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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對徐遠來說，實在不能算是腳踏實地的一天。
精準地說，應該是正好相反的一天。徐遠這一整天都沒有實感，思想也都一直浮在半空。
要說是糖仔的問題嗎？那也過太久了，藥效不可能到現在都還沒退。
只是，久違地，徐遠幾乎無法整理自己的情緒。大概，是那樣的幻覺太過真實了吧。就算藥效已經消退，自己整個人還是都沉浸在那樣的餘韻裡。
─趕快恢復正常吧。
徐遠一這麼想，卻又覺得有些自我矛盾。自己本來就不算「正常」了，又該「恢復」成什麼樣子呢？
而且那樣的觸感多麼美好。
怎樣都無所謂吧？
「免費試吃──免費試吃喔！同學要不要參考看看，我們糖果有在做促銷喔──」
回家路上，徐遠正想一把推開突然伸到眼前的手，卻發現這纖細的手腕和紅色布料有些眼熟。
李亦心不知為何抓著一包明顯是大賣場買來的大包裝綜合軟糖，站在校園道路的一側，向沿路經過的學生強行塞糖。
「我、們、有、在、做、促、銷、喔。」李亦心說。
徐遠後退了兩步，然後，繞過李亦心繼續往前。
「等等，你要去哪！」李亦心一把抓住徐遠的衣領。
徐遠這才又回到了地面，嘆了口氣。
「請問這是在幹嘛？」徐遠無奈地問。
「哎呀，木頭，吃糖嗎？」李亦心遞了一顆給徐遠，對方卻擺手拒絕。
「我才剛吃過。」
「是嗎？吃多少？雖然我不意外就是了。同學，參考一下──」
「一整包。」
「……是嗎。」李亦心的動作慢了下來，轉過身，直直盯著徐遠的眼睛。「剛剛還在想說你怎麼突然說話就順了呢，原來是因為有吃糖啊。」
「我不──」徐遠原本想反駁，但李亦心說的全都是事實。
很奇妙地，面對著這個人，他總是特別容易失控。
「妳怎麼知道。」徐遠說。
「我不知道啊。」李亦心低著頭玩弄袋內的糖果。「我猜的。不過，」她霍地抬起頭，「你真的有吃啊。你居然真的有吃。」
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不意外，徐遠完全不懂。
「不管了。拿著。」李亦心把手上一大袋的糖果丟到徐遠手上。
「做、什麼？」不知何時，已經不再焦躁、恢復成大木頭樣子的徐遠，緩緩地問。
「釣魚呀。」李亦心一面認真底發送糖果，一面說。上次沒注意到，這次仔細一看，徐遠才發現，學姊的大衣底下竟和普通人一樣滿是汗珠。
真是無法理解即便熱，也堅持要穿大衣的理由。
「釣……魚？」
「嗯。最近的小混混都變得跟小強一樣，打都打不死呢──」李亦心踮了踮腳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的包裝袋。「剛才來學校的路上又遇到一個腦袋不清楚的，從他身上摸出了這個東西。嗯嗯，看到才想到，的確是個很好的時機，畢竟這個禮拜大家都在發歐趴糖──」
透明的塑膠戴裡裝入了數顆軟糖，還有一個加味棒。
和徐遠拿到的包裝一模一樣。
「──就算是這樣，也太明目張膽了吧。」李亦心摀嘴竊笑。「這樣發糖，隨隨便便都能在附近找到意識不清楚的人，根本就是擺明了『喔，我在販毒，趕快來抓我呀』嘛。到底是誰這麼有興致，我還蠻想知道的。喂，好好發呀，發什麼呆啊你？」
李亦心使了個眼色，意示徐遠也加入發糖果的行列。
不過，「發糖……能幹嘛？」
「笨蛋木頭，這樣需要糖的人就會過來找我們了啊。」
「需要的話，拿了、不就可以、走了嗎。」
李亦心沉默。
「呃……那個，他們吃了發現沒效，應該就會回來找我們了吧？」
徐遠緩緩眨了眨眼。「那應該、會是條充滿憤怒的魚呢。」
「不，我只是想說，這樣搞不好就可以找到有在吃的人，然後就可以問一下來源啊……之類的。」
李亦心愈講愈心虛，總是掛在臉上的、壞壞的笑容都快掉下來了。「有什麼辦法我出門的時候很趕嘛！」
「看來是趕到連腦袋都忘了帶了。」徐遠小聲地說。
「你、你──！」李亦心氣得紅色大衣都隨身體晃動飄了起來。「什麼時候變得會說話的？」
─一直都會。徐遠在心裡說。
我是木頭，但是我不是妳的木頭。
徐遠沒有意識到，當自己開始這麼想的時候，「李亦心」這個存在已經和其他人，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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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否因為運氣，發了一會兒糖後，還真有人找上門來。
