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有的檯燈辛苦照亮灰暗的偵訊室,無盡的呢喃「小嵐……」纏繞著兩眼無神、黯淡無光的鵝蛋臉,飄逸長髮更沾滿令鼻腔頗癢的藍墨水味。
她面前的桌子倚著一位留有小鬍子,擺出手肘撐桌的難看斜仰姿勢的魁梧男子。憑著血氣方剛的高呼喊走嗆鼻味道:「嫌疑犯虹玥!妳有逃亡、串供之虞,法院已裁定將妳羈押禁見!」。
「給我拿出證據。」尾音逐步加重的氣魄招來了粗獷手掌的拍桌:「聽好了,我是警局總部第一分隊的隊長。」
見虹玥撇過頭不願停留一眼,他跩起整張臉,改以雙手撐桌的姿勢講話:「證據就是君莎做完妳的筆錄之後,居然還在會場的休息室跟妳乾妹有段談話,誰知道洩漏了多少機密。」
「這不就是妳指使她與君莎接觸,試圖串供、逃亡的證據?」這句話引出虹玥腦子裡儲藏的,來自基層警察們低頭啜泣,接連幾聲「砰」的疊地怨恨:
「君莎小姐,這麼可靠的前輩怎麼死的那麼慘……」、「可惡的犯人!我們一定要把她繩之以法!」
虹玥故意歪曲五官,佐以頭音拉高的嘲諷語調:「明知君莎小姐屍骨未寒,你就栽贓串供!她連申冤的……機會……都沒有!」後半段的諷刺是在隊長用力拉扯她的頭髮,腳步沒有貼地的傾斜狀態道出。
她雖然擠壓五官,看來甚是難受。依然不忘眼望四周。除了各位警察拋來同情的雙眼,牆壁高處掛著的螢幕更沒逃過她的雙眼。畫面頗不尋常,沒有電視機外框的話,還以為是靜態畫。
在場的聲音只剩「決賽的參賽者到哪去了?」徘徊,搭上主持人的定格姿勢,宛如木頭人般的評審與觀眾,只看一遍就會打起冷顫。
「畫面一直停在這裡嗎!?」虹玥突然的高喊換來了一位警察的點頭:「原本全程都好好的播著舞台情況的……」
她不顧痛苦的神經竄著頭皮,出言不諱:「休息室的畫面並沒有轉播出去,甚至連後來的狀況大家都不清楚!但妳卻說小嵐跟君莎有過談話,真是奇怪啊!」
「太多話了。」語音未落,虹玥那全身黯淡的身子被一雙粗大的手用力壓進車裡,就算鼓動全身力量,都抵不過隊長的一個手掌。
用力關上車門後,隊長一個用力質問警員們:「晴嵐那女孩呢?」
「跑……跑去市長……室了!」沒有警察是立正站好跟他對話的,大家都在發抖。還好音量夠大,足以鑽進虹玥耳裡,擠出垂掛疑惑的凝重臉。
最後能在警局聽見的僅有震耳欲聾的:「他媽的!」殘餘的言語盡被刺耳的鳴笛聲吞沒。
同一時間,乘風市的市長辦公室內,一位氣色偏白、白髮蒼蒼、坐在辦公桌前的深紫色西裝老人,動也不動,藉著電視上的瑣事報導作為配樂,仔細凝視著閃著金粉的盒子。
穿著一步裙的員工在他身邊鞠躬:「報告市長。兩位評審都安分的在會客室內稍坐。至於喬伊小姐……在屍體與傷者之間奔波。」途中不斷瞥向隻字未提「火災」或「華麗大賽」的一堆瑣碎報導,嘴唇不由得的顫抖起來。
能夠聞出滿滿肯定的話語「做得很好,有勞了。」也驅逐不了員工的愁容:「市長,明明掌握了證據。一但鬧大,就可以逼得理事長與之切割,削弱敵人。可為什麼……」
「以此做為要脅,跟『他們』換取某些利益不是更好?」儘管聽來中氣不足,音量斷斷續續,字句之間卻未曾中斷。
