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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神,不能戀》1 第六章──緣起緣滅

作者:綠葉小仙子│2019-05-31 22:33:42│巴幣:4│人氣:126
  少女的父母皆為高學歷出身,一畢業立刻到人人夢寐以求的外資公司上班。兩人的實力同時備受肯定,分別三、五年間當上公司的主管。一次因緣際會的出差機會在外國遇見的兩人彼此相戀,回到台灣很快地結婚,並且生下唯一的獨生女。
  少女的名字叫做陳織凡。少女的父母給少女取這樣的名字,希望她能編織屬於自己的平凡。不要像他們一樣,為了財富和名利汲汲營營地忙碌。不過少女的父母雖然這麼說,至少他們還算幸運。假如換作其他人,忙碌了大半輩子也未必賺得了那麼多錢。
  然而人們有句古語叫做「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句成語叫做「事與願違」。人們越是想要事情往自己的理想發展,事情就越不往自己的理想發展……等等,這麼說有些不對。畢竟少女在一開始還是在預期範圍──順著父母的期待讀書得到高分,跟著女同學一起行動,被男同學捉弄開始追著男同學叫罵,過著普通學生該有的生活。縱使少女升上高年級在體育課八百公尺跑步的成績被老師大力讚賞,推薦少女進入田徑校隊開始進行田徑相關訓練,透過比賽得了幾面獎牌,稍微偏離「平凡」一詞,但依然還在可以接受的預期內。
  少女進入國中依然過著同樣的生活……當然還是有些差異。不論是課業的困難還是人際的互動,各個方面都增幅了。尤其是後者。青春期嘛,對於異性開始感到好奇,於是捉弄異性的把戲變得更加多元、更加劇烈。用言語騷擾女生、偷掀女生裙子、偷拉女生肩帶,讓女生挺著胸部對自己窮追猛打的事情可以說是層出不窮。
  少女從健康與體育的課本學習到「青春期的男生和女生身體開始出現明顯的差異」。少女有過兩年的田徑訓練,因此體力還是能與男生一拚,甚至超出男生一截。但其他的女生就不一樣了。她們追著男生跑,跑沒多久便因為體力不支停下來喘,無奈之下只能對著遠方的目標怒罵「有種不要跑」。這種行為在少女眼中看來覺得既生氣又氣餒。看著男生無法通過自己獲得愉悅,只能藉由得手其他女生在遠處露出得瑟的嘲笑,少女不喜歡這樣感覺。
  少女開始試圖想要以自己的力量改變女生弱勢的現況。少女思考著,知道不能單純透過自己報仇,要讓女生們親自動手才能讓她們有種「反敗為勝」的快感。那麼如何讓男生不能得逞,又能讓女生扳回一口氣就是一大課題。少女的頭腦很機敏,迅速想出她認為可行的方式──只要抓住男生,讓因為體能差距跑步比較緩慢的女生追上來動手不就行了?
  少女很快地在下次男生捉弄其他女生時付諸行動。少女看準帶領男生的領頭,彷彿賽跑鳴槍般地對男生吶喊,於是雙方起跑。這少年不愧是領頭,跑得跟少女不相上下。少年知道少女跑得快,不打算跟少女在走廊比賽,靈活地在轉角的樓梯跳躍。少女下樓梯的速度雖然不遜於少年,手扶著扶梯快步順著階梯一層一層地踩,安全仍然比危險還要慢上一點。這時少女不知何來的勇氣,扶著扶梯的手當作支點,雙腳一撐,竟然直接越過扶梯。少年被少女的舉動嚇到,腳不小心踩了空,身子往前傾倒。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少女唯一能從口中發出的話語。相反地少年不發一語,像是失神般地看著自己的身子。少年想起之前在電視看到類似摔倒的新聞,思考自己是否會像他們一樣半身不遂,只能永遠倚靠輪椅行動。少年想到這裡不禁哭了起來,少年不敢想像身體無法自主行動的畫面。少女見狀,不但繼續說著對不起,隨著每次的對不起,身子更是保持九十度的角度彎曲下去。
  事實證明少年多慮了。少年不是背部著地,加上少年的手反射性地向前伸保護了身體,因此身體除了些許的擦傷和膝蓋上的瘀青並沒有什麼大礙。少年父母還算明理,自知少年調皮理虧,反倒向少女和少女父母不斷鞠躬賠不是。少女父母微笑地說著孩子的嬉鬧不用在意,沒事就好。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對於少女父母而言結束了。對於少女卻是新的開端,而且是少女父母事與願違的開端。
  處理少女這起事件的人是學校的生活教育組長。生教組長在學校受同學愛戴,原因除了個性讓同學感到親切風趣,還有一個在他人眼中相當奇怪,在學生眼裡卻覺得很酷的興趣──跑酷。生教組長在學校不像是其他教職員走路,也不像學生在走廊跑步。生教組長總是以不規則的路線穿梭在校園。時而攀爬牆壁,時而橫跨欄杆,時而從一個低矮障礙物跳躍到另一個低矮障礙物。生教組長每一個飛躍,每一個翻滾,每一個蹬牆,都會讓路過的學生忍不住看上一眼。因此當生教組長聽完少女的行為,希望少女再次重現當時的動作。生教組長認為少女有跑酷的潛力,加以訓練說不定能成為一位跑酷玩家。
  少女重新來到樓梯快速地下樓,右手撐住樓梯想要跳躍,卻是沒有力氣跳躍。生教組長能夠理解現在的少女沒有勇氣,當下翻得過去只是依靠追趕少年激起的腎上腺素和情緒,又或是說少女意識到「極限的翻身與跳躍」是件危險的事情而開始產生恐懼。畢竟少女害了她的同學摔倒受傷,即使事實上沒有什麼事,在心中可能還是會產生不小的陰影,生教組長覺得後者的可能比較大。那麼要如何讓少女重拾極限動作的可能,甚至點燃對極限動作的熱情,就是生教組長煩惱的事情了。
