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啊，愛在血脈中

《桃花源記》是一種無能為力的卑微寄望，向上求而不得，唯向下委曲求全，至少落得個怡然自得的美名。不，或許對前人來說，桃花源的狀態，就是求之不得的烏托邦。那種和平盛世、自給自足，離現實太遠，美好得只存於童話中。

但對今天的香港來說，國際化、經貿發展、聯盟及組織是必不可少的，這些都代表著一個地方的實力及地位提升，從前的鄉村小鎮宜人，只是屬於舊事物的浪漫。像今天的香港，全球第三大經濟發展城市、最長壽地方、極大的文化開放度、最新資訊每日更新，這些威名地位與文明進步，都是由很多輩的前人創造出來的。香港這個漁村，誰曾想到家門前那塊空地日後會建成聳天大廈，閒時游泳的海被填土並成為享負盛名的會展？

「攬炒」是最卑微的寄望，在沒有選擇下，比完全失敗要好的結果。「攬炒」就是指大家一起死，全部都玩壞，再推土重來。若事情不至絕望，誰又想破壞這麼多代人建造的東西呢？或許我說「最卑微的寄望」太片面，因為我私心很認同「攬炒」，我們愛著養我育我的香港，而我們不願讓香港繼續落在執政者手裡。「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精神背後，是對「水能盛舟，既能覆舟」的自信，已經沒有比現在更差的結果了，那只要把信念推到極致，做下去就能找到出路，香港人從來都是這樣有氣魄。

這樣的氣魄如血脈一般存在每個香港人的血肉中。在以前的認知中，狼狠的人是那些混黑社會的鄉紳和青年人、勇猛的人是極有正義感的警察，「狠」和「勇」很少用於形容時下的青年人。在後現代主義盛行下，文青、憂鬱、厭世流行於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穩定生活多美好三年五年高普考」*對於封閉的教育制度的厭惡達到極致，「一畢業就已經失業」*社會前境本來也不是光明一片，莘莘學子看著尚於考試苦海裡掙扎求存的後輩，在制度下淪為考試機械人，再看看已然出社會的師兄姐，在喪盡天良的加班文化下淪為奴隸，問誰又能不生氣餒呢？

這群文青、憂鬱、厭世的後現代主義「廢青」，今天己不再無病呻吟了。但社會不曾欣賞過他們的創舉，他們僅僅是穿黑衣的「暴徒」。送中修例美名其曰是為在台被殺的香港女生討回公道，那為何不直接與台灣交涉，就是次個別案件提交犯人並處以應得懲罰，反而花大量時間修例呢？問題的關鍵不去解決，而去弄些有的沒有，「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自稱中立的成年人們，說只要不犯法誰又怕別人抓你回大陸，那你解釋看看，為何當年銅鑼灣書店老闆消失多日後，發現被公安扣留在大陸？

 

問題不在於抓與不抓，而是香港的自由正在被蠶食，包括言論、新聞和閱讀的自由。你說自由不該建立在損害別人的自由身上，比如現在的「暴徒」與意見不合的人打架，就是例子。那請問閱讀記錄歷史的書籍，又損害了誰的自由了呢？「六四事件」是一件公開的秘密，閱讀它的歷史，又何罪之有呢？

回到「暴徒」打人的問題，從連儂場張貼文宣的年青人被打不還手、警察以催淚彈干擾和平靜坐示威的和理非、到中學生人鏈活動有街坊持刀威嚇、老伯伯大聲侮辱穿黑色衣物候車上班的年輕人。你仍是可以說，那是很初期的事，現在的「暴徒」會打支持警察的藝人、還打的士司機、會打破商家的東西，已經變質。

