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暖暖的。
「……夢?」
望著眼前的朦朧,德萊姆輕輕擦去淚水並坐了起來。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方才正躺在一張鬆軟的床墊上。而且,還有人特別幫他脫去了鞋襪。
「這裡是……」
此地的空間並不算大,但因為潔白無瑕的石材之故,使整個房間看起來比實際上還要大得多。頂端的光石與外頭看到的不同,綻放出如同螢光一般的微芒。即使裡頭只是簡單的擺了張床與一副木製小桌椅,但這卻是德萊姆所住過最為舒適的房間。最起碼,這裡可沒有半點灰塵。
大概是王城裡頭的其中一間客房吧?德萊姆走下床鋪。他並沒有馬上穿起靴子,地板的冰涼觸感一直是趕走睡意的最佳良方。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從窗外來看,現在還只是深夜。至於今晚是否仍為同一天,德萊姆可就不清楚了。
「肚子還沒有很餓……也許還是同一天吧?」
德萊姆搔了搔頭髮,開始獨自在窗邊吹起了涼風。
是因為慘劇的關係嗎?雖然只有兩次,但與以前相比,作夢的次數與真實度都大為增加了許多,德萊姆甚至分不出來那到底是否只是個夢。如果可以,他還真希望繼續方才那個夢境而不醒來……他有好一陣子沒有碰到那個夢了。
雖然只是個夢,但那曾經是德萊姆最美好的過去。特別是在這種時候,他更渴望夢見珍惜至此的過去。當然啦,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實際碰到夢中的那個人。
「有好多年沒碰面了呢……」
自從八歲那年分別過後,德萊姆便再也沒聽說過夢中那人的消息了,就像是完全蒸發似的,半點訊息也沒有。明明對方還跟自己承諾過、說是一定會保持連絡,然而德萊姆所等到的,卻是七年的杳無音訊。
……也不是說自己會因此而感到憤怒,但相對於一年又一年的期待,失望也是同等而來。雖然現在德萊姆已經比較能思考這個問題,但再怎麼說,他曾經也是個孩子。而能與孩子劃上等號的,往往就是「任性」二字。
不過相對的,德萊姆之所以從軍,也是因為如此。畢竟在整個愛特諾王國內,就只有軍人能以最低的成本到國境外。而且,那還是合法的。
所以,就算幾天前才發生了那種事,那依然不改德萊姆從軍的志願。早在他許下這個願望之前,德萊姆已經知道身為一名士兵到底該承受什麼樣的風險。而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仍然無法讓德萊姆七年下來的決心產生半點動搖。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仍會擔心資格符合與否。嚴格上來講,雖然他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在雙翼特考時受到淘汰,卻也無法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及格了。雖然身為唯一生還者的事實讓他沒有被拒絕的可能,但卻又怕自己的能力會不會不如上頭所預期。德萊姆曾聽說過,即便是正規的士兵,依然會有考核其資格的制度存在,自己在事後被告知不符合的話也並不是不可能……這可真會讓人傷透了腦筋。
「對了,賢者不是說過有什麼啟示嗎?那到底是什麼?」
雖說很想立刻找史比倫特問個清楚,但德萊姆現在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應該走出房間嗎?或者是說,他有這個權力能善自出去嗎?這裡是桑彩的王城、而非普通城鎮的旅館……啊啊,就算這再怎樣是個榮幸,還是存在著難以想像的問題啊!
「吃飯的時候應該會通知吧?搞不好那時候就能碰到面……喔?」
德萊姆不經意抬頭往天上看去,此時他才驚訝的發現……那不就是阿斯寇塔之尾嗎?
紫藍色的夜空之中,浸染著艷麗的七彩薄紗,那與其說只是一片片帶有顏色的雲朵,更像是漂浮於清澈流水上的各種顏料,而且後頭那顆翠綠色的彎月、更讓如此美景增添幾分神秘。在桑彩這塊發光大地的襯托之下,阿斯寇塔之尾的美麗簡直可說是鮮明無比。德萊姆完全沒有想過,僅有白天才能欣賞的景色,就連夜晚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漂亮……」
面對如此奇景,德萊姆為此深深著迷。這也是為什麼他如此喜歡十月的原因,畢竟阿斯寇塔之尾的美麗實在是難以取代。雖然三月份他也同樣相當喜歡,但比起那大展於大地之上的景緻,天空上的奇觀還是更讓他較為嚮往。
「如果這時候能乘著巨鷹飛上空中不知道有多好……」
自言自語著,德萊姆開始想像那個畫面。騎著巨鷹的自己,一邊看著近乎眼前的七彩雲霞、一邊體會迎面而來的陣陣涼風。雖然是帶有古怪音色的風,但那絲毫不會減少德萊姆對這陣風的好感。
然而,正當德萊姆還在沉浸於幻想中時,房間內突然傳出了一聲怪響。
原本德萊姆不以為意,畢竟這裡可是住有史比倫特這名賢者的王城,裡頭裝有一、兩個機關也不是不無可能。不過,當聲音再度傳入耳中時,德萊姆這才對此提起了興趣。
沙沙……沙沙……聲音很輕、很細,但靜下來之後卻不難發覺,那聽起來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爬行。德萊姆又花了好一番工夫,這才驚覺聲音不是來自別處,就在這個房間的地底之下!