  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有些學校的生教組長會兼任體育老師。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總之這間學校的生教組長兼任體育老師,教的班級還很剛好地是少女的班級。隔週體育課的內容是到地下室測驗體適能。當體育老師測試完全班同學的體適能,大家紛紛散開來聊天嬉鬧的時候,體育老師把少女叫到平衡木,教導少女以撐越的方式帥氣地撐過平衡木。少女不明白為何體育老師要特別找她過去教她這些,興致缺缺的表情顯然少女對平衡木沒有興趣。不過基於體育老師的好意,加上不同於平常使用平衡木的方式產生新鮮感,少女還是有樣學樣地模仿。縱使少女表現得有些笨拙,在體育老師的眼裡看來更加確定少女有極限運動的潛力。
  有些同學注意到少女的行徑,停止聊天好奇地湊近觀看。相對於體育老師和同學們輕鬆的寒暄,少女感到緊張起來。少女的表現開始有了失誤,摔倒在防護墊。大家上前關心少女,少女說著沒事搖搖頭,爬起來繼續練習。等到體育老師看少女有了不錯的表現,教導少女其他撐越的技巧。少女有了剛剛的撐越技巧基礎便很快地掌握新的撐越技巧,而且在同學面前不再緊張,同學的鼓舞反而讓少女做得更好。少女開始產生自信,向體育老師請求學習更多的技巧。只可惜正好下課鐘響,當下無法再教授。體育老師向少女詢問何時有空,少女表示不清楚,得向父母詢問。
  少女回到家看見父母坐在客廳,在猶豫要如何向父母開口的時候父母看出少女欲言又止的神情搶先開口。少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情急之下說體育老師找少女課後練習體育,像是國小加入田徑校隊那樣。少女父母聽到少女這樣講不免又擔憂起來。運動固然好,可是把運動當比賽勢必會讓身體多少受到傷害。別的孩子不說,至少少女父母看少女的國小經驗就是這樣。
  少女父母互相討論。少女沒有補習,課後回家能自主寫好作業,溫習功課,成績也能維持在不錯的水平。這樣的說法像是當少女成績不好少女父母會送少女去補習,不過少女父母本來就沒有讓少女補習的打算。那些錢與其送給陌生人,不如當孩子真正需要什麼東西的時候作為孩子的基金供應孩子的需求。根據老師和家長溝通的橋樑──聯絡簿,少女父母得知少女平日在學校的操守很好。上課學習認真,作業沒有遲交,同學有困難都會幫助同學,深受同學們的喜愛。最後少女父母因為少女沒有給自己操心──除了因為運動讓身體受傷導致父母心疼之外──決定尊重少女。少女父母與少女約定,少女在學校的操行和成績必須維持以往,然後就算會讓父母擔心,只要身體有任何狀況都必須和父母說。少女答應了。
  少女和體育老師約好,每個禮拜的一和三下午四點二十分到地下室練習。只是體育老師肩負著生教組長,常常會因為學校或是學生的事情耽擱,晚至半小時到一小時才到地下室。體育老師希望少女體諒,少女對此沒有說什麼,仍然決定提前到地下室。少女本來就打算利用這段空窗時間溫習一天下來的功課,把功課寫一寫,這樣回家就可以不用花太多時間在課業上。
  不過才第一天就發生了少女意想不到的事。
  這天少女四點一下課很快地收拾書包到達地下室。地下室除了運動器材還堆放一些廢棄的教室用具,少女找到一組還算堪用的桌子椅子,將它們拉到其中一盞燈下。少女把書包放到椅子旁,拿出書本和鉛筆盒開始溫習功課。然而隨著時間的演進,地下室漸漸湧入其他不認識的學生。那些學生看著少女,對於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沒有一個不露出疑惑的神情。少女當然也是疑惑的其中一員,為什麼這時間會有人。這個問題過了不久被一位隨後進來地下室的陌生老師解答,原來地下室這個時段是跆拳道校隊的練習時間,他們也是四點二十分開始。少女向老師說明來歷,老師獨自呢喃幾句,點點頭笑了笑。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練習,等妳的老師來了再把妳還給他。少女想了想。反正讀書寫作業本來就是要回家讀回家寫,既然現在已經決定留在學校學些家裡學不到的東西,那麼在原本預定的時間學習額外的東西也是沒關係。少女興然答應,書本和鉛筆盒收回書包,桌椅搬回原來的地方,讓書包在跆拳道校隊一字排開的書包隊伍排隊。
  這位老師是跆拳道校隊的教練。教練讓學生集合,向學生介紹少女是新加入的隊員,引來學生一陣鼓掌。什麼?隊員?少女只是受到老師的邀約,在等體育老師來的時候練習而已,怎麼會變成隊員了?少女狐疑地看著教練,教練這時才向隊員補充:少女是來觀摩的練習生,並非正式的隊員。少女會跟著我們練習,不過中途的時候會離開。教練一講完便引起男隊員一片噓聲,說教練不公平,明明少女也是加入校隊,為什麼少女的練習時間可以提早離開。教練早就知道隊員會有這樣的反應,教練又繼續說:等會你們會看到為什麼少女可以提早離開。教練說完拍了拍手,開始暖身了,隊長帶操。隊員聽到口令,紛紛散開圍成圓形。少女見狀也跟著作為圓圈的一員,跟著隊員們在隊長喊完「一、二、三、四」後齊聲吶喊「五、六、七、八」。
  由於少女是新進的練習生,因此教練在熱身結束後指派隊上唯一的女隊員來指導少女。這位女隊員在剛才一進門就有看到少女,她對少女感到好奇,但由於不了解對方,便沒有上前搭話。現在女隊員因為教練的關係,對少女多了一份熟悉,因此女隊員開始感到興喜──畢竟整個跆拳道校隊就只有她一位女生,這時有個同為女性的隊員出現,女隊員怎麼能不感到開心?女隊員用身體一邊教少女教學跆拳道的基本動作,一邊向少女詢問有關於少女的個人資料。少女不疑有他地和女隊員提起她自己。陳織凡、國一、七年五班、巨蟹座、喜歡天藍色、喜歡芒果、叫做織凡的原因是父母希望自己能夠編織屬於自己的平凡。女隊員也和少女分享自己。呂柔慧、國一、七年七班、巨蟹座、喜歡橘子色、喜歡橘子、叫做柔慧的原因是父母希望自己能夠溫柔又賢慧。哇!我們都是巨蟹座的!妳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呀!七月二日。妳呢?我是七月十八日。對了對了,妳是因為喜歡橘子色才喜歡橘子,還是喜歡橘子才喜歡橘子色呀?我是很喜歡橘子。因為橘子不用做處理,皮剝一剝就可以吃,籽也可以直接吐出來。不過我會說橘子色是因為妳說天藍色,想說是不是要用個東西比喻。我很喜歡橘色,所以我臨時想到橘子,就說橘子色了。哈哈,妳好有趣。
