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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經過鳳熙包紮,鳳祁手上那深幾見骨的刀傷勉強止住滲血。臨行前,瀟湘公子贈予之藥,鳳熙沒想到竟這麼快派上用場。
「還好嗎?」鳳熙望著鳳祁,後者額上冷汗直冒,她不禁問道。
但憑鳳祁素來如何冷靜,此刻也要吃痛地絞著眉頭。他倆畢竟不同,一者是刀口下過活的殺手;一者是平生風雅溫文的士人。倒不是這等傷口在鳳熙身上就不痛不癢,只是對鳳祁而言,這份疼痛更為難受些。
「沒事……」鳳祁搖搖頭,然而氣色還是虛弱,顏色慘白。他只能撐起微微的聲音,說道,「妳沒事,就好了。」
夜色正濃。外頭突聞風聲蕭蕭,春夜露水點滴,隨風墜落,破碎如珠。
「為什麼要這樣?」鳳熙的長刀已然回鞘,掛在腰間。她問道,「你好傻。」
「我再傻,」刀傷疼得厲害,鳳祁一面糾著臉色,卻還是不由得笑了。他伸出指,用力戳在鳳熙的額上,「也沒有妳那麼傻。」
感覺到鳳祁的指尖抵在額上,似有幾分責怪,卻又有幾分憐惜,鳳熙垂下了眸,低聲說道:「不是,你不懂……」
「也許,不是全懂,」鳳祁點頭,「畢竟,相隔十年,我怎麼也沒法懂。」
「只是,」他說道,「妳還是妳,不是嗎?」
「只要妳還是妳,」鳳祁說,「不論重複多少次,我都能猜出來,都會阻止妳。」
鳳熙有些怔了,那雙透亮的眼睜得大大的,在燭火搖曳的月色下,望著鳳祁。
哪怕十年歲月荏苒,鳳熙那雙眼,就如鳳祁記憶裡,清澈玲瓏,有著稍長的睫毛,略帶軟意的眼尾;然而,也有些時候,間或失神裡的驀然回首,驚鴻一瞥之中,鳳祁還是察覺了。
十年,對於他,對於她,都太長了,長得沒有可能不留痕跡地抹去。
從前的她恰如水仙,偶然望見那一眼灼燙的鵝黃,就足以拂去他嚴冬裡,風過寂涼,織就最婉柔的暖燙;可如今的她,卻似荼蘼,盛放在季春末路之時,獨守這片蒼穹裡,物盡人非。
她抬眼,或者側首,神色裡總若有還無地,能見到一瞬息苦煞的白。那自當是無瑕而淡雅的白,可她舉手投足裡,除了無瑕,更多的是不留痕跡。
像是孤身走過這片天地,待到人去樓空,不留半分想念,不容半點挽留。
她顏容上的冷白,鳳祁無法不去望見,眼神也隨之一黯。
時間彷彿一把刀,傷了她,痛了他。
「這是,妳忘了的。」鳳祁從懷裡拿出那塊破玉玦。從她遺落、離開的那一天,鳳祁就將它帶著,片刻不離。
鳳熙一見玉玦,雙眸也有了迷茫。接過玉玦,從前覺得有些沉的重量,如今置在掌心,已經不那麼有感受了。
她出生的那一天,是他,將貼身玉玦摔破為二,送給了她。
如此年幼的記憶,興許已不復存在,可鳳熙始終記得,打從自己出現在鳳祁的生命裡,他便將自己一生中最珍貴的一半,交予了她。
時間毋庸置疑地,橫亙在他倆之間,無情又惹人嫌惡;只是,任由時光如何,終究,她還是她。
不論她最後成了什麼樣子、什麼名字,對鳳祁而言,沒什麼能比她就在眼前,這件事實更為重要的。
只要她還在,那便好了。
「這一次,」鳳祁的聲音似有顫抖,他親手將替鳳熙,將玉玦掛回頸上。細著聲,鳳祁說道,「別再忘了。」
「闊別重逢,當真是感人肺腑。」夜幕之下,但見一人推門而入。月下銀白光輝,竟是照不穿那雙幽黑眼神。
「一諾千金。人已帶到,在下為人,大人可否信了?」那人臉上似笑非笑,只掛在嘴角邊淡淡一點,蒼涼裡卻又帶著些輕佻,令人感覺惡趣橫生。
儘管此人闖入,鳳祁與鳳熙皆淡然應對,無一人感到意外。鳳祁向著鳳熙問了句:「可是他讓妳來的?」
鳳熙如實點頭。
鳳熙的答覆一如預想。鳳祁冷了來人一眼,說道:「姬拂離,你莫不是特意看我的好戲?」
那人正是當日到訪濁雨樓之人,姬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