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路上你有的想法、犯過的錯這裡都有——《十二國記》

穿越題材隨處可見，但是，見多了披著「女主穿越逆後宮」皮毛實則是演繹型男與暖男、男閨蜜圍著女主團團轉的「瑪麗蘇」劇情，一個真正關於感動和成長的故事來之不易。有光環卻不做作，虐也要恰到好處，不是所有的女主都是純情的小傻瓜。《十二國記》更像是有關成長路上點滴挫折和戰勝自我的真實寫照，甚至超越一些熱血少年動畫。

                                                                

                                                                （十二國地圖）

《十二國記》動畫原作來自於小野不由美的小說。故事的女主角中嶋陽子，是一個自小就慣於處處討好他人的高中生。突然有一天，一個金髮冷面青年（名為景麒的忠僕） 出現在她面前，稱呼她為「主人」並對她叩拜盟誓，誓約忠誠，不離不棄。與此同時，校園裡也出現巨鳥一般的妖魔襲擊他們。陽子及同伴被景麒保護著穿越至到了異世界後，景麒卻就此消失。陽子及同伴三人懷著「不知為何要被襲擊」的巨大疑慮，被迫開始逃亡。被妖魔追殺，被官府追捕，被百姓出賣，被夢魘和幻境追逐逼迫，同伴失散，顛沛流離…

頻繁遇襲後，陽子因能斬妖戰鬥而被同伴需要，卻又因懦弱偽善而被同伴嫌棄。生存日漸艱險的陽子，內心逐漸變得堅硬、封閉，不信任任何人……與女主陽子相反，一起穿越而來的女配角杉本，是個沉溺於魔幻狂想的陰鬱中二癌。杉本對能夠穿越到異世界興奮不已，認為以自己為主角的英雄史詩終於開幕。而另一個一起穿越而來的男同學淺野，你們以為他是男主嗎？從跟女主角和女配角都有點關係這一點，以及他演繹了中二的另一種表現形式（人生遊戲）來說，勉為其難給他排個重要男配吧。隨著三人的逃亡，異世界12個國家的故事逐漸展開。

在這個世界，有十二個國家，每個國家的王由天帝選擇。天意藉由麒麟這種靈獸來傳達，只有麒麟能夠選擇王。王、麒麟被奉為神仙，不老不死；重要的官吏也可由王向天申請成為仙，以便一直為王所用。麒麟的本性由正義和慈悲構成。麒麟作為王的輔佐進言，但又對王的命令都絕對服從。只要王位上有王，天災就會少；反之天災侵襲，妖魔肆意。天會一直監視王，如果王一直不聽麒麟的進言、偏激失道，便會失去天命。王若失道誤入歧途，麒麟就會生病。異世界還存在一種可在人形和動物形態中任意轉變的物種——「半獸」。而像陽子這樣穿越過去的人，被稱為「海客」——越海而來的客人。陽子穿越而來時是在巧國，巧國國王厭惡海客，厭惡半獸。但官府追擊陽子的原因，不僅僅因為她是海客。

陽子及同伴在各路追殺下能一次次脫險，主要得益於她手上的一把長得像劍的刀——水禺刀。這是景麒叩拜盟誓後，證明陽子是其主人而給她的。這是一把會認主的刀，在陽子以外的人手裡，不僅沉重不已，甚至無法從刀鞘中抽出來。可原本在日本時就飽受夢魘之苦的陽子，在有了這把刀之後，竟愈發頻繁地被幻象騷擾，甚至發展到無處不在。

                                                            （穿越前收到水禺刀）

想念日本家人的陽子，發現水禺刀的刀身展示出父母和老師對她失蹤的懷疑和猜忌的情景。看到別人在背後分析自己，總是令人痛苦的。尤其陽子是一個一直壓抑著自己，迎合了所有人的好孩子，難免生出「盡我所能、卻得否定」的悲哀。

在老師的分析中，哪裡有十全十美的孩子，能讓家長、老師、同學、朋友全都喜歡？傾靠權威的孩子，勢必被同齡人所厭惡；人緣好的孩子，勢必被家長指責散漫不知進取；聽家長話的孩子，勢必無法滿足朋友間的社交需求。陽子究竟是如何做到「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呢？很簡單，揣摩他人的心理，然後迎合他們的需求就行了。

陽子不是沒有反抗過，不是一開始就沒有本心。小時候學校運動會，父親認為女孩就該有女孩的樣子——只能穿裙子。當時年幼的陽子爭辯道：如果穿裙子會跑不快，會輸給男生。父親不屑道：女生不需要贏男生。陽子只得順從父親的意願，穿著裙子，輸掉了比賽。

美術寫生課來到山上，陽子很喜歡腳邊的野花。老師看到她畫野花，善意又隱晦地勸誡： 難得來到開闊的地方，只畫隨處可見的小花太可惜了，畫些更大的東西怎麼樣？陽子明白了老師的意指，改筆畫重山，得到了老師的稱讚。

