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還記得對春櫻感到心動的畫面。
國小二升三年級重新分班,開學第一天的時候他進班上看到那女生的時候,有一瞬間懷疑她是不是走錯班級,他以為她是特教班或資源班的。因為之前在校園見到她時,她要嘛無憂無慮的跟特教班的人打鬧,不然就是跟一些被邊緣的孩子談笑,或著是跟師長談天,有時是在圖書館默默翻著繪本——不是天佑別注意春櫻,而是學校太小了,想遇不見都難。
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怕被排擠了,所以做什麼事都要呼朋引伴,甚至班上得找一個人來調笑——能聚集人群的不是共同目標,而是共同敵人。
因此天佑雖然盡力讓自己置身事外,卻也從沒想過去幫助他們,頂多偶而裝作不經意地打斷他們談話,這已是極限。於是能滿不在乎、隨心所欲的行動著,跟邊緣人和人氣王都有不錯交情,甚至對於惡意的嘲諷都能笑著打發過去的春櫻,看起來無憂無慮的春櫻簡直——就是個討人厭的笨蛋、沒大腦的怪胎,大概是有什麼特殊身分才能被包容吧?
三年級以前天佑以為特殊身分是特教生,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她家是軍人。
或許有點奇怪或陳腐的思想還殘留在老一輩的腦袋瓜,家人對於「政府的人」有說不上的敬畏——害怕的程度多了點——真是的,都什麼年代了,還活在二十年前。
開學沒多久春櫻就主動來找他聊天,天南地北什麼都聊。有時候他也會覺得她有點煩,但想想這樣自己也無須淌班上渾水,挺好的。後來兩人就越來越好,放學會一起出去玩的程度。
天佑寫完功課到約好的空地找她——果然她早就在那裏,盤腿坐在地上盯著樹根瞧,大概在看什麼珍奇異「蟲」吧?天佑把驚喜藏在背後叫她。
「小櫻,妳看這是什麼?」
「啊?」沒轉頭。
「小櫻櫻,春櫻大小姐——妳賞個臉吧?」
「誒,說好不這樣叫的……」春櫻總算轉頭來看天佑,隨即驚訝看著他手裡的髮箍,「好漂亮!」
「妳喜歡嗎?」
「喜歡,在哪買的?」春櫻估算著髮箍的價錢和自己的錢包,思量著要拜託表姊代自己去買。
「送妳的,今天妳生日,妳該不會忘了吧?」天佑將髮箍遞到她手中,她嘿嘿靦腆一笑。
「沒忘,只是以為你不知道。」
「班導跟我說的。她最喜歡幫學生做卡片了,妳有收到吧?」
「有,但還沒打開。除了天佑還有誰寫啊?」春櫻從書包拿出卡片,滿心期待地看著褐色信封。
「我想想——」天佑說著,不經意坐下來——藏在身後的驚喜也就亮了出來。
「沖天炮!」春櫻大喊:「天佑,可以嗎?」
天佑半惱半無奈自己不小心,但看到那天真爛漫的笑容便答應了。
咻——碰!
春櫻一邊笑著一邊放沖天炮。有時一支支慢慢放,有時兩條引線纏在一起「碰碰」,偶而也會往水溝放「水泡」。
當然後面兩種放法肯定會被大人罵的,但在場只有兩個玩瘋的小孩,頂多事後被鄰居告狀。
「天佑!」
春櫻拿著最後一支沖天炮叫他:「最後一支你來放——壽星的命令喔!」
天佑依言放了。回到樹下時春櫻說:
「謝謝你,天佑。這是我目前為止最開心的生日了。」
那是個天真爛漫中帶著落寞的笑容,天佑確信自己心臟漏跳一拍。
好美。
那之後兩人一如往常放學後到處闖禍到處玩耍,直到升五年級分班前,兩人都沒有說出自己的心意。
後來再次熟稔,是高中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