  教練看著兩位漾著笑容聊得開懷的少女莞爾一笑。難得看到柔慧在隊上露出這麼燦爛的笑容。當然不是說平常的柔慧都不會笑,就是沒有笑得像現在這麼開心,這麼自然。然而練習的時間還是要好好練習,教練縱使不想要打斷她們,仍然狠下心以嚴肅的面容靠近她們,以威嚇的語氣警告柔慧在練習的時候不要打混摸魚。柔慧像是收到軍隊命令一般說了聲教練對不起,便緊閉閒聊的嘴專心教導少女。少女不像柔慧應對自如,慌忙地向教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教練隨即微笑,要少女放輕鬆。如果妳的體育老師來看到妳繃著一張死板的臉,我可不好交代呀。少女聽了不是很了解意思,不過還是試著放輕鬆。柔慧看見少女的表情,教練妳把織凡嚇到了啦。
  時間的體感會隨著人的狀態改變。例如睡覺的時候感覺時間過得很快,考試的時候感覺時間過得很快……當然每個人的體感時間都不同啦。好啦不管,總之當地下室的門再次被打開,時間已經來到一個小時又十分鐘了。教練看到體育老師,和體育老師打了招呼,把少女傳喚過來。你現在是要從我這邊搶學生去練校隊就對了。我哪敢。你在學校的知名度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氣度旺得強強滾,我只不過是要妳的學生陪陪我隊上唯一的女隊員而已,對吧,織凡。而且你自己叫我在你還沒來之前先幫你照顧織凡,你的委託我可是好好做到了哦。你、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而且還直接叫名字沒有帶姓,叫得這麼親密!身為一位老師知道學生的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而且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帶隊的風氣?我的隊上講求手足愛,隊上不準搞小團體,隊員間只能以名字稱呼彼此呢。哦對了,如果你不珍惜織凡,我這邊可是會把織凡搶過來訓練。織凡,如果體育老師對妳不好,或是妳不喜歡體育老師教妳的東西,我隨時歡迎妳過來正式成為我們跆拳道校隊的隊員哦。要不是我被升上生教組長……算了算了,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以後別想打織凡的主意。織凡不要理那種傢伙,我們走。
  如果將地下室劃分成四等分,那麼跆拳道校隊占用靠近門口的四分之三,還有四分之一便是最裡邊的空間。這僅剩的空間除了平衡木以外,還有兩個人手臂寬的活動空間,這裡正是體育老師預定的地方。體育老師帶著少女繞過人群,少女邊走邊和老師說話。老師和教練認識嗎?我跟那種人才不認識!還有妳不準叫他教練!那我要怎麼稱呼教練?老師。可是老師說我已經加入校隊了耶。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不要當真。那為什麼老師要叫老師老師還沒來的時候照顧我?老師不是才說不認識老師嗎?這、這個嘛……哎呀,不說了,沒有時間了,我們趕快練習吧。
  少女以為每次的練習都會像第一天一樣。先跟著跆拳道校隊做操,然後和柔慧一同在歡笑中練習,再來等待體育老師結束學校的事情來到地下室教導跑酷的相關技巧。沒想到體育老師在練習結束後告訴少女:妳回去問問看妳的父母能不能讓妳在假日出來練習。為什麼?其實我本來就想要看看能不能在假日練習,只是怕妳的父母會反對,所以先說普通校隊的練習時間。如果妳回去跟父母討論不行的話,我們就繼續照現在的時間練習,行嗎?那我問一下。如果我的父母答應了,那我現在這個時間怎麼辦?妳可以選擇跟現在一樣,我來之前先跟著跆拳道校隊練習,也可以選擇真的加入跆拳道。這樣妳不但有合理的理由跟父母說,還能順便多會一項運動技能。少女想像著。電視上的運動選手通常只會專精一個運動項目,如果能將田徑和跆拳道這兩個毫不相干的運動項目變成自己的所學,那不是件很酷的事嗎?反正自己不是運動選手,不用專精也沒關係。
  此時的少女還沒有意識到跑酷其實也是種運動,而且還是一項與眾不同的極限運動。
  少女回到家和父母討論這件事。少女的父母果不其然如同少女預想的結果。原因一樣,擔心少女的身體出狀況。少女把自己原先準備好的說詞搬出來。因為我想要更努力練習運動,想要像國小一樣拿到許多金牌和獎狀。哪有校隊連假日都在練習。這是我自主向我們教練提出的申請,跟校隊無關。這樣也太拚了吧。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請妳們不要擔心。那麼地點和時間呢?少女遲疑了。畢竟少女沒有跟體育老師討論到這點。自己隨便說的話地點還可以說學校,可是時間怎麼說?少女一時之間沒辦法講出來,情急之下說出教練的話:你們如果不想要我參加也沒關係。這樣的話對少女而言沒什麼,在父母眼裡看來卻無非是種氣話。少女因此無法理解父母如同連環炮的話語。平常給妳運動還不夠嗎?妳就這麼想要喜歡運動嗎?妳就不能好好待在家裡嗎?妳就不能過一個平凡的生活嗎?我們只有妳一個女兒!算我們拜託妳!好好過一個平凡的人生吧!
