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GP
【菲艾x凱特琳】非妳不可(中)(GL慎入)
作者:草壁英彥│League of Legends│2014-01-21 19:43:21│巴幣:114│人氣:5562
那是一個陽光普照的日子。
耀眼的光芒乍似能使所有的黑暗無所遁形,但籠罩整座村落的熾熱陽光,卻反而將屋裡的陰影變得更深厚,給了她完美無暇的絕佳機會。
長年累積的經驗早已囤積在每一個細胞裡,手腳俐落的她對翻牆過窗的動作駕輕就熟,只見身材嬌小的女孩就這麼一個翻身,像一道風似地順著午後的陽光溜進了房舍裡頭。
像要與陰影融為一體地緊貼著牆,她躡手躡腳沿著牆壁緩緩移動,確認屋內的人正如自己所觀察的都不在家之後,她才稍微放鬆了些。
儘管如此,她也沒有鬆懈應有的警戒。小心翼翼地潛入應該是這間房子的主人的房間裡,她迅速翻開所有可能藏有值錢物品的抽屜與櫃子,然後抽走了幾張鈔票和一些零錢。
不要一次幹得太大票,避免家裡的人太快起疑,就能確保下一次也能如此順利。這是她這幾年在村里間闖盪下來歸納而出的結論,其中當然不乏有被逮到然後被打個半死的時候。
所幸她是個勤奮好學的孩子,那些慘痛的經驗都加速了她的進步,令她成為附近幾個村子裡無人不知的頭痛對象。
將錢財塞進口袋裡頭,她無聲無息地循著原路摸出了房舍,以矯健如鬼魅的身手,像一隻竄過街的老鼠。
然而,她這幾年累積下來的經驗裡,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鐵則。
──沒有天天在過年的。
「小妹妹,妳口袋裡裝的是什麼啊?」
陌生的聲音帶著促狹的語氣,從她的正後方傳來。
不必回頭,她也能判斷得出來者不善。
什麼時候被發現的?對方什麼時候跟蹤在我背後的?
「看妳年紀輕輕的,身手倒是很不錯嘛。幹這行幾年了?」
和剛才不同的聲音,同樣也來自她的背後。
有幾個人?聽起來都是男人,從聲音的低沉程度來看,應該是二三十歲的大人了。
跑得掉嗎?她停下腳步仔細聽著背後傳來的聲音,眼睛一邊觀察前方的街景,在心裡盤算著逃跑的路線。一旁雜貨舖邊的木箱、房舍上鋪著茅草的屋頂,還有必要時可以拿來爭取一點時間的大水甕。
曝曬在熾熱的陽光下,令她分不清此刻浸濕她背部的是一般的汗水還是冷汗。
「別緊張,我們對妳沒有惡意,也沒有打算搶妳的戰利品。」
第三個聲音,聽起來要顯得溫文儒雅許多,感覺上是個斯文人,是不是個衣冠禽獸就有待商榷。
她嚥了口口水,思考該不該回頭確認狀況,至少掌握住對方的身高,如果等等有場無可避免的架,她至少曉得該從哪個角度揮拳可以精準命中對方的胯下。那是癱瘓男性對手最有效率的攻擊手段,這也是她這幾年在打架的過程裡得到的經驗之一。
沒有惡意?這些傢伙能信任嗎?
聽對方的口氣,看來對方和自己一樣,也是幹偷拐搶騙的行為維生的人。
既然如此,爾虞我詐,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信任對方。
就算真的要信任,也只是明哲保身之下的求生手段而已。
不過,就在幼小的她腦袋正飛快運轉的時候,對方又繼續送來了訊息。同樣是來自那個斯文的聲音。
「聽過『厄提斯坦強盜團』嗎?」對方的聲音很溫和,但她知道這種人特別值得提防:「我們從剛剛開始注意到妳的行動,妳幹這一行的技術非常洗鍊,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有沒有興趣和我們一起走?到手的東西依功勞算,有好東西大夥兒分,難過的時候也有人照顧,怎麼樣?」
厄提斯坦強盜團──又稱數字強盜,是這幾年在皮爾托福邊陲地帶橫行無阻、惡名昭彰的強盜集團。人數並不多,但是為首的幾個強盜頭目卻是出了名的惡霸,一般的警備隊還拿他們不住,是附近的村莊聞風喪膽的一群人。
之所以叫厄提斯坦,是因為據說這支強盜團體裡頭,那幾個特別出名的傢伙,身上都有一個厄提斯坦數字的刺青。
真沒想到,這樣的一支強盜團體,竟然會對她這樣一個小女孩有興趣。
她豎起耳朵注意背後有沒有腳步聲迅速逼近,保持著絕對的警戒,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不知何時站在她背後的那幾個男人。
就在她身後幾尺處,總共站了五個男人,各有其高矮胖瘦,但唯一的共同點是,這幾個男人身上都有著奇妙的刺青。
確實是厄提斯坦強盜團的特徵。
「……」她打量著這幾個男人,尤其是站在正中間的那個清瘦的高個子,他清秀的臉上堆滿了慈祥的笑容,那種文質彬彬的模樣,一點也無法和強盜聯想在一起。
只是他的左臉頰上,刺著一個「Ⅰ」的符號。
能信任嗎?
如果在這時候拒絕了,自己還來得及逃嗎?
