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無拘無束的黑貓，其二

「奇怪。」

無非從一顆小灌木後探出頭。

「怎麼一個看守的人也沒有……『小偷仲介人』不是說這裡的防衛森嚴嗎？」

戲耍了看門的守衛之後闖進來的他，意外發現內部的防務遠比外門要鬆懈得太多。

要比喻的話，就像是費盡心思才打倒了遊戲的第一個BOSS，為了第二個BOSS準備萬全後，卻發現對方一碰即倒那樣空虛。

「不管怎麼說，這樣就一點也不好玩了嘛。」

他撓了撓頭，但只不過數秒間，無趣的神情就被肅穆取代。

「……是血的味道。」

抽了抽鼻子——明明有著「黑貓」之名，鼻子卻比狗還要靈。這就是水瀨無非。

「妳是狗嗎？！」過去曾經被一名嬌蠻卻可愛的女孩這麼抱怨過，但如今追憶起來卻像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上了年紀的人就是容易在無謂的地方感慨時光。

他搖了搖頭，伸手從右腿的槍套掏出了他的愛槍。

——說起「黑貓」托雷·哈特涅特，除了那一身標誌性的黑色長風衣，更加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手中那把黑色裝飾槍－哈迪斯了。

這把裝飾槍的槍身以傳說中的金屬奧利哈鋼製成，可以應付高速連續的射擊，寬厚的體積也可以在近身作戰中作為盾牌使用——儘管「黑貓」以指哪打哪，簡直就像是子彈長了眼睛似的精準槍法著名，但更多人是被他與槍法相較亦不惶多讓的近戰技巧給打倒的。

在「黑貓」絕大多數的賞金獵人生涯中，他大都是以右手持槍。

只有處在某些十分特殊的狀況下，他才會改以左手持槍：比如遇到了生命危險，或是敵人難以對付的時候。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什麼「左撇子持槍會更厲害」的論述（儘管無非確實是左撇子），而是更加本質上的理由。

「黑貓的右手『封印』著比他的愛槍哈迪斯更加強力的武器。」

有過這般的傳說。

儘管從沒有人見過那傳說中的兵器——或者說、見過的人都死了，但哪怕他不輕易向人展示，偶爾也能夠從他只捲起一部分的袖口窺探傳說背後的秘密……

當無非握住哈迪斯的瞬間，三條漆黑中帶有暗紅的繃帶從袖口探出，將他的手與槍的握柄緊緊纏住，只有放在扳機上的食指能夠動彈。感受到突如其來的緊繃感，無非自己似乎也有些訝異，低頭看了右手一眼，旋即繃帶就稍稍鬆開了些，讓手掌不再與冰涼的握柄緊貼，但還是維持在即便完全放開手掌也依舊不會讓槍脫離的狀態。

「真是的。」

他微微一笑，左手輕撫繃帶，卻也不再管它，就這麼握著槍往味道傳來的方向走去。

……

在托魯涅歐宅邸的中心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泳池。

平時用來維護宅邸內治安的守衛幾乎都聚在泳池邊，一個個都西裝筆挺、戴著墨鏡，看起來生人莫近。泳池旁的遮陽棚下，則有一名西裝革履的肥胖男人叼著雪茄，捧著一小杯紅酒，笑意盈盈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身著樸素黑長裙的女孩，面對著一名坐倒在地上、表情猙獰的男人。

只看那名男人的衣著就可以知道，不久前他還是那名肥胖男人－托魯涅歐身邊護衛的一名，但如今卻在托魯涅歐的指使下，單獨面對這名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

「啊……嗚——」

明明眼前的只是一名除了漂亮一點以外沒有其他特點的小女孩，坐倒在地上的男人卻像是看見了洪水猛獸似的，試圖用不斷顫抖的雙手雙腳逃離對方。

托魯涅歐取下雪茄，輕啜了一口酒含在嘴裡，「怎麼啦？你不試著逃跑嗎？」

「……啊……啊啊……！」

站在托魯涅歐左後方的一名侍衛盯著那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的男人，臉頰抽搐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動作。托魯涅歐自然是沒有發覺身後親衛的表情變化，自顧自地把在口中過了三圈的酒水嚥下，旋即露出了一張冷笑：

「你這樣子要怎麼繼續捉迷藏呢……真是的，我難得想教伊芙玩遊戲呢！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妳說是吧，伊芙？」

被托魯涅歐稱作伊芙的女孩回頭瞥了他一眼，「捉迷藏……我當……鬼。」

「對。妳當鬼——鬼就是要抓人的，懂嗎？」

「我……鬼……抓人……」

伊芙低聲沉吟著，然後往地上那名男人走了一步。

喀噔。

——腳步聲很輕，但在那名男人耳裡聽來卻有如宣告死亡的晚鐘！

他一下子就變得涕淚縱橫，胡亂地揮舞著雙手，對著端坐在躺椅上的托魯涅歐大聲喊道：「托魯涅歐先生！我、我我……我不會再犯錯了！請饒過我吧！」

「呵呵……這怎麼行呢？」

托魯涅歐嘴角一勾，眼睛像是不經意地掃過那男人的左右——

只見，就在那男人身邊不到十米之處，另一名與那男人衣著一致的男性，腹部被開了個大洞，連血都已經流乾了，至今卻沒有一個人前來替他收屍。

並不是因為不願意，而是不敢！

早已涼透的男人名喚艾爾倫，儘管工作經常摸魚，卻和同僚關係很好，還經常偷偷買來菸與大家分享，每個人都很喜歡他。但是只要那名嬌小的女孩還在，只要托魯涅歐沒有准許他們動作，這些人就不敢上前！

因為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親眼看見了，那名看似脆弱的女孩一瞬間就變化出一柄粗大的長槍、將那傢伙化作屍首——就緊接在托魯涅歐一聲「抓住他」的命令之後！

沒有人敢賭上自己的性命只為替曾經的同僚收屍。

對於面前那名將被「處刑」的男人的恐懼表情也好，對身後那一批人的沉默以對也罷，托魯涅歐感到相當滿意，不禁咧嘴一笑：「上吧——殺了他，伊芙！」

「……嗯。」伊芙輕輕點頭，舉起了右臂。

一瞬間……只是一瞬間，她五指分明、如精雕細琢的手掌就化為一團糊在一起的肉，然後向外延伸，最後竟化作了一把和她整隻手臂等長的大砍刀！

「不、不要……！」

——砰！

正當伊芙掄起砍刀，正要將一邊哭嚎一邊磕頭的男人從中砍成兩半的時候，她短靴前一步之處陡然冒出了火花，緊接著槍聲迴盪。依循著曾經接受過的訓練，她下意識地速退了兩步，才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哎呀呀，妳的手臂可真嚇人啊，小姑娘。」

視線中央的是一名穿著藍色短外套內搭純白襯衣的男子。外套上，胸前左右各兩個甜甜圈般的裝飾品，還有那一臉懶散的微笑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老不正經的，但是很顯然，他右手握著的那把還冒著硝煙的黑色裝飾左輪手槍並不是玩具。

伊芙怔怔地看著那張笑容。

「讓我告訴妳吧。」

只見那人瞇起雙眼，大大咧起了嘴巴，向她伸出了空著的左手。在伊芙還完全不能理解這個動作的意義時，那如夏日清風一樣爽快的聲音就這麼傳了過來：

「『捉迷藏』這個遊戲，可比妳剛才玩的還要更有趣一點哦。」

「……」

伊芙瞪大了眼睛。

——熟悉的味道。

不是從話語，更不是從外貌，而是從那把槍，與纏在他手上的繃帶。

傳來了熟悉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就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