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邂逅(下)
「不屬於你的東西,就不要帶回家。」
戰壕中充斥著劇烈惡臭的刺鼻味,血腥味、煙硝味、排泄物味和蛋白質的燒焦味,其中還夾雜著某種肉的腐爛味,
年久失修的戰壕早已破爛不堪,地上積蓄著厚重的爛泥巴使我寸步難行,我手持著一疊信件向兵舍走去,
「家書寄來了,各位!」
一臉疲憊不堪又面容憔悴的弟兄們一見到來自家鄉的郵件便將一切疲勞與煩惱拋置九霄雲外,爭先恐後的圍了上來找尋家裡的溫暖,
不難理解士兵們的迫切心理,畢竟在這個充斥痛苦的凡爾登,只能用煉獄來形容,因此對大家而言來自家鄉的書信無疑是最好的心靈慰藉,
大伙們目不轉睛的讀著各自的家書,有來自父母、姊妹與兒女的、也有來自情人伴侶的,我默默看著他們,他們與我不同,我沒有真正可以回去的家,即便叔叔家裡待我如親人,那也非我的終身歸宿......
「毒氣攻擊──!」
外頭士兵的大聲喊叫中斷了我的思緒,將我從落寞的思鄉情緒中拉回現實,
「全體快戴上防毒面具──!準備接戰!」
我快速的下達命令後抓起掛在身上的防毒面具套在臉上,然後掏出M1892手槍飛奔似的衝出兵舍,
「可惡!」
外頭的景色已經與我剛才進來時大相逕庭,濃厚的黃綠色氣體覆蓋了整條戰壕,蔚藍的天空也被染上相同的色彩,彷彿進入到另一個世界,
「嗚呃──!」
「咕嚕呃呃──!」
來不及戴上防毒面具的官兵紛紛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們緊摀著喉嚨與口鼻,其中還有人嘔吐出帶著血色的汙穢物,最後露出猙獰的表情掙扎一番後倒在爛泥地上一動也不動,也有人忍受不了痛苦的折騰舉起步槍抵住自己的口中結束生命,
嗙──!
嗙──!
噗嗄──!
逃過黃綠色惡魔招手的官兵不敢懈怠的與攻入壕溝中的德軍接戰廝殺,高頻的槍聲與刺刀刺入肉體的低鳴聲在整條壕溝中迴響,有如一場雜亂無序的室內演唱會,
「......!」
嗙──!嗙──!
我在戰壕中往兩名從我前上方過來的德軍士兵各開一槍,這讓他們有如突然失魂般猛然倒下,
「呀啊啊啊──!」
我感受到後方有人向我襲來,我立即往一旁倒下,使他步槍上的刺刀撲了個空,但我也因此被泥濘的路面滑了一跤,
為了不讓他有機會反撲,我順勢將他也拉倒在地,他被狹窄的戰壕撞掉鋼盔,我乘著機會抓起掉在一旁的步槍利用槍托往他缺乏保護的腦門上砸去,
「Nein──!」*德語:不要
噗嗄──!
我不顧他臨死前的哀嚎,不斷來回用槍托重擊他的腦袋,我心中的情緒亢奮到極點,已經數不清我究竟往他頭上敲擊了幾下,矇矓的面罩護目鏡上只隱約覺得有紅色的液體伴隨黏稠的軟組織液噴濺到我的面罩上,
「去死吧,畜生──!」
「哈──!」
等到我回過神來,發現他的頭部已經與他的防毒面具混濁在一塊了,我還可以看見他的眼球從疑似護目鏡的部分露出來,
「這是.......」
我撿起從他上衣口袋中掉出的一張加框小照片,上面是一位輕輕抱著嬰兒的年輕女性,她懷中的嬰孩看起來睡得很香甜,
「......」
我突然感受到呼吸困難,剛才的激烈運動讓面罩中的熱氣沉積在口鼻上,
「煩死了!」
我不顧四周的毒氣是否已經消散便將防毒面具給取下,這時呈現在我面前的景色使我目瞪口呆,
這已經不是壕溝......不,這裡根本連凡爾登都不是了,彷彿我在脫下面罩的那一刻就被傳送到另一個地方了,
這裡是我所熟悉的香榭麗舍大道,在我面前則是象徵國家指標的凱旋門,
嘩──!