不過,她倒是沒什麼逃走的打算。
尤其那男人口中的那句「難過的時候也有人照顧」,讓她有些動搖。
反正,她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有吃的嗎?」
「有了妳,我想我們弄到的食物應該夠妳吃到撐死也沒問題吧。」
「成交。」
那時候,她還不叫作菲艾。
更精確來說,那時候的她,根本沒有名字。
那一年,她六歲。
*
「喂,阿一,我的數字是幾號啊?」
她對著裝滿水的盆子擠眉弄眼,好奇地研究著自己左臉頰上剛被刺上去的數字。
很久沒有好好洗過澡了,她也從來不覺得洗澡是一件必要的工作,至多是避免身上的臭味濃烈到太容易留下痕跡時,她才會在河邊、或者偶爾摸進別人的家裡時趁機洗個澡。
桃紅色的短髮在阿一的修剪下變得相當乾淨俐落,不會遮蓋住她的臉頰、令她得以仔細地端詳她臉頰上的「Ⅵ」刺青。
「那個符號是六的意思。」臉上有著「Ⅰ」刺青的斯文男子叫阿一,是厄提斯坦強盜團的首領。
將手邊用來刺青的針慢條斯理地洗乾淨收好,阿一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歡迎妳成為我們的一員。雖然大家都叫我阿一,不過其實我們並沒有硬性規定要用數字來稱呼哦。妳叫什麼名字?還是有特別希望我們大家怎麼叫妳嗎?」
「我沒有名字。」她轉過頭,疑惑地眨了眨眼:「我只知道大家通常叫我『野雜種』或者『死小鬼』之類的,不過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是嗎。」名為阿一的男人露出苦澀的笑容,又像是在嘉許她的努力似地拍了拍她的頭:「辛苦妳了。那麼,以後妳就叫小六吧。」
「小、六。」她試著覆頌一次,唸起來並不拗口。
「嗯。請多指教,小六。」
「請多指教是什麼意思?」
「……看來,我還得順便教妳唸點書呢。」
雖然她不理解這個辭彙的意思,但「野雜種」一詞倒是十分精準地描述了她的背景。
打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是一個人在皮爾托福邊陲未受管轄的村莊間闖蕩,沒有父母親、沒有家、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想要吃飽飯、或找個不會漏水的好地方睡覺,就得要靠自己的雙手雙腳努力爭取。
越是燦爛的陽光,似乎越容易渲染出更深的陰影,即使皮爾托福在外人看來是個金碧輝煌的文明之都,但這些屬於市鎮之外的郊區卻絲毫不受恩澤,是個想要生存就只能靠自己的地方。
還更年幼的時候當過乞丐,後來手腳漸漸發育得結實了,她就不再想用那麼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來折磨自己,她索性開始用偷的、用拐的、用騙的,必要時她也不介意用搶的。反正偷過了一家再換一家,一個村子待不下去再連夜摸到另一個村落,危險時也得在夜晚的叢林裡與野生的生物搏鬥。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樣子的自己,竟然會有這麼一天,也能夠得到歸屬的地方。
即使同樣是一群離經叛道的壞胚子,但對長年以來都是如此生存的她來講,卻是不可多得的夥伴。
經過多年的歷練,十一歲的她已經被磨練成技巧嫻熟的罪犯,對於犯罪的渴望和刺激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還有件東西令她特別在意。
「不好意思,這是搶劫。」帶頭的阿三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容,手裡拿著沉甸甸的黑色鐵塊,以空心的圓柱體對準了眼前的男人。
女孩子的青春期來得早,五年間已經長高許多的她瞥眼看著阿三手裡拿著的槍,又轉頭看了看眼前緊張地張開雙臂把妻女護在背後的男人,還有抱著女兒躲在男人背後、嚇得發抖的那個女人。
被渾身發抖的女人抱在懷裡的小女孩同樣不停地顫抖著,那隻嬌小的手裡甚至還抓著一隻娃娃,從她的角度恰好可以把整隻娃娃的外型盡收眼底。
那是一隻可愛的白色兔子娃娃,不過牠的左耳不知道為什麼裂了一條縫,剛才進門時,這個年紀與加入集團時的她相仿的小女孩正黏在她的母親身旁,撒嬌著要母親替她把娃娃縫好。
那畫面,令她看了就一肚子火。
「怕三小啦,我們不會對你老婆女兒動手啦,我們今天他媽的出血大放送,只劫財不劫色啦!他媽的沒叫你跪下來舔老子的腳趾跟老子道謝就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還不他媽的快點把家裡所有值錢的財物都交出來啊蛤!?」
不理會身旁阿三的叫囂、以及慌忙地把家裡所有放財務的地方都報出來的男人,她只是緩步走到小女孩身旁,冷酷地盯著躲在母親懷裡的小女孩。
然後一把搶過她手裡的娃娃。
「哭屁啊。」
她惡狠狠地對因為娃娃被搶走而哭得更大聲的小女孩子烙下這句話,然後捉著那隻兔子娃娃走回阿三的旁邊,等著其他弟兄將家裡的財物搜刮得一乾二淨。
雖然其實也沒什麼可以搜括的,這間房子窮酸得要命,他們這樣一陣翻箱倒櫃也只拿到了一點錢財而已,甚至還沒半顆珠寶。
「真他媽寒酸。」阿三一腳將男人踹倒在地,然後讓身邊的弟兄又補了幾腳,自己則將那把海克斯手槍收回口袋裡。
