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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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發生在一剎那。
在巨石即將撞上兩人之前,雪奈撲向了響,緊緊抱住他將他撞向另一邊的泥地裡,成功逃離巨石滾落的路徑。
落地時,巨石落下,離雪奈就差那麼一點,就可能把她的腳碾碎。
「妳……!」看著那膽戰心驚的瞬間,響是想罵她又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可他也知道,正因為她冒著生命危險救了自己,他才能像現在這樣活著,而不是被巨石給輾得粉身碎骨。
「沒事吧,響?」渾身泥濘,雪奈抱著響,睜著一雙大眼擔心的看著呆愣的他。
「我沒事,謝謝……」當危機過去,稍微放下心來的響老老實實和雪奈道謝時,他意識到雪奈離他相當近。
都抱著了,會遠到哪裡去?
雪奈的臉沾染了些許塵土,還有些小擦傷,但仍能看出她原本是白白淨淨的。平日裡她的臉響也沒有少看,活脫脫就是個美人。
可現在她趴在自己身上,臉與他近在咫尺,讓響一瞬間不知該將眼睛擺在哪裡,雙頰漲紅,彆扭的閉上了眼。
「……妳能不能先放開我。」小聲的嘀咕,響是想蹙眉,可又因為害羞而讓表情相當不自然。
「壓疼你了嗎?對不起。」放開他後趕緊起身,雪奈小心檢查了四周後,在響的身旁坐下。
感覺到身上的柔軟消失了,響這才睜開眼睛。
「……無論哪一方面,妳有自覺一點行嗎?」躺在地上,響側過頭來,仍是一臉無法放鬆的怪表情,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雪奈。
雪奈如他預期一般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嘆了口氣,響知道,要是不說出來這個女人是不會懂的。
「我是個男人,而妳是個女人。」當他這麼說的時候,雪奈的臉依舊困惑,像是要說這個問題很顯而易見似的,他便繼續說下去,「拜託,妳難道對我,對男人一點戒心都沒有嗎?」
雪奈望著他,眨了眨眼,「……響是鬼嗎?」
「哈啊……?」見她莫名其妙吐出了一句毫無相關的話,但響還是耐著性子回答了她,「當然不是,妳問這做什……」
「那我為什麼要對響有戒心?」雪奈這麼說著,如同常理般自然。
響閉起了眼。雪奈比他想得還要天真。
她以前到底都被灌輸了什麼奇怪的觀念跟思維?響在心中吶喊著。
但不說不行,響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她了解自己的處境。
「……妳知不知道,男人都喜歡……漂亮的……女人……?」雖是要好好告訴她,但說這句話時,響覺得喉嚨又緊又乾澀。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臉溫度又上升了。
想了一會兒,雪奈點了點頭,「嗯,聽說過。」
很想用手掩住臉,但響現在全身無力,只得倒在地上。
她是真的無所謂還是天真過頭?
雖是想了兩種說法,但依照雪奈平常缺乏常識的發言,響的答案比較偏向後者。
「那妳還沒有自覺?」響氣呼呼的盯著她。
雪奈歪著頭,不明白為何他這麼急躁,「可是,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她那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回應,讓響終於受不了了。
「妳很漂亮妳知不知道--?」這句話在山林中迴盪著。
空氣本就稀薄,現在更像是凝結了一般,雪奈睜著她那黃澄澄的雙眸,望著滿臉通紅的響。
雪奈越是不說話,響就越是羞愧的想起身逃跑。可他現在手腳完全沒有力氣,就等於只能持續接受雪奈赤裸裸的視線。
盯著響許久的雪奈,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響喜歡我嗎?」
「才不是啊--!」試圖用手遮臉,可手卻動不起來,響用別過頭來表現他的掙扎。
雪奈看他躲避自己的視線,眼裡充滿不解。她歪起了頭,「那響討厭我囉?」
「才不是啊--!」立即將臉轉了回來,響對著雪奈大叫。
在他喊完以後,整座山又寂靜了起來。
響平時冷靜到冷酷的地步,但每次和雪奈說話起來,總會像隻炸毛的貓,又是大叫又是臉紅,表情豐富的不得了,讓雪奈覺得十分有趣。
她挺喜歡跟響相處的,她也不覺得響討厭她。她看得出來。
可雪奈不明白為何響看著她的神情和他看著鱗瀧的模樣有所差異。他對自己的視線也不是真心厭惡,可是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
總覺得有些許不同的溫度從他的視線中傳達出來。
無論響剛才是說喜歡還是討厭,雪奈都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相當溫柔。
「我喜歡響喔。」在響瞪大了雙眼之時,雪奈又繼續說了下去,「我也很喜歡師傅,跟你們待在一起的感覺,我很喜歡。」
啊,在這女人的認知裡,我們剛才一直都只是在談論一般的喜好問題。
心情一下子洗了三溫暖的響,一臉無奈的看向了他處,「……會對妳有所期待的我是白癡吧。」
那只是小聲的嘀咕,雪奈並沒有聽見。她只看出響看起來很累,臉上顯露出了疲倦。
在稍微聊了幾句的現在,雪奈的心情舒緩了下來,這才想到響剛才受了很多傷。