  少女忍受不了父母這樣的對待逃到房間,關起門還不忘鎖門。少女不清楚父母為何對自己如此憤慨,只知道這是父母第一次如此對待自己。少女有許多想說的話,想表達的情緒。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要跟誰說。少女只能躺在床上,用被子包住自己蜷縮在裡頭。一個人悶著,悶著悶著就哭了。一個人哭著,哭著哭著就睡了。
  當少女再次醒來,第一眼見到的竟然是不久前對自己兇巴巴的母親。吃早餐準備上學了。母親丟下這麼一句話便走出房間。少女睡眼惺忪地看著背後的棉被揉了揉眼。睡前不是才把自己包在棉被裡嗎?怎麼棉被變成鋪平鬆散的樣子了?算了。少女換好學校的服裝,到桌邊把椅子上的書包拿起來。這時少女發現桌上放著一張對摺的紙。由於紙張的摺痕沒有過度用力,因此從外部隱約看得見紙張的內容。少女沒有多想,直接把紙張收進裙子口袋。和爸媽說了早安,怕是尷尬匆忙地將早餐吃完出門上學。
  少女有些在意父母的行為與對話──現在到學校逃避了一時,回到家又該如何面對父母──導致少女上課一度分心。老師指責少女,要少女專心上課。少女連忙說了道歉,試圖將胡思亂想的想法拋諸腦後。但事情總是事與願違。少女越是這樣做,少女越是在意。好不容易撐到中午吃飯時間,少女打完桶餐,一如往常地和一群女同學坐在一起吃飯。織凡妳還好嗎?平常上課都很認真,不會被老師點名。如果真的有事的話可以跟我們講沒關係。少女勉強地露出微笑。我沒事的。謝謝妳們的關心。哎呀,大家不要因為我的關係讓氣氛變得這麼僵嘛。我們聊點其他的話題吧?女同學就算擔心織凡,但織凡都這麼說了,那麼就只能相信她了。於是大家再度鬧哄哄地暢談。聊昨天電視播放的哪齣連續劇。聊最近哪位藝人的緋聞。聊班上同學和其他同學的感情八卦。少女微笑地看著大家,偶爾說個嗯嗯,是啊,我也這麼覺得。代表少女還在團體,沒有從團體當中沒有脫隊。
  可能是經過上午自我思考的折騰,少女的午覺可以說是相當安穩。也可能是經過午睡的關係,少女的頭腦不再想著父母。下午的課程表現得跟平常一樣。認真參與課程,回答老師問題,有問題就發問。到了自習時間,少女開始寫今天老師們發派下來的作業。寫作業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到最後剩下少女不擅長的數學作業。少女正在抉擇要不要帶回家慢慢寫,但是距離回家時間還有二十分鐘,這時間除了作業又不知道要做什麼。最後少女不情願地打開數學作業,選擇正面與數學作業對抗。但少女寫不到兩頁,耐不住性子,雙腳不自覺地抖啊抖。少女感覺裙子口袋有異物,回想起來發現早上出門放入口袋的紙張。少女把紙張拿出來,攤開在桌上。紙張上寫了這麼幾行字。
  「昨天媽媽對妳生氣,媽媽很對不起。說不定媽媽錯了,我們看來的不平凡說不定對妳來說是平凡,屬於妳自己的平凡。如果妳真的已經下定決心,就要好好地堅持做下去。就算媽媽很愛妳,捨不得妳受到任何的傷害,妳儘管放心去做妳想做的事,爸爸媽媽永遠會支持妳。」
  紙張的右下角留有署名──愛妳的媽媽。少女看到這裡,心中的情緒五味雜陳。然而少女無法具體表達情緒的形容詞。少女不懂什麼是心酸,不懂什麼是不捨,不懂什麼是苦處。少女只是不自覺地流著眼淚,啜泣,然後被同學發現,著急。
  從這天起,少女的平常日正式以隊員的身分跟著跆拳道校隊在地下室練習,兩天假日的下午一點到晚上七點則是在學校與體育老師學習跑酷的時間。少女不斷地做操;不斷地跑步;不斷地拉筋;不斷地練習踢腿;不斷地練習品勢;不斷地練習對練。少女沒有抱怨,繼續不斷地做操;不斷地跑步;不斷地鍛鍊肌耐力;不斷地練習撐越;不斷地練習跳躍;不斷地練習空翻;不斷地練習踩牆;不斷地線離踢踏;不斷地練習貓抓。面對各式各樣動作的變化,少女沒有抱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一個一個把他人眼裡非常異樣的動作記起,學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練習。
  要做任何事情之前必須把基本功紮好。因為基本功的熟練產生對基本功的自信,而自信取決於事情的成功與否。因此只要把基本功紮好,做任何事情就沒有任何難度。能力和自信可以幫助妳遇到困難不害怕困難,讓妳能夠立刻反應過來面對並且處理困難。少女記起體育老師的諄諄教誨,帶著這樣的信念不斷地練習。不論是跆拳道還是跑酷。
  直到有一天,學校不知從哪傳出了這樣的緋聞:少女和體育老師正在秘密交往。雖然少女向體育老師私下練習跑酷的事情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情──既然是在學校練習,那麼被認識的同學或老師撞見的機率也是相對地高。加上少女有時在學校使用跑酷的技巧,很難不讓人立刻聯想到少女和體育老師的關係──但是少女單獨和老師在餐廳有說有笑地吃飯就不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了。少女不斷被同學質問,縱使少女已經強烈地否認。少女不斷被老師勸誡,縱使少女已經強烈地否認。少女不斷被找去學務處談話,縱使少女已經強烈地否認。絕大部分的同學開始排擠少女,不願意再接觸少女,不想要再和少女對話。從座位最後面收考卷、收聯絡簿、收作業簿,少女都是被跳過的那一個。有些同學甚至用言語羞辱少女。欸欸,跟生教在一起的感覺如何。不要欺負她啦,到時候她跟生教告狀我們就要被記過罰站啦。哈哈哈,好厲害哦,我好怕。
  少女以為自己能夠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但少女錯了。少女在心裡盤旋許多疑問。為什麼只是前幾天被老師請吃一頓飯就要被當成犯人看待?為什麼會有人傳出這種無聊的緋聞?為什麼大家要相信緋聞?為什麼身邊的朋友轉瞬間不再是朋友?