本來就只是來搶劫不是來打架的,也真的沒打算對這對可憐的妻女作什麼,招呼夠了,阿三便帶著他們一夥人離開,回到集合點和阿一會合。
一路上,她都一直緊盯著阿三的腰邊,那把在月光下反射著光輝的黑色手槍。
「這個東西叫槍。」
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東西,大概是三年前的事吧。
「槍?」
「嗯,只要拉開這裡、然後把這個地方按下去,就會從這裡射出子彈……就是一種飛得很快、類似石頭的東西;不過不同的是,普通的石頭不會打穿人的身體,可是子彈會。所以要是被子彈打到的話,人很容易就死了,是很危險的東西。」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如果是我們被這玩意兒打到的話就不好玩了呢。城裡的警察都有配備這種東西,要是被打到的話,很容易就死翹翹了,所以如果想在城裡做事的話一定要小心呢。」
「這也是阿一你都不帶我們去城裡做事的原因嗎?」
「是啊,我以前也是在城裡當警察的,可是小六啊、妳要知道,有些東西看起來越是光鮮亮麗、裡頭的東西可能就越腐爛發霉呢。」
「不太懂,是類似什麼……阿一你們上次討論到的,城裡的那個什麼新聞……啊、像是黑心食用油之類的嗎?」
「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總之,槍是很危險的東西,如果由我們拿在手上,它可以讓我們的行動無往不利;可是如果是對方拿在手上,我們就可能有生命危險。如果遇到反抗妳的人手上拿著這種東西,妳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被打中了喔,知道嗎?」
「知道了。欸、那阿一,可以借我玩玩看嗎?」
「等我先把子彈退出來喔。」
「……好酷喔,它會變形耶。阿一你很擅長拆解這種東西嗎?」
「以前在警察學校裡頭有學過啊。小六想學嗎?」
「嗯。」
「那我教妳吧。這個是由一間名為『海克斯』的科技企業所研發出來的產品,還有很多東西也都是海克斯科技的結晶喔,像是某些有錢的農家在用的推土機、或者一些工地在蓋房子用的怪手之類的,也都是海克斯的科技。以後有機會再慢慢教妳吧。」
「好喔,謝謝阿一。」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對海克斯的器械充滿了興趣,尤其是這些東西明明是人類的發明,但是如果由人類來使用的話、卻會發揮出人類可能永遠都無法辦到的驚人效果,像是挪動難以置信的巨大鋼筋、或者砍斷一個人抱不住的大樹。
這些科技產品的複雜結構,讓她對此相當著迷到可稱為痴的狂熱地步,尤其這些需要靈巧且精密的手工操作的道具,使得她多年竊盜生活所練就的手上功夫有了表現之處。
偶爾,她會嘗試改裝在偷竊的場所撿到的器械,有時候她所組裝出來的東西,就連博學多聞的阿一也嘖嘖稱奇,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只是,在藉此得到喜悅的同時,一種晦澀難解的落寞也油然而生。
尤其在她把這些組裝出來的科技,指向那些無辜害怕的臉孔的時候。
這幾年的闖盪下來,她也有遇過雙方得掏槍出來對轟的驚險場面,身旁的夥伴也曾經有過死傷,自己也曾挨過幾次槍傷,所幸都沒有大礙。
她也開過幾次槍,但有了幾次被後座力震得雙手發麻、而子彈不知道打到哪個角落去了的經驗,她深刻地明白自己也許不是個用槍的料,還是拳拳到肉的近身搏擊比較適合她。
為此,她開始嘗試著組裝過機甲拳套,雖然最初極為簡陋,但隨著幾次盜竊下來,有時候也會拿到一些很不錯的零件,令她的拳套變得越來越有模有樣,做起事來也更虎虎生風,她甚至開始有勇氣正面以拳頭迎戰子彈,不管是空手抓住、還是索性將子彈一拳彈開。
然而,擁有了力量,卻開始迷惘了。
吃完了晚餐,她一個人躺在營地附近的山丘上,雙手抱著頭望著星空。
那雙剛組裝完的拳套還晾在她身邊。就像阿三自從被阿一允許配槍之後就幾乎片刻不讓槍離身,沒有辦法掌握在手中的力量最危險,就像阿一說的,槍握在自己手上時是很值得信賴的東西,握在對方手上時卻是莫大的威脅。
這叫做有利必有弊嗎?什麼東西都是一體兩面的,看起來光芒四射的東西,背後肯定都有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這時候的她才十一歲而已,還不懂這種太複雜的東西。
然而,看著放在拳套邊的那隻白兔娃娃,回想起晚上那個小女孩發抖的模樣、恐懼的嘴臉,不知怎地,有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她的心頭。
她厭惡那個小女孩的懦弱。厭惡她無法保護自己重要的東西的無力。
最厭惡的是,她竟然有撒嬌的對象。
那小女孩的年紀和當年的她差不多吧,但當年的她已經是個盜竊的慣犯了,而這個小女孩竟然還只能抓著娃娃在媽媽的懷裡哭。
她看不起那種軟弱無力。
沒錯,應該是要看不起的。
但是,胸口這股煩悶的情緒又該如何解釋?
是羨慕嗎?羨慕那個女孩有可以撒嬌的對象?有一個完整的、雖然不太富有但至少幸福美滿的家庭?
她真正厭惡的是什麼?
是那個小女孩恐懼的模樣?
還是製造恐懼的──她自己?
