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心和宇成坐在轎車的後座，司機很快就開到了中山南路。兩人沒有靠在一起，肢體沒有接觸，視線也沒有接觸。玟心靜靜地不想說話，灰姑娘的舞會已經結束了，雖然自己對王子再怎麼心動，彼此之間的差距還是難以彌補。當她想起宇成陶醉在音樂中的表情時，玟心失去了自信，她不知道自己能有那一點能吸引宇成。玟心完全不敢幻想兩人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像現在這樣穿著華麗的衣服，靜靜地坐在宇成的身邊她就感到很滿足了。
宇成不曉得玟心是不是累了，音樂會上她就顯得有些安靜。「玟心，等下你坐我的車回去吧。這樣會比較省時間。」
「沒關係啦，我可以自己坐車回去。不用麻煩了。」
「可是這麼晚了，你穿這樣也不太方便吧。」宇成不知道為什麼玟心都一直看著窗外。
「這……。」玟心仔細思考後還是答應了。
車子很快就到了飯店門口，禮賓員立刻上來幫宇成拉開了車門。
「嗯，那就晚安囉？」
「今晚謝謝你。晚安。」玟心微笑著。
「嗯。」宇成在皎潔的月光下目送車子離去。
獨坐在車上的玟心感到有些茫然，愣愣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宇成邀請她當女伴的時候，她是多麼的歡天喜地。玟心不小心笑了出來，但隨即就一個嘆氣。
一個紅燈讓車子停了下來。司機先生說話了。「抱歉，小姐。我知道我這麼說可能不太恰當，但是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啊，請說吧。我沒關係。」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在我們到達飯店之前，少爺的目光全部停留在你身上，一秒鐘都沒移開過。你不覺得……？」司機先生透過鏡子祥和地看著玟心。
「這怎麼可能？……唉唷，我想這一定是哪裡有誤會。」玟心感到不知所措，原本平靜的心情一瞬間被攪亂了。
「但是，少爺那種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突然一陣沉默。玟心感覺心中有一股衝動漸漸地形成，但另一股不安的情緒也醞釀了起來。
司機先生沒想到玟心如此猶豫不決。「對了，你肩上的披巾是少爺帶來的那件嗎？」
「啊，是的。」玟心愣了一下。
「也許少爺只是想拿回他的披巾才一直看著你吧。要不然我們現在給他送去？」他眨了一個眼。
玟心突然聽懂了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她笑了出來。「嗯，那就麻煩你了。」
一個緊急Ｕ型迴轉，車子快速地奔馳在返回飯店的路上。幾分鐘後，沒想到前方居然出現了重大車禍，玟心被困在車陣中完全動彈不得。多虧司機先生的緊急應變，半個小時後她終於來到了飯店門口。同一位禮賓員幫她開了車門。
「請問剛才是不是有一台小巴士開進來？他們應該都穿得相當正式而其中還有幾位外國人。呃，你可以告訴我慶功派對在哪裡舉行嗎？」玟心講得極為快速。
「嗯，好的。但因為那是一個私人派對，若您要進入可能需要跟門口的服務人員諮詢。」禮賓員為她指引了方向。
「我知道了，謝謝你。」
快步地走在華麗的大理石地磚上，玟心著急地尋找她的目的地。踏進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地方讓她感到有些不習慣，好像隨時會迷失了自我。宴會廳的門口並沒有任何守門員，看著裡面昏暗的燈光，玟心忐忑不安地走了進來。
即興演奏的藍調靈魂樂讓派對的氣氛十分輕鬆自在，酒水吧檯和自助餐提供了豐盛無比的飲食選擇。但玟心可沒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她現在只想和宇成見上一面。玟心在人群中穿梭，她不曉得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但自己卻完全沒有發覺。
最後，她看見了宇成獨自站在窗外的陽台。玟心快步走向前。「嘿！宇成！」話還沒說完。
沒想到，伊玲比她早一步出現在宇成身邊，並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宇成並沒有因為伊玲挽了他的手而有任何神情的改變。他們看起來很享受派對的樣子心情非常愉快，而更令玟心挫敗的是他們看起來居然十分登對。一對外國夫婦向他們走了過去，伊玲立刻積極地向宇成介紹她以前的老師。四個人流利地用英文溝通著，肢體語言相當豐富。也許是有人講了個幽默的笑話，兩個人笑著十分開心。