「歡迎英雄凱旋而歸!」
香榭麗舍大道的兩旁擠滿了巴黎的市民,他們每個人都手持一支代表自由、平等與博愛的藍白紅三色小旗,口中不停的高喊歡呼勝利的口號,
「歡迎英雄!」
「法蘭西萬歲!」
「讚嘆英雄!歌頌法蘭西!」
「......」
我環視四周,站在大道中間的只有我一個,兩旁的人群中也不見半個身著軍裝的人,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我不是英雄......我絕對不是什麼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英雄──!」
四周的市民們不但無視我的反駁吶喊,反而變本加厲用更快速更高昂的頻率高呼我為英雄,
「不──!住口──!他們才是英雄,那些倒在戰場上的戰士們才是英雄,不是我──!」
我摀住雙耳並直視地面,拒絕一切我不想接受的訊息,
「史恩哥。」
「......?」
我順著出現在眼角餘光的人影抬頭看去,一位留著咖啡色法國捲短髮的熟悉少女在不知不覺中出現在我眼前,
「寶菈!」
「歡迎你回家,史恩哥。」
「這是怎麼回事?妳何時來巴黎的?為何抱著蘭迪的......」
寶菈身穿全黑的服飾,懷中捧著一張大型相框,相框中的人是我的死黨蘭迪,
「蘭迪哥沒有凱旋歸來、他死在凡爾登了。」
「什麼?」
「這不可能,他沒死,他現在正在波蘭擔任軍事顧問團的一員!」
「......」
「我記得很清楚,戰後我們三人與叔叔阿姨一起過了聖誕節,不會錯的!」
「嘻嘻......」
寶菈開始對我竊笑,不符合她會有的陰險的表情全部寫在了臉上,使我意識到這個人並不是我認識的寶菈,
「嗚......!」
一股噁心的感覺突然從我的胃部湧上來,我摀著口部跪在地上,噁心的感覺從胃部直衝到我的腦袋,使我猛然暈眩片刻,
「......?」
我所處的環境又發生了變化,這次我處在罌粟花園中,整片的鮮紅色罌粟花一望無際的延伸到地平線上,根本看不見究竟延伸到何處,我現在有如在鮮紅大海上載浮載沉的小船,
「哥哥大人!」
「賽兒?」
我回頭看見賽兒站在離我大約五步的距離,雙手放在胸口上一臉擔憂望著我,
「您還好嗎?人家很擔心您......」
賽兒直接跑過來撲進我懷裏撒嬌,就像個楚楚可憐的小動物一樣,
「您沒事真是太好了......請不要再離開人家的身邊了。」
「妳又是誰?」
「哥哥大人,人家是賽兒啊!您的妹妹!」
「不對,雖然我和她才認識幾分鐘,但我很清楚妳不是她。」
「哥哥大人......」
「那孩子的語氣和妳完全不同,我不知道妳或你們究竟是誰,但請不要再冒充我重要的人!」
疑似賽兒的女孩眼角閃著淚光從我懷中緩緩不捨的離開,她現在有如做錯事被家長責備到快哭出來的孩童,
「對不起......您要找的她在那扇門後面,去找她吧。」
「門?」
我看向她指的方向不遠處還真的有一扇褐色的門,它在這片鮮紅的罌粟花園中感覺非常突兀,但剛剛環顧四周時我並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我再回頭望向那疑似賽兒的女孩,即便看得出她很難過,但還是用強撐的笑容向我揮手道別,
「等等,告訴我妳究竟是誰?」
再我準備進入門前,心中的愧疚與疑問使我試圖要向那位少女追求答案,但一陣強光突然將我包圍,刺眼的光線使我無法張開雙眼,
「......」
「醒......哥......」
耳邊感覺有某種雜音在聲聲作響,但剛才刺眼的光線讓我無法馬上開眼確認,腦中也想拒絕這些紛擾就此進入美好的夢境中,
啪──!
