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掛虛名的戀人,只要誰也不點破就能繼續維持……維持一碰就碎的親暱關係。
粉紅色草莓蛋糕和緋紅臉頰互相輝映,甜美唇線沾上了可口的奶油誘人地讓人心蕩神馳,他忍不住停下所有動作,把視線停留在細緻的面龐。
天真的少年並沒有察覺他肆意窺視的目光,心滿意足地品嚐蛋糕,那笑意十足而甜蜜蜜的表情,像是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可人地表現天真無邪。
「老師?怎麼一直看著我……」李岳茗眨眨眼睛詢問。
再怎麼遲鈍,在炯炯有神的雙眸直視下,李岳茗終於感到一絲不自在。
眼廉映入小少年嬌羞的模樣,巫凌清又是一愣,接著尷尬地轉過頭,裝作漫不在意把視線移開。
「老師?啊!我知道了!老師一定也想要吃蛋糕吧?這個蛋糕真的很好吃呢!」像是想通了,李岳茗敞開笑容,拿著叉子插起蛋糕一角,往巫凌清嘴邊伸來。
李岳茗笑容可掬,像是哄孩子地開口:「來、啊……」櫻桃小嘴同時開口,雙頰不自覺浮上火辣辣的感覺,他只能乖順張嘴,把小少年的好意拆入腹中。
蛋糕好甜,但顯然小少年可愛的笑容更加甜膩。
「嗚啊……老師你的嘴邊沾到奶油了!」
轉過頭,巫凌清這才從玻璃帷幕看見自己滑稽的模樣,李岳茗慌慌張張起身,卻找不到可以擦拭的面紙,他忍不住伸手,想直接擦去油膩的感覺,沒想到小手眼明手快架住他。
「啾……」不等他反應,紅潤的臉頰很快逃開。
少女漫畫才會發生的情節,如今真實上演,不光李岳茗滿臉害臊,他也是一陣尷尬席捲全身,只能說幸好他們坐在偏僻的小角落,沒有人看見他們親暱的行為,不會讓他們更尷尬。
盯著還嘴角還沾著奶油的傻少年,慢慢露出滿是歉意而受傷的表情,巫凌清伸手抹去唇邊膩口,順手吃掉,他的動作讓小少年的臉頰渾然紅潤,可愛地不知所措。
「蛋糕好吃嗎?」
「嗯、嗯……很好吃。」李岳茗紅著臉說著,但心底暗暗覺得對方嘴角的味道更是美味。
得到聽來滿意的回答,巫凌清揚起自己不曾想像的和藹笑容,伸出手揉亂褐色的頭髮,接著拿起冰涼美式咖啡,淡然啜了一口,只見李岳茗也學著他的動作,冷飲入口立刻苦澀直皺眉。
「好苦!」苦得眼角都泛淚了,李岳茗可憐兮兮地看著巫凌清,惹得對方噗嗤ㄧ笑,「老師你笑什麼!」
「小鬼頭,就是喜歡無理取鬧,我不是叫你喝果汁嗎?」
聽到巫凌清調侃的話,李岳茗憤怒嘟起嘴嬌嗔,「我才不是小鬼頭!我……我又不知道咖啡這麼苦……」但在成熟的男人眼裡,少年很顯然就是個毛孩子。
「那……要我幫你再叫一杯果汁嗎?」
「我才不要喝果汁!」李岳茗賭氣說著,細緻的雙頰很快紅潤,既傻氣又倔強的少年支支吾吾開口,「……能不能加糖啊?」說著臉更紅了。
「笨蛋,當然不能加糖啊!連這一點點苦都不能忍受?」
被戀人看輕,李岳茗氣憤地又啜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繾綣味蕾,在眼框裡滾動不停的淚珠楚楚可憐差點掉下,巫凌清發出一聲苦笑,拿走小手緊捉的冰咖啡。
「我替你喝這杯咖啡,那……有什麼獎勵?」刻意以調戲的語氣,果不其然李岳茗的小臉漾起想入非非的紅暈。
巫凌清注視欲言又止而蠕動的唇線,小少年似乎非常認真思考他的問題,最後滿臉紅通通地垂下頭。
「不知道要怎麼獎勵……」李岳茗低下頭喃喃。
如果要巫凌清形容李岳茗現在的樣子,那大概是含情脈脈又害臊地眨眼送秋波,試圖強裝撫媚,但完全失敗的笨蛋模樣……是很可愛,但是實在太笨拙了啦!