  師生戀。少女的腦中突然浮現這個被社會厭惡的名詞。
  社會上的師生戀好像都是男老師配女學生,女老師配男學生的師生戀好像幾乎沒有。為什麼比率會這麼極端?因為女學生秀色可餐?因為女學生崇拜男老師的金錢與地位?那男學生不會崇拜女老師的金錢與地位?還是反過來說女老師根本看不上男學生?那這樣男老師不是也會看不上女學生?所以男老師才會挑選秀色可餐的女學生?但也要女學生願意給男老師挑選才是啊?
  不對,我想這個做什麼。我跟體育老師根本不是這樣的關係。我們是……
  少女在心中愣住了。少女無法回答這題目的答案。
  男老師挑選女學生,女學生讓男老師挑選。體育老師挑選我作為學習跑酷的對象,我讓體育老師教導我學習跑酷。
  體育老師喜歡教我跑酷,我喜歡體育老師教我跑酷。所以體育老師喜歡我?我喜歡體育老師?
  所以我跟體育老師是師生戀?
  因為我跟體育老師是師生戀,所以我被大家討厭了?
  那這樣我被討厭不是理所當然嗎?
  等到少女回過神來,身邊早已空無一人。窗外的夕陽透過玻璃窗照在少女身上。少女看了看牆壁的時鐘,已經五點半了。啊,超過練習時間一個小時了啊。我現在去校隊的話一定被教練罵吧,但是我不去的話下禮拜不還是得去嗎?那我要說什麼原因掩飾我沒去校隊的事實呢?胡思亂想一些事情到身邊沒人?這理由也太奇怪了。一般來說就算是上課睡覺也會有同學把自己叫醒,放學了。對了,體育老師那邊要怎麼辦?要結束練習?還是怎麼樣?算了,那些都要找老師討論看看,今天就直接回去吧,不去練習了。等會,那回到家要怎麼說今天提早回去的事情?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父母打電話到學校求證就糟糕了。雖然我覺得這樣的機率不太高,不過心裡還是不太好。
  做作業吧。少女心想著,把抽屜一本又一本的課本與作業本拿出來,再把右邊的鉛筆盒摸出來。一張折起的紙因為鉛筆盒的移動掉落到地板。少女注意到紙的存在,將紙從地上撿起來。是誰寫的?少女疑問的同時打開紙張。雖然我不知道妳會不會看見這張紙條,也不知道妳會不會回應這張紙條,但是我相信妳沒有和體育老師亂搞。因為妳可是帶領班上女生反抗我們男生的女英雄呢!
  「英雄惜英雄」嗎?少女看完最後五個字把紙張撕碎,丟到教室後走廊的一般垃圾桶,重新回到座位拿起自動筆,想要先寫自己比較喜歡的國文作業。但少女寫不到幾頁,雙腳又不自覺地抖起來。少女抑制住抖腳的動作,過沒幾分鐘卻繼續抖起來。腳為什麼會抖?不要抖啊我的腳。這樣我沒辦法專心寫作業啊。
  少女放下筆,回想剛剛那紙條的內容。英雄惜英雄,浮現那個在樓梯口追逐的男生的臉。自從那次事件,班上的男生再也不敢欺負女生。女生見男生不再欺負自己,也就不再對男生抱有警戒,反而對男生產生好感。相較以往的對抗與厭惡,互動可以說是差別甚鉅。對此現象大多數的同學只是無所謂地繼續過著生活,只有極少數的人了解班級出現這樣良好的轉變都得歸功於少女──老師非常清楚,班級男女的關係能夠達到和平甚至友善可是相當難得可貴的事情。至於那位領頭男生切身感受的影響就不用多講,震撼腦髓的程度簡直從惡魔變成天使,從渣男變成暖男。領頭男生其實一直想找機會感謝少女,只是礙於面子不敢當面、當眾表達。這時發生這樣的事,他不是很懂為什麼大家要聯合起來欺負少女。平常大家跟少女很好不是嗎?為什麼反而不是幫助少女,和少女站在同一陣線?領頭男生很氣憤,只可惜他只能在私底下氣憤。表面上他能做到的就是不迎合大家的氣氛,迴避攻擊少女的種種可能。
  孤獨,絕望。孤獨的絕望,絕望的孤獨。
  顫抖,顫抖。是腳的顫抖帶動全身的顫抖,還是全身的顫抖帶動腳的顫抖,少女已經分不清楚了。
  如果被爸媽知道這件事,我是不是會被打得半死?被趕出家門?
  我現在能和誰講這些事情?誰能聽我說話?
  我現去除了這間教室還能去哪裡?
  我現在該做什麼?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好?
