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我很喜歡的日劇當中的一段對話,當作開頭吧。
即使是清冷寂寞的一生,最後變成花的話,那不也是很好的嗎?
夕希子:「ねえ見て。」(給你看。)
(夕希子神神秘秘地從包包拿出一樣東西)
夕希子:「ついに……1冊目が出せました!」(終於……我的第一本畫冊出版了!)
中堂:「すごいじゃねか、これ。」(挺厲害的嘛。)
(中堂面帶微笑翻閱著畫冊,其中一頁畫著死去的小鳥緊閉雙眼的樣子)
中堂:「こいつは死んだのか。」(這傢伙死了嗎?)
夕希子:「そう。」(對。)
(夕希子伸手翻開下一頁,語調充滿了希望跟雀躍)
夕希子:「そして──きれいなはなになる。」(然後──牠變成了美麗的花。)
中堂:「どういう理屈だ?」(這是什麼道理?)
(夕希子笑了出來,她用耐心的口氣為一頭霧水的戀人解釋自己的想法)
夕希子:「理屈じゃないの。」(這不是道理。)
(中堂回憶起夕希子的屍體被送往日彰醫大的那天,接著是夕希子解釋死去的鳥變成花的表情)
夕希子:「寂しい人生でも、最後ぐらい花になったっていいじゃない?」(就算是清冷寂寞的一生,只要最後能變成花朵,那不也挺好的?)
日劇《法醫女王》(Unnatural) ,EP9「敵の姿」(敵人的樣子)
昨夜下了大雨。明明白天還是晴朗的,入夜以後卻下起傾盆大雨,讓人不禁覺得會度過一個消沉的週末。不過,今天早上醒來以後,發現窗外很明亮,因為天氣非常好,太陽耀眼。本來今天的預定是房間跟浴室的掃除,但是看著窗外一段時間以後,心中就冒出一個想法:不如去某個有點距離的地方吃午餐,然後再悠悠哉哉回家打掃如何?身為習慣了獨處的人,我經常在內心像這樣與自己對話。比如說「晚餐就吃丼飯吧」,然後又說「不過丼飯通常是週五晚上吃的」,最後兩邊達成協議,還是去我家旁邊的麵攤吃飯。
今天也是像這樣,一個聲音給出了上面的提議以後,我就想,嗯,這真是個好主意呀,難得天氣這麼晴朗,不出去曬點太陽、吹個風、補充一下維生素 D 的話,那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找了先前去過的某家在象山捷運站那邊的早午餐店,想吃他們家的鬆餅,但一查 Google Map 才遺憾地發現它已經永久歇業……現在的餐廳真是禁不起折騰。俗話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大家如果有想去的餐廳也要把握機會喔。之後改成去原目的地附近的另一家餐廳吃,看 Google 評價好像還不錯,就決定是你了,快讓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會滿出盤子的份量吧(備註:真的快滿出了盤子,待會有圖為證)。
要感受陽光跟風,最合適的方式就是騎單車或走路了,因為目的地在 2.5 公里外,加上沒吃早餐體力不足,所以我決定騎車過去。要出門的時候我發現天色變陰了,是讓人很難判斷究竟會不會下起雨的顏色,降雨機率是不上不下的 55%,最後我還是決定出發。最近半年,我不是去朋友家度過週末,就是在家寫文,雖然不久前才去看過吉卜力原畫展,但出門的次數相比去年真的是大為減少了,總覺得這也是最近心情有些緊繃的原因。
如果週末不打算寫作,我常常會花半天到一天像這樣在城市中穿梭,聽著音樂,享受那種什麼事都不用做的感覺。我對長途旅行不感興趣,但很喜歡像這樣以住家為起點,出發到附近幾公里遠的地方,隨意地遊蕩,如果迷路到必須看地圖,就會很高興。自己正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四周所有的風景看起來都很新鮮,會想著「這裡是賣米的啊」、「那裡看起來是市場呢」,或是「這邊的鍋燒麵都比我家那裡的便宜五塊錢,能行啊」。隨意地漫步在陌生的街道上,讓這種瑣碎的思緒佔滿自己的腦袋,對我來說是十分迷人的活動。
出門時我帶上了漢娜.汀婷的
《好賊》(The Good Thief),這是之前誠品大出清時跟妹妹一塊買的打折書之一,其實高中的時候就讀過了,但因為對這本書印象很好所以仍然買回來。買回來以後一直覺得該找個時間重讀一次,今天正是一個好機會。
早上的太陽在我出門時已經完全看不到了,但我抱著「反正真下雨了的話就把單車還了去坐捷運」的僥倖想法,按照原定計畫出發。經過一零一的時候,路上的行人很多,平常我對走在單車道的人很沒有好感,但今天也不趕時間,就等他們經過後再過去。途中我經過了象山公園,穿過公園的話必須走地下道。在地下道裡我看見了很好的蜘蛛網,不是那種很像棉絮一樣亂七八糟垂掛著的,而是纖細、閃閃發亮,可以在字典裡做為範例圖出現的那種精巧的蛛網。我想到了我家的浴室常常有蜘蛛,實在不知道牠們都是從哪裡出現的,雖然我試圖驅趕牠們,但至今我成功引渡到窗外的只有一隻,其他的都……嗯。
