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本來湧現的希望霎時又消失了，各俱頹喪不已。信全任大聲道：「就算把蘇州的藥行翻遍，也要救我的風兒。快去！」家丁們連忙奔出，信全任大叫大嚷，連手下的士兵也派出去尋找。
朱心道：「大夫，藥材不知何時才會到手，有沒有方法先降低毒性，好延續她的性命？」呂皓昇一聽，拍手道：「說的是，老朽在信府行醫三十年，還沒碰過這樣病症，如今只好試他一試。」朱心勉強一笑，心想要是我沒提起，難道你什麼都不會做？
呂皓昇道：「鶴頂紅入口後極損腸胃，毒入血液，更是難治。我要大量清水洗淨小姐的脾胃，還要替她放血；誰能幫我？」信全任的妻子連忙叫幾個丫鬟幫忙呂皓昇準備，將清水灌入信風的口中，又壓迫她肚腹，令她吐出肚裡毒水；如此反覆幾次，直到出來的全是清水才作罷。期間信全任夫妻不忍觀看，避在一旁。
呂皓昇又道：「我還要借各位血液一用，小姐放血過後，需得給她輸進無毒的血液。」信全任連忙道：「大夫，儘管拿我的血去吧。」呂皓昇做了一揖，道：「老爺恕罪，各人血性不同，您和小姐雖為親屬，卻不一定能用您的血。」拿了好幾個瓷碗出來，在在場朱心、信玄子等人手上各刺個小洞，分別滴血進入碗中；又去取了信風的血液，將各人和信風的血液混和，細細察看，最後走到朱心面前，道：「這位大爺，你的血最合適。」
朱心一聽，知道自己能幫上忙，登時大喜。當下便坐在床前，只見呂皓昇摸出一個老舊的盒子，打開來，從中抓出一隻水蛭。旁觀眾人臉上不禁露出詫異的神色，他將水蛭放在朱心的手臂上，朱心知他是要取血，也不反抗，任由水蛭吸食；不久水蛭的身軀便漲大了一倍有餘，呂皓昇割開信風手腕放血，又在她另一隻手上切開一道傷口。
信全任在一旁瞧得心驚膽戰，忙問道：「大夫，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呂皓昇道：「老爺請看。」說著拿起朱心身上的水蛭，放到信風的傷口上，隨即在上灑上一層鹽巴。水蛭遇鹽巴即乾死，正好將裡頭的血液全吐了出來，流進信風的體內。信全任見他不斷拿出水蛭吸朱心的血，又放進信風的體內，才知這確實是一項醫術。
如此折騰好一段時間，饒是朱心身強體壯，也漸漸感到頭暈目眩。呂皓昇說道：「現今小姐身體裡約有四成血液換過了，暫時當無大礙。但此只是拖延之計，要完全排解鶴頂紅的劇毒，非得有先前所說的藥材不可。」
信全任連連打躬作揖，道：「大夫醫術如神，不知這樣可延得多少時間？」呂皓昇道：「我也說不上來，得看小姐體內還有多少毒素，總之三天之內當無大礙。」信全任臉上變色，道：「只、只有這點時間嗎？」呂皓昇道：「鶴頂紅劇毒如附骨之蛆，要是潛伏在內臟中，非有藥物不能解；這三天內，給小姐服些剋毒藥物，再換過些血，當可再延續時間。」
他又對朱心囑咐，要他吃些櫻桃之類補血的食物，好之後再取血液，這便走出了房間，信全任看了看朱心，一句話沒說，陪著呂皓昇出去了。
朱心看著床上信風，心中思潮起伏。他本是來報仇的，誰知道變故如此，如今為了救這小女孩，竟然無法一走了之。他想如此一來，信全任為了留他就自己女兒，是決不會再起心害他了，但要自己住在仇人家中，天天和他照面，可又無法忍受，一時之間不知該喜該憂，煩惱莫甚。
當晚信全任帶著妻子向朱心道歉，並請他留在府中，好救治信風。朱心言明待得信風體內的毒性去除，便要離開。他不願住在信府中，便在附近客棧租了一間房，每天去探望信風。呂皓昇換血之法真有成效，信風很快便恢復了意識，但體內毒素殘留，全身無力，食不下嚥，卻是一天比一天消瘦，眾人見了，都十分憂心。