 
  「嘿,陳織凡。妳知道我找妳要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
  「那妳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我的體育老師,而且還是學校的生教組長。」
  「不只是這樣。我是個怪人,還是超級怪的怪人。」
  「是嗎?我只是覺得很特別而已。」
  「妳很喜歡體育吧?看妳的資料拿了一些很不錯的田徑獎項。」
  「我不知道。當初會跑步只是老師叫我跑我就跑而已,所以有沒有得名我都沒關係。」
  「這樣妳也很特別啊。一般學生得獎都會很高興,可是妳覺得無所謂。」
  「可能我沒有很喜歡體育吧。」
  「妳之前的教練有兇過妳們嗎?像是要妳們跑快一點之類的。」
  「有啊,教練每天都在兇我們。有時候太大聲還會把其他同學嚇哭。」
  「妳沒有被嚇哭嗎?」
  「我覺得教練會兇是希望我們能上進,能努力一點吧。因為教練的喉嚨不是很好,不是兇的過程中破音,就是兇完不斷咳嗽。」
  「妳喜歡妳這位教練嗎?」
  「雖然訓練的過程很嚴苛很難過,有好幾次會想放棄,不過到最後還是很感謝教練。畢竟古語有說『嚴師出高徒』。這些千古時期的話能流傳到現代一定都有他們的道理。」
  「妳在畢業前有跟妳的教練說這些話嗎?」
  「沒有。這些話都是升上國中偶爾回憶起過去的事情得到的感想。」
  「如果妳那位教練聽到妳的話一定會很感動。」
  「可能吧。」
  「做妳自己想要的事情,做妳自己喜歡的事情。這不是叫妳不要聽別人的話,而是妳要把別人的話當成參考,思考別人的話是不是要聽。適當地無視別人,順從自己的願望。只要妳認為那是妳必須堅持,必須做到的事情,就勇敢反抗別人,做自己的主人。」
  「老師我聽不是很懂。而且老師突然說這些做什麼?」
  「沒什麼。哦對了,我忘記我要跟妳講什麼話了,所以妳可以離開了。」
  「忘記?」
  「別露出那種『你很誇張欸!』的表情嘛。人老了就會這樣,突然忘記什麼話。哦哦哦!我又想起來了!」
  「我不想聽了。」
  「黃立傑喜歡妳,給他一點回應吧。好啦我講完了。同學集合,準備下課了。」
  「老、老師突然說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啦!那種欺負女生的人才沒人會喜歡他啦!啊啊!老師吹哨子叫同學了!好卑鄙!等一下老師給我解釋清楚啦!」
 
  即使摔斷過手,跌斷過腿,手臂手肘膝蓋的舊傷還沒好,卻還是忍痛繼續跑繼續跳,真的是很愚蠢。不過這就是人類的特色,能夠支撐自己前進的力量──韌性。
  韌性的來源可以分成兩種:自己和他人。通常人類不能自己產生韌性,因為他們是弱小動物。要知道光是自己都無法支撐自己了,自己怎麼產生額外的力量來支撐自己?這時候人類就要像一款打殭屍的遊戲,自己倒在地上必須依靠夥伴的攙扶才得以起身。讓他人幫助自己,給予自己力量和信心,給予自己前進的目標,扶持自己繼續前進。
  如果人類能像劇本一樣有個從小陪伴自己成長的夥伴,即使夥伴捨不得自己受傷,即使夥伴替自己的傷害感到難過,卻不打斷自己的決定,狠著心肯定自己,鼓勵自己,在旁人一片噓聲時成為自己星空中唯一一顆鼓勵的星星,那麼人類的社會一定會少很多獨自憂鬱或是被群體孤立的人。
  國中、高中、大學、社會。夥伴一路上陪著自己,隨著時間推移彼此越來越成熟,受到的傷害當然也越來越少。最後就這樣在婚禮會場奔跑跳躍得到全場觀眾的掌聲和歡呼聲?哼,果然是一般粗俗的人類。現實才沒有這麼順利,才沒有穿著婚紗跑步跳躍於會場之中不打翻桌上菜餚,才沒有不會踩到婚紗跌倒的畫面。一群傻呼呼的人類沉浸在落幕的感動,真是受不了這群普通的人類。
  是說人類的婚紗嗎?兩百多年沒穿了。以前穿的時候沒有想這麼多,現在倒是突然好奇當初設計這種服裝的人是個怎麼樣的人才能設計出這種拖曳蓬鬆的美感。不過話又說回來,婚紗這套服裝是把鋒利無比的雙面刃。對於女人來說是婚禮全場耀眼的主角,是一輩子的夢幻。然而卸下婚紗再次換上的只有單調平凡的衣物,其中的落差又有多少人類能夠彼此攜手並肩渡過路途重重難關,最後共同迎接人生的終點?
  雖然說到頭來沒有觀察到什麼東西,不過能夠再次看到父母親像是女兒長大出嫁,淚目地擁抱女兒站在眾人前面拍照。即使女兒到頭來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為了什麼而活,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至少現在這個當下的畫面已經是很棒的結局。
  那麼,是時候該找尋下一個對象……
  「──對不起!我突然想去廁所!暫時失陪一下!」
  身體沒有想要排泄的感覺。怎麼……
  ──詩樺!詩樺!妳在嗎!詩樺!
  我在。妳突然間怎麼了?妳明明沒有要上廁所的慾望,為什麼要騙他們說自己想去廁所?妳現在不是該陪著來看妳的父母還有妳那些觀眾和戲劇社的同伴們嗎?
  我沒有騙他們!我現在的確要去廁所!只是沒有要上廁所,只是想要移動到沒有任何人會打擾的空間而已!
  所以妳到底要做什麼事?
  跟妳說話!
  跟我說話?我不是有說過嗎?我在期限之內只能待在妳的身體,哪裡都不能去。所以妳可以不用急於一時,我們要說話的時間還很多──
  不對!詩樺妳騙我!
  妳有什麼根據認為我騙妳?
  我的直覺!女人的直覺可是很準的!而且我覺得我現在不跟妳說話我會後悔一輩子!
  雖然這個說法非常沒有根據,不過事到如今已經不必隱瞞。恭喜妳第一次猜到我的事情。然而不管妳有沒有和我說到話妳都不會後悔一輩子,更正確地來說妳將會連「後悔」這個念頭都不會有。
  詩樺妳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我連後悔的念頭都沒有……?
  既然妳都能直覺地猜到我騙妳,那妳應該也能猜到我騙妳的原因。
  ……妳要離開我了嗎……?
  可以這樣說,也可以不是這樣說。
  ……妳直接告訴我吧。我懶得猜了……
  我現在的確是準備要離開妳。因為離開附體的同時會把附體產生的所有互動記憶全部消除如同我根本沒有存在過,所以妳根本不會有後悔的念頭。這是關於後悔的說明。等妳的呼吸調整順暢我再繼續講。
  ……不用。詩樺妳就繼續講沒關係……
  至於我剛剛說的後半段是用來回應妳的問句。即使我離開妳,即使記憶通通消失,我相信我在妳身上幾個月下來妳或多或少因為我有些改變。於是我並沒有離開妳,我還是在妳的身體。
  ……例如?