在這一刻玟心卻步了。她真的覺得自己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除了彼此之間的同事關係，他們之間似乎找不到任何共通點。玟心覺得自己好傻好天真，眼淚不自覺地在眼眶中打轉。她想盡快地逃離這裡。奔跑在走廊上，披巾不小心勾到了別人，但她一句話也沒說就直接拋下披巾衝出了飯店。攔了一台計程車，玟心直奔回家。
等到近千元的車資都耗盡後，她臉上的淚水也乾了。回到了空蕩蕩的六樓走廊，她望著下午見到宇成的那一個方向，他穿著帥氣的禮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還很不客氣地嘲笑自己的村姑裝扮。
「果然……舞會已經結束了。」回到了自己房裡，玟心脫下了身上的華服。關掉了手機，把窗簾拉上，房間裡一盞燈也不留。縮在棉被裡面，玟心像是失了魂，空洞地看著虛無。這一夜，她心痛地清醒著，直到清晨才好不容易闔上了雙眼。
§
禮拜一的課堂休息時間。伊玲把一條羊毛披巾放在玟心的空座位上，宇成突然有些疑惑。「咦？你怎麼有這條披巾？」
「因為玟心把它遺失在飯店裡。我接到電話後，飯店客務經理就特別把它寄到了學校來。他們的服務效率真好。」伊玲以為玟心只是稍微進去看一下派對就先回家了，因為她昨晚並沒有在飯店裡遇見玟心。
宇成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披巾應該不會掉落在飯店裡才是，難道玟心後來有折回來一趟嗎？若她真的有來飯店，又為什麼沒有和他碰面呢？宇成立刻撥電話給家裡的司機，但電話響了許久都沒有接。「嘖，居然這個時候在開車。」他有些焦躁。
「怎麼了嗎？」伊玲發現宇成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
「沒事。你知道玟心上一堂課在哪裡嗎？」
伊玲低頭看了一下玟心桌上的課表。「我看看唷。八年三班的國文課。」
「謝了。」宇成突然地離開了辦公室，步伐很急，他臉上擔憂的表情讓伊玲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宇成跑步下樓梯的時候碰巧遇見了校長。
「怎麼了嗎？瞧你這麼著急的樣子是要去哪呢？」舅舅把宇成攔了下來。
「啊，舅舅。」
「嗯？」舅舅疑惑地看著宇成，他在等著一個答覆。
「我……我有一個小組開會要遲到了，而且我還忘了把教案印出來。我先失陪了。」
校長突然笑了出來，他用長輩關愛的眼神看著宇成。「有許多事情是不能遲到的，只要錯過就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記清楚了嗎？小子。」
宇成愣了一下，舅舅的話突然給了他頓悟。「嗯，我明白了。」
經過了穿堂，遠處的施工聲音有些嘈雜。圖書館的外牆正在進行補磚的工程，四周的鷹架搭了三層樓之高。只見玟心手上抱著幾本書，剛從圖書館大門走了出來。這時，兩人的視線突然對上了一秒，玟心有些錯愕，她趕緊朝另外一個方向離開現場。宇成追了上去。
「你幹嘛躲著我？」他跑到了玟心面前擋住了去路。
「不關你的事。請讓開。」
「等一下！」宇成沒想到才一天沒見面，她的態度改這麼多。「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有回來飯店？」
「我只是想把披巾拿回去還你，就這樣，你還有其他事嗎？」玟心有些生氣。
宇成不知道自己是哪裡讓玟心不高興了，他很挫折。「真的只是這樣嗎？既然來了為什麼不當面交給我呢？你可以看著我的眼睛嗎？」
「你問那麼……」玟心突然說不出話來，她的雙唇被宇成堵上了。
全世界瞬間被關了靜音，這令人窒息的情緒差點讓她的心臟爆開──完全無法思考！宇成睜開了眼，直視著玟心最深處的靈魂。不用任何言語，玟心已經徹底向他投降了。無可救藥地愛上了眼前這個男人。「我只是想見你一面……不想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屋子……」玟心一字一句吐了出來。
「傻瓜。」宇成給了她一個溫暖的陽光微笑。
突然間一陣強風颳了起來，風力之大差點讓玟心站不穩，手上的書掉了一地。
「小心！」上方一個驚呼。數十片磁磚從天而降。宇成見狀趕緊把玟心撲倒，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她。磁磚猶如利刃砍在宇成的背部，劇烈疼痛讓他的表情扭曲不堪。四周恢復了平靜，他的雙眼緊緊地看著玟心。「沒受傷吧？」
「我沒事。」玟心驚呆了。她沒想到宇成會捨身相救，這輩子玟心從來沒有這麼感動過。
「沒事……就好……」宇成突然感到一陣昏厥，翻了個身，他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玟心趕緊湊到他身邊。「嘿，宇成，你怎麼了？別嚇我！」