「遲早壓不住的!這會讓您被反過來指責控制言論,您的政治生命也會賠上……」市長的堅定即便音量再弱,也能壓住員工來自心底,聲音頗抖的不安:「要死就跟他們一起死。」
下一句更是無視折磨雙耳的驚呼:「就算我犧牲了,我還有兒女、子弟兵、以及眾多戰友會利用我的死大做文章。也算是值得了。」他的兩句話之間毫無空隙,滿溢的意志傳入她的鼻腔,這才終於換得員工一聲嘆氣。
笑臉後面藏著毫無笑意的言語:「這場政治劇裡,我的角色是傳功長老。扶植完後輩之後,就會乖乖退場。」
此時他的雙眼聚焦於躺在盒內的紫色緞帶。配上金色、印有薰衣草圖案的稜形金屬勾出了市長的滿意笑臉。
「市長,別開玩笑了!權力最大,又討厭理事長的不就您嗎?」此後室內在無話語,只餘下緩慢從椅子爬起的喀嚓聲。
「錯。還有一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他一臉鎮定的平穩嚇住了員工張大嘴巴的恐懼,抓著盒子轉動門把,從明亮的光線闖入大片的黯淡。
市長全程瞇著眼睛行走,只得憑藉聞到的恐懼、害怕前進著。負面情緒不僅愈來愈大,窒息似的嘆氣聲以及低聲的啜泣甚至開始揪著心臟。
儘管光線昏暗,小女孩樣貌的頭、身也在視野裡愈來愈大。擔憂情緒的湧現加速了無力雙腿,一副呆滯望地、滿臉淚痕、在長椅上抱頭憂傷的女孩臉孔變得清晰許多,正是晴嵐。
她身邊的四顆寶貝球左右搖動得很厲害,然皆被她輕柔的撫摸制住,只剩微微的擺動與若有似無的關心鳴叫。
市長有些吃力的彎曲雙腿,不斷的輕拍她的背。掌心的體溫闖入她的腦際,協助驅走那些反覆現形,令人作嘔的鮮紅又焦黑的色彩。
「晴嵐妹妹。委屈妳受這麼多苦了。」她喉嚨裡的恐懼與害怕尚未完全吐盡,來不及組織語言,手裡就被塞入摸起來方方正正的盒子,閃亮的金粉跳進眼裡。
晴嵐半瞇半睜的雙眼勉強看到一枚紫色緞帶,配上金色的稜形金屬。
「為什麼?」滿溢自責的哭腔得到了這個回答:「晴嵐妹妹,這是評審們一致同意給妳的。」語音剛落,他的腿上被塞了個微小的負擔,還附帶晴嵐的猛搖頭:
「這不是我通過正式的大賽流程取得的勳章。」聽似堅定,細聽之下卻又藏著無盡的悲苦。
市長的神情添了幾分嚴肅,不僅眉頭皺了幾下,臉部肌肉也緊繃了些:「妳打贏了原本第二名的兩隻鐵炮魚,且沒有神奇寶貝失去戰鬥能力。妳當然有資格拿。」
原本她的心臟左右跳動,眼裡的猶疑擴大很多。意外的是,她刻意挖出當時讓她字句痛心的判決書,如今反而成了鼓舞自己的理由,加重晴嵐的拒絕:「我會再挑戰的!」
她眼眸透露出決心:「乘風市就算沒法舉辦華麗大賽,也會在南邊的芬芳鎮舉辦的對吧。那等我去警局當證人把一切解釋清楚,之後我就在芬芳鎮特訓……」
「真無聊的堅持!妳知道妳乾姐被裁定羈押禁見了嗎?」明明中氣不足,卻能成功點燃雙方的嚴肅。
「羈押禁見」四個大字在她耳裏鑽來鑽去,捏造出虹玥被囚禁在黑房間裡的恐怖畫面。更糟的是,它們連同血紅與焦黑的記憶前來復仇,擅自組成舞會。不論她如何大叫,如何擠出淚水都趕不走。
「怎麼會這樣!!我要去跟其他的警察……」語音未落,悲痛的哭喊聲散射於四周,抓著身體邁步奔跑。