「喂,小六。」
一旁傳來男人的吆喝,聲音裡有著明顯的醉意。
別過頭,她不意外地看見阿三搖搖晃晃朝她走來的身影,以及他腰際上那把手槍。
像是有股電流從腳底板竄上腦門似的,她感受到逼近的威脅性,令她坐起了身子、一邊緩緩將左手挪到拳套旁,隨時準備一把抓起然後戴上。
「幹麻?」警戒著阿三的一舉一動,她一邊開口、一邊悄悄地挪動身子,靠到自己的拳套邊。
「沒啊,只是找妳玩個遊戲而已……嗝、妳啊……今天也快十二歲了吧?哎呀呀……妳知道嗎?女孩子的發育期啊……嗝、嗯……」
她不是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
待在一個充滿男人的強盜集團裡頭,她當然也聽說過男人們吹噓這類事蹟,偶爾也會在做事時看到這些傢伙真槍實彈地上演。
她不是很清楚那到底是件什麼樣的事,但聽著那些和她同樣性別的人發出的哀號聲,她總是覺得很不舒服,所以也都盡量避開這樣的場面。
她也不是沒想過,會有那麼一天,他們總是對別人施加的災厄,有一天也會降臨在她的頭上。
她也沒有自信,自己的努力真的能夠抵抗這些年紀比她要大上好幾歲的男人們。
但她不會輕易束手就範的。
這點她無比確信。
「……他媽的,妳那是什麼眼神啊喂?妳以為我們真是佛心來的把妳撿回來啊?要不是看上妳的身手……還有、嗝、妳他媽的是個女人,要不我們幹啥找個娘們來和我們瞎攪和啊?別以為阿一那小子總是一副溫順的模樣,我們就他媽的不是強盜來著──真以為他披著羊皮就信得過啦?那小子才他媽的是匹狼咧!」
一邊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阿三一邊叫囂:「告訴妳、別他媽的把老子當成智障啊……老子我……我是不曉得那小子他媽的好端端警察不做、幹什麼來當強盜……還煞有介事在我們的臉上刺了這個他媽的符號耍帥……無所謂!隨便他!告訴妳,老子我來當強盜就是喜歡當大爺!就喜歡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也管不著!誰也別想擋!」
她沒有答腔,只是悄悄地在背後將拳套戴上。
「妳啊……別以為妳像個男人老子我就不把妳當女人啦……告訴妳、不管妳做些什麼,妳們女人啊……就是──」
趁著阿三打算破口大罵的瞬間,她倏然拔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阿三。
等驚愕的阿三想要拔槍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的左手已經牢牢地扣住阿三伸向腰際的右手腕,然後毫無猶豫地將之扭斷,右手則揮出一記漂亮的上勾拳,重重地砸在阿三的肚子上。
在阿三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當場嘔吐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抽走了他腰上的槍。
照著阿一教的那樣,她冷靜地循著記憶拉開保險,然後將槍口抵在阿三的額頭上。
「唔呃……嘔、妳、妳──」
砰。
等其他夥伴聞聲趕來的時候,她只是一個人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手裡那隻耳朵裂開了的兔子娃娃。
而腦袋開花的阿三則倒在自己吐出來的穢物裡,沉默地放任自己的腦漿染上草地。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
站在夥伴之間的阿一什麼也沒說,只是走上前來輕拍她的頭,然後拾起她隨手扔在一旁的槍收起,接著安撫夥伴們回到集合點去。
她沒有回應阿一釋出的溫柔。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阿一不再當警察的理由。
她只是沉默地看著手裡的娃娃。
*
「這座礦坑已經被我們佔領了!把所有珍貴的礦物和寶石全部交出來!反正你們這樣辛苦,最後到手的還不是全都被皮爾托福那些腦滿腸肥的高官洗劫一空!還不如交給我們比較實際吧!」
在那之後不久,迎來了一個意義非凡的事件。
他們的目標是洗劫一座採礦的基地,這座基地同樣座落在皮爾托福邊境,據說這裡出產的礦物最後都成了皮爾托福和佐恩的工業原料,都是一些有著相當價值的東西。
「快快快!把東西全部裝進袋子裡!不聽話的傢伙別怪子彈不長眼啊!」
戴著簡陋的機甲拳套,她靜靜地跟在始終一臉敦厚的阿一身旁,看著身旁的夥伴吆喝著威脅眼前這些可憐的礦工們。
真是可憐的傢伙,就連自己重要的東西都沒能守護。
沒有力量,就是這個樣子啊。
……但是,擁有力量,就非得要透過掠奪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強悍與偉大嗎?
「東、東西都在這裡了……拜託大人們行行好、別、開槍……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啊……這、這些就是全部了……」
膽怯的礦工用不斷發抖的雙手將裝著寶石原料的麻木袋交到男人們的手中。
她挑眉,發現那個礦工的面容十分熟悉。
──是當初她和阿三搶劫的那個家庭的父親。
她還記得他英勇地挺身擋在妻女面前的模樣。明明自己都嚇得腿軟發抖、好像都快要尿出來了,明明就完全無能無力,卻還是鼓起勇氣、挺起胸膛,用那雙搞不好連顆雞蛋都捉不住了的手,想要保護自己身後重要的人。
那個畫面,她一直沒能忘懷。
那是沒有家人的她,永遠不能理解的情感。
卻是她無比渴望的東西。
「都拿好了嗎?都拿好了的話就撤出去吧,喂小六走啦!幹完這一票又能好好混水摸魚一段日子啦哈哈!」
她看著夥伴們呼叫著準備從唯一的出口離開,又轉頭瞥了一眼那個緊緊握著雙拳、抿著唇目送著強盜們離去的礦工。
緩步跟在夥伴們身邊的同時,她還注意到了放在角落的一具破損的機械採集器具。
不自覺的,擅長改裝的她舔了舔下唇,眼神一邊飄向自己手上的機甲拳套。
就在此時,一顆碎石子落了下來,不偏不倚的掉在她的手上。
碎石子?
她一怔,正想要抬起頭看看天花板,整個礦坑卻猛然一陣天搖地動。
「靠!礦坑坍方啦!」
「幹快跑啊!小心被活埋在這鬼地方!快走!」
「操他媽的有沒有這麼倒楣!前面的跑快點啦幹!快啊!」
「你們這些可憐蟲也想活命啊?他媽的給我在這裡乖乖等死啦!」
彷彿整個世界斷裂成兩半一樣,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前方是倉皇逃難、竟然還不忘落井下石地往後頭開槍的夥伴,身後則是抱頭鼠竄、嚇得驚惶失措的礦工們。
要怎麼辦?
跟著這些礦工們逃走?然後繼續成為別人的恐懼?把自己曾經面對的那些生存的苦難加諸在別人身上?