那會是什麼玩意兒?德萊姆根本猜不透,而且更糟的是、這很有可能是史比倫特的另一個惡作劇行動!誰會知道那位小小賢者又躲在暗處計劃著哪種把戲?就算沒有相處很久,德萊姆依然不會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經過,沙沙聲響也跟著越來越近,德萊姆甚至能從腳底板感覺到些微的震動,顯示那東西很快就會到達這裡!
雖然還不知道地磚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德萊姆還是得做些準備!他穿好了他的鞋襪,並盡其所能的、找出這房間內一切可用來當作武器的東西!即使只有一張小椅子比較能夠上手,但相信只要對其施展翠系之術的話,說不定還能造出武器之類的東西……呃……例如木劍嗎?
「……還是先請人過來幫忙好了!」
下定決心,他馬上跑到了門口,但不稍幾秒立刻臉色大變——這門竟然是鎖上的!
先不管為什麼自己會被反鎖在房間裡,但眼前不妙的情況倒是千真萬確!在武器只剩下一張椅子、甚至於可能的木劍時,這實在不是個讓人高興的情況……對了,周圍不是還有牆壁嗎?就算固系並非德萊姆拿手的系別,但出來的成品還是會比木頭好上許多!
二話不說,德萊姆立刻丟開椅子、將雙手平貼於地面……
「……呃?」
沒有反應?怎麼可能!
德萊姆又試了好幾回,但無論他如何努力,地板就是半點變化也沒有。會有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德萊姆真的還無法掌握固系之術的訣竅;第二,那就是這個地板所用的材料並非天然的石材,而是經過後天人為的合成……難道他真的只能用木劍來抵抗了?
「……慘了。」
正當德萊姆仍在苦惱時,情況已經由不得他再多做選擇。就算不去仔細聽,聲響也已經大到不得不去注意。德萊姆趕忙再把椅子拿到手上,他就連術也懶得施展了。與其把這張椅子變成木劍讓敵人取笑,倒不如直接一把打在對方的腦袋上!
既然擬定了方法,就只等執行的時機到來。德萊姆緊握住椅子,他嚥了口口水,雙眼不斷緊盯著地面。對方會從什麼地方出來並不清楚,但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出現的位置也愈發明顯。終於,就在最後一塊地磚之下,那令人顫慄的爬行聲赫然停下!
突如其來的靜謐讓人緊張,但也使德萊姆在心理建設上有了更為充足的準備。他輕手輕腳靠近聲音消失的位置旁,打算隨時在下一秒、取得攻擊的先機!
一秒、兩秒、三秒……對方仍然一動也不動,難不成也在下方打探什麼嗎?德萊姆不敢大意,就算汗水幾乎要滑進眼裡也不願擦去,他不想要錯失任何機會。而且,實際情況也真無法讓德萊姆如此……冷不防的,狀況再度開始!
咚!咚!咚!不同於方才的爬行聲,突然轉變成一次又一次的敲擊!
看著眼前應聲震動的地磚,敵人肯定就在地磚之下、而且打算從中衝出!德萊姆緊握住椅子,他的雙手不斷發抖,腦中亦湧出了更多的負面想法。
要是這張小木椅無法解決掉敵人怎麼辦?
衝出來的敵人不止一個又該怎麼做?
噢……天呀!王城中的前輩們又都幹些什麼事去了?
——然後,地磚登時飛了起來!
於此同時,德萊姆的椅子也就這麼砸了下去。儘管他根本還沒看清楚對方是誰!撞擊驟響、碎片紛飛!一切就在什麼都搞不清楚的前提下、擦出了最為突然的火花!