市長僅道出一句鎮靜:「羈押禁見不是單靠妳的說辭就能撤回的!」力道就足以拉回她用力跑動的兩腿。
「除非妳不再固執,收下這枚變強的證明。並即刻啟程到港之都找一個人。」市長抓著盒子,竭盡全力讓其佔滿晴嵐視線,換來了些許動搖,微顫臉頰的臉蛋:「我……」
「別再『我』了!妳不只贏了對手,也沒有讓傷害擴大。當然可以拿緞帶勳章!但妳竟然為了沒理由的固執停留原地!不繼續前進的話,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要受害!」
義正詞嚴的字句不光壓的她胸口很痛,還化作尖銳的針刺刺進她的心臟。剛才的後半句在她耳裡易容成連綿不絕的兩字「責任」。搭配稍早目睹的恐懼畫面一齊進攻。
轉瞬間她再度蹲低身子,抱頭掩面,悲苦的啜泣聲背後藏著聽如刀割的吶喊:「我又不是救世主!」細細的低語甚至能懸著聽者的心臟:「我只是……一個追夢的人……」
這下市長的嚴肅剎那間被充盈的不屑取代。只得哀嘆幾聲,輕放盒子拋下一句:「給妳半小時。等妳情緒整理好了,就來市長室。我有要事得向妳說。是件會影響妳今後的大事。」
沒過多久,已經背對離去的身子突然又撇過來,伸出食指指著盒子:「別著乘風緞帶勳章進來,否則我拒見。」愈加強烈的不屑感沒有跟著影子逐漸消失。
晴嵐在原地頓了良久,期間內心忙於咀嚼方才的言詞:影響今後的大事……又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要受害……心底浮現的臉也漸增。
先是溫柔又安心的姐姐臉龐;神色和緩,不再見人就怒視的父親臉龐;青澀未退卻令人安心的冷靜神情;還有兩雙紅瞳孔與虎牙,其中一位留著黑紅雙髮,笑容可掬;另一位是黑色中短髮,舒坦微笑在心中揮之不去。
「姐姐、爸爸、星耀、三船老師、栞子……」五副投以安心的雙眼協助驅散聯合起來的負能量。
趁此機會緩緩吐出不舒適的沉悶,如是幾次,臉部肌肉舒緩很多。唯獨朝勳章伸出的右手臂還在顫抖著:「果然心裡還是怪怪的……」顫抖的手指在盒子前游移不定。
「可是不別上,就得不到市長的情報……」內心與手部神經開始拉鋸戰。上一秒已經可以觸摸勳章,下一秒卻又縮回了手。一次次的無謂舉動接連重複。
心裡的雜音愈來愈尖銳。她僅能一吐無奈、裝滿悲苦度視線來回掃向白濁的雲層。不一會游移到了地面。
許多路人低頭狂按通訊器,甚至還有敲打通訊器行為的畫面盡收眼底。唯獨角落邊有位頭髮蓬鬆的男人右手貼耳、挺直矗立、還附加了敬禮姿勢。
蓬鬆的頭髮實在是很有記憶點:「今天早上的那個人!一定是在跟某個上級報告。」喃喃自語未結束,就已伸手將金粉盒子丟進背包,走廊上只留下重重踏步的聲響。
此聲響止步於二樓,改以踮起的腳尖來回穿梭於一樓,最後在柱子後方就定位。
幸運的是,該男子的身邊多了位碎蓋頭髮型、身穿紅黑T恤,頻頻露出不屑的露齒倒笑,倒是眼皮看上去是半瞇的。可惜的是,只剩以下的對話未被寒風吹走:
那位蓬鬆頭髮的男人全程保持敬禮姿勢:「大人,是否要針對『她』展開計畫?」晴嵐不自主的指向自己,心裡莫大的驚呼還好沒有喊出來:我嗎?