事出必有因，在敬業記者的鏡頭下可見，香港藝人「馬蹄露」那天並非偶遇示威者而是故意上前拍攝示威者面容，屢勸不聽後更上前腳踢示威者，後來才引發不滿被報復，她其後更扭曲事實在TVB新聞記者前稱示威者先動手。至於該名被打的的士司機，因為不滿示威者的立場，在示威區駕駛的士衝上行人路，撞向一名女示威者，使女示威者雙腿扭曲折斷，終生殘廢。而被打破設施的港鐵公司，在八月三十一日太子站內沒有任何一位地鐵職員在場，整個太子站宛如煉獄，不論是換裝後準備回家的示威者或是普通乘客，都受到警察的無差別攻擊，欲上前救扶的自願者被拒於站外鐵閘(不是入票閘口，是地鐵站門口鐵閘喔)，及後地鐵公司銷毀有關閉路電視紀錄。

怪責反抗的人有何益處呢？反思為何他們要反抗，先理解再定立場也不遲，他們一定有著與自己不同的見地才會作這樣的決定。這就如筆者說過，改變是必然的，接受差異，演變中才會進步。你以為每天生活安定就足夠，然而你只是溫水煮蛙裡的青蛙，渾然不覺自由在縮小。你忘了今天的自由是由不安定開始，若沒有前人的反省反抗精神，根本連午餐也沒法自己選擇。

「暴徒」不是從前狼狠的亡命之徒，雖然他們能應付催淚彈、能設置路障、能打破玻璃、能從警察手中救回伙伴，但他們有的是讀中學的十多歲男孩、有的是讀大學還沒畢業的廿歲男生，他們不是混跡江湖的老油條，也不是生來就得肩負使命的超人——他們只是一群有理想的年輕人，迫不得已從無路可逃的「廢青」變成破路而出的「暴徒」。「暴徒」不是一生下來就是「暴徒」的，若有選擇，誰又願意被貼上「暴徒」這污名？

我們這一代出身於90至00年代的人，的確跟上一輩人的成長背景存在很大差異，各方面的能力也因應社會環境改變而不同。理所當然面對問題的態度、社會的情勢及身心發展皆不一樣。別說是這代人跟上一代人了，只是隨機抽樣的兩個人，就已經不會在這些因素下採取完全一樣的思維模式和行動﹔從上世紀末至今，仍然用同一套準則評鑑不同背景的人，宛如用剛出現wifi的時代的準則，套在已有5G數據技術的時代，根本荒謬。

我們以前的失意和迷惑，你們不理解﹔但我們的怒吼，至少希望有人傾聽。不支持、不認同是正常的，也明白沒法強求。那包容可以嗎？在子女回家時停止曼罵，少點苛斥，別用凌厲的眼神掃射他們，可以嗎？在你眼中他們或許很過分，再過分他們也只是有冤無處哭訴的孩子啊！對我們來說，徬徨、憤怒，是因為大人的世界從來沒有為孩子打開過。

日常中，不論是學校的老師、忙於養家的親人、施佈政策的政府、下指令的上司，沒有一個大人願意設身處地理解我們。大人有大人在忙的事，有他們的理念，對著年輕人也只是從高位投下的關注——同情、呵護等等。而在這次事件中，大部分大人，不施以援手、不理解那種恐惶與無助，只看到憤起的我們，看我們如困獸掙扎求存，卻仍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是的，社會需要你們運作，生活需要你們支撐，那你從前沒給過的耐心，這次能在閒餘時給一點我們嗎？

你只需在開口發聲罵人的前一秒，按暫停鍵，然後保持沉默。沉默時可以聽他們說話，或者留意他們的表情、看不同媒體的報導，受不了的話就夾一筷子餸菜給他們。你不是必須認同他們，但至少了解他們，可以嗎？少一點刻薄，可以做得的吧？隔膜不會讓任何人獲得勝利，而是令人失去更多，呈一時之氣，對以後沒有好處。若少恩少惠能改變情況，哪怕影響很微，都比落井下石好。

你希望未來的香港是充斥著分化和血淚，還是和平友愛，現在就是時候做決定了。社會的未來，從來不是只由年輕人肩負的虛名，而是每一代人一起努力堆砌。

*來至﹕穩定生活多美好三年五年高普考-老王樂隊

            畢業變成失業-My LittleAirpo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