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將是個美麗的女人。
她穿著薄縹色的小紋和服,一頭深黑色的長髮披落在肩上,瞇著眼笑著望他。
他總是問著,我是被愛著的嗎?
而她總是答,是唷,是被愛著的呢。
紅艷的指尖在陽光下折出昳麗的色彩,他低下頭去不看她,低低喃著些甚麼。
然後她便會笑著靠了過來,柔軟得像是連綿著無數情絲的嗓音泌出了一點點的笑意,漫不經心的。
「要的話,小拇指也可以給你唷。」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攤開,潔白纖細的柔荑在陽光輝映下,白得令他眼睛生疼,最小的拇指指節纖細,纖弱得似乎不堪一握。
他反手握住,將那只柔弱綿軟的手掌給牢牢的握在手裡輕輕的摩挲。
「不了,我覺得它還是好好的長在大將的手上會比較可愛。」
她輕笑著,就著力道懶懶的偎進了初始刀清瘦卻不纖弱的胸膛,「說到可愛,我怎麼能跟清光比呢。」
是啊,我最可愛了,可是這樣可愛的我,是確確實實的被您愛著的嗎?
有一瞬間,這個問題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及時的被他給扼住,梗進喉頭裡。
即便是在說著愛著我的時候,您的眼裡依舊是虛浮著某些我無法觸及的事物,遙遠得令人疼痛。
那些擁抱、那些愛語、那些甜蜜到疼痛的碰觸,您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呢?
您是因為愛著我,愛著加州清光,所以才給予我擁抱嗎?
還是,只是因為,只是因為我的索取,所以您便給了我,還能夠漫不經心說著如果是要小指也能給我的,這種話。
就算是您的小指,也不過僅僅是一場,甜蜜到空茫的浮夢,對吧。
懷中的人偎得更深,深黑的髮絲在光暈下渲出了極深的藍黑色,熒熒的閃著光。
艷紅的指尖輕輕梳過那頭極柔軟的長髮,艷紅與深黑映出了極為奇妙的綺麗氛圍。
浮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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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是個罕見的、柔弱的美麗女人。
審神者之中,柔弱者是極其罕見的,不算上那些本就會隨隊出征的審神者,就算是留守本丸的審神者,也會因為與沾染殺伐之氣的刀劍們長期相處的關係,多多少少會褪掉身上柔軟的、純真的部分,變得比原本要來得堅硬。
可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是個異端。
對,異端。
即便她總是素著臉,散著髮,穿著極為樸素的小紋和服,她的身上依舊有著一股微妙的、格格不入的氛圍。
那格格不入的氛圍,能夠從她即便脂粉不施,卻偶然會流瀉旖旎的眼角探知端倪。
虛華而靡麗、浮夢一樣的女人。
她與本丸的所有刀劍都保持著距離,除了初始刀加州清光以外,其餘刀劍皆無法近身。
一開始刀劍們會失落,會有疑惑,特別是從來都被主人貼身攜帶的短刀們,對於主人的疏離更是感到難受與不解,但審神者依然故我,那柔軟連綿的嗓音即便總是帶著清淺的笑意,卻無法靠近、無法觸及。
「主,出陣的部隊歸來了。」
長谷部低伏著身子稟報。
審神者頓了一下,停下了把玩煙管的手。
「我知道了,謝謝你。」
然後響起了煙管被輕輕放置在木桌上的聲響,長谷部的頭壓得更低,身邊有布料磨擦的聲音,一陣蔓延的冷香悄然的襲了過來,他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隨後傳來了門被拉開再關上的聲響。
長谷部深吸了口氣,放鬆了自始緊繃的身體,抬起了頭,卻又被空氣中殘留的冷香給桎住了,渾身的不自在之下,他匆匆的起了身拉開門離去,不欲多待。
暗金色的煙管安靜的躺在桌上,真紅色的羅宇上細細的描著桔梗金紋,在昏靄的室內,透著微弱而詭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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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清光出陣回來的時候,遙遙的看見她坐在本丸的屋頂,拎著酒壺,光著腳晃著,看到他的身影便支起了身子,纖細皎白的手臂自袖裡探出用力的朝他揮了揮。