再次揉亂褐色髮絲,巫凌清重嘆一口氣,「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那麼認真幹嘛?」
「因為、因為是戀人……」戀人想要什麼,都要努力滿足。
「你啊……別因為是戀人就這麼放任,要是遇到不好的人怎麼辦?」
初生之犢的錯誤愛情觀讓他不禁擔心起來,但自己不過以憐憫和對方掛有交往的虛名,這麼一想突然歉意難熬……
「可是老師是好人啊……」吞入幾乎浮出喉頭的「我只喜歡老師一個」,李岳茗很快揚起天真的笑容。
李岳茗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淡淡笑著吃掉最後一口草莓蛋糕,蜂蜜色眸子飽含笑意凝視他,像是在問他「接下來要去哪裡」期待著。
「難道約會就這樣結束了?」李岳茗露出既疑惑又失望的表情,巫凌清立刻搖頭。
他起身,忽然覺得胃一陣噁心……喝了兩大杯美式咖啡,誰不會胃脹?
「老師還好嗎?」
輕瞥滿臉擔憂的少年,巫凌清恢復淡然的表情,卻難得心生惡劣的想法,他揚起笑容,「我的胃有點痛,可能是因為咖啡喝太多了……」
「唉?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氤氳迅速蔓延蜜色眼眶,巫凌清沒想到會收到這麼誇張的效果,頓時驚慌失措。
他還以為除了被欺負的事情會讓脾氣倔強的少年哭泣外,其餘的事情他都不為所動,沒想到只是掩飾脆弱的面具,一碰就碎。
「怎麼辦、怎麼辦?老師很難受嗎?很不舒服嗎?」
要是現在捂著腹部說自己痛得不得了,李岳茗大概會直接哭出來。
「親一下臉頰就不痛了。」保持淡然的表情,巫凌清開口。
「唉?」李岳茗驚呼一聲,像是小兔子般人畜無害的眼眸眨眨,被他欺負而剎然通紅的臉頰可愛地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嗚……我的胃……」
他故意發出悲慟的呻吟,這下李岳茗更加驚惶,眨眨眼四顧周圍後,迅速地啾了他臉頰一口。
「……我怎麼不知道老師是這種喜好惡趣味的人啦!」李岳茗紅著眼嬌嗔,直視笨拙的小少年,巫凌清暗地倒抽一口氣。
他不過是病態的惡心發作,不帶任何情感的交往飽含調戲意味,然而從李岳茗通紅的雙頰看來,對方一點都不厭惡,反而滿臉幸福。
李岳茗喜歡他的程度超乎想像,一次一次證明了啟齒的愛絕對不假。
而自己……連交往的原因都找不到,說白了光是他的行為、這些戲弄的言語都會傷害對方。
「交往是心血來潮提的」,這種話他怎麼可能說出口。
倘若真的說出口,那雙美麗的蜂蜜色眸子肯定又會流出絕望的淚水……
李岳茗打了沉重的哈欠,蜂蜜色的眸子也矇上一層疲倦色彩,牽了一整天的手毫不倦怠十指緊扣,兩人不時肌膚交碰,但情緒纖細的小少年已經不會輕易臉紅,抿著唇眨了眨眼,他疲倦地依靠在男人的肩頭。
一大早就和戀人前往咖啡廳,接著又去看了一場精采絕倫的動作片,然後在便利商店買了飯糰果腹,又逛去商店圈逛了一圈,最後在書店裡呆了好一會兒,晚餐則是在評價餐廳吃了一頓,如此充實的一天,也難怪李岳茗會這麼疲憊。
「累了?」巫凌清低聲耳語,李岳茗搖搖頭,奮力地睜開眼睛,「再撐一下,還有一個地方想帶你去。」
「想帶我去?」李岳茗捕捉到在他心底的渴望──被人需要,這下又有了一點精神。
掛有「戀人」標籤的男人想帶自己去哪裡呢?倘若是平凡人,約會一整日最後的目的地肯定、肯定是……愛情旅館,但是對自己既正派又時常冷淡的男人又是怎麼想?
如果真的是那種不堪的地方,那也證明自己被人愛著,說不定這樣他反而會開心吧?