目的地離象山很近,所以遠方的山顯得很清楚。上次和朋友去爬象山步道時,在登頂後(就是可以看見象鼻子的高度,象山之所以叫做象山,是因為從上面某個角度看下去山體形似象頭的緣故)朋友說「好像還有路啊」,我說「要上去看看嗎」,但當時因為太累而達成共識決定下次再說。放棄以後我們看了路邊的牌子,發現象山的頂端和虎山之類的其他登山步道是連通的,所以如果抱著「總之先爬到上面看看」的想法,可能會一不小心走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真是太可怕了。
一邊騎車,一邊隨著音樂哼唱,真是很舒服的事情。住在臺北這段時間,我覺得一個好的城市,應該隨處都可以借得到單車,並且有足夠寬的車道,這樣我才能在單車上面吹著風,悠悠哉哉的,像是做夢那樣感到很輕盈。
到了今天要去的餐廳以後,很幸運不用排隊。本來我在想要不要點這家店最有名的肉桂蘋果派,但想到那個滿出盤子的早午餐,就覺得胃不禁縮了一下,然後老實地放棄了。「想吃的話再點就好」,今天的我也在貫徹這個實用的生活哲學。
實際送上來的餐點,看起來真的快要滿出了盤子,在擺盤上不能拿滿分,話說美式早午餐不是都很重視擺盤的嗎!?因為份量很大,我一邊吃一邊看書,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吃完,吃完以後我早就忘記本來想吃的蘋果派了。
散步回到可以租借單車的地方途中,我發現了一幢構造很謎的公寓。
可以看到兩幢大樓中間,有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那裡的一個不像空橋又不像樓中樓的結構。蓋房子又不是組模型或電腦,那個部分加掛在那個位置怎麼看都很毛,總不可能是蓋一蓋發現漏掉了所以就硬是塞在那裡吧?如果那是拿來住人的,裡面的居民還真是勇者……一邊想著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一邊拍了照片,而且從不同角度拍了兩張。
回頭又經過象山公園,我拍下了正盛開的波斯菊。
在這個季節,路邊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花朵盛開:波斯菊、馬纓丹、朱槿、杜鵑,有時還有櫻花。這讓喜歡花朵的我非常開心。可惜我住的地方附近沒有阿勃勒,它的黃色花朵鮮明耀眼,春末夏初之際,經過一整排開花的阿勃勒時,看著金色的樹在風中搖曳,會有種心情為之一振的感受。我想到在臺北的話,最近似乎又是陽明山的海芋開花的時間,來這邊將近兩年我還沒有去看過,希望今年能有動力去看看。
今天穿的長褲彈性非常剛好,所以騎車的時候一點也不會感到疲勞,雖然吃過飯以後就應該回家掃除,但我還是不想回去。在很想騎車可是又討厭等紅綠燈的時候,大安森林公園是個很好的去處。我在路邊的長椅上把《好賊》看完以後,還是很想騎單車吹風,所以就決定去森林公園。這裡可以一直繞圈圈,完全不用停下來(除非單車道上行人太多),是很適合騎單車放鬆的地方。
今天森林公園人很多,因為我很少在這個時間過去,所以不清楚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活動。最近北捷有慶祝一百億人次的活動,似乎在這裡舉辦音樂節的樣子,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也說不定。
在這裡可以看到各式各樣家庭出遊的景象,我很喜歡看小孩子跟寵物狗,所以在這邊也能順便看到「真是可愛死人了」的孩子們跟狗狗。是意料中的大收穫。我每次對著可愛的孩子或狗狗露出陶醉的表情時,我妹或我朋友都會用一種「總之還是先報警吧」的警戒眼神看我,這總是讓我相當不好意思。自己逛街的話,就不用擔心這件事,真是太好了。
經過統計,我最喜歡的柯基犬(屁股就像兩根並排的雞腿,一臉低智商的萌樣)只有一隻,其他犬類的話,馬爾濟斯/貴賓/狐狸犬/西施犬/鬆獅犬這類毛毛的特別多,剃掉那身毛以後看起來就像淋濕小老頭的雪納瑞也只有一隻,米克斯有 n 隻,我也很喜歡的臘腸犬則是在我繞第四圈時才出現,總共有四隻。我今天的狗狗能量可說是完全補滿了(按著心臟躺下)。
今天看到了很多正在學騎車的孩子。有跟著爺爺並騎、不斷左搖右晃因此讓人很擔心的孩子;看起來年紀更小,卻跟在爸爸後面騎得很穩健的孩子;戴著讓人忍不住多看好幾眼的誇張氣球帽一邊騎車狂奔的孩子;最可愛的是一個都還沒起步就伸手要牽媽媽的孩子,讓人不禁想為他加油。
