腳傳出劇烈的灼熱感與麻痛,紛紛停止攻擊注視敵我的狀況,所有人都傻眼,看著彼此的手指和腳掌全被利刃銷斷,露出一截白骨,四周都是衣袖、皮鞋、肉片和碎骨的殘片。
「啊啊啊啊--!」
當其中有人因為疼痛發出哀號時,女人卻釋出狠毒的殺氣,提起傘砍向保鑣們的頭、背、腹部等,直到敵人一一落地無法起身,當她收住攻擊時,躺在地上的人也已經成了零零碎碎的屍體。
目睹孔武有力的保鑣們的慘死,奴隸商人嚇得全身顫抖雙腿發軟,舉起手上的槍朝女人胡亂射擊,一邊向觀戰的老執事求救:
「別光站在看!快來救我!打電話叫警察!」
而老執事只是撐著傘繼續冷眼旁觀,此時的女人一邊輕巧地閃躲所有擊發的子彈,一邊迅速地貼近奴隸商人,進入適當的攻擊範圍之後,手一舉傘一揮,輕鬆削斷持槍的手掌。奴隸商人根本沒來得及為自己失去的手掌作出反應,馬上又被女人一腳踩在臉上、狠狠壓制在地。
「可惡的臭女人--!」
奴隸商人知道自己逃不了只得淒慘的躺在地上,嘴裡不饒人地咒罵。
這時候的老執事依舊冷眼相待,慢條斯理地走向女人和奴隸商人,將手中的手機的通話改成擴音,並朝向奴隸商人舉起……
手機的螢幕出現一位橙髮的小男孩,他露出陰沉的表情,綠瞳孔直視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奴隸商人,緩緩開口:
『永別了,父親。』
「……諾伊茲,住手!要多少錢都可以!想要什麼全都拿去!」
「老闆請放心,少爺是個優秀的天才,等到繼承你那些用血淚堆積出的髒錢後,我相信他會懂得該如何運用。」老執事口氣不帶有一絲的憐憫。
「你們這群王八蛋--!」
女人刻意等到奴隸商人說完最後的話後,才舉起傘奮力砍斷他的首級,一道豔麗的血注從奴隸商人的頸部噴出,在地面畫出長長的紅毯。
處在手機另一端的諾伊茲,不忍注視這一切而別過頭去,直到所有的聲音都靜止只剩下雨聲,他才啞著嗓子說:
『把鈴帶回來。』
「知道。」老執事恭敬地回應並結束通話。
女人用力甩動傘,將沾到的血跡全部甩乾淨後,摘掉臉上的狐狸面具,露出淡漠的精緻臉龐,她主動開口和老執事搭話:
「真令人驚訝,沒想到狙殺令居然是位小少爺發出,而且對象還是自己的父親。」
「嗯,僱用手段俐落的刺客,也算是對父親的一種溫柔。」
「難道不是老前輩刻意引導的嗎?」
女人語畢,以似笑非笑的眼神和老執事對望,不過話題點到為止,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之後她走向昏倒在地上的黑髮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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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開燈的黑暗房間中,諾伊茲坐在床上雙手抱著大腿,將臉埋在膝蓋內不可抑止地嚎啕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可以更早救你們的話……對不起……」
為過去因為父親的貪婪而身陷囹圄的奴隸們哭泣、也為深藏在內心的歉意與無助終於得到解脫而哭泣。
在哭到睡著之前,諾伊茲仍舊重複不斷地對空氣告解,道歉不屬於自己錯誤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