「嗚啊!」
「哥哥大人,安好?」
妹妹送給我一聲響亮的巴掌將我從矇矓的幻想打回現實,只是沒想到會在同一天內被甩兩次耳光,
「這次是真品了呢。」
「哥哥大人欠教訓否?」
「抱歉。」
「罷了,哥哥大人感覺如何?」
「除了臉頰有點刺痛外,其他都還好......咦?這裡是?」
我站起身發現周圍的場景依然是在那個一望無盡的罌粟花園中,而不是父親的大宅邸,
「不是夢?」
「oui,此乃故事,也是現實。」*法語:是
「這是這麼回事?妳知道些什麼嗎?我們何時被送來這裡的?」
太多不合常理的奇怪事情接踵而來使我有點陷入混亂,而我隱約覺得這個古怪的妹妹多少有些頭緒,
「哥哥大人冷靜,吾輩會逐一說明。」
「嗯嗯......」
為了使自己保持冷靜,我緩緩坐下看著仍然站著的妹妹,仔細觀察發現她真的蠻嬌小玲瓏的,目測大概140cm左右,手上還抱著一隻滿是補丁的小熊玩偶,雖然她說過喜歡玩偶但連出門都帶著,沒想到這孩子也有可愛的一面,
「吾輩先介紹一個人,汝應當認識。」
「......?」
「無須恐懼,出來吧。」
從賽兒的身後走出一名撐著拐杖,走路一跛一跛的金髮女孩,
「布緹!」
「那個......大哥哥晚安......」
「布緹妳難道......」
「嗯嗯,我那個......其實已經死了......在六年前......」
「那個......把大哥哥捲進來真的很對不起!」
布緹眼光泛淚的向我慎重道歉,看到她這樣都令我有些不捨,
「布緹無須道歉,哥哥大人之行為乃自掘墳墓、愚蠢至極。」
「好惡毒呀,我的妹妹!」
「哥哥大人還不明白否,若非汝極其幸運、就是天主寵愛。」
「......!」
看到賽兒嚴肅的表情就了解這不像單純的吐槽我,看來我真的冒犯到什麼禁忌了,
「哥哥大人因碰觸靈感,被其選中而成為這起拙作之主角。」
「那個......我給的胸章因被大哥哥.......那個帶回家......這個變成靈感了......」
「哥哥大人了解否?乃汝咎由自取,本不屬靈感之物因汝成為靈感!」
賽兒和布緹向我解釋了一些我不是很懂的東西,我心中的疑問仍然未獲得明確的解答,
「那個......賽兒別太責怪大哥哥......如果那個......我本是不該存在的......才會產生靈感......」
「non,汝無法安息也非汝能決定之事。」*法語:否
「兩位抱歉,我還不是很清楚,能簡單扼要嗎?」
「嗯嗯,哥哥大人,此乃以汝為主角的黑暗故事,汝可以理解為一種超自然負能量以汝為中心展開之侵蝕現象。」
「......」
雖然我是個天主教徒,所以也不是完全不相信這類神祕學,但在這個科學突飛猛進的時代,沒料到我竟然還會實際接觸到這些之前只能從書籍與耳聞中得知的怪事,而我的妹妹似乎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此這般的戲劇化發展使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但又無法解釋眼前的種種現象,
「那剛剛妳說的靈感又是什麼?為何說我很幸運之類的?」
「......」
「賽兒怎麼了?」
賽兒這次似乎沒在聽我說話,就像靜止不動的木偶一樣呆在原地,
「哈囉,小賽兒?」
「安靜,哥哥大人。」
「賽兒,大哥哥,那個......好像有什麼?」
「oui,有穢物過來了。」
聽她們這麼說,我也開始警戒四周,但一望無際的整片罌粟花海中絲毫感覺不到有東西靠近,至少沒有活著的東西,
「吉爾,吾輩賜予汝發言權。」
「哈哈,快悶死了,終於能說話了,謝啦賽兒!」
空氣中剎然冒出一位聽起來很輕浮的男性聲音,但我環視四周卻不見人影,
「誰在那裡?」
「在這裡啦,年輕人!」
我順著發音源一路找到了他的位置,是在賽兒懷中那個滿是補丁的小熊布偶身上,
「哈哈,還不快問好!我乃令人畏懼的吉爾大人。」
「腹語術?」
「嘿!我吉爾才不是那種小把戲,小看我可是會吃虧的喔,聽好,我可是大名鼎鼎的......」
賽兒這孩子這種時候還在玩什麼腹語,這般故作懸疑不會是又要藉此戲弄我了吧,
「廢話少說,吉爾,快準備!」
「好啦賽兒,聽妳的!」
正當我匪夷所思時,小熊布偶剎然被一團黑色瘴氣包圍,下一秒便立即從中鑽出一把我曾在博物館和書中見過的冷兵器,
「這不是法蘭西長柄戰斧嗎!」
「oui,哥哥大人和布緹先退下。」
賽兒拿著那把對她這年紀的女孩而言根本拿不動的武器獨自走向前,但我可以微微從中感受到那戰斧槍似乎有某種魔力正在逸散,這或許是賽兒可以輕易舉起的原因,
咔咔咔──!