「……呃呃?」
當德萊姆再度張開雙眼時,事情似乎又趨於平靜。雖然他手上那做工精緻的小木椅成了一地碎片,但他也同時換取了敵人的昏厥、以及自身的安全。德萊姆大口大口的喘氣,這種事情可真會讓心臟難以負荷。有時候,他真會覺得自己能當上一名稱職的士兵嗎?這個問題,就連德萊姆本身也相當懷疑。
丟開斷剩的殘骸,德萊姆打算把眼前的侵入者先瞧個仔細。對方穿著一身皮甲,雖然稱不上是高級貨,但至少也能抵擋住一、二刀真正的攻擊。不過從體型來看,這人似乎也不算壯碩,反而只比德萊姆精壯一些。而在那一頭凌亂的黑髮之下,他壓根只是個……少年?
對,確實是一名少年。雖然衣服跟臉都髒了些,但那稚氣未脫的模樣實在是再明顯不過!就算沒有開口詢問,德萊姆也能輕易看出對方年紀與自己相當……只是,為什麼他會在這邊呢?
盯著不明少年昏死的臉孔,額頭上更開始滲出了一抹血紅。
……這下子,德萊姆又開始慌了手腳!
◆ ◆
「辛苦了!」
對於巡邏歸來的小隊,守在大門的兩名士兵禮貌性的行了個愛特諾軍禮。不過有些事情他們難免在心中感到古怪,因為以他們的認識,這次當班的小隊隊長總是會在回來時跟他們熱切的打招呼並且講些笑話。而在今天,對方卻莫名的冷靜,就連後方兩名士兵也把頭壓得老低。
嗯……大概又是妻子寄來的信所造成的吧?雖然這名隊長總是一派樂天的模樣,但私底下卻總是會為妻子的消息悲傷沉悶。唉,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或是他的妻子,畢竟在哪個單位任職一直都是上頭所安排,無奈他的妻子又不願意放棄家鄉的事業,兩人只好在沒能迎接孩子到來的情況下、分隔兩地。雖然他總是口頭上說沒事,但夜裡倒也聽聞不少次哭聲從他的房間傳來。
「隊長,今晚一起去喝一杯吧?我請客。」
一名士兵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不過,隊長也只是點了點頭,半點回應也沒有。此時,後頭的士兵代為答道:
「隊長累了,先讓他進去休息一下吧?」
那是陌生的粗啞嗓音,但守門的士兵倒也不以為意。桑彩這地方的駐紮兵力就跟四方軍團同等,所以也不是說每個人都能認識彼此。他笑笑的聳了聳肩,馬上轉過頭朝門內喊道:
「嘿!開個門吧!巡邏隊要進去了!」
吱嚕……吱嚕……吱嚕……
巨齒輪緩緩的轉著,沉重的作動聲好似刮著每個人的耳膜、難以忍受。轉眼間,厚實的大門緩緩敞開,直到能容納兩個人的寬度時立即停下。
「好啦,你們先去休息吧!隊長,別忘了今晚喔!」
一樣,頭都不點一下,巡邏隊的隊長便領著兩名士兵往裡頭走去。然而,就在他們三人通過的瞬間,天空忽然有了變化……不,不是天空!而是籠罩於整個桑彩的術、幻影堡壘有了變化!原本還是透明無色的巨大薄膜,就在變成了晦暗的紫紅——有艾爾派人侵入!
「欄下他們!裡面有艾爾派人!」
城牆上的士兵高聲警告,但一切早已來不及了。就在眨眼之間,方才低著頭的兩名士兵紛紛跳離原地,敏捷的身手實在超乎想像!而在守門士兵有所動作之前,兩道銀光飛射而來、登時將其中一人的腦袋分成兩半!
「……你們這群天殺的!」
眼見夥伴的慘死,另一名士兵迅速展開了攻勢!雙手互擊,在火石手套的高速磨擦下,一團烈炎大展於前!
緊盯著兩名敵人,士兵絲毫不敢有半點大意。他雙手平舉、猛炎凝縮,兩顆紅亮的光球懸浮掌中。下一秒,他將使出自己的得意技巧「雙擊燎原」將眼前的敵人全數解決。然而,就在攻勢將要發出的瞬間……
「咳呃?」
銳利的岩椎穿過胸膛,隨之扯出的是一片腥紅慘膩……怪了,他記得艾爾派人根本就不懂得使用術啊?怎麼自己會被……
「隊……長?」
岩椎的主人面無表情。他隨手一甩,那穿膛凶器立即斷成千萬破片。面對那曾經的夥伴,他的雙眼眨也不眨。對於自己造就的犧牲,他更是沒有半點感覺。因為在腦海深處,有一股聲音只是如此說著,就像自己現在所不斷複誦:
「穿過大門,殺掉……同伴……」
碧綠的雙眼茫然無神。
下一秒,隨著幾聲咆嘯,數道攻擊直往身上襲來。當然,他躲也不躲。
——畢竟,腦海裡的聲音可不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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