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可違原則所吞沒的世界」──淺談虛淵玄作品集

　序、前言

　　近年來，從電子小說遊戲轉至動畫領域的腳本家愈來愈多，也因此原創動畫的數量比起2010年以前還要蓬勃發展，而這次要談的則是當時首次跳槽動畫界就一鳴驚人的遊戲腳本家虛淵玄的作品，在這裡列出虛淵曾執筆過的作品。

　　※《沙耶之歌》遊戲原作腳本。
　　※《Phantom》遊戲、動畫原作腳本。
　　※《鬼哭街》遊戲劇情腳本。
　　※《Fate/Zero》小說、動畫原作腳本。
　　※《魔法少女小圓》動畫原作腳本。
　　※《Psycho-Pass》第一期動畫原作腳本。
　　※《翠星的格爾岡帝亞》故事原案、系列構成。
　　※《ALDNOAH-ZERO》動畫故事原案、1-3話劇情腳本。
　　※《樂園追放》動畫原作腳本。




　　虛淵玄擅於諷刺人性的黑暗面及隱喻人力量的渺小，早期慣於透過角色的死亡一一傳達該角色的生命價值與意義，雖然每部作品題材不定，但看下來可以發現，故事多以「被不可違的原則所吞沒的世界」為核心做為劇情主幹及收尾，以下將提出幾部作品並詳細說明。

　　一、《沙耶之歌》

　　早在進入動畫界之前，虛淵在AVG界就已經有不小的名聲，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作品即是2003年Nitro+推出的《沙耶之歌》，在這款虛淵早期的作品中，即可看見虛淵所慣用的世界主幹。



　　《沙耶之歌》敘述主角郁紀因捲入手術陰謀而與科學生物沙耶邂逅的故事，故事中郁紀因手術而使得感官接觸的世界全部變調，在他眼中只有沙耶是整個世界裡唯一正常的，然而其他人所見卻是完全相反，沙耶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一塊噁心的怪物，但兩邊所見到底哪邊是正常？哪邊是異常？



　　二、《Phantom》

　　同樣是虛淵早期的作品，也是虛淵少數有被動畫化的遊戲作品，這部《Phantom》可以看的到虛淵融合了很多他自己很喜歡的元素，包括了槍械以及電影等等，故事敘述出國旅遊的日本人主角玲二意外捲入了黑幫組織INFERNO的事件中，被組織裡的幹部賽斯洗腦後訓練成殺手Phantom之後的故事。



　　故事中三個各自特殊定位的Phantom，彼此間彷彿命運的因果業障使他們逃避不了彼此關係糾纏的最終局面。

　　第一代Phantom是賽斯從孤兒院帶出的女孩，由於記憶被消除，和玲二都忘記了原本的自己，僅僅用賽斯賦予的Ein、Zwei德文數字代號稱呼自己，直到組織裡開始有人出現想謀反的意圖，一連串事故中玲二知道了自己原本的身分，並想讓Ein也找回自我，脫離沒有自我靈魂的殺人機器身分，替她取了「江漣」這個名字。



　　第三代Phantom「卡爾」的角色定位非常特殊，因為照顧自己的友人無故捲入了INFERNO的槍戰中被掃射而死，從她決定為友人找出殺人兇手及偷了INFERNO錢的那一刻就已經避免不了她接下來和INFERNO與玲二牽扯的命運。



　　要是沒有江漣一開始的相處，玲二就不會想情感轉移保護卡爾，但如果玲二沒有再遇到江漣，或許卡爾就不會被賽斯蠱惑成為找尋自己復仇的Phantom，但江漣不能沒有玲二，否則就只能永遠失去自我，聽從賽斯殺了玲二。

　　不論選擇哪一方，都注定會有人必須犧牲，《Phantom》也是筆者在虛淵的作品中感到最虐心的，江漣和卡爾這兩位女主角塑造的真的讓筆者十分喜歡，但卻又不得不選擇讓一方犧牲，

　　而最核心的世界原則部分也能在《Phantom》中看到，不論選擇哪個路線，最後仍不會交代如何解決INFERNO的問題，象徵著不論怎麼逃避，仍然逃脫不了INFERNO的控制，雖然遊戲中沒有明顯表現，但在TV動畫最後一話裡，腳本黑田用了結尾短短幾分鐘表達了這一點，INFERNO正是他們命運中無法逃避的世界原則。