她憎恨這個世界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她憎恨這個世界讓她沒來由地誕生,卻又不賜給她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庭,她永遠不能像當年那個小女孩那樣,即使什麼也無能為力、至少還有爸媽可以依靠。
她憎恨這個世界,讓她如此苟延殘喘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卻連一頓溫飽都得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得到。
憑什麼她必須活得這麼辛苦,別人卻可以過得那麼幸福?
沒錯,她明明是這樣憎恨這個世界的……
但為什麼這一刻,她卻開始質疑自己生存的價值?
只因為自己的不幸,就要讓別人也分享自己的不幸嗎?
為什麼那些擁有幸福的人,卻不肯將自己的幸福分享給別人?
為什麼那些擁有力量的人,卻都將自己的力量用來掠奪別人?
因為這就是這個世界運行的道理嗎?所謂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她轉過頭,看著那個礦工男人的模樣。
明明有那麼恐怖的災厄與苦難降臨,明明知道自己可能連自己重要的人都無法保護,卻還是懷抱勇氣站了出來,宛如要與整個世界、以及這笑話般的命運抗爭。
就連沒有力量的人,都可以擁有這樣的勇氣了。
那麼擁有力量的自己,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活著?
「小六!」
她面無表情地回過頭,看見逐漸崩陷的土石之外、溫柔男人緊張的表情。
抱歉了,阿一。
雖然我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不再信任正義……
但至少從現在開始,我希望相信自己的判斷。
想相信自己覺得值得爭取的東西。
轟然巨響裡,礦坑的入口就這樣被崩陷的土石完全封住。
但坍方還沒有停下,石塊依然不斷地鬆動落下,遲早會將整條礦坑全部活埋,屆時他們一個人也別想活著離開。
如果沒有她在的話。
「妳……妳留下來幹什麼?妳不是那些傢伙的同夥嗎?該不會是來不及逃被同伴放棄了吧?真可憐啊哈哈!誰叫妳年紀輕輕的他媽的去當什麼強盜!」
「我……啊哈哈……看來我們大家都無法活著離開這裡了……喂,反正都要死了,乾脆……死前來享樂一下吧?」
「神還真是陰晴不定啊,帶給我們這麼悲慘的命運,卻又在最後留下這樣的禮物給我們……真是……」
「夠了吧你們這些傢伙!」那個礦工男人大聲咆哮:「這種時候了還想些什麼啊!別放棄希望啊!我一定要活著回去……我要活著回去陪我女兒過生日!大家快想法找找哪邊岩層比較薄弱!只要大家一起努力、一定可以鑿開牆壁逃出去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你女兒!別以為你有家庭就比較了不起!我……反正也沒有人會期待我活著回去……我──」
「你們這些傢伙吵夠了沒有啊,有空在那裡想著要怎麼死得漂亮,還不如給我他媽的想想怎麼活下去吧!」
她不耐煩地扭了扭脖子,絲毫不理會身後的礦工們、以及週遭持續落下的碎石塊,只是逕自走到角落的那台機具旁,然後以熟練的技巧開始拆卸它。
礦工們愣愣地看著這個奇妙的、年輕的小女孩,就這樣手腳俐落地將整台破損故障的機械拆解開來,從中挑出各式各樣的零件,然後開始組裝自己手上的拳套。
「什……靠!還不是你們這些傢伙,才會害我們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妳竟然還有臉反過來指責我們啊!」
「閉嘴!她說的沒錯啊!我……我今年夏天說好了要跟女朋友去德瑪西亞玩啊!我怎麼可以死在這種地方!」
「有女朋友的死現充才給我閉嘴啦幹!」
「喂,小女孩,我們幫得上忙嗎?」
「在旁邊看就好。」她淡淡地回答,一邊將手邊的機械逐漸組裝完畢。
只見原本破舊損壞的機器在她的巧手下,被順利地改造成了雙拳外觀的機甲拳套;然而這雙拳套卻明顯龐大到難以舉起,任誰可想像得出它的沉重。
──然而,這點障礙可無法攔住她。
她已經下定決心了。
「全部給我後退!礦工大叔,告訴我哪裡的岩層最薄!」
「沒什麼自信……但應該是這裡。」
「很好!讓開!」她一個撇頭指揮礦工們退開,然後將右拳向後拉開、高高弓起,機甲拳套綻放出流水般的清澈藍光。
衝出!
只見在她豪邁的揮動之下,蓄滿氣勁的機甲拳套就像是火箭般朝著前方轟擊,強悍的力道宛若奔流般洶湧爆裂,將眼前的石牆撼然砸出一個巨大的破口!