我們前方的空氣中剎然劃破出一種令人刺耳難受的高頻噪音,將整片空間給硬生生切開,
「噁啊,那是什麼?」
一群目測約十隻的迷之生物從裂開的縫隙中爬出,那生物抽象到我無法形容,它長得像某種幾何圖樣又長滿觸手的肉塊,
「不愧為哥哥大人的故事,這種程度的題材不難應付。」
「這算誇獎我嗎?」
「啊啊......那個...... 大哥哥冷靜。」
「掃除開始。」
賽兒舉起戰斧槍不暇思索的往那群噁心的肉塊突擊過去,令我差點心臟停止跳動,一般人見到那種充滿未知的怪異生物心中難免都會有所戒備,而賽兒卻看似輕鬆又面無懼色的靠過去,使作為兄長的我產生妹妹遭受危險的恐懼,
咔咔咔──!
「等等,賽兒!」
「那個......大哥哥放心......要相信......」
噗嗄──!
賽兒以乾淨俐落的姿勢揮動戰斧槍,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動作,那些動作遲鈍的肉塊都還來不及反應便一一被鋒利的利刃切開,鮮血噴灑在附近的罌粟花上,使本來就鮮紅的花朵更是抹上一層獨特的藝術色彩,
「好厲害,她真的是那個一臉蒼白看似病弱的賽兒?」
「清除完畢。」
才一眨眼的功夫那些肉塊便全員碎屍萬斷、曝屍荒野,賽兒向我緩緩走來,雖然戰斧槍刃上沾染了不少那些肉塊的鮮血,但賽兒潔白的哥德蘿莉裝上卻一點污漬也沒有,
「謝啦賽兒,真是讓我飽餐一頓,不過都是一些低級血肉,下次可要讓我品嚐些高級貨呀,特別是純潔孩童的,嘻嘻.....」
「住嘴吉爾。」
那個輕浮男性的聲音這次從那把武器上傳了出來,我已經有點質疑之前提出的腹語術假設了,
「賽兒,妳究竟是......」
「吾輩乃說書人,為回收黑暗故事而從地獄降臨之使者。」
「說書人......」
一陣詭異的冷風從我的背脊吹上來,不祥的氣息充斥我全身讓我瞬間起雞皮疙瘩,
「......」
賽兒手上的戰斧槍再度被一團黑色瘴氣包圍,這次它變回原來的小熊布偶了,然而輕浮的男音並沒有跟著消散,
「哈哈,見識到我們家的小賽兒和我吉爾大人的力量了吧!那就繼續剛才的話題,聽好!我可是令所有婦孺都聞風喪膽的......」
「吉爾,吾輩撤銷汝發言權。」
空氣中一片寧靜,小熊布偶仍然維持原樣,但輕浮的男音消散得無影無蹤,
「那傢伙又是什麼?」
「別介意,只是個墮落的人渣。」
「呵......那就那個......繼續回收靈感......」
「為何妳們都看著我......?」
賽兒和布緹將目光轉向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況的我身上,讓我更加困惑,
「哥哥大人試著回想那枚胸章的位置。」
「不清楚,那胸章不是在我......咦?不在!」
我在包括大衣身上的所有衣物口袋裏面全部找遍過了,仍然未見那枚破舊的罌粟花圖樣胸章,話說我從在賽兒房間內失去知覺後就沒有在意那枚胸章的下落,不會是弄丟了吧......