　　三、《Fate/Zero》

　　虛淵玄與同是電子小說腳本界的奈須蘑菇老師交情甚好，而《Fate/Zero》正是由奈須老師的《Fate/StayNight》所延伸的前傳小說，由於不是和本傳一樣的AVG形式，而是以小說的形式撰寫，虛淵更可以直接用AVG形式無法表達的手法及設定來創作故事。



　　故事中不用再因路線走向而限制角色，藉由角色的死亡來帶出角色背景故事情感及特色的手法更加完整，不論是龍之介找到的真理、Lancer再次被君主賜死所發出的怒吼、切嗣為了貫徹自己的正義犧牲了娜塔莉亞，征服王與英雄王之間最後的一戰使征服王夢醒的一刻，都可以看出虛淵在角色情感的手法上展現的技巧。

　　雖然因為是前傳作品所以結局無法改變，但故事中像是Lancer貫徹騎士道折斷寶具及切嗣悲慘的過往導致扭曲的正義等等耐人尋味的情節已經讓作品不必要再對結局多加改寫，而聖杯只能透過擁有者價值觀實現願望這般無法違背的原則也依然習慣性地出現在了《Fate/Zero》中。



　　四、《魔法少女小圓》

　　療癒系的畫風、老套的題材與寫實哲學性質的劇情搭配在一起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2011年初放送的原創動畫《魔法少女小圓》正是由這三樣元素所組成的作品，此作也是虛淵首次正式跨足動畫界的動畫原作作品，有不少人是因為這一部作品才首次認識虛淵，讓虛淵多了不少動畫界的粉絲。

　　對於這部作品，虛淵曾說過：「《魔法少女小圓》就像一部偏鄉的傳統料理拿到大都市賣，結果意外地大受好評的作品，這部作品不論是魔法少女的戰鬥還是被打臉都是老套的梗了。」

　　許多粉絲將小圓捧成神作，這令虛淵感到不是很理解，其實虛淵所言不假，戰鬥系魔法少女的題材在動畫界已經用到爛了，遊戲界打臉魔法少女的作品也不是沒有，只是這兩個老梗幾乎沒有合在一起推上TV動畫的舞台過，也因此第三話巴麻美的死亡使許多TV動畫迷眼睛為之一亮。

　　第三話這樣被作者自稱老梗的發展的確也只能算是吸引人的噱頭，《魔法少女小圓》其真正精采的地方是在後面魔法少女、QB、小焰等的角色定位逐漸明朗化後所帶出的故事意義，在小焰無數次的輪迴中表達出她對小圓的情感與執念。



　　動畫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雖然作品名為《魔法少女小圓》，但小圓直到劇情進入最終階段才成了魔法少女，動畫最後一話播出前，許多人試著想猜出到底會是什麼結局，其實在小圓之前就已經多次接觸虛淵作品的人應該不難猜到，那「無法違背原則」的世界觀設定習慣依然出現在小圓這部作品裡，最後即使小圓改變了世界的法則，人們的負面能量仍無法被法則所消除，由魔女轉換成了魔獸的形式繼續存在世上，無法消除。

　　《魔法少女小圓》確實沒有某些粉絲所說的那麼神，但在動畫界裡也算的上是精采的作品，虛淵也說過他並沒有神到這部作品的功勞能全攬在他身上，這樣會對不住其他製作人員，的確在整個《魔法少女小圓》的製作團隊中，不論是動畫製作公司SHAFT，風格強烈的監督新房昭之，還有氣氛搭配十分契合的音樂製作人梶浦由紀，都是這部動畫不可或缺的工作人員。



　　五、《Psycho-Pass》

　　當人心能夠被數據量化，人們的一生也都遵從這些既定的數據，那麼由這些組成的社會會是什麼樣子？《Psycho-Pass》就是一部以這樣的設定諷刺完美社會論的反烏托邦作品。

　　故事圍繞在免罪體質者槙島聖護與公安局之間的對抗，聖護認為這個一味聽命於系統的社會已經病了，試著尋找、試探是否還有人保留著自我靈魂的光輝，再一次次的試探下不論是誰，最後都只會依靠著其他的影子支配行動，而非出自自我靈魂真實的行為，除了公安局的狡嚙慎也以外。