「暫時不用。」手下才剛張大眼皮,收到的盡是嫌棄語氣:「她被罵上新聞後,目前還算安分。不覺得動手很浪費力氣嗎?」
關鍵字無視其餘的血紅與焦黑,逕自導入她的腦際通電,電出一位十六歲少女的臉孔。她有著一頭棕髮、與清澈水藍色瞳孔。最大的特徵是後腦杓處顯眼,但不知甚麼顏色的蝴蝶結。
「是櫻坂導演!」三天前跟虹玥一起讀的報紙上,其上頭的「反教育爛作」、「花落市」等關鍵字,以及受訪期間,擺出噁心鄙視臉的張肇勳也一一浮現。
「花落市……啊!草屯家族。」緊急的捂嘴不知道有沒有全盤蓋過「草屯家族」的氣音。
矗立身子瞥眼一瞄,蓬鬆頭男人的影子早已連根拔起,倒是那位「大人」卻反常的站在原地,露出了咧嘴一笑。
踮腳回室內途中,記憶中的報紙上頭,那臉鼻孔面對鏡頭的拽樣,疊合著「花落市政府」幾個大字無限放大,心底默默畫了一筆結論。
不慎發出聲音的低語「如果要聽到更多情報,就只能使張肇勳……」被一句中氣不足的嗓音中斷:「看來妳是不肯了。」
「市長,不好意思。我有要事借電話……」儘管附帶鞠躬,但還是收到了向後甩的不快手勢:「還需要徵求父親的意見是嘛……真是看錯妳了。」大拇指正好指著室內電話。
拾起話筒後,熟悉的正常「嗶」聲繞著她的右耳,與外面一堆低頭狂按、卻僅有雜訊回應的通訊器情況截然不同。
「校長您好,我是晴嵐。」「校長」二字力道夠猛,足以緊拉市長步行至走廊盡頭的雙腿。
「桑恩晴嵐同學?」疑惑尚殘留在話筒內,她把那天在報紙上所看到的報導,以及方才遇見草屯的事全盤托出。
「張肇勳……嗯,畢竟港之都、花落市還有他們張家是同一條船的,不奇怪。」聽來坑坑疤疤的蒼老嗓子送了好幾口嘆氣。
「他是否還在學校?」
「翹課好幾天了……」突然的驚慌截斷了校長的嘆息:「糟糕!最近三船老師帶著栞子,重新在眾人面前露面,那傢伙一定去找她們麻煩了!」
「不用擔心三船老師。她一定做足了完全的準備、備好一些法寶才敢這樣做。」晴嵐聽的時候還得不斷的深呼吸,才能稍微抹去慌張。
一次次的深呼吸之下,「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要受害!」此語重心長的訓斥湧上心頭,畫了許多決心於她臉上:「校長,我有一個提議。請告訴我張肇勳的電話號碼吧!」
「門外的那人應該是草屯田彰的兒子,同時也是張肇勳寥寥無幾的好友吧。只要瘋狂打電話給他,他打來向草屯抱怨的可能性很高。」
兩人腦海深處藏著的記憶悄悄地現形──這兩年來,在學的張肇勳每每下課都是孤單一人,歸因於對同學與師長自大驕傲,抬起下巴送上鄙視的緣故。
不等蒼老嗓音講出完整字句,毫無顫抖、鏗鏘有力的語氣宛如鼓聲,向在場之人傳送含有無比力量的信念。「……我要做我現在能做的事,保護還可以保護的人。」
沉默了會,該有的嗓音終於傳來:「余剩沒幾年好活了,這種事由余來做吧!全校第一卻頻頻翹課,這種事傳出去也不好聽。」
「千萬注意自身安全啊!」晴嵐在掛斷電話前,鄭重的鞠躬道謝。那張沒有游移的臉深深烙印在市長腦袋裡。
「伊布、音波龍、拉魯拉絲、菊草葉,你們等一下都先別出來喔!先暫時交給我。」力量十足的言語換來了寶貝球的上下搖動。
直到電話再度「鈴、鈴」之前,晴嵐整個人動也不動,視線裡盡是黑色電話的視覺暫留。
「欸......校......煩......」草屯一手持著掀蓋式手機、一手掏出了一台跟原子筆一樣細的細小儀器。只見尖端紅色的按鈕一按,不過幾秒,雜訊緩緩地消失:
「欸!草屯哥!校長……Call我回學……,超煩的……」已然貼在柱子後方的晴嵐聽不出內容,倒能聞到溢出的氣惱情緒。
「張哥,不回去嗎?」
「幹嘛回去!好不容易……擊潰『褐髮惡魔』的機會欸!而且還可以產生……效應,順道把『漆黑惡賊』跟三船姊妹……」
氣憤完整的傳達至周圍,抓起心頭滿滿的星耀、三船姊妹受傷倒地,被敵人掌握住的幻影。受害者之中尚有一位長相不明的黑影。
「搞不懂。講話不清楚點嗎?」
「我的手下從3號道路跟我回報,那對惡魔鴛鴦前一天還一起行動,後一天卻分開了。」清晰的自信已將所有雜訊驅離。
她的吶喊差點衝出喉嚨:哪有什麼鴛鴦啊!
