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了，該來找找這大糞作的玩家評語了。」
起了個大早的造極……說早，也只比平常早三十分鐘起床。他還在記恨這款恐怖遊戲帶給他的體驗，決心要與其他和他一樣嘗糞的玩家一起共鳴，順便留個一顆星評價。他登入ＶＲ網路意圖前往他最常去的那個由攻略網站轉型成的花園。可是在那之前這帳號ＩＤ先收到一封電子郵件。造極不算常用電子信箱的人，寄來的會是垃圾郵件嗎？
他目光隨意掃過標題，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你看完機械擬生物的起源了嗎？罪龍王女的協力者。』
郵件內容只有一個超連結，通往私人交談的ＶＲ空間。不管怎麼看都是釣魚郵件，點下去等著他的只有勒索軟體或是病毒。可是呢會這麼稱呼造極的人物……最近增加為兩個了。自稱夜梟的仙子／激發者、還有那位無名的激發者。夜梟已經單方面與他們約了時間，那就剩下一種可能了。
不過造極終究還是會怕，保險起見準備了淘汰的舊手機與免洗帳號來登入。這ＶＲ空間一片漆黑，基本上連花園都稱不上，真的只是用來交談的。這空間附有『通知交談對象已上線』的設定，幾分鐘後對方也上線了。
「早安，罪龍王女的協力者。換了個ＩＤ上線呀，很好很好，資安保護很謹慎。」「……妳怎麼知道是我？」「因為這連結我只有發給你啊，而且你的ＩＰ位置又沒變。」
應該去便利商店用免費ＷＩＦＩ或是使用跳板程式上線的……造極終究是忽略了。
「妳怎麼知道這ＩＤ是我？咦？怎麼好像又問了一次同樣問題？我的意思是，妳為何能從網路上篩選出我的ＩＤ並寄信給我？」「很簡單，你不是有在我們的設施登入過？那時有記錄下來。」
沒想到是仁橘島那時洩露出去的，造極怨恨著自己的輕率，但那時也算是緊急事件，顧不了那麼多。
「妳也不用留著這記錄了，我會停用我的帳號，妳別想說再用這條途徑聯繫到我。我只是來跟妳說這件事，再見。」「等等，我也不愛這樣和你見面呀，我還是喜歡用『正常的途徑』。」「……妳敢再亂用小妹的身體，我就，我就！」「別生氣呀，我是說笑的。不也說過了嗎？要那孩子情緒波動太大，我才有機會乘虛而入。」
兩邊的登入者都借用預設的虛擬角色，一個是雪花羊，一個是麻糬兔，這種吵架模樣以旁觀者的角度看來其實很好笑。
「我想說，你用不著刪除帳號，我不會沒事騷擾你。」「妳這不就犯了？」「這是例外，僅次一次，下不為例──因為你是否看完那個互動式記錄片，是靠網路回傳訊息。」
終於回到信件的主題。
「妳信開頭寫的是什麼？什麼起源？」「就是那片全黑的光碟呀。看你收藏那麼多遊戲，我最先以為你這個遊戲狂熱分子會熬夜看完呢。」「妳連我家還有我房間都闖進去了！」「啊啊，我對大叔的房間沒興趣，沒有亂翻也沒有當小偷喔！」
造極頭上青筋越來越多，到底要怎麼治治這個人呀？！報警嗎？！
無奈雙方的虛擬角色太可愛，造極很難生氣、也很難表現出生氣。這時補充一下，造極是使用雪花羊造型，激發者是使用麻糬兔造型。
造極花了點時間冷靜下來後，話題繼續：「……我還是不懂妳在說什麼。那不是遊戲？」「原版是擷取當事人記憶製成的記錄片，我們多管閒事改造成互動式記錄片，很厲害吧？」
誰管妳厲不厲害。繼續抱怨下去沒完沒了，造極繼續問他該問的：
「妳寫那是機械擬生物的起源？哪有什麼起源？」「有啊，因為人類的迫害與惡意所誕生的怪物。雖然就算不是北辰里，世界上其他角落會誕生那種怪物也是早晚的事。」