他破破爛爛的和服能看見顯露出的皮膚,上頭有各種大大小小的血痕。甚至,剛才受重擊而從嘴角流露出的腥紅,他都沒來得及,也沒有力氣抹去。
雪奈微微蹙起了眉,她挪動了身子,更靠近響一點。
「嗚……?妳在幹嘛?」自己的頭突然被輕輕捧起又輕輕放下,響感覺到自己的後腦勺有柔軟的觸感,不由得抬起頭來,看看雪奈在做什麼。
「我想幫你治療。」這麼說著,雪奈挽起了她右手和服的袖子。
抬頭時,響看見雪奈的臉在自己的正上方,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她的大腿上。
當響又感覺到溫度開始上升時,他忽然一陣冷卻。
「妳在幹嘛!」吃力的抬起手,響按住了雪奈正要拿小刀劃右手的左手,神色極其嚴厲。
可雪奈一臉稀鬆平常的看著他,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
「原來師傅沒告訴你嗎?」輕輕壓下了響那無力的手,雪奈繼續說道,「我的血,不是普通的血,可以快速讓傷口復原喔。」
「不是普通的……?」響仍蹙著眉。當他看著雪奈又要將刀子劃向自己,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雪奈發現了他的表情,停下了手邊動作一會兒,想了想後,用右手摸了摸他的頭。
「妳……妳到底在幹嘛?」突如其來的摸頭,令響不知所措。
「我覺得,摸頭可以讓人心情平靜。」雪奈望著響,表情比平常還要柔和。
響的頭髮很軟,雪奈輕輕的以手指撫過他的髮絲。
她覺得響應該能因此平靜下來。因為每當雪奈被摸頭的時候,她都感到很安心。
童磨曾經是這樣溫柔的撫摸她的頭的。
這樣的想法一浮現,雪奈的神色看起來就有些悲傷。
響不知道雪奈在想什麼,可他看得出來雪奈的眼神變了。
「……我知道了。」響閉上了眼睛,「謝謝妳……雪奈。」
總是以「喂」或是「女人」稱呼她的響,今天叫了她的名字,語調如他第一次知道雪奈名字時一樣輕柔。
雪奈這才放下心來劃傷手臂取血。
滴滴答答的,響感覺到自己的傷口被雪奈的血覆蓋,並讓他感到所有傷口有些麻,讓他不由得睜開眼睛想看看狀況。
那被雪奈的血滴過的傷口,神乎其技的正在快速癒合,讓響看了心裡直呼不可思議。
很快的,雪奈處理了響身上較大的傷口,而小傷口的部分,則因為響拒絕而作罷。
「我起來吧。」響扭動身子。
「為什麼?你看起來還很累?」雪奈握著刀子,垂著手臂說。
「但這樣妳不好治療自己吧?」響從雪奈的大腿滑了下來,「我起來的話,妳就方便多了。」
可當響好不容易往一旁挪,在地上躺好後,他卻發現雪奈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響覺得不大對勁,因為她似乎沒有要動作的意思。
雪奈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
「我……沒辦法治療我自己。」
「什麼?」
響看著雪奈因治療自己而劃傷的手臂,一道道深深地映在他眼前,響頓時異常憤怒。
他氣自己讓她自傷就為了救他。他以為雪奈也能救治自己,才卸下心防接受她的治療。可現在看來,就因為自己如此脆弱,才讓雪奈選擇隱瞞也要替他醫治。
這是今天她第二次救她了,而這次還留下了如此長的傷口。
「我知道你會不願意,所以我才沒說。」雪奈將刀子收了起來,「我的血只對其他人有用,對我自己是沒用的。」見響臉色大變,雪奈垂下了眼簾,「雖然沒辦法治療自己,可是我本身恢復的速度也比一般人快,死不了的,響的傷口沒辦法復原的這麼快,所以……」
「我再受更嚴重的傷,妳是不是就會把自己劃到見骨,就為了取血給我治療?」響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激動。
追根究底,就是因為自己太脆弱。響的心底迴盪著這句話。
雪奈沒有回應,可她的沉默恰恰代表了她的回答。
響的臉看起來很痛苦,他的手指用力到在泥地上抓出了一道道痕跡。
「為了我拼命!為了我受傷!妳接下來是不是打算因為我而死啊!」嘶吼著,響的表情看起來快哭了。
他這樣的反常的表現著實嚇到雪奈了。
她自殘這件事,是會讓人感到這麼痛苦的嗎?還記得曾經自己當神的禮物時,大家對於她自殘的事可是笑得合不攏嘴,既感謝又感恩的,為什麼眼前這個人卻像是要哭了一樣不願意呢?
曾經也有一個人因為她自殘而難過。
喔不,他不是人。
響的神情看起來極其痛苦,眼神好像在對雪奈乞求,他連說話的唇都在發抖,「為什麼啊……為什麼我老是這麼沒用……沒用到要由妳們來保護我……」
妳們……?
雪奈望著響異常的崩潰,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當初就該阻止妳們……!我當初就不該讓妳們接觸訓練……!」此時的響,突然哭了出來,「已經把雪奈(せつな)帶走了……之後是不是也要把雪奈(ゆきな)也帶走啊……!」
此日此時,雪奈才明白,為何當初響要問她的名字怎麼寫。她也是這時才明白,他那股視線的溫度究竟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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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以後不是機掰響
是機掰愛哭鬼響(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