她拍著宇成的雙肩和臉龐，但他仍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喂！你給我醒醒！馬上給我醒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附近的工人看見了這一幕，他們趕緊和玟心將宇成抬至保健室。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引起了數百位學生的注意，這場意外事件馬上傳到了校長的耳裡。
校長急忙地趕到保健室。「所有無關的人立刻離開！不准站在外面影響傷患！」關上了門，拉起了窗簾。護士趕緊走到校長身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
「別擔心，這事我會處理。」校長要她暫時把消息守住，別對外張揚。
走了到病床旁，校長看見玟心坐在宇成的旁邊並緊握著他的手。
「校長……這是怎麼回事？他沒呼吸沒脈搏為什麼不能叫救護車？」玟心的雙眼紅腫著。
校長緩緩地拉了一個椅子到床邊，視線始終停在玟心的臉上。「我們專業的護士剛才把原因告訴你了吧？」他的口氣十分沉重。
「但這怎麼可能嘛！我們的科技什麼時候這麼進步了？……你們是一起聯合好來騙我的嗎？」玟心完全不願意去面對事情的真相，這種失禮的話她都說了出口。
「事情的真相總是令人意想不到。沒想到這件事會因此曝光。」校長嘆了一口氣。
「可以告訴我嗎？求求你。」
校長看著玟心真誠的眼睛，他苦笑著。「你知道宇成喜歡吃什麼東西嗎？」
玟心突然有些錯愕，沒想到他直接切中了困擾已久的問題。「不知道……我幾乎很少看見他吃東西。」她欲言又止。
「繼續說下去。」
「……我甚至懷疑他吃素或是有厭食症。似乎一提到食物他就會感到很不自在。」玟心突然看見校長對著她微笑。
「你自己也發現到了吧。宇成偶爾會有一些非人的行為。」校長把目光放回宇成身上，心中充滿了不捨。這話提醒了玟心在夜市的那晚，宇成親手打斷了一根鐵鎚。「難道……他真的不是人類嗎？」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這孩子很辛苦，從意外發生後他就被冷凍了起來，多虧了科技的進步他才能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他用另一種方式努力地活著，難道你沒有感受到他的靈魂嗎？」
「他的靈魂？」玟心被這話弄糊塗了。
「他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你有問過自己嗎？外貌？財富？還是才華？」校長的口氣變得十分嚴肅。
玟心被這麼一問突然愣住了，她以前完全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稍微擦了一下眼淚，她努力擠出了一個幸福的微笑。「其實一開始我很討厭他，他任性、不講理還會跟我惡作劇，而我也會跟他頂嘴和吵架，但他似乎沒有放在心上。」
「有一次我被困在漆黑的電梯裡，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害怕得不得了，他突然出現救了我。某天早上我遇上了一個小車禍，他立刻站出來幫我和對方理論。前不久我們出去班遊的時候，班上同學突然嚴重過敏，也是他沉著冷靜地處理化解了危機。」玟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我一見到他就會覺得心情很好。只要他一個笑容就可以讓我開心很久很久。當我看見他欣賞其他女性的時候，我開始感到害怕，害怕自己沒有配得上他的地方。我很心痛……因為我已經喜歡上全部的他了。」
校長看著玟心幸福的淚水，他點點頭。「如果你真的喜歡宇成，能不能請你答應我一件事？現在醫療的發展不知道還要過幾年才能將他解救出來，而在這之前麻煩請你將真相藏在心裡。我不希望有人會用任何異樣的眼光看待他，萬一消息走漏了，他很有可能就必須要離開學校了。」
「我知道了校長，我也不希望他過得那麼痛苦。」
校長站起了身，眺望著窗外的遠方。「謝謝你。等一下醫療的人員就要過來了，能夠請你先離開一下嗎？」
玟心輕輕地放下了宇成的手，離去前不捨地回望了好多次。「他很快就會好起來了嗎？」
「嗯，放心吧。但實際的情形還必須經過檢測才會知道。先擦乾淚水再出去吧。」
開了門，又再度關上。玟心非常確認自己已經喜歡上了宇成，而宇成也願意為了保護她而擋下任何危險。好不容易舊的障礙已經移除了，現在卻出現了一個新的難關──她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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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