──千禧年之後，人類檯面下的科技有了重大突破。為了研究從粒子加速器裡創造出的未知粒子，世界強國皆取得了樣本來進行個別的測試。該粒子具有兩大特性，一是根據不同的刺激會產生不同的物理現象，如放電燃燒降溫。一是它具有簡單生物般的分裂增值機制。粒子最初被視為跨時代的新能源，隨後也被圈入醫療研究中。
──經過實驗，粒子對於人體近乎無害，做為內埋式人工輔助器官的動力源是再適合不過。只需要解決在容器內不斷增多的粒子，便能進入商業運轉。此時意外發生，沐浴於大量粒子中的人類小孩死胎被排出母體，『卻活了過來』。
「那就是仙子的雛形。」
──研究方向轉了個大彎，朝『能控制粒子的人類』發展，因為科學家們見識到超越人類現有框架，邁入次世代人類的可能性。零號仙子的測試、與後天性地對人體注入粒子同步進行。最終得出了結論：後天的改造無法達成他們的願望，而創造零號仙子的方法，只要讓母體沐浴於大量粒子中便行。
──零號仙子的檢測結果也出爐：她們只是披著人類幼體外皮的其他物種。她們的身體構造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粒子模擬著人類的身體。她們能自由操縱粒子引發物理現象，能藉著消耗粒子提高體能。但壽命卻很短暫，第一批零號仙子約只有五歲的壽命。
──零號仙子的研究進入停滯，旁支的動物實驗則有了進展，零號仙獸鹿降世，但有著難以克服的缺點。零號仙獸鹿能爆發出大量粒子，可是不受控制。直到與零號仙子的配對。
──研究發現零號仙子不光是能馴服零號仙獸鹿，還能夠互相融合，代表他們能算是有著不同型態的同種生物？與仙獸的共存克服了零號仙子因粒子量過高而衰弱的情形。自此進入壹號仙子的領域。
「那就是仙獸的雛形。」
──從壹號仙子再衍生出的跨時代新能源計畫，便是以她們做為工廠的核心，達成『自體改建』、『自律移動』、『自產能源』的目標。壹號仙子以深度學習在腦中刻劃了工廠的設計圖，變成了工廠最重要的小螺絲釘。
「那就是機械擬生物的雛形。」
一本正經解釋著一大堆專有名詞的麻糬兔，這光景相當有趣。可是這突如其來的講古，造極腦袋無法轉過來，只能邊聽邊記，先把疑問放一邊……哪有可能呀！
「暫停！仙子的起源是人體改造也就算了，機械擬生物的原型竟然是……」
「這就是ＩＮＡ不肯告訴你們的真相。將你們當作好用的棋子使喚。」「妳是在騙人吧？」與此同時造極額頭一陣刺痛！出現幻覺：在機械擬生物身軀內的房間、併排的培養槽、裡面的仙子……
「怎麼可能？我有看過機械擬生物內部的構造？核心……培養槽裡的是……仙子？」「喔？你被刪除過記憶？還讓你想起來了。虧罪龍王女能帶著你到達那麼深入的動力爐位置。」激發者自言自語著：「這樣好解釋多了，省下原先預計的三十分鐘的辯論時間。」
「和荷葉猜得一樣，我真的被刪除過記憶……」造極同樣也在自言自語，互相自說自話又唐突開始交談，只為掠奪自己想要的知識：
「是誰？為什麼要刪除我的記憶？」「當然是ＩＮＡ了喔。對你保密的理由當然是因為罪龍王女的等級不夠高嘛。」ＩＮＡ便於管理所建立的機制，將仙子劃分等級，強者或是其他特殊因素者才有機會碰觸到真相。這也是『某個外部組織』會獨立的理由之一。
「回到歷史課。剩下的就像記錄片那樣，主角在研究所遇到的為壹號仙子，日本飛驒高山的古老村落惡習促使了最初的一隻機械擬生物誕生。她吸收了垃圾掩埋場的人造物，變身為巨型機械擬生物，至今仍在地球上的某處徘徊──當然，幾乎是同一時期，各地的研究所不管是失控、遭敵對國家破壞、或是完美製造出永動機範本，以結果來說也依序產生了許多機械擬生物。就如我說的：『這樣的怪物誕生只是早晚的事』。」
