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愛世人。」
那威……我深愛的那威,在說完這句話後便倒臥於地。
──我朝他開了槍。
要說為什麼的話,便是因為那句話裡所謂的世人並不包括我的緣故。
所以,你不該說出那種話的,那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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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世上有神,比任何人都要相信,然而我永遠也得不到祂的垂憫,又遑論愛呢?
「仁慈的天父,求祢寬恕她的罪。」
「願神的聖潔洗滌她罪惡的靈。」
「求祢引導她,求祢憐憫她。」
那威、那威!我愛著的男人此刻就在這神聖之地替我祈禱!
啊!他悲傷顫抖的嗓音是如此美妙,充滿著盼望的話語又是何等感人肺腑!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不要緊的,那威,我有在反省。」
可他好似全然未聞,繼續道:
「願那些亡逝的靈能夠平安。」
「喂!幫別人禱告做什麼呀!」
「願神降下恩典護佑他們。」
「給我就夠了。」
「求祢救贖她的靈魂,放逐她的靈魂,求祢……不要帶走她。」
「我哪裡也不去,那威。」
「願神的仁慈......再給予她一次機會。」
「那威、那威!你怎麼哭了?」
「求祢只帶走她的罪孽,讓她的靈重回世間。」
「那威,你在說什麼?」
「我願代她在人世贖罪。」
「那威,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她將得救,直到永遠。」
「為什麼不聽我說話?那威?那威!」
那威的聲音好似越來越模糊,不,是我不願再聽了,我不敢再聽了。
有什麼在心底滋長開來,
恐懼。
終於,我還是聽見他說出最後的那句話──
「神愛世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
忍不了了。
我無法克制地狂笑起來,反正誰也聽不見,原來再也沒有人聽得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他愚蠢,笑自己愚蠢,順便還笑我手裡拿著一把槍。
砰的一聲,我朝著他跪地的背影開了槍。
要說為什麼的話,便是因為那句話裡所謂的「世人」並不包括我的緣故。
我都死了,你還說出那種話。
然後我的視野隨即被意想不到的鮮紅佔據。
笑聲戛然而止,連同面前那倒地的身影一起,消失,消失,不見,我們兩個一起不見。
不知何時槍已從我手裡脫落,墜落,我跟著墜落,我早已墮落。
教堂裡綻開血色之花,竟有兩個人的這麼多,竟都如此鮮紅。
***
半日前,那威將她的屍體帶至教堂。
那裡是她的歸宿,是唯一可能令她得救的地方。
「她是那樣的虔誠。」
「她殺了二十八人,要是就這麼死了,肯定要下地獄的,我不忍心她受苦。」
「她只是一時受魔鬼蠱惑,一時迷失方向罷了。」
屍體的味道逐漸在教堂中逸散開來。
那威已做好跟著這屍體在此處腐壞的心理準備。
就在此時,有光降下,然後彷彿蘊含著世間一切的悲憫──那個聲音彷彿即刻貫穿了黑暗,將要帶給蒼天世人平安。
「我就讓她活過來一次。」
果然,神愛世人。
那威唯一餘留的盼望、一直以來的信仰得到應證,那威激動落淚,然後感激地接受了那個聲音開出的條件。
條件只有一個,在她活過來以後,給她那把她用來殺死那二十八人的槍,還有禱告期間千萬不能回應她。
「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但後來那個聲音沒有回答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