「帶我去找他們，就會買給我更多、更多吧？嗯？」男子囫圇吞下假的糖仔(李亦心宣稱因為劑量較低所以效果沒那麼好)，用顫抖且無氣力的雙手揪著李亦心的大衣。
李亦心笑瞇瞇地哄騙男子，還摸了幾下對方的頭。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男子吃了李亦心從大賣場買來的一般軟糖後，竟然露出了滿足且恍惚的笑容，溫馴且安靜地帶領兩人到校外一處小巷。
「很乖很乖。」李亦心笑得徐遠都快起雞皮疙瘩了。「給你糖糖，趕快回家喔。」
男子一臉開心地離去，似乎是連一開始的目的都給忘了。
徐遠起身。「那、我也──」
「想都別想。」李亦心笑盈盈地把徐遠的褲子扯住。
「…………」
明明是大白天，被住宅遮住陽光的小巷裡還是顯得光線相當不足。李亦心和徐遠蹲在巷子轉角處的大花盆後面，緊緊靠在一起。
不一會兒，幾個年輕人便從另一端走近。五、六個人裡有三、四個都染著亮色的頭髮、掛著顯眼的耳環，打扮得相當搶眼。這些人明明是要來做見不得人的事情的，卻絲毫沒有注意自己衣著的意思。甚至，走近暗巷時，也根本沒有去注意有沒有人跟在後頭。
「奇怪了……」李亦心盯著其中一名男子手中大大的塑膠袋，低聲說。「一般來說階級再怎麼高的藥頭，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是說這個量也太多了吧？」
「階級？」徐遠問。
李亦心瞇起眼，回頭望向徐遠。「你這種溫室花朵不知道也正常啦。賣毒品的，就跟老鼠會一樣，會有上線、下線、下線的下線……依此類推。而且可以賣的人，就算需求超過了可以供給的量，也不會冒險向上線要求購買超過原本進的量太多。前面那群小朋友，不要說下線了，他手上那一大袋都可以直接當供應商了。」
徐遠稍微向前擠了一點，然後被李亦心用手肘撞了一下肚子。
不遠處，綠色頭髮的年輕男子似乎是等人等得無聊，把手伸進了大袋子裡，抓了一大把糖果起來。一旁忙著從包包裡掏出筆記本的另一名男子，一個不小心，手臂輕輕碰到了綠髮的男子。
「喂阿成，想拿免費的就好好做啊！」綠髮男子明顯地感到不爽，推了「阿成」一把。阿成撞上牆壁，跌坐在地。
徐遠看到這一幕，不禁「啊」了一聲。
「啊？」李亦心也跟著「啊」了一聲。
「沒事。」
年輕人們似乎沒有打起來。
「吶吶木頭。」又過了一小會兒，李亦心突然小聲地問。「你打架強嗎？」
「……我回去了。」徐遠再次起身，又再次被抓了回來。他深深嘆一口氣，壓低音量、但加重語氣對李亦心說：「學姊，妳到底、想幹嘛。」
「呃……」李亦心的臉皺成了一團。「把討厭的蟲子都殺光光？」
「妳又、可以、確定這是真的？」
李亦心緊緊揪著徐遠的褲管，另一手指向人群中的一個人。「那個人。前幾天剛好幫了一個被他欺負的妹子，那時候那個人就有吃啊。連痛都感覺不太到……這個人也在的話，應該──是真的要交易吧？」
徐遠應了聲，若有所思地乖乖蹲下。
李亦心有些疑惑。但，反正徐遠似乎沒有要再逃走的意思，她也就沒有多問。
「所以。殺蟲。是要幹嘛？」
「就、就把他們那群人全部打扁到噴汁啊。」
「那、妳為什麼、不直接上。我可以、在旁邊等。」徐遠還拿出了手機，按好1、1、9，一副準備萬端的樣子。
「好問題。」李亦心乾笑，用手指數出了對方確切的人數。八個成年男性。
李亦心放下手臂，抿了抿嘴。非常不甘心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還真是少見。徐遠心想。大概是知道這個人數難以打贏吧。
她並不是看戲，也不是像先前一樣的搗亂。這種程度的事情，徐遠還是看得出來的。
是什麼讓她如此認真呢。不知不覺，徐遠竟在意了起來。
「正常來說交易都是一對一的啊……失算。」李亦心嘆了口氣。「如果是三個或四個，加上你的話可能還勉強可以的說……」
「是嗎。」徐遠敷衍地回答了一聲。
正當李亦心還在思考對策的同時，一顆石頭「啪擦」一聲，快速竄過李亦心的身側，撞上了正對面的水泥牆。
「誰在那裡？」綠髮的男子大喊。
「糟了！」李亦心連忙把頭縮回來。
而徐遠，只是默默地拍了拍手。
就好像剛才拾起了什麼帶有塵土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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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期中結束可以趕快把《糖仔》寫完......
我認真的.....我拖稿很久了......
創作內容
糖仔 之九
中 ‧ 短篇小說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