「幹!太神啦!」
「這小妞一拳三百磅啊!」
「還有空說廢話啊你們這些智障!快跑啊幹!」
就這樣,在礦工們的驚嘆聲中,她順利地拯救了整群礦工們逃出崩塌的礦坑。
戴著那雙沉重無比、卻同時也強悍得非比尋常的機甲拳套,她滿頭大汗地走出礦坑,看見陽光的時候,平常總是令她感到煩躁的炎熱,此刻卻變成一種奢侈的享受。
「……吶,小女孩。」
不過礦工大叔打斷了她短暫沉浸在陽光裡的片刻。
轉過頭,同樣也汗流浹背的礦工大叔,臉上掛著讚許笑容的同時,還有著更苦澀複雜的情緒。
「我不是小女孩了。」
「呃……好吧,那個……我們……見過面吧?」
她想起那個夜晚。
想起那對瑟縮發抖的母女。
想起那個面容猥瑣的男人。
還有那個耳朵上有著裂痕的白兔娃娃。
「喏。」
她把左手的拳套脫下,從口袋裡掏出那隻一直待在身邊的娃娃。
耳朵上的裂痕,她已經補好了。
「……」礦工大叔愣愣地看著她,像是在迷惘她到底是正義之士、還是宵小之徒。
那種眼神讓她感到些許不自在的同時,卻也讓她感到些許欣慰。
真好。
至少自己,沒有被直接定義成邪惡的那一方。
那表示,自己的人生,還有翻盤的機會吧。
「幫我跟妳女兒問好,就說是個姐姐替她修好的。」
還有,不要再那麼愛哭了,堅強點啊。
她自嘲地留下這麼一句,戴著機甲拳套轉身離去。
*
這次的事件過後,她決心要和組織斷絕任何關聯。
雖然如此,她卻依然孤身過著偷竊的生活,但只鎖定有罪在身的慣犯和小偷。
這幾年的時光除了劫惡外,她也不斷地調整和強化機甲拳套,讓她在每次的犯罪現場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達成目標和成功逃離。
終於,她劫惡濟貧的事蹟傳到了當時的治安官:凱特琳的耳中。
「菲艾,要不要加入皮爾托福警備隊?」
這是第二次,有人賜給她名字,和一個歸屬的地方。
比起「小六」這個單純像是個編號的小名,她更喜歡「菲艾」這個名字,雖然這個詞彙本身沒有意思、只是「Ⅵ」這個符號的音譯;但由別人所給予的名字,讓她有種被認同了的歸屬感。
然而,多年下來早已習慣獨來獨往、生性隨興的她,對於警備隊裡充滿紀律的團隊生活其實相當不適應,令她只能擺出一副拒絕合作的模樣,好跟這些警備隊的軟腳蝦們畫出區別,免得自己被歸類到無能的那一群裡去。
出乎預料的是,她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作法,卻沒有讓她被逐出警備隊;相反地,她反而得到了和那個女人變得更親暱的機會。
──那個叫凱特琳的女人。
和自己同樣只是一介女人,卻有著和她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
明明出生在一個政治家庭裡,她卻放棄了在家裡當個嬌生慣養的公主,而是憑著自己的意志選擇了警察的道路。雖然她那身為科魔法權威的母親也貢獻了不少研究成果在她身上,但她能夠爬到如今的警長地位,靠著卻無庸置疑是她自己的實力。
那一晚和她短暫的交鋒,她就曉得這個面容姣好的女人絕非省油的燈,身體的韌性、運動神經和反應速度都相當高明,即使單槍匹馬對上菲艾以前的同夥,相信凱特琳也能一個人撂倒至少十個對手吧。
雖然不像菲艾的戰鬥實力是在一場又一場以命相搏的生死格鬥中練就的,但在刻苦的訓練之下,這個女人的實力確實有目共睹,尤其她那神乎其技的槍法更是令菲艾大開眼界,深刻明白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什麼意思。
相較之下,以前他們那種強盜式的槍法,根本只是在把彈匣清空罷了。
那讓菲艾對這個女人十分感興趣。
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艱辛的荊棘之路呢?
明明可以在家裡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為什麼要拋棄可以當公主的機會,來當一個鏟奸鋤惡的英雄?
他們是會悲傷、會痛、會哭、會流血、會死的血肉之軀啊。
明知如此危險,為什麼還要選擇當警察呢?只因為那嫉惡如仇的正義感嗎?
這些問題,菲艾從來沒有親自問過凱特琳。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擅長問話的人;更何況,即使知道了這些事情,她也不覺得就會改變什麼東西。
就像她從來沒有問過阿一,當年為什麼要放棄警察的崗位、跑來荒郊野外當一個強盜集團的首領。對菲艾而言,那些和她的生存無關的事物,她從來就懶得關心。
她只是想好好地活著而已。
然而,越是和凱特琳相處,她卻越是察覺自己的改變。
起床之後會在意身邊的女人睡得還安穩嗎?吃飯的時候會在意對方吃飽了嗎?工作的時候會好奇對方的工作狀況如何呢?洗完澡之後會特地替對方放好熱水、偶爾出差替她跑公文的時候經過杯子蛋糕店,也會特別記得替她拎一盒回辦公室。
越是好奇自己的改變,她就越禁不住想要作弄對方的衝動。
開水龍頭的時候故意特別大力,搞得整個浴室裡頭都是水,噴得她和凱特琳兩個人都一身濕淋淋的。
看到冰箱裡有杯子蛋糕的時候,故意把它們吃得一乾二淨,惹火對杯子蛋糕情有獨鍾的凱特琳。
翻閱凱特琳的書的時候,故意大力地翻動書頁、然後「不小心」地折到書角。
她處心積慮地在凱特琳的家裡搞破壞,凱特琳越是在意、菲艾就越變本加厲,簡直就像個在牆壁上頭亂塗鴉、想要引起母親注意的小孩,深怕母親的目光沒有放在自己身上似的。
當然,從未有過父母親的菲艾,並不會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只是希望,對方的瞳孔裡映著她的身影。
看見對方在警局裡和其他人聊天、或者和來拜訪的幾位皮爾托福的男士寒暄時,她發現自己的胸口梗塞著一種妒意,一如當年她看著那個拿著娃娃窩在母親懷裡哭著的孩子時。
這是什麼樣的情緒呢?