見雪花羊說不出話，麻糬兔退後一步，這動作使造極誤解：
「先別急著下線……妳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造極與菈琪亞的接觸使他知道了世界的真相，而剛剛激發者上的這一課是『世界真實的歷史』。
「我有點改變心意了，我會試著拉攏你們，罪龍王女與她的協力者。」「真心話呢？」「啊哈哈，我好像不小心洩露太多我們組織的秘密，你們不加入，便只能滅口了哈哈。」激發者輕描淡寫地說著恐怖的話。
可是造極不受恐嚇：
「我再重申一次，我無法信任你們。不管是身分藏頭藏尾，還是奪走小啦啦仙獸的事，都彰顯著妳們惡劣的本質。」「真敢說呢。沒錯，我們組織無法攤在陽光下，可是我們惡不惡劣請不要只看表面。」「妳連表面功夫都做不好……對了，代號，妳的代號呢？這樣我很難稱呼妳。」「不就要你稱呼我為激發者大人嗎。」
「──有其他的激發者找上門了。」「什麼！」
聽聞此事的激發者大呼小叫：
「激發者很危險，你快離他遠遠的！」「妳自己也是激發者啦！」
好像不止一次聽到這評價。
「我？例外啦。」又在例外。造極覺得她這種雙重標準，肯定能在世界上活得非常愉快。「所以妳的代號呢？我已經知道妳們有代號了。」「……真不想講。」「快說！妳不是說要拉攏我們？不想誠信待人嗎？」造極因掌握著話語主導權，逼迫著激發者，總覺得十分爽快。
「……聖女。」「什麼？」造極聽得很清楚，是對於命名法則不可置信。
「你沒聽到就算了。」麻糬兔打開選單按下登出，就這樣逃走了。
留下雪花羊無言地待在這漆黑空間：「說要拉攏我們，也沒留個報名表之類的。」先說好，造極還是一點都不想加入喔，是對激發者……代號：聖女做事如此不周全而替她擔心。
──搞個不好，說不定是她先無法在組織裡待下去？
＋
從躺椅上醒來的愛佐絲環顧了這雜亂的房間。
『該找個時間打掃一下』的想法並沒出現在她腦子裡，會先瞧一下的理由是擔心踩到雜物會摔倒。該處是組織眾多的當地據點其中之一，無人使用的話很容易淪為倉庫。愛佐絲沒有家政婦的思考回路，也就不想乘著借住之際整理一下。
她踮著腳尖走出房間，與廚房相連的客廳還算能走的區域……至少沙發還能坐人。不過廚房便無法使用了，也不是說那個空間內塞了一堆不該出現在廚房的東西，而是避免無人看管導致危險，先與瓦斯管線商終止契約了，目前是連火都點不著。
正好蓋歐秋絲回來了，帶著食物。「哇，我肚子餓了。」「愛佐絲監視官，妳餓到記得下線了嗎？」「討厭啦蓋歐秋絲，說得我好像是網路廢人一樣。」
那麼常泡在上面的人，竟然否定自己是網路廢人。也不然，她有時是借用別人的身體出任務。也因如此，她與蓋歐秋絲的搭擋屬於聚少離多，明明身體常在一起，心卻不在一塊。
「有一段時間沒來這座城市了……蓋歐秋絲有迷路嗎？」「道路沒有變，店家變了。」「是嗎。那可以來逛逛街觀光一下。」「愛佐絲監視官，不可以只想著玩。」「沒差啦，我們目前是無事可幹的狀態。」
──自上次私自與罪龍王女的組合接觸後又過了些時日，愛佐絲依舊是被組織冷凍的狀態，到現在仍如此。前段日子把組織的大據點弄得都是煙後，美其名是要她們待機，實質要她們好好反省，幸好未限制她們的行動。於是她們親自來到這座城市還偷偷插手了『棄城移市！』事件，結束後也沒有離開。
蓋歐秋絲把購物的袋子放在茶几上，等待著搭擋在塑膠袋中翻找出她想吃的食物。不管愛佐絲挑走什麼，剩下的仍是蓋歐秋絲愛吃的食物，這就是掌握購物權力的好處。