手機的通話孔圍繞著揮之不盡的憤怒:「傳聞中三船的隱居地就在破浪市,那惡賊一定想去找三船薰子!為了怕那惡魔受到牽連,就趕走了她!」
「男方很在意女方,三船姊妹又很關心自己的後輩,這是個超棒的連環計啊!哈哈哈哈哈!」
草屯夾雜了許多嘆氣:「唉,張哥,你們加上司機跟後備人力也才四個人……」
「五個!!」
滔滔不絕的言詞繼續著:「我請來了一位大師協助,他地位高又受人景仰,絕對可以擊潰那惡魔的!哈哈哈哈哈!」
過於魔性又帶點天真的奸笑餘音繞樑,以致掛電話的長音「逼」聲沒有進入他的耳裡。
草屯剛開始還持續喊:「欸,張哥,張哥!」斜眼瞥向螢幕後才嘆道:「唉,真是……你這計畫太魯莽了,人也帶太少了,不覺得嗎?」
氣還沒嘆完,便撥出了一段號碼:「命令。率領十個手下前往破浪市協助張哥。」不曉得晴嵐的捂嘴,是否來得及擋住倒抽口氣的聲響。
連帶腦中的思緒十分混亂。不僅關於星耀他們的幻影更加扭曲,藏於角落的紅黑交錯又跑來參上一腳。
「看來得找櫻坂導演幫忙了。」柱子後方的她已然溜回室內,獨自仰靠著背:「但是,又不知道她人在何處……」
就在她頭部仰望牆上地圖懊惱之際,心底的一個幻影悄悄地伸手,在一顆烏黑頭髮後方打上了蝴蝶結:「不在的話,變出一個不就好了!」
回過神來,晴嵐已不剩影子,只留了指紋在地圖上的某間店。
市長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凝視著。從白雲掩蓋的藍天;角落的烏雲開始探頭;後來張牙舞爪,大張旗鼓攻佔白雲地盤的變化全都盡收眼底。
宛如戰場的天空被小型的紫黑閃電掠過,把市長的眉毛擠得愈來愈皺。
地面上也不太平靜。其中一位金髮背包客女性一見到顯眼的特徵張圓嘴巴,旋即大喊:「是櫻坂雫導演!」
紫黑的身影愈來愈明顯,便是音波龍。牠背上有一身白長袖,有衣領的褐色洋裝、頭髮雖是整片棕色。認真找尋的話,也能尋覓幾絲黑亮頭髮。
最顯眼的特徵自然也沒少──頭髮後方懸掛了比頭還大白色蝴蝶結。
「櫻坂導演現身了……」之類的交頭接耳完全取代了附近的氣流,這之中也有幾句奇怪的呼聲:「大導演!舉起法槌把那些罵妳的鯉魚王群趕走吧!」
「大導演!妳應該繼續描摹諷刺性的角色!那群鯉魚王開始狂吠,就代表妳做對了!」
在那之中,她唯一聽懂,有打進腦袋聲音的只有「諷刺性的角色」。帶有童音,音域又高的自言自語由於聲音過小,與附近的空氣結合了:「諷刺了……誰?」
唯一一位反應異於常人的大概只有冷笑數聲、矗立角落、不寒而慄緊盯著她的草屯:「櫻坂雫……哼。」尾音突然添了不屑。
「命令。『櫻、坂、雫』現身了,你們十人優先聚集6號道路,事情結束後再去幫張哥。」
他在冷哼之中依序按了幾個按鍵,頃刻間小聲播放帶有「休想動我……」的低沉叫喊。卻旋即猛然按下停止,任由不甘的滋味卡在整支手機。草屯那張臉伴隨嘴角的揚起,添了幾分自信。
周圍五顏六色的果樹已漸漸淡化,又回到了6號道路上被薰衣草花田佔據的草地。這一次的不速之客多了兩位黑西裝的平頭男子,袖子與褲腳處紅色的徽章鮮豔的矗立在紫色裡。