雖然我是獨自一人騎著,但是看到家庭或情侶在這裡消磨時間,露出平靜的表情時,我就會產生一種很舒服的感覺。雖然我不認識這些人,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正想著什麼,但光是看著這些人像這樣散發出平和的氛圍,就會使我感到溫馨。網路用久了就會感到疏離跟孤獨,我只有到了外面,親眼看著人群是怎麼度過假日,才會有種自己確實與他人都存在於這世界上的感覺。如果這樣的時光能夠持續得更久一點,如果這些陌生人都可以像現在這樣一直笑著,那就太好了。
森林公園外圍的單車道兩邊都種了樹,騎在樹所形成的漫長通道中,會讓人忘記時間跟疲憊。在我騎車的時候,風一直吹著。
大概騎到第三圈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太陽西沉,所以天空反而變得明亮了,這件事令人很驚喜。面向西邊,可以看到有點朦朧橘色的天空,就像是半透明的檸檬糖霜染上橙色那樣。說起來,之前我跟朋友自製檸檬糖霜,要淋在
瑪德蓮蛋糕上吃,加了一大堆白糖粉才終於弄出市面上檸檬糖霜一半的濃稠度,這件事讓我立刻下定決心以後不能吃太多的檸檬糖霜。
我一邊騎車一邊聽歌,腦袋裡像是想著很多天馬行空的事情,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想,心情慢慢變得清澈而明朗。我非常中意像這樣靜謐而不受干擾的時間,沒有任何計畫,不去思考任何預定,不管做什麼,都只是因為心血來潮。我想,所謂跟深愛的人待在一起的時間,一定也會像是這樣,讓人只專注於當下,而完全不會去想著未來吧。
有時我覺得,這樣的時間就像是電腦的磁碟重整一樣,不做或許也不會有什麼損害,但做了的話,對於清理日常生活產生的思緒碎片是很有幫助的。為了寫作
《對一個勇者的回憶》,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像這樣出門溜達,因為只要有那種心情,就會覺得寧可來寫文。寫這篇故事的時候,我產生了很多很好的想法,但不可避免地腦中也充斥著思緒的碎片。在故事已經完成了的現在,這些碎片是應該收拾收拾擱到角落去,留待以後利用或再也不用都可以,總之應該先暫時不去想它才對。
然後我想到,這篇故事我花了將近一年才寫完。但是,我想寫的故事還有許多。接下來一定也有很多故事,會花上一年甚至超過一年才能完成吧。在這一生,我究竟可以完成多少故事呢?在我離開這世界以後,我能夠去到某個地方,向某種存在自豪地說「這就是我存在過的證據」嗎?這樣想著,就讓人不禁感到有那麼點寂寞。我的寫作常常是隨興而為的結果(儘管最後常常會變得過於認真),但每篇作品都見證了我一生中的片段,像這樣比起與他人交流更偏好獨自思索的我,仍然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改變,因為想著不同的問題而寫出不同的作品。我很期待自己往後的作品,因為我想,我一定也能從那些作品當中獲得面對生活的勇氣,並且因為沒有違背自己的心意,確實地記錄了自己所得到的答案,而感到安心。但是,這樣的時間究竟可以持續到什麼時候呢?三十歲這個數字看似很遠,其實很快就會到了,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也是如此。曾經也是個學單車的孩子的我,已經變成了尋常的忙碌著的成人,很快地我也會跟那些坐在輪椅上的爺爺奶奶一樣,成為年長的人吧。
到那時,我會在哪裡,做著什麼?我能夠依然跟今天一樣,隨心所欲地生活嗎?我想,仍然獨自一人這件事情,倒是很確定的。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感到很自由。
騎車時,眼前所展開的彷彿樹海中的道路,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綿延到遙遠的地方。我不禁想著,能一直這樣在風中前進的話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寫作這件事也能持續到最終就好了。從最一開始的活動到現在,我遇到了許多人,因為我的性格,錯失的關係也多得數不過來,但如今我沒有過一點後悔。如果能夠友好的談話那自是很好的,但如果需要更頻繁的交流才能維持關係,那或許不適合我,因為我是比起他人更傾向關注自己的類型,所以總是會忘記去關照朋友們。對於能夠觀看我的故事,向我傳達想法的人,我始終抱有真誠的感激,對於這樣被動的我,給了我許多的鼓勵,不管怎麼感謝我認為都不夠。
回家時看到的夕陽明亮又美麗,真是一個很不錯的結尾。因為拍完以後沒有檢查,這才發現有點模糊,大家就將就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