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要考高中的時候，那時候壓力好大，每天就上完課就課後輔導緊接著補習，最後是補習班的晚自習，一切都只是為了穿上淡藍色的制服。
一回到家，他很希望母親已經睡了，卻往往不可能，她會等在家裡，在十點多的時候聽見門鈴聲，便會匆匆地前去開門，殷殷地詢問兒子，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向仁晴不喜歡這樣，說餓了，肯定要坐在餐桌上聽著母親碎唸。那個小阿姨的小孩這次的模擬考的成績如何啊？別輸給他們囉。狀似打氣的話，聽來是讓向仁晴完全失了食慾，多了反胃的不適。
向仁晴放下手中的濃湯杯，好吃的香蒜麵包看著也想吐了。「我要去睡了。」也不管母親轉過身的擔憂神情，他逕自地提起書包就走向房間。
打開房門，書包隨處一扔，好累啊。為什麼要擅自幫他報名全科班？課後輔導還不夠煩人嗎？向仁晴的心靈有點受創，自己維持的全校前五名，對母親來說，不足以信任。
想起今天去位於市區的補習班時，看著其他學校的學生，不知道大考即將來臨一般，亦或根本不當一回事，無憂無慮地在街上嬉戲。
真好啊，這時候了還可以玩得這麼起勁。向仁晴鄙視地看了他們一眼。
可天殺的，他有多羨慕他們。
手裡拿著的印有杏海校徽的淡藍色信封，典雅的款式也暗示了這所學校的格調，向仁晴其實不太願意打開，倒不是怕成績不足以考上，而是擔心要是考上了，是不是會比現在更慘？
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啊？他苦情地嘆了口氣，往電梯方向走去。
回到位於五樓的家，向仁晴走過客廳，瞄見母親正在折衣服，便想裝作沒事地回房。
自玄關大門打開時發出的聲音，母親就知道人回來了，多少會注意。見孩子無聲地想從她眼前溜過，她不免輕聲地說。「通知來了吧，不敢看的話，媽媽幫你看吧。」
「我現在打開好了。」向仁晴撕開信封，拿出裡頭的信件，看了一下。「嗯，考上了。」看到後面還夾了一張鵝黃色的紙，一瞧，他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那我先回房了。」
「嗯，好，今晚我們出去吃飯吧。」母親臉上有著藏不了的愉快。
向仁晴快速地上了樓梯，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鎖門。他看著鵝黃色的紙，上頭寫著下禮拜六請準時到校，參加能力分班的考試。
能力分班，說好聽是因材施教，其實是想抽出最會讀書的學生。要是考後段一點，應該會比較輕鬆，既然大家都有能力考進去，再後段也不會差到哪。
他決定要瞞著母親，下個禮拜六放輕鬆地去考試。
一起床，就覺得身體異常，頭昏腦脹的，還異常想吐，向仁晴看著鏡子的自己，臉色蒼白，明顯的病態。
八成是感冒了，而且還是最討厭的腸胃型流感，要不然怎會這麼想吐。也好，這樣考試考差了，還有理由可以塘塞。
拿起準備好的背包，想說去藥局買成藥，稍微撐一下。
向仁晴難掩想嘔吐的衝動，出門前已經吐不出東西了，再吐也只是黃色的胃液，身體傾靠在月台上柱子上，臉色難看地望著眼前空蕩的鐵軌。
帶點薄荷清甜的氣味，緩緩地飄進向仁晴的鼻腔內，喚起了他的注意，他眼角一瞥，發現有個手裡拿著手機的女孩正用擔憂地雙眼看著自己。
「你還好嗎？」
向仁晴別過頭，臉上浮起淡紅，被一個陌生人關心，讓他有點羞窘。「沒事。」這回應小得連他自己都快聽不見。
才剛想說等等這女孩就不會關注自己了，沒料到隱忍許久的嘔吐感，竟突然冒了出來，他趕緊轉過身，壓低聲音乾嘔。
女孩見狀小心地輕拍他背過身的肩膀，「你還好嗎？」她說著，邊從他後頭遞上一包面紙，此時月台上傳來了廣播，她稍微抬起了頭，似乎是她的車來了。「需要幫忙嗎？」
向仁晴伸手朝背後示意不用了，聽見女孩說了聲保重，薄荷的味道也漸漸地消逝在上下車的乘客間，向仁晴此時才敢抬起頭，發現女孩就站在他面前的車廂，關注地看著自己，好像只要自己現在倒下，女孩就會趕緊衝下車來攙扶他。
怎麼說呢？向仁晴覺得心頭熱熱的，手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女孩給的面紙包。
什麼考試啊，什麼如果被母親知道有能力分班這回事，還是被罵說怎麼成績這麼後面，那都無所謂了，他只想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遇到這女孩？問她的芳名，可不可以當個朋友？當了朋友後，可不可以升格當男友？