他感覺到身旁同僚羨慕的目光,審神者只有在面對他的時候會有如此外顯的情緒,臉上才會有如此燦爛的笑意,而非那個總是用來面對其餘刀劍的,精心調適過後的溫軟淺笑。
看著搖搖晃晃站在瓦片上的審神者,他一陣頭大。
天知道她是怎麼靠著這麼纖細的四肢爬上屋頂的,他看著她似是醉了一般朝他大力的搖著手,連帶著她纖細的身體都晃了起來,他看得膽戰心驚,也顧不上大吼不夠可愛這件事,朝她扯開喉嚨。
「妳快點下來!上面很危險!萬一摔下來怎麼辦!」
她瞇起眼朝他笑了起來,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的眼角,拉出了長長的、煙紅色的艷麗印跡。
真是個美麗的人啊。
他有些恍惚。
「清光,你上來。」
她眼彎成月牙,笑著說道,拍了拍她身邊的位子。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在她身邊落了坐。
她心情很好的蹭了過來,淡淡的體香漫了過來,靠著他的肩頭就著酒壺口仰頭灌了一大口。
看著她唇邊的笑意,他也就默默的吞下叫她下屋頂以保安全的話。
「任務完成了唷。」
加州清光捉住她空閒著的手指,撒嬌般的晃了晃。
她側過頭看他,依舊是笑眼彎彎的模樣,「清光最棒了。」
「吶吶,既然這樣的話,那大將有沒有什麼獎勵?」
他低下頭蹭了蹭她軟軟的側臉,比付喪神要高的體溫透過兩人肌膚相觸之處傳了過來,紅色的眼睛閃著小小的期待。
她金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茫然的陰翳,美麗的臉上卻是勾起了溫軟的笑意,然後下一秒一點柔軟的溫熱就落在了打刀的唇畔。
清光驀地紅了臉,胸膛的高鳴吵鬧不休,摀住嘴角瞠大了眼看她。
「大大大大大將!」
他不是要這個!雖、雖然也是挺不錯的啦......
她笑瞇了眼,比這更親密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做過,但清光總是能羞怯得一如最初,有時候都會讓她生出非禮良家子的感覺。
看著初始刀燒紅的清秀臉龐與背後不自覺飄起的櫻吹雪,她更進一步的欺了上去,一口啃在清光精緻的下巴上,好玩的舔了舔,還順帶吮了兩口。
......然後就看到全身通紅的打刀發揮了打刀卓越的機動,飛速的從屋頂跳了下去。
柔脆的笑聲驚了飛鳥,也驚了一干躲在樹叢裡看戲的刀劍們,屋頂上笑得打跌的審神者把刀劍們給傻住了,這些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審神者如此不加掩飾的在他們面前放聲大笑,不復平時謹慎刻制的模樣。
笑聲悅耳,又軟又脆,像是三味線的泠泠脆響混了箏的潤和悠揚,美麗得過分。
然後就見方才衝得不見人影的清光又折了回來跳上屋頂,一把將審神者給抱住,護食的狠瞪了下面圍了一圈的同僚。
有異性沒人性,艸,加州清光你夠可以的。
大將是原則問題,沒得商量。
你這周的宵夜點心我沒收了。
給給給,收收收,趕快讓大家走開都走開!
眼神來往幾個回合,最終大和守安定微笑著翻了個白眼,還是很給面子的扯著一干看熱鬧的刀劍進屋。
眼角還掛著因為爆笑而泌出的生理性淚水,她動了動被清光給箍住的手,輕笑著用臉摩了摩把頭窩在她肩窩的清光。
「怎麼了?」
「大將,我可以,跟妳索要我想要的獎勵嗎?」
「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她笑著指了指他的唇角,清光方回溫的臉頰又有升溫的趨勢。
「好啦,不逗你,你想要甚麼?」
「我,」夕陽的餘暉落在打刀清秀的臉上,一時之間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想要,知道大將的名字,可以嗎?」
紅色的眼睛寫滿忐忑,他偷偷的探眼想去辨認她臉上的表情,卻又很快的垂下眼,生怕那張美麗的臉上出現任何的拒絕。
她先是愣了愣,復又笑了起來,金色的眼睛瞇起,看不進。
「我叫蜷花。」
她拉過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筆一畫的寫下了她的名字。
答案來得異常的快且輕巧,明明得到了答案,片刻前仍高鳴不已的胸膛現在卻冷得厲害。
她漫不經心的口吻與她說愛著他時如出一轍。
您真的知道,告知付喪神名字,代表甚麼意義嗎。
我真的,是被您愛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