                                            

                                                      （「好孩子」是給別人當的）

學校的班級換座位，有同學直言厭惡跟陰鬱自閉的衫本坐在一起（衫本自閉是假，中二是真） 。優等生陽子作為班長，便跟提出跟同學換座位，得到了同學的虛情讚揚……

面對本心與外界的對抗，一個人選擇的結果，成為、並且造就了這個人。到最後，人是否能分清，自己是想做一件好事而去做，還是想得到做了好事的讚揚而去做？甚至，一個人是否有這種「想為善」和「有心為善」的概念區分都變得很難說。陽子說：「我拿起刀跟怪物們戰鬥，就是為了保護衫本同學和淺野同學！」幻象嘲笑道：「你不過是想得到他們的稱讚罷了！」

但陽子僅僅是因自己不爭氣而「心長歪」了嗎？

如同陽子，我們的成長中或多或少也有著相似甚至相同的經歷。現今社會和大多數家庭，大都有這種無責任的期待——要聽老師，要聽家長，要和睦同學朋友。在漫長的成長經歷中我們很少聽到：不要太在意別人，做你自己。台灣是一個崇尚謙虛的國度，家長喜歡批評放大孩子的錯處，以避免孩子自大難管，很少讚揚和肯定，以至於很多人一生都在自我否定，依靠外界的認可而活。偶有一小部分人能夠意識到「不喜歡現狀想改變」，然後試圖去糾正。更多的人依然選擇馴服得過且過，早已不知什麼叫「自己」。

在譴責陽子的懦弱、迷失之前，社會的風向、家庭的引導，或許都是造成這個結果的元兇。我們改變不了社會和家庭，我們能做到的就是，看到劇中角色的各種經歷和想法時，反思自己。因這部15年前的動畫，依然直指現在的人心，這就是經典的意義吧。

如果說，被妖魔和官府追殺、被路人出賣是來自外部的壓力，那些無孔不入的幻象（一隻銀藍毛蒼猿） 就是來自內部的摧殘和折磨。與傳統的「天使與惡魔的撕扯」不同，在這個故事裡，善念只能由陽子內心去發覺和守護。而惡念心魔，卻被幻象不斷利用和放大。蒼猿幻象有如邪惡催化劑一般，感受並讀取陽子內心的猜疑，否定善，放大惡，引導陽子墮落。

逃亡路上風餐露宿的陽子，曾在一個雨天，累倒在林間的路上。一隻名為樂俊的半獸將陽子撿回家照顧。為了幫助被通緝的陽子，也為了去一個對半獸更寬容的國家，樂俊主動提出帶陽子去治世500年的雁國。但因遭到妖魔的襲擊，半路上兩人被迫分開了。

                                  

                                  

                                  

面對蒼猿的不斷逼迫，陽子一開始內心搖擺、差點兒去殺害大老鼠樂俊。畢竟，在逃亡途中，她已遇到了太多太多背叛和傷害。人心如鏡，當他人惡言時，內心所映也必是惡意。這裡所說的並不是「以德報怨」。善意的來源不應是「別人是否善意」，而應是「自己決定是否要做個善良的人」。

真正強大的人，內心應平靜如深湖，即便投下石子，圈圈漣漪過後，平靜依舊。而女主陽子令人敬佩的地方就在於，她不僅能頂住蒼猿引誘逼迫的壓力，更能正視自己「有惡念」「曾懦弱」的不恥，向死而生般地向惡而善。

當下教育大都是純白的善，對惡避之不及。沒有惡的對比，善如何立意？沒有惡的認知，遇見惡時如何應對？純善意味著聖人，完人。而人，無聖人也無完人。沒被教育過「可以犯錯，可以有不足」，要麼導致破罐破摔，要麼在永遠無法達到完美主義的深淵中掙扎。試想此時，事事都有人幫自己找藉口的感覺。自己沒有任何不對，都是別人的不對。不是我要背叛別人，是世界先背叛拋棄了我。人總是難以察覺，自己到底是在實際地分析事實，還是僅僅在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

      

在看到陽子說「即使世界和別人都背叛我，我也不要做一個不願相信別人的卑鄙小人」後，或許許多人第一次體會到「本心」的意思；在看到陽子坦然承認殺念「太好了！還好那時我沒有殺了老鼠（懷疑老鼠是否會告發她時）」，或許許多人首次明白坦然面對錯誤的感覺——不是否認殺念說「我沒想殺他」，而是承認殺念「還好我沒殺他」；在看到陽子大喊「就算樂俊最後會背叛我，也改變不了他救了我的事實。滾開，我要去樂俊的身邊」時，相信無數人都被治癒。

陽子和蒼猿的對話震撼了無數人，影響了無數人，與其後陽子頒布的初敕一起，成為不少人心中的經典。乃至很多同好會反覆刷此番，就是為了重溫這兩個地方。

陽子歷盡苦難回到王位之後，卻由於不熟悉國情，習慣性地走上了討好官員的老路。王位究竟是至高的權力，還是官派制衡的傀儡？陽子在探求這個國家的百姓真正心願的路上，遇到了重要的女二——芳國前公主祥瓊，和女三——被主人虐待而出逃的才國婢女大木鈴。