可能是累了,李岳茗走路有些搖搖晃晃,他喃喃呼喚對方,「老師……」
「怎麼了?」
「……老師要和我去Hotel?」眨眨眼,李岳茗滿臉通紅卻大膽問著。
巫凌清輕拍窩在自己肩臂上的小腦袋,滿臉委屈的小臉癟著嘴不解,他苦悶地弄亂褐色頭髮,不明白疲倦怎麼可以讓一個人像是喝醉般,走路搖搖晃晃又全然變了個人,把害臊的小少年變得如此大膽。
「你怎麼還沒開始喝,就醉成這樣……」奇怪的是,他讓李岳茗靠在自己身上,並不覺得護著少年麻煩。
「喝?老師,我才十六歲啊……」
「那你還問什麼Hotel?十六歲去那種地方做什麼?」巫凌清趁勢反問,李岳茗無辜地眨眨眼,疑惑地拉著他的衣角。
「約會最後不是要去旅館嗎?」
……所以他才說初生之犢的笨蛋愛情觀麻煩。
約會最後要去旅館?這是哪門哪派的錯誤觀念?既然掛有戀人稱號,他決定好好糾正小傢伙的觀念。
「傻瓜,我才不會做這種趁人之危的事。」拍拍小腦袋,巫凌清溫柔地笑著。
「……可是我希望老師趁我的危啊。」嘟嘴低喃,雖然聲音不大,巫凌清還是聽到悶在嘴裡的嬌嗔。
真是的,要不是他練過定力,再加上本就不對小身板產生興趣,否則聽到這種讓人血脈噴張的話,肯定是直把開口的傻孩子拉到旅館、丟到床上……
咳,這完全是他多想了。
「要是遇人不淑,絕對不可以說這種話喔……在我面前沒關係。」畢竟他不會對自己學生出手。
「唉?在老師面前沒關係嗎?」李岳茗反而希望對方因為他的話而倉皇激動,「如果……如果和除了老師之外的人說那樣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說不定會對你一逞獸慾之類的啊,要是發生那種事……」還未說完,李岳茗就打斷他的話。
「那為什麼老師不會對我做那種事呢?」
在那雙蜜褐色的眸子裡,巫凌清看見疑惑附帶期待,難道小少年期待自己做出越舉的行為嗎?
巫凌清沒有回答,李岳茗的表情一點一滴冷靜下來,「……老師還真溫柔呢!真的、真的很溫柔……」
溫柔地證明對方不會喜歡自己。
難以啟齒地,他暗暗希望,就算是身體上的關係也好,只要能鞏固他們現在不穩定的情人關係就好,如果這個男人可以濫情一點就好,這樣半推半就把他推到床上,對他而言並非錯誤的發展,腦海不斷不斷迴盪這種扭曲而卑微的想法。
感覺自己被輕易否定,眼眶流不出淚,故作鎮定讓自己內心的悲悽膨脹,在彈性係數邊緣或脹或縮,他讓天真無邪重新偽裝自己,成熟算什麼呢?
成熟不過一煙幻沫,只會傷害心靈。
「我們到了。」沒察覺逐漸黯淡的眼眸,巫凌清拉著李岳茗停在一間平凡的酒吧前。
「老師,我才十六歲不能喝酒呢。」也不能走進愛情旅館。
「少說廢話,裡面也有果汁、汽水、調配飲料可以喝啊,你在抗拒什麼?不是你說自己不是孩子的嗎?」巫凌清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盯著李岳茗的臉龐,黯淡的燈光下看不見哪裡怪異。
「……嗯,走吧。」小傢伙是不是太過冷靜了一點?