很快的一個月過去，這段期間內，信府的人找遍了江南各大藥行，買了許多毒物藥材來，呂皓昇看了，卻不是說藥性不對，便是分量不足；要再派人去找更毒的東西，又有誰知道？藥行的人被問煩了，道：「古往今來，大家都是找除病強身的藥物，你們卻來買毒藥，還要越毒越好，當真是奇也怪哉。」
這天朱心來到信風房裡讓呂皓昇換血，見信風雙頰凹陷，一雙黯淡的雙眼半開半闔，直直看著天井，心下十分難過，出聲道：「信風，妳覺得怎樣？」信風將頭轉向他，過了半晌，道：「朱伯伯，你再練武功給我看，好不好？」她在房中躺了這些時日，最近常要求朱心嶄露武功替她解悶，前天以劍尖在石頭上刻字、昨天獨鬥信全任手下十名好手，不知今天又要做些什麼？
朱心不忍拒絕，從懷中掏出些飛鏢、匕首之內東西，信風看了，道：「今天要打暗器麼？」朱心笑道：「打破了妳房裡的東西，我可不好交代，我用這些做個東西給妳。」信風問道：「要做什麼？」朱心道：「妳想要些什麼？」說著潛運內力，將手上匕首一凹，鐵製的刀刃登時有如黏土一般彎曲，朱心手上不停，將帶來的東西或扳或折，柔成一團，變成一顆大鐵球。
信風看得有趣，道：「朱伯伯，這是什麼功夫？」朱心道：「我一運內功，手掌上便有高熱，這些鐵遇鐵便鎔，所以可以隨我意改變形狀。」說著，將手中鐵球捏成一匹馬形狀，遞給信風。信風伸手接過，滿臉讚嘆的神色，說道：「朱伯伯，等我好了，你一定要教我。」朱心微微苦笑，並不接話。
信風知他心意，噘起嘴道：「我知道你心裡討厭我，根本不管人家死活。」朱心一楞，道：「胡說，我怎麼不管妳死活了？」信風道：「我替你喝了那碗毒粥，你連一句謝謝都不說。現在我求你一件事，你就板起臉來，那算什麼？」
朱心心想那碗粥可不是我逼妳喝的，我這不是天天來看妳；為了治好妳，連血都換給妳了。不過心中總是對她有一股歉意，加上知道這只是病人耍小性子，當下也不在意，說道：「好好好，我給妳陪不是啦。大小姐，妳對我有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他本擬這下信風該要轉怒為喜了，誰知道她臉上卻流下淚來。朱心大驚，忙問：「怎麼了，身子不舒服麼？」信風將手上鐵馬朝他擲來，叫道：「你敷衍我，你跟爹爹都只當我是孩子，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朱心尷尬萬分，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話來，才能安撫信風的情緒。呂皓昇在一旁道：「小姐，先別這樣動，要是引發了毒性，那可不好。」信風道：「人人都看輕我，那還不如死了乾淨。」呂皓昇搖搖頭，將朱心拉到一旁，道：「大爺，病人需要休養，有什麼事不妨答應了她。」朱心道：「她父親和我有仇無恩，要我什麼都順著她，焉有此理？」
呂皓昇眉頭緊皺，道：「當前解藥沒有著落，病情如此拖延下去，小姐恐怕沒有數月可活，她一個小小孩兒，你和她計較，何苦呢？遂了她的願，以免將來後悔。」朱心聽了，心中一凜，顫聲道：「當······當真沒有救嗎？」
下回待續
創作內容
【武俠小說】隨風落江 第七回
武俠小說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