他們一見面就高高仰頭,朝比樹還高之處遞上兇狠:「櫻坂雫,妳完蛋了!瑪沙那,珍珠貝!上吧!」
她輕撫幾下撐開大嘴、還予威嚇的音波龍的脖子,傳達平穩的氣音:「冷靜一點,說不定是陷阱。」
「來吧!拉魯拉絲,菊草葉!」她的頭貼緊音波龍降落中的背部,把懷裡的兩隻輕輕送上地面。那兩位平頭男根本看不清她的臉蛋。
「怎麼不是上過電視的雙刃丸?」被一句嗆聲狠狠壓下:「傻了啊!身為導演,當然要嘗試使用各種不同的神奇寶貝!」
滿滿不屑的鋸齒狀話語沉澱在她的耳道裡:「導演,下次要拍什麼片子呢?我想妳再也不敢拍什麼恐怖情人的教育宣導片了!」
該句與殘留耳內的「諷刺性角色」、記憶中連結「草屯」此名的描述「犯下多起監禁女孩子案件。」一同摩擦,撞出一句發亮的猜測:
「你們覺得,我在影射草屯那傢伙?影射他是一位愛不到就綁架、監禁女生的恐怖情人?開什麼玩笑!」
「導演,妳終於承認了啊!」另一人也幫腔:「這是妳說的喔,不是我們!」過於稚嫩的口吻沒有多被留意。
「菊草葉,用毒粉末!」高音的大喊同時蓋住了對面利刃滿佈的笑意,以及自身緊抿嘴唇的嚴肅。
「珍珠貝,使出衝浪!」藍色的貝殼待在浪高,引領三公尺高的水藍色大浪前進。
拉魯拉絲騎上菊草葉的背,藉以躲避此襲。爾後菊草葉伸出藤蔓,使出「藤鞭」用力往地上一打,整個身軀因而彈跳起來,還好拉魯拉絲的細白小手抓得頗緊,沒摔下去。
為了使身體躍的更高,牠還加碼擺動頭部葉片使出「飛葉快刀」,看上去頗像螺旋槳。
待載浮葉片的大浪退去,只見瑪沙那雙眼發亮,張開透明的薄膜包覆,絲毫不把大浪放在眼裡。
她認真的雙眼拋向尚在空中的牠們:「使出飛葉快刀!拉魯拉絲則用魅惑之聲!」
粉色的聲波被瑪沙那的湛藍長手一伸,無形的波動抵擋了聲波;珍珠貝那邊則閉合貝殼,即使葉片再怎麼鋒利,依舊打不出一點裂痕。
「瑪沙那,用黑夜魔影!」
「影子分身!」
瑪沙那骨瘦如柴的藍白身體背後產生了表情扭曲,放大好幾倍的扭曲影子。想不到牠瞄準的並非綠白的分身們,而是菊草葉。牠硬生生被扭曲的影子奪取了一些體力。
之後牠的雙眼不忘聚焦回拉魯拉絲,冒出長條的紅光掃過過去。那名手下大喜,高亢的喊:「『識破』的好啊!接著用意念移物!」
可憐的拉魯拉絲本尊保持著慌張又快滑倒的姿態,被迫在分身的眾目睽睽下漂浮於空中。
菊草葉挺著傷害,轉而攻擊珍珠貝,卻也不甚順利。自己和灑出的「毒粉末」更是成了大浪的食物。
就算她直喊:「分身們,用念力救援!」也僅能收到好幾副面向自己的不安臉孔。
那兩人捧腹大笑的模樣頗為難看:「哈哈哈!虧妳還是導演,居然不知道嗎?本尊不能行動的話,分身也不能照自己意志行動喔!」
嘲笑聲未盡數送達,被浪花打濕的菊草葉強忍傷痛跳躍,擺動葉片使用「飛葉快刀」。
儘管牠左手放出無形波動彈回一部分,依然有數枚葉片越過波動成功割到其皮膚。牠只得拋下彈指中的右手,伸直雙手盡力彈回。
看著向下一躍,跳入分身們懷抱的拉魯拉絲,她綜合前幾次的表演,相互融在一起:「繞起來一起用念力!」分身們的桃色意念波相互交疊,形成網狀。