  改變這種事情雖然可以透過別人得知,但別人說的不一定準確。最好的改變就是自己發自內心認知到「自己改變了」。因此在未來努力地了解自己,發現自己更多事情,對自己有更多的認識。
  ……說得簡單……
  妳要改變的第一個點就是「發現自己的情緒並且承認它的存在」。人類的個性、情緒、價值觀等等個體上的發展都受到原生家庭的影響,然而這不是固定的。就算妳們國家的語言有一句話叫做「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人類的根本在你們的認知上被認為很難改變,但人類的根本就像是籬笆的釘子,它們不是毫無修正的可能。只要遇到特別的契機,它們就會被改變。
  ……明明都要離別了卻還是在講大道理……說到底妳的期限是多久啊?這期限又是怎麼規定的?是妳的什麼神要求的嗎……?
  我自己給我自己的期限。
  咦!這、這樣不就是妳自己想要離開我嗎!
  是的。
  怎、怎麼這樣……是因為我沒有辦法完成妳的公務嗎……?詩樺妳願意說出來我們一起討論的話一定能完成的……
  這件事情是幾十個、幾百個、幾千個、幾萬個甚至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個人類都不一定能完成。現在就只有妳一個人,沒有辦法完成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何況這是我打從開始就預定好的事情,跟妳沒有任何關係。
  那至少跟我說是什麼事情嘛……反正妳講完我也會忘記不是嗎……?
  就像觀眾看妳們這齣戲一樣。
  ……有講跟沒講一樣……說得更直接點不能嗎……?
  不能。而且本來連提示也不能給,只是我認為我講了妳也不懂,說了也沒關係。
  ……事實的確如此就是了……
  如果妳沒有什麼想說的話我就要離開了。
  等等……詩樺妳都沒有想對我說什麼嗎!
  我覺得我剛剛對妳說了很多內容──
  不是那種內容啦!就、就是……可能離別會很難過……會想在離別說什麼感傷的話之類的……或是祝福我之類的……
  沒有。
  怎、怎麼這樣……妳不知道我很努力地忍住哭泣,結果詩樺妳說這麼讓我傷心的話……
  我在最一開始有說到我們受封為神必須刪除所有人界的記憶,接著提到孤獨的藝術。還記得嗎?
  ……我還記得……不過這跟妳不講道別的話有什麼關係嗎……?
  孤獨時的情感就人類來說就像是平靜如沒有漣漪的水。雖然宗教是人類自行塑造的物品,不過當作故事舉例也是可以。佛教的釋迦牟尼在森林獨自苦行與基督教聖經約翰福音的耶穌決定步上十字架的思考與過程就是並列最為經典的孤獨。然而對於我們神來說不但要刪除記憶還要刪除情感。沒有情感就代表看待任何人事物都是絕對客觀的角度,絕對沒有任何主觀的意識。
  ……妳現在要跟我說妳沒有情感就對了……
  可以這樣說──
  「那這樣我們互動三個多月下來到底算什麼啊──!」
  嗚……嗚嗚……
  控制一下妳的情緒。在心裡表現的情緒如果太激動的話很容易連同表現在表面上──
  這種情況我怎麼可能控制得住啊!
  現在不就控制住了。
  ……那是因為我剛剛不小心叫出聲音,意識到自己的醜態才能修正……
  能夠明白自己的不好進而改善,這就是進步。以後期望妳繼續保持這樣的進步繼續前進……哦,正好說到祝福妳的話。這樣的祝福對妳來說算是妳剛才說的祝福嗎?
  ……我很想說不算。但是……算了。哈哈……
  現在倒是因為跟妳講話突然想到我一直以來對妳有個疑問。妳講話的時候偶爾會冒出「剉冰」這個字眼,這是什麼意思?我當然知道剉冰在人類的常識中是種將冰塊用特殊機器或是刀子刨成粗粒或細粒再依照喜好加入添加物的食物,只是每當妳說出「剉冰」的時候感覺不像是在指食物。就常識來說剉冰沒有第二種意思,妳可以跟我解釋一下嗎?
  我們家對我很嚴格。其中一點就是哥哥和弟弟罵髒話都不會被爸媽罵,可是我就會。說什麼「女生要優雅一點」,「女生罵髒話很難聽」之類的話。那時候某一天我突發奇想。我把髒話變成說我喜歡的食物,這樣我就能抒發我的情緒又能迴避父母的說教。當然一開始他們聽得也很莫名其妙,不過他們把我擅自解讀成「我很喜歡吃剉冰才會一直說」的意思後就沒再追問了。雖然我現在不再特別喜歡剉冰了,不過這個習慣就保留到了現在。
  很有趣的由來。是說妳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不像剛才那樣糟糕,每次情緒的轉換相當之快。我認為這是妳其中一個優點。
  因為這是詩樺妳第一次對我發出疑問,我當然要振作起來好好回答呢。
  以後遇到失落的事情難過沒關係,只要記得重新站起來就可以了。然後衝動會幫助自己開始一件事情,但往往總會讓自己陷入困難,因此在做任何事之前稍微動動大腦思考再行動是最好的。這些話在我離開之後妳就會忘記,不過就算沒有忘記我不認為妳會把這些話聽進去就是了。
  因為我不是喜歡聽大道理啊。
  是啊。不過至少妳這次沒有抱怨我又再說大道理,我想這是妳的一種進步。
  畢竟之後想要聽也沒機會聽啦。
  看來妳已經做好離別的準備。
  「夏馨學妹!妳在這嗎?妳去廁所有點久了,我們很擔心妳!妳還好嗎?」
  妳們社長在這樣的空間大喊不覺得尷尬嗎?