對一個陌生人有不合時宜的想法，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他的腦中不理性地真的這樣想了。
這就是一見鍾情嗎？一點科學根據都沒有的事……。記住了女孩站在人群中的模樣，告訴自己不要忘了。
就算當時坐在教室，滿腦子都是『好可惜』的念頭，只寫完一遍又不檢查的向仁晴，最後在開學的那天，看著佈告欄，皺起了眉頭，有幾題故意用猜的答案竟然都對了！這是什麼雞婆的好運？
那一天的放學通車，上了車廂之後他注意到了一個人，倚靠著立在車廂中央的鋼管上，專注地看著手機的男生。
和那女孩同樣的手機吊飾，他好奇地走近他，狀似無意地靠在他背後的鋼管上，有著似曾相識的薄荷味，是某牌洗髮精的香味。
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少？會不會是認錯人了？是她的哥哥或是弟弟？向仁晴低下頭暗忖。
放在書包旁的手映入他的眼角，比男生稍微纖細的手，修剪整齊的指甲，在食指的指甲上，有著一塊沒卸乾淨的痕跡，粉橘色的指甲油。
向仁晴低下了頭，接受了現實。
藍六閔這個人，真的很可愛，沒什麼心機，人很單純，很容易相信別人，很難討厭別人，總是會幫人找苦衷好說服自己，那個人並沒有錯，也許這樣想，他的心裡會好過一點，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因為他也希望被人捧在手心上疼愛著，才會寧可相信大家都是好人，不會有人想傷害他。
謝胤翔變得很黏，這是藍六閔在自從那次事件之後以來的唯一感想。
「你都沒自己的事要做了嗎？」他問跟在自己後頭的人，背後一直被人注視，好不自在。
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快四天了。
「沒有。」
糟糕，他現在要怎麼回答才好，每次都被一句話給堵回來。「三豐高中的又不會來找碴了，一切都回復正常了，你也可以放心去做別的事。」是還有什麼事要勞煩你緊迫盯人嗎？
「在還沒確認你是歸誰之前，都不能大意。」
「歸誰？」已經把我當物品了嗎？「我覺得你們都想太多了。」藍六閔想四兩撥千金地帶過，他推開店門，笑笑地走進去。「阿雀姨，妳可以準備下班囉。」
站在櫃台的阿雀姨見小少爺來了，往商品架的方向招呼過去。「阿晴，閔閔來了。」
都說幾千遍了，不要用小時候的暱稱叫我了。藍六閔有點害臊地轉過頭，兩秒後才驚覺哪裡不對。剛剛是不是叫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從商品架走出來的是穿著淡藍制服的學生，彼此都熟到不能再熟的會面。
「阿閔，好久不見。」他笑著打招呼，暫時忽略他臉上的紗布，「其實我是來找他的。」
找阿翔？「嗯，那你們慢慢聊，我先去放東西了。」一打照面的兩人，瞬間把氣氛弄得超凝重，待在這裡實在尷尬。
藍六閔忐忑地往小房間裡走去，不時回頭看他倆的情況，彼此毫不退讓地打量著對方，希望不要對望到擦槍走火就好了。
「到外面說話吧，我可不想造成這間店的麻煩。」向仁晴看見藍六閔用手壓著臉上的傷時，在內心冒出的小慍火。
謝胤翔聳聳肩，表示同意地先轉身步出店門，向仁晴在跟著走出之前，稍微側過頭往後看，正巧對到藍六閔擔心的眼神，他迅速地轉回頭。
現在笑不出來……。他很久沒有這種無措的感覺，不知該怎麼辦才能搶回優勢，他很討厭自己過於敏感，希望此時能遲鈍到被人捅了一刀都還可以傻愣地看著兇手跑掉。該死的腦子，不要在此時一直想著壞念頭，阿閔在這，他還沒離開啊！
到了外頭的街上，兩人很有默契地選了不顯眼的角落。
不想拖泥帶水的謝胤翔，率先開口了。「聽說在杏海鬧得有點大，你要不要緊啊？」連猜都不猜，他已肯定是眼前的人，就是傳聞在巷子裡揍人的杏海學生。
校方不放棄追兇的話，只要找到被揍的學生，犯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是啊，那件事的確讓我有點緊張，不過時間一久，我也覺得無所謂了。」向仁晴露出狡猾的淺笑。「要是讓我父母生氣，或許我還可以轉到你們學校喔。」這當然只是說笑。
「哦，是嗎？」敢轉來就試試看啊。「開場就到這了，我希望你可以打消追藍六閔的念頭了。」
向仁晴皺起了眉頭，「這又不是你說了算，還是你想說乾脆讓阿閔現在做個選擇算了？」