菊草葉心一橫,靠著自由落體的下降速度,伸出藤蔓一把纏住了瑪沙那,就算身體纏繞著來自牠掌心的棕色能量氣,仍舊緊抓不放,把牠連同自己一同關進了意念波的網子裡。
「菊草葉,用飛葉快刀!」
「再用一次發勁!」那位男人見牠手掌無法成功擋住葉片,改喊:「真空波!」
現在可見烏雲增多的天空底下,白綠與藍白身影互相戰鬥,菊草葉離她比較近。
僵持的結果不盡人意。由於瑪沙那又是雙臂一伸,無形的波動抵擋了無數葉片,不管牠如何賣力擺動頭部,都無法切裂無形的牆。
拉魯拉絲的分身們也接連發出「魅惑之聲」,逼迫珍珠貝需要閉合貝殼防禦,無法使出絕招。
雙方陷入膠著之際,烏雲悄悄挾帶的濕潤冷風大軍不分敵我的攻擊。
她因目睹意念波網子內的菊草葉緊閉眼、嘴打著身子的決心,還有瑪沙那看似閉眼忍耐,實則嘴唇直發抖的模樣,妙計也油然而生:
「朝天空揮灑毒粉末!」語音剛落,又是一句:「沒門,使出衝浪!」
原本緊緊閉鎖,沒有一絲空氣通過的殼大力地開合,正中央閉上眼睛,微張嘴唇的粉色「珍珠」在寒風的搖籃裡左右搖擺。
「趁現在!爬到珍珠貝的殼裡!」殼底的大浪才剛升高半公尺,拉魯拉絲率領著分身們緊緊飛撲。只是本尊朝珍珠縱身一躍,分身們則投抱海浪的巨舌。
趁著消散的白色身影擠滿對面男人們的視線,牠的紅色角不等主人下指示,先是端上柔和可愛的粉色叫聲,亮麗又柔和的五彩光芒隨後跟上,送予兩個零距離的見面禮。
她藏不住的自信往對面的怒顏添加了柴火:「珍珠貝攻擊時一定會打開貝殼的!」「啪嗒」的聲響證實了她的自信。
另一邊的紫色毒粉末與冷風合作形成聯軍,一同壟罩瑪沙那的上空。即使牠調節韻律的呼吸打坐,微小的細粉終究還是殺入牠的鼻腔,臉部僅在一瞬間生出斷斷續續的紫光。
縱使如此,牠打出的波動沒有要投降的意思,反倒是底下的五彩意念波淡化了很多。
「那就飛葉快刀,攻擊網子底部!」僅僅一刀就足以切開色彩已不鮮艷的網子,剩餘的葉片和掀起恐怖影子的「黑夜魔影」一同自由落體。
「最後用藤鞭!」
菊草葉挺著搖晃的身子,強忍恐怖影子與鋒利葉片,兩條綠色藤蔓緊緊牽著牠的細長雙手,最終將其丟入粉色聲波形成的浴缸。牠發紫的身體在聲波緩慢的按摩之中失去戰鬥能力。
拉魯拉絲才正要高呼幾聲,菊草葉的身子搖擺的愈來愈劇烈,她與神奇寶貝們還來不及攙扶,最後眼呈漩渦狀倒地。
「菊草葉!」高音域的稚嫩叫喊徘徊於在場各位之間,除本人以外,唯一沒有睜大五官的僅有露出令人作嘔的冷笑,正是徐步接近的草屯。
「我可不記得櫻坂雫有如此稚嫩高音的嗓子。」又故意頓了會才開口:「可不是嗎,晴嵐?」著急抱起菊草葉的她,咖啡色瞳孔一覽無遺。
她繃緊嚴肅,極力降低音域、壓低音量:「我是櫻坂,不認識什麼......」
「休想動我女兒一根寒毛!」其解釋之詞被突然的低沉男聲的語音嚇出慌張,抓出了她心底毫無修飾的擔憂:「爸爸!你把我爸爸怎麼了!」回應的僅有眼歪嘴斜的邪惡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