牽著小手往地下一層走,就像是邁向不知名的深淵,李岳茗一句話都沒有說,放縱周圍充斥尷尬的氣氛,他無形指責對方,只因為沒有勇氣開口。
他不願去想巫凌清對自己的想法,更害怕對方殘酷地說出事實,與其不然誰也別點破他們親暱的關係,不過是掛上虛名的戀人。
「好安靜。」李岳茗環視四周,靜謐的空間除了偶爾伴隨玻璃輕碰的乾杯聲以及優雅的旋律輕揚,失去過多言語。
這裡是酒吧,但和他想像的活絡氣氛完全不同,刻板印象人人有,他一直以為酒吧就是充斥龍蛇混雜的不良混混,煙燻滿佈又無節制播放嘈雜的電音,各種違法交易的最佳場所,但眼見為憑似乎不是這個樣子。
巫凌清拉著李岳茗坐上吧檯,一個栗色髮而看不出年齡的少年正安安靜靜擦拭酒杯,發現眼前的動靜後,立刻綻出友善的笑容。
善意的笑容在察覺來人是自己熟捻的朋友後,好客地愈發燦爛。
「和澄,我帶朋友來了。」
雖然「朋友」兩個字在李岳茗耳裡聽來有些刺耳,但是他並沒有無理取鬧地反駁,只是靜靜等待熟捻的兩人談笑風生結束。
因為沒有能夠招呼的朋友,眼前展現的噓寒問暖對李岳茗而言,是種意外遙遠的行為,看著看著只覺得心底浮起不安的酸澀,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但大概就是名為「嫉妒」的情緒。
原來自己的佔有慾這麼濃厚嗎?李岳茗暗暗自諷。
「啊,和澄,這個是我的學生李岳茗。」招呼的話題結束,巫凌清笑著和吧台內的男性介紹他,接著轉過身對他開口,「岳茗,這是我大學的學弟,黎和澄。」
清麗的臉龐對他微笑頷首,覆含善意的笑容讓李岳茗有些緊張,立刻同以點頭,卻撞到桌子,惹得身旁兩人一陣大笑。
「好痛……」摸摸額頭,殘留陣陣疼痛的腦袋有些暈眩,他猜測額海一帶大概已經發紅,說不定還腫了起來,沒想到平安的約會日,回家居然還必須拿出醫藥箱處理……
「和澄,這傢伙還是個未成年孩子,給他一點非酒精飲料吧?」摸摸李岳茗柔順的髮尾,巫凌清苦笑說著。
「明知道我們店不讓未成年進來,你還故意犯戒……」黎和澄回以困擾的笑容,纖細的身影轉過身開始準備飲品,「你還得帶他回去,喝點酒精濃度不高的飲品吧?」
「嗯,就這樣吧。」寵溺的眼神掃過悶悶賭氣的身軀,巫凌清安慰姓小幅度拍拍李岳茗的背脊。
雖然他心底是很想喝得爛醉,但身邊有個未成年小鬼必須照料,自然不能實行荒唐的計畫,但是……
過了十分鐘後,爛醉醺醺的人卻是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少年,捉著他的衣角,像是水龍頭般把他的肩膀哭得溼答答,嘴裡呢喃的話也聽不清楚,她只能拍著小少年的背脊,試圖給予安慰。
「……和澄,不是說不要給他喝酒精飲料嗎?」巫凌清狠狠瞪了自家摯友一眼,黎和澄笑容可掬,似乎本就很樂於看見他困擾的表情。
「沒辦法啊,那孩子露出滿臉不安又不斷壓抑自己的樣子,簡直和以前的學長同個模樣,我忍不住就讓他喝了點酒,哪知道他的酒量那麼差啊!」說得可無奈,黎和澄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
「你……我不是說他未成年嗎?」巫凌清皺著眉頭,撲在他懷裡的小傢伙似乎越哭越厲害,但又如同黎和澄說的,持續壓抑自己的聲音。
「不是有句話說『酒後吐真言』嗎?」黎和澄微笑,「那孩子肯定很多話想要和學長說,我只是提供一個機會而已。」看那雙清澈的雙眼,顯然他們的關係也被準確猜測。
「不得不說你這傢伙真愛多管閒事……」巫凌清嘆出一口氣,一把把瘦小的軀體往自己身上背,「我先送他回家了,有機會再來你這裡喝吧。」
巫凌清走出摯友的酒吧,明明背脊背著一份不屬於自己的重量,卻覺得自己和往常一樣毫無負擔,他不禁再次懷疑自己的學生是不是營養不良,而且是過度營養不良,背著小身板一點都感覺不到吃力,心底浮上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
……又是那種小傢伙下一秒就會消失的怪異感覺。
「嗚嗚嗚……」背後逐漸沾染濕潤,李岳茗正在他背後莫名哭泣著。
酒後吐真言,總是倔著脾氣,以各種理由逃避開口的小傢伙,是不是這樣就能好好把所有事情說出口,抑或連醉著都保持警戒……
也許他不想聽,他只不過是空掛虛名的戀人,他不想聽……
不想真正觸碰少年脆弱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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