　　聖護看出慎也有出自於本能行動的特質，試探慎也讓他脫離系統與公安的支配，用Dominator以外實際的武器來實行制裁，兩人加上主角常守朱三人之間的正義理念纏鬥，正是本作最值得反覆思考的哲學描寫。

　　或許是考量到製作第二期的打算，《Psycho-Pass》第一期的結局收得有點保守，不過虛淵仍不忘表達出過去的故事核心，最後即使得知系統背後黑暗的真相，但當下的社會如果沒有系統管理就無法正常運作，所以最後系統並沒有被公開推翻，或許這對虛淵來說已經是完整的作品，可能也是他不參與第二期腳本的原因之一。



　　六、《翠星的格爾岡帝亞》

　　2013年推出的原創動畫《翠星的格爾岡帝亞》是由虛淵玄擔任故事原案及系列構成的作品，本作TV初放送時虛淵只擔任了第一話與第十三話的腳本，但整體的故事走向仍然成功表達了故事中的寓意。



　　生物希迪亞斯與人類搶奪著資源，雙方因此不斷發生戰爭，人類認為希迪亞斯是人類的敵人，殊不知其實希迪爾斯是部分人類為了適應環境所進化的新人類，發現這點的主角萊德為此苦惱了一段時間。

　　一樣都是人類，那麼還有必要繼續戰下去嗎？但希迪亞斯的進化讓牠們失去了人類的特徵，為了適應環境直接改變肉體而不去思考如何解決環境威脅，不就像是《Psycho-Pass》中放棄思考聽命於系統的人一樣呢？已經放棄思考的人早已失去靈魂的光輝，那還算得上是人嗎？

　　而這部作品最後也沒有給予正確答案，這樣讓觀眾思考故事意義的手法正是虛淵以往的風格，最後希迪亞斯的問題仍未獲得解決，雙方資源爭奪的世界原則依然存在。




　　七、總結

　　在《沙耶之歌》中，不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沒辦法在一般人正常原則為基準的目光活著相愛一生──無法違背。

　　在《Phantom》中，即使解決了賽斯的問題，整個inferno還是存在，仍然不能逃脫命運──無法迴避。

　　在《Fate/Zero》中，聖杯實現願望的方式只能是擁有者所知的方式──無法跨越。

　　在《魔法少女小圓》中，魔女雖然消失，但絕望依然以魔獸的形式存在──無法消除。

　　在《Psycho-Pass》中，揭穿了系統真相，但社會仍在需要制度的情形下，真相就不能被公開──無法終結。

　　在《翠星的格爾岡蒂亞》中，希迪亞斯與人之間的資源與敵友關係最後仍沒有解答──無法解決。


　　不論是哪一部作品，虛淵都會以這樣的世界觀為核心編排整個故事，是因為虛淵喜歡這種不可違的世界原則嗎？答案應該是否定的，每個故事裡面其實都不難發現，在這種原則下的世界沒有一個是能讓人完全幸福的，這代表著虛淵其實並不對這樣的世界原則感到滿意，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諷刺這樣的世界。

　　有許多人因虛淵早期的作品對他留下了黑暗風格的刻板映像，自《翠星的格爾岡帝亞》乃至於後來的《樂園追放》中都沒有出現黑暗死亡的情節讓許多人懷疑虛淵是不是變了。

　　其實細心一點就會發現，角色的死亡只是虛淵傳達角色背景及故事寓意的媒介之一，意指並不一定要藉著這樣的媒介才能傳達寓意，雖然虛淵在角色死亡前後引導出人物故事特色的刻畫手法令人讚嘆，但在每部作品中讓讀者能夠反覆思考且不會太艱澀難懂的哲學意義才是虛淵作品中的最大醍醐味，不過這種風格的缺點在於觀賞完整部作品時會感到疲累，對於喜歡輕鬆看動畫的人來說就不是一個好選擇。

　　最後，雖然看這篇文章的可能都已經接觸過虛淵玄的作品，還沒接觸的也大概被劇透光了，但如果你看完文章後對這些作品感到興趣，想享受思考劇情意義看動畫的感覺又不怕累的話，就找個時間好好補完這些作品吧！思考是件好事，相信看完之後能夠感受到虛淵的魅力。

　　筆者算是第一次寫這樣的心得，如有任何描述錯誤或不足的部分歡迎各位補充，也謝謝看完了整篇文的各位，希望往後有機會能再嘗試其他腳本家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