「哥哥大人甭找了,因汝拒絕了靈感,故不在汝身上正常。」
「那我要怎麼辦?」
「那個......大哥哥要用感覺......就像那個嗯嗯......」
「冥想,哥哥大人。」
「......」
現在可好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怪事接踵而來,我初次相認的妹妹又不是正常人類,現在又要我進入某種心靈修練的課程,
「很簡單,閉眼放鬆,後想胸章。」
竟然我可愛的妹妹知道如何為我解套,那甘脆就孤注一擲試試吧,
「知道了。」
我緩緩闔上眼皮,調整呼吸使身體放鬆,在眼簾前一片漆黑之時腦中想像那枚胸章的樣子,我記得它的大小可以完全被成人的手掌握在掌心中、上面印著罌粟花的圖騰、有點破舊、最特別之處在於上面有一道很深但並沒有見底的裂痕,一路從右上角直奔到左下角,
「......!」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一道光景浮現在我面前,
「凱旋門,它在凱旋門口正下方。」
「了解,出發吧!」
「怎麼去?我現在連這裡是哪裡都搞不清楚了。」
「哥哥大人,要怎麼去乃汝決定,汝乃本故事主角。」
「難不成......」
綜合之前的結論,我再次閉眼進入冥想,一扇門忽然浮現在我們的身旁,
「聰明,哥哥大人可教也。」
「只要我想像的東西就能實現或發覺位置嗎?」
「non,超出故事涵容能力、改變現實已存在之人或既定世界法則無法。」
「無意中產生的也算嗎?」
「oui,但切記,所有一切必須在黑暗故事中才能成立,且只限主角為之。」
也是,之前賽兒說過這是某種能量,既然如此必須在有限的情況下的合理想像才會生效,不然我還真想藉此機會修改一下妹妹那毒蛇般的個性,讓她更討人愛,就像......咦?
寶菈姑且不論,感覺就很不真實,但那疑似賽兒的女孩不像是我無意中想像出來的,那她又是誰?
「之後再逐一向哥哥大人解釋。」
「那個......走囉大哥哥......」
「嗯啊。」
先不管了,總而言之先解決眼前的窘境吧。
* * *
凱旋門的明亮燈光照耀了整條香榭麗舍大道,為整片被黑夜壟罩的假想巴黎增添一些鮮豔的色彩,
「此乃巴黎啊......」
「哈,別太認真,畢竟這也是我腦中想像的樣子,不是真的。」
「嗚......吾輩當然知道!」
賽兒鼓起臉頰,一臉不滿的撇開我的視線,模樣真是可愛極了,看來這孩子並沒有親眼見過首都真正的樣子,這件麻煩事解決後再找時日帶她去巴黎一趟吧,
「那個......看到了......就在門口正下方......」
離凱旋門還有一段距離,布緹就已經發現那枚胸章的位置了,令人讚嘆究竟是她視力的優越還是她身為幽靈的技能呢,
「我去取來,小淑女們就慢慢跟過來吧。」
「哥哥大人慢著,先別過去!」
「......!」
碰──!