女二祥瓊和女三大木鈴，經過了種種旅程之後，同樣改變了很多。她們曾經的想法聽上去一定很耳熟：「我什麼都沒做錯，憑什麼我要遭到這樣過分的待遇？」「我十分不幸，我的經歷很坎坷，你們的苦難哪能跟我受到的相比。」

            

                                                                     （祥瓊）

芳國前公主祥瓊，她的父親是一位剛正不阿、矯枉過正的王。制定的嚴酷刑罰，一年之內砍掉了三十萬百姓的頭顱，理由嚴酷到「因照顧病童有一天沒有耕種」「小孩子因不滿而向官兵扔小石子」……祥瓊每日在王宮歌舞為樂，痛恨違法的父王絕不讓她接觸到外面的世界。

最終，芳國國王被一位十分愛戴他的官吏月溪忍痛殺掉，而公主祥瓊也被剝奪仙籍，去平民間生活。一方面，祥瓊被會逐漸衰老的身軀，和周圍百姓對王的恨所嚇到；另一方面，又一味的覺得自己和父親都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憑什麼要受到這樣的遭遇。

沒人告之，就意識不到該做什麼。這實在太普遍了，很難去苛責這樣一位沒有責任義務意識的公主。因此弒王的官吏月溪，並沒有殺掉公主，只是消去公主的仙籍，讓她回歸一個能感受到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讓她體會因父親的統治下百姓的恐懼和苦痛。但是想像一下，一位養尊處優的大公主，真的能夠體會別人的處境嗎？逃出月溪為她安排的生活，我們的女二祥瓊，終於遇到了她人生的轉折：拯救誤入歧途專業戶——樂俊！

在樂俊道出前代芳王的錯處之後，祥瓊惱羞成怒但又心生自責：自己作為公主，對自己國家的了解，還沒有一個外國的窮學生了解的多……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啊，這樣的她怎麼能算有錯？按吩咐做事，按教導做事，是最普遍的現象。當源頭就有錯的時候，我們自己究竟有沒有錯呢？

樂俊給出了答案：環境有錯，那也只是一時的。拿著外界的錯誤當擋箭牌，也無法抵消自己的錯誤。

                                                                    （大木鈴）

女三大木鈴，近百年前穿越來異世界。由於恐懼語言不通，纏著一位才國的仙人，做了仙人的仙婢。因為成為了仙，就可以消除語言障礙與任何人都能溝通。大木鈴的主人，內心略扭曲一直苛待下人。而認為主人總是針對自己（自我為中心），大木鈴一邊不滿，又一邊想著我如此不幸而默默忍耐……

再也回不了日本的家；受主人苛待近百年；因怕除去仙籍會變回語言不通，而敢怒不敢言……大木鈴逢人便提自己受的這些苦難。她覺得經歷過這些的自己堅韌而且強大。大木鈴沒有發覺，其實苦難不過成了她自我滿足的談資。中二的體現就在於：認為只有自己最辛苦，別人的苦都比不上自己；認為自己的苦持久且沒有盡頭。

                                 

大木鈴在開啟她的成長旅途之前，得到了才國國王的幫助。國王曾金句勸導：「生活就是一半幸福一半苦難。一個人看起來幸福不是因為他得天獨厚，而是因為他心中想著幸福。」人很難看到自己擁有什麼，總是緊盯自己失去的。但大木鈴將「受苦」與「懂事」相等，認為已有百年仙籍的自己隱忍又成熟。真正讓大木鈴轉變的，是一個獨自返鄉的小男孩清秀。

相遇在去慶的船上，年幼的清秀面對總是哭訴苦難的大木鈴曾勸導：打起精神，別總是自怨自艾，生活總是要過下去的；失去家園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只你一個；每個人都有他的不幸，沒有誰比誰更不幸……清秀也曾指責大木鈴：淚水分兩種，單純傷心的淚水，或希望別人替自己做什麼的、幼稚委屈的淚水。而大木鈴的，是後者。

可惜年長的大木鈴面對年幼的清秀，簡單的認為對方是小孩不可能懂自己的辛苦，甚至對清秀說出：「你不過是家園被毀，家園什麼的再建就好了。」「你能親眼看到親人死去是很幸福的，我穿越之後連家人如何都再也不知道了！」

聽上去有沒有點兒耳熟？這不就是成長中的我們及身邊人的常用句型啊！清新敏銳的想法，慢慢衝擊著改變著鈴。到後來，當別人知道鈴是穿越來的海客而感到同情和佩服時，鈴已經能夠平靜地說出：「一點兒都不辛苦，我既沒有家園被毀，也沒有親人在眼前被殺害。」其中鈴的轉變，實在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