提議一出口，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了。『現在』要藍六閔做出決定，實在是太為難了。
謝胤翔不語，他想起在醫院停車場的對話，硬要說的話，藍六閔應該是兩個都不會選，相信同為追求者的向仁晴也明白才對。
如果他會選向仁晴，早就定案了不是嗎？畢竟這傢伙可是先跑在前頭的，雖然很不幸地摔了一跤。
「距離高中畢業也只剩一年，你可能不讀大學嗎？」謝胤翔不禁意地露出得意的笑。「我也會上大學，但是你跟藍六閔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向仁晴的思考像是缺了一塊齒輪，喀啦喀啦地空轉，他無法出聲做反應。
「先姑且不論我們之間的交情，我哥跟藍六閔的哥哥可是深交，意思就是我跟藍六閔之間的關係沒那麼容易說斷就斷。而你？上了大學之後，還會想起你口中的『阿閔』嗎？」日子一久，就算保持聯繫，不見面依然會疏遠的，口頭上的問候到了後來，都會變得虛假。
向仁晴疑惑地看像別處，冷靜地回答，「什麼關係？我跟阿閔之間的關聯，也許沒你強，但……情侶之間該做的都做了，那我們算是什麼關係？」
什麼叫做該做的都做了？謝胤翔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還是你想靠時間來決勝負？」總覺得比到最後只會變成面子問題。
「論時間，你早就輸我一大截了。」謝胤翔不屑地哼了一聲。
雖然比認識的時間早晚，謝胤翔是明顯站了上風，可中間仍是有一大段的空白期，可惜發現自己的心意太晚，沒好好把握。
「是，我是輸你一大截，但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要不然，照你所言，怎會有我介入的空間呢？
兩人對望，得不出結論，最後還是要靠藍六閔來決定才行，可是現在又沒辦法逼他給個答案。
「算了。」向仁晴轉過身，內心雜亂的可以。「如果能有答案就好了。」
他不想為難藍六閔，鬱悶地緊抓著書包的肩帶走了。這反應讓謝胤翔十分的意外，還以為他會更據理力爭的反駁，沒有結論，過於和平也讓人感到詭異。
向仁晴走回寵物店，跟藍六閔打聲招呼後，就說補習時間到了，藉故離開了。
站在櫃台的藍六閔，瞧他落寞的神情，有點不捨，他走出店門，追上還沒走遠的向仁晴。
「下次再出去逛逛？」他微笑著提出了邀約。
「嗯。」他也回以笑容，然後偷瞄了一眼站在前方的人，用眼神示意他的得意。「那晚點再約時間吧，掰掰。」
「掰掰。」藍六閔揮揮手，目送他走遠後才轉身要回店內。
自動門一開，就看見謝胤翔老大不爽地坐在櫃台裡，臉這麼臭是想嚇跑客人嗎？
「當著我的面勾搭男人，膽子不小啊你。」
藍六閔露出微妙的表情，我現在該笑還是不該笑？「只是朋友間的出去玩，你想太多了。」
哈，『朋友』間的遊玩，真想讓向仁晴這傢伙聽聽。「請問你們是進行到哪裡了？」
「哪裡？」
「你跟他交往的時候，做到哪一步了？」看看能不能趕點進度。
藍六閔愣了一下，臉慢慢紅了起來，這教人怎麼開口，還有謝胤翔質詢般的問話也讓人頗尷尬。「就……就跟你一樣。」他逃避似地轉身就躲進商品架裡，探出一顆頭來。「你要是沒事就快回去，看你這樣子，客人都不上門了。」
「你要是女生，就會選擇了吧。」謝胤翔輕聲地說著，但在安靜的店內，多少還是給人聽見了。
藍六閔又默默地走回櫃檯，怯生生地問。「連你也覺得我是女生會比較好嗎？」
不曉得是觸動了他內心的什麼開關，瞧他滿臉的憂鬱，「雖然你穿女裝不難看。」甚至有點可愛。「但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樣子。如果你現在是女生的話，也許就不會拿我們都是同性的理由來拒絕回答跟誰在一起，因為你根本就覺得都沒可能。」不管是向仁晴還是我。
藍六閔看向一旁。「倒也不是這麼說……你跟阿晴都是女生會喜歡的類型，有時候看著你們，我也覺得如果有你們一半就好了。」多少也懷著欣羨的心情。
「你可以擁有我們其中一個的全部。」只要你做出選擇。話一出口，謝胤翔疑惑了，他願意讓藍六閔擁有？！
這句話，總覺得同樣也會從阿晴口中說出來。藍六閔用沉默代替回答，只是靜靜地低著頭，像是在思考。
謝胤翔站起身，伸出大手搓揉他的頭髮，「你慢慢想吧，我先回去了。」
「嗯，掰掰。」
「掰。」
( 待續 )
創作內容
【BL】白色背影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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