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篇門檻太高了... ... 擔心啊
凌晨四點的巷道,安靜得就像地球上某處被遺忘的角落。
在騎樓橫衝直撞的小學生不見了,趴在巷口逢車就吠的大黑狗也不知道上哪去了;融入夜晚的行道樹像是恐怖電影的背景,人行道的石椅乍看還有點像墓碑,就連路燈的光都稍嫌淒冷。
在這種時間出門,總有種做壞事或大冒險的感覺,然而這份雀躍很快就敗給日復一日的麻痺,現在就只剩下強撐睡意的疲憊。我打著呵欠走出公寓,聽著風聲和自己的腳步聲,亦步亦趨。
大約三分鐘路程,看到了熟悉的半開鐵捲門。鵝黃色的燈光從底下漏出來,在柏油路印上溫暖的色彩。
「早──唔喔!」
我剛彎下身向裡面喊道,一團灰色毛球冷不防往我的臉衝來,嚇得我上半身猛往後仰,但不敵毛球的速度。
然後被黏答答的舌頭速舔一臉。
沒錯,毛球的真面目就是品種名雪納瑞的寵物狗。被我抱住的牠前腳撐在我胸前哈哈喘氣,短小的尾巴搖得就像快要斷掉了一樣。
「……早安,底迪。」
底迪回應似地朝我吠了一聲,然後又舔了我鼻子一下。
「早安,隆盛。」
背後傳來帶著笑意的女性聲音。我忍著嘆氣的衝動轉過身,放下裝滿羊奶的物流籃的她稍微伸展之後,兩手剪在腰後盈盈笑著:
「這是第幾次讓底迪幫你洗臉啦?」
「早就數不清了吧?」
我沒好氣地回,女性笑得眼睛幾乎都瞇了起來。在靜謐得彷彿失去生氣的凌晨巷子,只有她和我懷中的底迪散發生命的熱度。
也許是這份熱度的影響,覺得大清早起床的疲憊消退許多。
「早安,湘苓姐。」
雖然晚了半分鐘才回道早安,不過湘苓姐不是會介意這種事的女性。我屈膝將底迪放回地面,湘苓姐則走來拍了拍我的頭頂。
「今天也很早呢。很棒很棒。」
「……湘苓姐,我已經高三了,別像哄幼稚園小孩一樣拍我頭啦。」
「我今年二十八了唷。」
「所以?」
我站起身,湘苓姐和我的距離不到半條手臂,明顯看出她比我矮了整整一顆頭。儘管如此,她卻兩手叉腰挺起胸口,一臉自信十足的模樣。
大概是認為這樣能讓她看起來更高吧?不過剛才挺胸的動作稍微大力了點,隔著運動外套也不減存在感的豐滿胸部上下跳了一跳。
「就算時光往回倒退十二年,十六歲的我還是可以拍幼稚園的你的頭。」
一副「怎麼樣啊」的表情。鼻子哼出明顯的鼻息,薄暮色的嘴唇也往上翹了起來。簡單說就是超得意的。
好像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似的,但講白了就是句理所當然的蠢話。
「……我去送羊奶了。」
「嗯,一路順風哦~」
湘苓姐抱起底迪,輕輕捏起牠的右前腳左右搖晃。乖巧地任人擺布的模樣,真難想像牠是剛才衝我飛撲的小瘋狗。
然後我注意到底迪往後扭動身體的動作。換言之,牠在往湘苓姐的胸部鑽。
好一條色狗。我踢起腳架,騎向仍沉沉睡著的巷道。
「──好,最後一家。」
一轉眼就過了五點,而我也將最後兩瓶羊奶放進訂戶掛在門口的保溫箱。看到後座空空如也的箱子,儘管看了兩年多看得都要膩了,但還是有種達成使命的成就感。
回到公司,其實就只是把自家改造成公私兩用,一半是住家一半辦公室的格局。湘苓姐一如往常地坐在櫃檯後方,熟練地操作看似平板的點貨機。
「啊,隆盛,來得剛好。」
「我就只是回來而已?」
「不不不,真的很剛好,真的。」
湘苓姐笑得燦爛,笑得我心發寒。
「……所以是怎麼了?」
「別一副隨時都要落跑的模樣啦。」
鼓起臉頰的湘苓姐發出抗議的噗噗聲。讓其他同齡女性做同樣的動作也許太過做作,但湘苓姐就沒有這個問題。
「抱歉,反射動作。」
「是怎樣的反射啦。」
湘苓姐甚至噘起嘴唇,委屈的模樣就像遲交報告被教授宣布重修的大學生。說起來湘苓姐剛搬來這時,的確被不少人誤會成學生;娃娃臉真是罪過。
「所以是什麼事情?」
「就是剛才結算多了一些存貨啦。」
我整個人傻住,但湘苓姐還是笑嘻嘻的,繼續說道:
「然後啊,都是今天不喝就要到期,這樣就只能倒掉了。對農場大哥大姐多不好意思,對吧?」
「等等,湘苓姐。妳說多了存貨意思是……帳本在哪裡?」
然後湘苓姐就維持臉面對我的動作,視線往左邊飄去。
「哎……好像收在櫥櫃又好像不是……」
「……我放學再過來。」
「哦、哦……謝謝……不過隆盛,還有一件事。」
「什麼?」
我問,湘苓姐頓時露出可憐兮兮淚汪汪就像雨中小狗的表情。
「能不能別用那像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啦?」
於是我向湘苓姐微笑,她的表情因此亮了起來。
「我是在看一瓶過期的羊奶。」
「隆、隆盛~~~~」
不管湘苓姐哭得多哀淒多惹人憐,我頭也不回地走出公司。
下午加班就是羊奶無限暢飲了。光想像就頭皮發麻。然而這時,我不經意看去便當盒,靈光一閃又折回公司。湘苓姐雖然賭氣不理我,但還是准我拿六瓶不同口味的羊奶。
就請倪昆翰和左我彌幫個忙吧。背起稍重的書包,走習慣的上學路似乎又有不同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