「我要吃蛋糕，奶油蛋糕好好吃～」「一早就吃甜食會胖喔。」「那就別買呀！」先是唱怪歌後是抱怨，語畢，愛佐絲還是沒有放下蛋糕。「我是想說當作飯後甜點。」「……那不是一樣一大清早就吃甜食。」蓋歐秋絲拿走牛角麵包，開始啃。追根究柢，她前去購物的商店是女僕咖啡廳，只有西點能買很正常。
桌上墊著紙張，充當一次性桌墊。愛佐絲原先也沒注意，是碰巧看到上頭的照片，才將整疊紙抽出來：
「好懷念呀，這是我們上次來這裡的報告書。」
──報告書上頭是菈琪亞微笑的大頭照。愛佐絲被這照片勾起回憶，這疊紙是在上次作戰前所閱讀的罪龍王女基本資料。
正如對應模擬著巨大古代生物的終極型態機械擬生物，從現代生物為範本的仙獸最末端的進化終點，則是幻想中的生物。例如說神話中登場的動物、奇美拉、或是童話故事中的『龍』。最初的『龍種』仙獸被認為是仙子利用想像力改造而出珍稀仙獸，牠既強大又稀有，也是聽聞過謠言的仙子會夢寐以求的終極仙獸。
龍種的另一個特點在於牠的繼承方式。普通的仙獸採生殖制，子輩仙子極高機率會是與母輩仙子持有同種仙獸，但母輩仙獸與子輩仙獸是獨立個體。龍種則是『傳承』制，除非有其他的龍種被創造出來，不然該龍種永遠只會有一隻。然而傳承下去的法則卻是不明。
基於某種理由進行『屠龍』的神秘組織‧『屠龍之力』，於菈琪亞覺醒之時掌握到了她的情報。她的龍種仙獸已確認為『罪鋼碧瞳巨龍』，在記錄上為第二次出現……順道一提，ＩＮＡ基於某種理由暫時對當事人保密了仙獸之名稱。
根據報告書，菈琪亞已因不同理由更換了三名協力者，最後一名協力者的項目記載著個性不合等因素強硬地辭退了。但是，她以奇妙的方式繼續著謫仙獸警戒工作──她獨立召喚出仙獸作戰。這是眾多仙子中相當稀罕的案例，不管怎麼說，協力者機制在研究時期便已經根深蒂固地刻印在仙子的腦海中，代表菈琪亞以不明手段繞過了此機制。
可是這情況與謫仙獸等同危險，沒人知道菈琪亞何時會失控。ＩＮＡ疑似準備長期觀察著這般仙子獨立作戰的個案，作為日後的參考。不過報告書註解則寫著「菈琪亞的心已經要崩潰了」。屠龍之力無法自稱正義之師，他們是為了『選王道路』作準備，解救罪龍王女的心，真的只是順便而已。
根除仙獸的手段與殺死仙子無異，何況龍種具有未知的傳承法則，殺死罪龍王女也只是讓世界上的某個仙子重新繼承罪鋼碧瞳巨龍。於是『第二次的攻略法』他們採用了封印的形式。
「蓋歐秋絲，請幫我切開分成兩半謝謝。」愛佐絲放下暫停翻閱的報告書。拿起蛋糕放到蓋歐秋絲面前。肚子真的餓了，還是先吃早餐再說。『不想吃麵包，不是可以吃蛋糕嗎？』愛佐絲擅自改動瑪莉皇后那惡名昭彰的都市傳說名言。
「蛋糕好好的幹嘛切開？」應該說，為什麼一定要蓋歐秋絲切？那是因為愛佐絲就是覺得蓋歐秋絲很擅長切東西。
「我想分妳吃。」愛佐絲說著溺愛自家仙子的話語，可是蓋歐秋絲早就看穿了她的虛情假意。是愛佐絲自己不想動手吧？
「愛佐絲監視官，請妳說出真正的理由。」「──就像和妳說的，我怕胖。」「那麼，三比七如何？我還在成長期，吃了蛋糕的一半或許還不到妳胖的一半。」「嗚咿！妳怎麼這麼不可愛呀！欣然接受『我分妳吃』這句話不就好了？」「那八比二。我那份切得比較大塊一點，這樣覺得『我瘦得不可愛』的愛佐絲監視官便不必擔心胖太多了。」「我是分妳吃，當然是我吃大塊的！」
袋子裡還有其他食物，卻為了一塊八分之一圓蛋糕爭吵的兩人……
待續
創作內容
【小說】鐵色災厄（5-A）13『零號之起源』
個人小說作品雜集 (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