感覺並不是單純的嫉妒。
阿一說,嫉妒是「希望自己也能有那個東西」。
可是菲艾覺得,她對凱特琳的想法,並不只是這個樣子而已。
而是更多的……「希望那個東西只屬於自己」。
在那一次逮捕行動中,她還是同樣佯裝不動聲色,表面上看來是單純無時無刻都情緒亢奮;實際上,她一直很害怕凱特琳總是親自站上前線的作法,卻無法向凱特琳明白地表示她的擔心,只能透過這種作法來掩飾自己的擔心。
凱特琳從來沒有畏懼過槍,這點讓菲艾在感到十分欽佩的同時,心裡卻升起更多的恐懼,害怕某一天、凱特琳會被子彈打中。
她沒有忘記過阿一的教誨。她一直銘記在心。
──要是被子彈打到的話,人很容易就死了,是很危險的東西。
而在擔憂著這件事的同時,另一個念頭也湧上了心頭。
她想起當年那個守在妻女面前的礦工大叔的模樣。
她會保護這個女人,就像那個大叔保護她的家人一樣。
長年來為了生存,菲艾早已習慣無論身處何地都要先確認身旁的環境,這令她率先注意到了藏身在角落的那個歹徒,得以來得及替凱特琳擋下那危險萬分的一槍。
出乎預料的是,當她藉由咒罵來宣洩自己內心的不安與憤怒的時候,凱特琳的動作卻在她的心裡激起了漣漪。
她緊緊抓住著她的科魔法機甲上,那娘氣到不行的粉紅色下襬──那是她母親得知菲艾加入警備隊後,特地為她打造的──她一直很好奇凱特琳她娘親的品味,更意外原來凱特琳也有這種模樣。
她從來沒有看過,一向堅強的凱特琳,這麼軟弱的樣子。
她也絕對不可能忘記,在她衝入槍林彈雨裡頭之前,凱特琳在她身後的叮嚀。
那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竟可以使人如此的義無反顧。
……不。並不只是可以回去的地方而已。
是因為那裡,有著她想要保護的東西。
她終於找到,自己多年來流浪所累積的這些力量,究竟是為何而生的了。
那一晚,凱特琳在關心了受傷的她之後,反常地問了她一直關心的問題,一如她一直想啟齒的那些疑惑。
那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像是昭示著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那讓菲艾在因為自己的內心與過去被窺探而感到惶恐的同時,卻因為自己的秘密也許將擁有得以宣洩和依託的對象,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滿足。
正因如此,她反而不想那麼輕易地讓凱特琳知道答案。
要是那樣的話就太遜了吧。她才不要就這樣投降哩。
然而,凱特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似乎也因為她的心防而瞬間退縮。
無奈地反過來向凱特琳做出邀約,雖然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裡的喜悅,但菲艾還是不會那樣輕易的示弱,仍然老樣子地想捉弄凱特琳。
但這一次,凱特琳卻果斷地選擇了上當。
身為總是佈置陷阱的獵人的她,這次卻像一隻自願踩下陷阱的獵物,就這樣一腳跳進菲艾的佈局裡頭。
像一隻撲火的飛蛾,即使知道自己將燒成灰燼、也要爭取那一剎那的溫暖。
於是,菲艾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了。
*
「喂,老大,下一票要幹哪裡啊?」
「我已經在計畫了,明天再跟你們說吧。現在先吃飽飯就好。」
皮爾托福邊陲地帶,某個隱密的山區裡頭,一群被寂寥的月光照耀著的人們。
循著自己長年累積下來的經驗,在追蹤了三天三夜之後,她終於順利找到了厄提斯坦強盜團的藏身之處。
順著清冷的夜風高高躍起,任憑一頭桃紅的長髮在身後飛揚,菲艾有如猛獸般從高聳的岩壁上落下,沉重巨大的機甲拳套輕易支撐住她的身體,讓她又是一個箭步、搶到兩個守衛反應過來之前,就迎面把兩個守衛直接揍飛出去。
「有突襲!大家抄傢伙!」
「操他媽的是哪個不長眼的混帳──嗯?妳不是……」
「……小六。」
阿一示意周圍的同伴們不要慌張,一邊自己向前踩出一步,像是要確定來者的身分一樣,靜靜地注視著被月光籠罩的菲艾。
「……我已經不是你記得的那個小六了。」
對眼前的男人懷抱著複雜的情感,菲艾淡淡地開口:「現在的我,叫作菲艾。」
「從妳臉頰上那個刺青翻譯過來的名字嗎?」幾年過去,阿一的臉變得滄桑了,但那樣的溫柔敦厚仍然沒有半點減少。
「是個好名字呢。那位警長大人替妳取的嗎?」
「嗯。我會替你轉告她的。」
「……這樣啊。」
菲艾不曉得阿一那苦澀無奈的口氣是為了什麼,只知道在阿一提起「那位警長大人」的時候,令她的心一陣抽痛……與悸動。
她很感謝阿一對她的教導,即使他們做的是現在的她必須將之全部破壞掉的,但那些年來待在阿一的身旁,他一天也沒有冷落過她。
即使至今他仍然不曉得,當年阿一為什麼要放棄警察的職位──但她知道,她必須和過去做個了斷。
而她能做的,就是毀掉這個作惡多端的集團。
這個,曾經是她棲身之地的地方。
「小六……不,菲艾,我並不想傷害妳。」阿一伸手拔出腰際的武士刀,一邊擺出了戰鬥的姿態:「我很高興妳還活著、甚至為自己的生命找到了嶄新的出路……但,如果這是我們的命運的話……原諒我必須與妳為敵。」
「……」菲艾難得地有些哀傷:「阿一,當年的你,是為什麼而選擇……離開皮爾托福警備隊的?」
她記起那一晚,凱特琳鼓起勇氣向她拋出問題的模樣。
連那個可愛的小女人都敢向她詢問了,她又怎能繼續這樣畏畏縮縮的。
何況,要是無法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的話──她恐怕無法動手殺他吧。
「……這個問題,等妳打倒我、我再告訴妳吧。」
「……果然沒這麼順利啊。」
阿一其實也是一個彆扭的傢伙呢。
菲艾苦笑著這樣低語,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嘴唇。
……彷彿那裡,還殘留著那個女人的溫度與味道。
因為那一晚的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壓根兒沒有想到凱特琳會這麼勇敢,她也無法牢記在那蜻蜓點水的瞬間裡究竟蘊含了多少情感。
但她可以確定,她沒有忘記她的嘴唇一如她喜愛的杯子蛋糕一樣柔軟,也沒有錯過她盈滿水氣的眼眸與臉頰上暈開的緋紅。
回憶宛如她左臉頰上的刺青,清晰地刻印在她的心上。
想起這陣子和她相處的每一個片段,菲艾的嘴角揚起一個難得的燦爛笑容。
上一次她露出這個笑容,已經是她們倆初次見面時候的事了。
──「我不想聽。」
就連賭氣的模樣,都這麼惹人憐愛。
「……真是個令人困擾的警長大人啊。」
擺開的機甲拳套颳開一陣旋風,菲艾扭了扭脖子,愉快地笑著、打量著眼前紛紛掏出武器的強盜集團。
除了那些亮晃晃的刀光以外,也不乏有閃耀著危險光澤的槍枝。
她當然不可能忘記阿一對她的告誡,但她更忘不了凱特琳勇敢地站在槍口前的模樣。
那是她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地守護的事物。
「你們已經是老娘的囊中之物啦!全部放下武器、雙手舉高,老娘可以饒你們不死,如果反抗的話別怪我把你打到你老媽都認不出來!你們有權力保持沉默,但你們放的每句屁話都將成為……成為……呃、呈堂證供!」
嗯?自己竟然還記得這個詞彙啊,看來自己進步不少嘛。
Punch first. Ask questions while punching.
