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桌上,擺著一顆腦袋。
這裡並不是用譬喻的手法來描寫眼前有個人將頭放在桌上,而是字面上的一顆腦袋。
儘管底下鋪著一塊布,尚未乾掉的血漬依然弄髒了桌面,讓公會的人員臉色不是很好。
我不太在意。
是、是,不要用那種怨恨的眼神看過來,等下清乾淨就好了嘛。
「小氣。」
我不自覺地把心裡話說出口。
「嗨,前輩,你今天......哇!你怎麼把這東西擺在這裡啊!難怪公會的小姐感覺現在脾氣特別暴躁。」
一名後輩來到我的身旁,對著眼前的情景說道。
紅色的右眼飄了過去。
並非我的眼睛是紅色的,而是右眼因為某些事故受了傷,最後裝上了機械化的義眼.
因此,右眼只是個紅點,裏頭有著各式各樣的探測器連結到視神經。
才不是像那些娛樂作品裡面有著特殊能力的紅色眼睛,也已經過了覺得那樣很帥氣的年紀。
不加修飾的大音量將話語傳遍整個公會大廳,並且得到櫃檯小姐的大力點頭。
太露骨了,我可是都看在眼裡耶。
這裡是某座城市內的公會大廳,正確來說是冒險者公會的大廳。
在這裡可以接取一些委託、或者尋找一起工作的夥伴等等。
雖然我是個傭兵就是了。
只要有報酬就什麼都幹,聲名狼藉的職業。
因此還蠻常被人鄙視的。
雖然我是不在意。
「吵死了,人家的腦袋你就不能懷著敬意的去看嗎?什麼叫做『這東西』阿。」
沒禮貌。
隨後我沒好氣地補了一句。
「對不起啦......才不對,前輩你把它擺在這裡也沒有絲毫的敬意啊!再說也不該隨手就擺在這吧!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後輩拉開我對面的椅子坐下,將問題拋了過來。
說到了這名後輩,詳細的名字我已經忘了,是這一兩年才出道的新手。
有著一頭淺藍色的頭髮,梳理的普通整齊,穿著皮革製的裝備,看起來防禦性能有點低落。
本人的話長的偏向文弱那型的,讓人有點難聯想到冒險者這個職業。
男性,頗有禮貌的20歲,是個好青年,在櫃檯小姐之中頗有人氣。
不過,以貌取人是不對的。
「那麼,後輩小弟覺得我在做什麼呢?」
我將問題丟了回去,絕對不是因為回答很麻煩。
至於我呢,是個大約27歲左右,黑色的短髮有些雜亂,也穿著皮製的裝備不過上頭已經明顯有些污漬,左右腿各有一個槍套,而在後腰際收著一把小刀。
因為懶得接洽所以直接到冒險公會來承接委託,受到各種鄙棄的低等傭兵。
「炫耀之類的?」
啪!我越過了桌子以及上頭的腦袋敲了他的頭,後輩瞇著眼睛掩著頭頂。
「很痛耶......」
那個抱著頭由下往上看的眼神,也難怪他在稍微年長的女性群受到不小的歡迎。
有點可愛,但也有點可恨。
「原來我在你的眼中是這種人,啊?」
我刻意擺出了有些不悅的表情,不過沒多久就吐了口氣,喚回了原本的樣子。
對面的那位總說,那份面容看起來有些疲倦。
「我在『對話』。」
「咦?我知道阿,我們不是正在聊嗎?」
啪!腦袋被打響的聲音再度響徹了公會大廳。
嗚嗚...對面傳來了咽嗚聲。
「白癡嗎?我是說我在跟『他』對話。」
那是一名年輕男子的頭顱,被仇家所怨恨的他就這樣被雇用的我殺害。
當然,這不是公會的任務,而是我私接的。
「可是......他不會說話啊?」
哈阿......我嘆了口氣,而後輩則是掩住了腦袋生怕我再敲一次。
「他會說話的話大概會被我一拳打爛吧。」
我將手肘靠在膝上,腦袋則放在手上對著桌上的頭顱平視。
那份怨恨彷彿要從雙眼傾洩而出。
「這次的委託進行的如何啦?執行的途中有沒有什麼錯誤啊?目標達成有沒有滿意啊?」
之類之類的,我這麼說著。
而他只是用著疑惑的表情直視我的眼睛。
像是把我當成神經病。
但這次我沒有動手,因為我的確是。
「最重要的是,他的死,有達成我的價值嗎?」
隨後頓了一拍,我將枕著頭的布向上將其包起來,準備處理掉這顆已然失去靈魂的腦袋。
「有人說,死亡是與某人的再次相遇。」
對面的青年才俊似乎在思考著我剛剛所說的話,不發一語。
「他有家人之類的嗎?」
良久,他這麼說。
「有阿,有個十來歲的兒子,我站在他的面前任他處置,儘管他痛揍了我一頓,甚至拔出我的小刀抵住抵著我的心窩痛哭,叫我永遠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
公會的天花板,比想像中的要高。
「你猜猜,我還活著嗎?」
「當然啊?」
他歪著頭說到,彷彿在述說著天經地義的事情,如同太陽從東邊升起一般。
因為我還坐在這裡。
「一半吧。我在那個男孩的世界裡,已經死了。」
隨後,我站了起來,用雙手捧起腦袋。
伴隨著與方才不同的尊敬。
「咦?前輩要去哪?」
急急忙忙站起的後輩,勾到了椅腳差點跌倒。
「哈,去死而復生囉。別太在意,大叔的瘋言瘋語而已。」
然後,踏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公會。
到最後,我還是忘記清理桌面。
洗澡的時候在腦中成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