  「我沒事啦!謝謝社長來找我!只是我那個來,忘記拿綿綿了!」
  她哦,才不會呢。臉皮超厚的啊。
  「妳笨啊!用手機跟我們求救啊!妳蹲在廁所也不會有人來救妳啦!」
  至少妳有一群好夥伴。
  「社長妳才笨啊!我才剛演完戲,東西都放在準備室的包包啦!手機怎麼可能在身上啦!」
  是這樣說沒錯。
  「好啦!妳在這邊等著,我回去拿衛生棉給妳!」
  那個男生我認為是個很不錯的對象──
  「等一下!妳突然在說什麼啦!」
  「什麼說什麼?」
  「社長沒事!還請妳幫我拿綿綿過來了!」
  真是的!詩樺!妳在說什麼啦!
  我看他似乎沒有伴侶的樣子,妳不妨可以試試看。愛情這種事情沒有人類天生就能理解,都是必須一步一步踏實學習多次嘗試。成功了代表妳很幸運,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失敗了也代表妳很幸運,因為這個人給妳大量的學習機會。他讓妳面對下次的愛情可以減少失敗的可能,同時因為增進自己的實力讓自己有更高的機會遇見更好的人類──
  好啦!詩樺妳別再說了!
  這時候妳可以用微笑面對離別了嗎?
  ……被妳這麼一亂,搞得難過的氣氛都沒了……
  那妳可以用微笑面對離別了嗎?
  ……嗯……
  給我肯定的回答。
  ……可以……
  給我肯定的語氣。
  呼……哈……呼……哈……可以。
  陳織凡,陳夏馨。我對妳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妳是個很莫名其妙的人類。只是現實不會圍繞自己打轉,所以我希望妳能夠盡量地微笑面對每一件事,盡量認真地過上每一天。
  ……詩樺妳……妳別突然這麼認真……這樣搞得真的……真的要離開了一樣……
  我是要離開了沒錯。解除附體的程序完成時間快要到了。
  ……嗚……
  剛剛不是才說能用微笑離別嗎?怎麼現在又哭了?
  ……就……忍無住……
  妳哭成這樣講話都講不好是要怎麼微笑?不過我知道妳是真的忍不住。妳的理智意識很努力想要微笑,只是情感的意識沒辦法控制而已。
  ……妳知道還說……
  就現在這個時刻,就我現在還在的時刻,我希望妳給妳自己練習第一次的「發現自己的情緒並且承認它的存在」。承認自己不能用微笑離別,痛快地哭出來。
  ……我現在不就在哭嗎……?
  妳這是壓抑情緒的哭泣。試著像個孩子一樣哭泣,那樣會讓妳感覺很棒。
  ……我、我沒辦法啦……
  當妳說「沒辦法」的時候那就真的沒辦法。所以不要說沒辦法,要相信自己有「有辦法」的可能性。
  ……又不是說相信自己有辦法就真的有辦法……
  這就是機率的問題。一個是不穩定的正向機率,一個卻是一百趴的負向機率。縱使那個不一定的機率有可能只是再渺小不過的零點零一個百分比,但它就是有可能會發生。因此就結果上的考量妳該選擇的是不穩定的正向機率,而非一百趴的負向機率。
  ……說得簡單……
  「說得簡單,做得困難」是妳們國家語言中使用頻繁的一句話。正好妳們國家語言也有一句使用頻繁的話可以用來回覆前面這句話:一回生,二回熟。既然知道困難不就更該嘗試去做而非嘴上說說嗎?一次做得不好再做第二次,第二次做不好再做第三次。「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認為人類只要持之以恆,長久地持續做一件事情,滴水也能穿石,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
  ……嗯……
  我能理解妳的煩悶感。我相信這些話對妳們來說已經是聽到不想再聽的話,不然使用上不會如此頻繁。但就是因為這些話有它們的意義,所以才能流傳千古,在現今社會上仍然廣為人知不是嗎?
  ……是這樣說沒錯……
  然後我希望妳不要再說「想要死」這樣的話。因為妳會失去看見這個世界的美好的機會,突如其來的死亡更會帶給妳周遭所有人的悲痛,同時也會為死神帶來困擾。雖然我不是死神,但我知道死神不是殺人者,而是引導靈魂去該去的地方。轉生的去轉生,贖罪的去贖罪。這不是好差事,而是痛苦。
  ……我會努力不再這樣的……
  答應我。至少就這一點,不要只是說得簡單。可以嗎?
  ……嗯……
  我就當妳答應我了。因為解除附體的程序完成時間已經進入倒數階段,我沒時間再聽妳說肯定的回答和語氣──
  詩樺!詩樺!我、我會努力活下去!不會讓妳……不會讓任何人失望的!我跟妳保證!我不會的!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咦?
  妳不該是為了我,也不該是為了任何人努力活著。
  ……那、那是為了誰……
  為了妳,也就是為了自己。
  ……為、為什麼……?
  因為妳是妳自己劇本中的主角。那是沒有任何人類能夠取代妳的位置。
  ……不要……
  不管過程是好是壞,只要妳能用盡妳的一生盡全力地演一齣自己能夠抬頭挺胸地大聲吶喊「我已經夠努力了」的戲劇,那樣就足夠了。
  ……我……我不要……我不要詩樺離開我……
  最後,用微笑面對所有的離別。不必感到難過,那些都是人類必經的過程。
  ……我、我會微笑……可是我不要詩樺離開我……
  更不用說我只是妳的生命其中一個過客,而且還是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詩樺!詩樺……!
  雖然情感是個很麻煩的東西,不過我承認我很高興能和妳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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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星雲夜光
好長 你的故事嗎 記得那麼清楚 女人記憶性真可怕! 我應該算笨 隨歲月頭腦打結越來越笨 文章跳過反正我退化很嚴重 我父親國中沒畢業 母親高中學歷有畢業 有證書 那個空姐對你很重要嗎? 我覺得不太可能會通過 賠本生意 賠酒 人都有底線 有底價 不太可能會退讓 不然就是退出收起來公司

06-28 05:06

星雲夜光
有人說我假 我覺得她才假 投入感情放真情真心 我看小說會感動到落淚 第一次看都會 看10次大概就不太會鬥羅大陸 小說 或者靈劍尊小說 那個我哭三次 內心比誰都熱 總比他們是外面熱內心冷

06-28 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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