在我面前的路面猛然凹陷下去,形成一處深不見底的大型天坑,倘若我先前再向前走個幾步便會墬入無盡深淵,
「這次又是什麼?我可沒有想像這種拿性命開玩笑的無聊之事。」
「哥哥大人,這次非題材。」
「......?」
「啊啊......」
布緹露出一臉驚恐,就像有某種令她害怕的事物正赤裸裸的呈現在她面前,
「原來如此,吾輩大致明瞭了。」
說白了,那是一個長滿無盡骷髏頭顱的大型肉瘤,它漂浮在那個天坑上頭,我不清楚祂的視線是在哪個頭顱上,但我知道祂正盯著我們,彷彿祂找到了一盤煮熟的新鮮肉排,
「哥哥大人,吾輩向汝道歉,這起拙作並非全然由汝所引起。」
「什麼意思?」
「祂們跟著汝回家了,如此巨大的負面情緒將成為靈感之食糧。」
「爸爸......哥哥......那個.......是你們嗎?」
我看到布緹口中不斷喃喃自語,恐懼早已嚇得她不停的顫抖,
「那些乃無法安息之物的集合體,已無理智,固然可憐但吾輩仍不容哥哥大人受半點傷。」
「吉爾,吾輩賜予...... 」
「等等!這次交給我。」
「回來!哥哥大人!」
我向祂們走去,如果我猜的沒錯,只要一句話送行的話語便能使祂們徹底安息,
沒錯,從我遇見布緹、傷兵院、公車、回家、戰場、罌粟花、凱旋門、包括祂們會選在此處出現的答案都有一個共同點,身為經歷過那場世界浩劫的我的身份,以及祂們的身份,
我們打從決心踏上戰場的那一刻起,追求的只有一個目的,
「le triomphe。」*法語:凱旋
呼──!
祂們緩緩的淡化之後便煙消雲散,隨著吹進大道的寒風揚長而去,一點留念都不剩下,
「......」
賽兒一語不發的慢慢走向凱旋門之下,撿起那枚胸章,空氣中充斥著安詳柔和的寧靜,而最先打破寧靜的是剛從恐懼中放鬆下來的布緹,
「大哥哥......謝謝您......我不知道那個......那個該怎麼感謝您......我......」
「無須道謝,這是我們......我們軍人永遠的傷痛。」
「我們要帶著勝利回家,但事實上根本不可能,有戰爭就會有人犧牲,無論贏得多麼光彩。」
「對祂們來說,再也回不了家了,祂們的人生就此畫下句點,一定會怨恨與不捨。」
我看著光亮美麗的凱旋門,腦中不自覺的想起了那最艱苦的幾年歲月,很多弟兄、朋友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只能從回憶和相片中找到他們曾經活過的證明,
「布緹?」
「那個......大哥哥......見到爸爸和哥哥安詳的走了......我也能放下了......真的......很謝謝您。」
布緹的身體也緩緩的消失,最後我看見她帶著甜美的笑容隨著風而煙消雲散了,
「她走了。」
賽兒走回到我身旁,她手上已經不見那枚胸章了,多半已被她妥善處理了吧,
「賽兒妳知道罌粟花代表什麼意思嗎?」
「吾輩不知。」
「妳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除了上帝,掌握所有知識之人不存在。」
「那這回我終於能正經當個兄長了,我告訴妳。」
「吾輩洗耳恭聽。」
我伸手輕輕撫摸妹妹的頭頂,她柔順的美麗淡金色長髮散發出淡淡的香甜味,使我精神慢慢放鬆下來,
「是掉念。」
「吾輩不會忘記的。」
「嗯嗯,謝謝妳。」
周圍的景色漸漸崩潰,一片片掉落的夜色拼圖有如正在低落的斗大淚珠,彷彿在為這個世界哭泣,
「到家了,哥哥大人。」
「是啊。」
我們回到了賽兒的房間,故事開始前的起點,現在則成為了終點,但我們的人生還會繼續撰寫更多的故事。
而後在一次偶然下,我帶著賽兒來到了巴黎,我們看見凱旋門正在動工加蓋一項建設,那是無名戰士墓,它位於凱旋門正下方,當天的日期是1920年11月11日,上面寫著:
「這裡安息的是為國犧牲的法國軍人。」
故事一.邂逅完
謝謝貴人們觀看敝人拙作,喜歡的話請按喜歡來持續支持敝人繼續創作,Merc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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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敝人此篇輕小說(黑暗中的說書人)將在通過原創星球審核後在哪裡進行同步更新,歡迎隨時光臨敝人的原創星球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