「不過……總之先吃我的拳頭!等我開始揍人再問問題啦!」
菲艾大笑著壓低身子、雙手向後弓起,蓄滿能源的拳套湧現光輝。
等我,凱特琳。
等我。
〈待續〉
草壁碎碎念:
本來想著要在一個禮拜內把這部寫完,卻一直想不到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交代菲艾的身世,結果回過神來的時候、上次更新已經是足足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真的是好慚愧啊(掩面)
〈非妳不可〉的中篇在此呈上!不同於上篇主要以凱特琳的視角在敘述故事,這次的篇幅主要著墨於菲艾的心路歷程與悲傷身世,主要是為了透過這些過去的交織、讓下篇的兩人交換心事能有更棒的爆點。
結果這次都沒什麼機會寫到凱特琳跟菲艾打打鬧鬧的場景……我還蠻想寫菲艾推倒濕身的警長大人的說<3
這禮拜應該可以補完下篇啦,謝謝各位一直以來苦等的讀者們!
題外話,我自己還蠻喜歡阿一這個角色的,可惜他只是個龍套而已(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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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1 篇留言
續:
好看!
(沒啥意義的留言~
01-22 00:44
風城雙子星:
快投稿去官網,這才是正版的啊!!!
01-22 01:28
草壁英彥:
這太抬舉了啦XDDDDDDDD
01-22 17:09
羊咩:
太讚了啦!!!
前兩天才在把上篇再看過一次呢[e5]
我想看警長擔心的樣子嘻嘻(自找虐啊)
雖然這篇沒有甚麼跟警長的互動
但有把菲艾對警長~~~[e33]
還有我笑了~那粉紅色裙襬~XDD
下篇終於要有閃光彈了嗎>///<
01-22 12:01
草壁英彥:
哼哼哼我也很鬱卒啊這篇都沒什麼機會寫到兩個人之間的相處(畢竟主要是在補完上篇段落裡的菲艾視角)
身為一個以寫甜文為樂的人我會把所有上篇跟中篇沒能寫到的閃光盡全力在下篇全部炸出來的A_A
下篇絕對不會讓妳失望的敬請期待>////<
01-22 17:10
小冷:
哈..也很喜歡阿一這角色.尤其描寫他拔武士刀的片段
根本會讓人跟背景的阿銀做重疊阿~
超期待下篇囉..其實來個五六七八篇也不錯啦[e16]
01-22 22:56
草壁英彥:
我很喜歡武士刀這個武器>///////<
只是我個人不太喜歡在同人的作品裡讓自創角色太亮眼ˊ_>ˋ)
因為這篇的主軸還是以〈英雄詩篇〉(英雄故事延伸)系列的風格來運作的,所以不會突然變成長篇啦XDDDDD
當然往後會不會有其他番外,我什麼都不保證[e17]
01-22 23:20
小冷:
http://www.pixiv.net/member_illust.php?mode=medium&illust_id=34317542
原畫應該在這
01-22 23:12
草壁英彥:
哦哦感謝支援!我只記得GOOGLE搜圖忘了先去翻P網慚愧啊(艸)
加上連結囉謝謝QWQ!
01-22 23:20
澪月:
寫得很讚~
我喜歡XDD~[e12]
01-23 05:24
阿源:
非"上"妳不可????
01-23 22:37
草壁英彥:
就說不是啦◢▆▅▄▃崩╰(〒皿〒)╯潰▃▄▅▇◣
01-25 02:33
Maa_竜と薔薇:
請務必接下小的五十元,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棒!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歡!
01-24 23:14
草壁英彥: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謝謝!>////////<
我最喜歡五十元銅板了XDDDDD(離題
01-25 02:34
抹茶兒:
好有感覺喔!太好看了!
01-28 01:14
夢:
蠻好看的 篇幅很長~~不吊人胃口
用字也都很好 最愛+++
01-28 12:00
草壁英彥:
謝謝w 被說不吊人胃口我有點意外XD
我以為我是會被人家噓一直吊胃口的那種(?)
01-28 18:02
夢:
可能我們對於這的定義不一樣吧~
對我來說是篇幅很短,出到緊張或是精采的地方然後說待續
跟那種灑狗血八點檔在鋪埂沒兩樣
你寫得很好阿~ 我隨便亂點點進來的 真是幸運
01-28 21:44
草壁英彥:
我覺得我也都斷在精采的地方啊(回望(?
能讓你覺得幸運才讓我覺得很幸運呢QWQ
謝謝你的青睞!
01-29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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