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然後說話。
就像是跑向終點選手。
有的人懂得觀察地形再出發。
有的人懂得閃避危險。
但我只懂向前跑。
──「██就只剩下你還沒有洗澡了哦。」
簡單的一件事，套在孩子身上對大人變成了考驗，該吃飯的時候得吃飯，該洗澡的時候得洗澡，但對於玩樂填滿了生活的孩子而言，那些事情從來都不被他們擺在第一選項。
「我也還沒洗啊。」
那時的我，只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我的答案是甚麼，沒意識到大人口中的用意是甚麼。
為了要讓他去洗澡，所以才說出其他人都已經洗了的謊言。
──「伊雷…！」
換來大人一秒很鄧，畢竟已經哄了許久，好不容易終於要成功了，卻又被自己搞砸了。
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明白了，我不在能勇往直前的衝向終點，必須要觀察跑道上的一切。
思考然後說話。
就像是跑向終點選手。
有的人懂得觀察地形再出發。
有的人懂得閃避危險。
我稍微懂了要觀察地形，不能再急著跑向終點。
──「伊雷你為什麼要告訴他，你不知道這不可以說嗎！」
「…這！」
不是什麼話都都可以說的，在我的世界，漸漸地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讓這個世界變得很複雜。
從那一刻起，跑道上佇立了許多厚重的水泥牆，遮擋了筆直的終點，我必須繞過他們才能跑到終點，等我跑到終點時…
──「那我們進行下一個話題吧。」
已經錯過了開口的機會…
莽撞跑向終點帶來了責罵。
而繞過佇立的圍牆跑向終點，帶來的是…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跑道。
想說的話，想分享的事情，變得要繞過圍牆，思考著甚麼能說，甚麼人能說。
回過神來才發現，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人和人相處實在是太累了，為了別人改變，在意別人的看法，若能永遠一個人該有多好？
第四問 還是一個人
──「我等一下幫你叫車，把地址寫在這個上面。」
他將筆跟紙遞了過來，我便沒有多想寫著家裡的地址。
不對，仔細想想…就這樣把我家的地址寫給他沒有關係嗎？雖然說是要幫我叫車，但是…恩…是不是應該寫家附近的地址…但是我好像也不知道其他的地址…
──「寫好了嗎？」
他一手把紙抽了回去，算了…只見他拿起手機開始叫車。
啊…說到手機，希望它不要死掉了才好，剛才完全沒有考慮到手機，就這樣走在暴雨中…拜託千萬別死掉啊，裡面的資料還沒有備份啊！
望向躺在旁邊桌上，裹了一圈又一圈衛生紙的手機。
──「這給你，車子我叫好了，大概10分鐘後就會到。」
他遞給了我一條浴巾，方才哭得太難過，忘了自己還一身濕這件事，現在心情總算比較平靜了，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做甚麼，沒想到自己那時的決定，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只想快點回家，快點回去休息，回去屬於自己的地方。
10分鐘後，我們站在樓下等車，衣服雖然還很濕，但至少已經不會滴水了，還好我國的冬天，寒流沒有來時，南部的氣候根本就像是夏天，所以不至於感到冷，不然鐵定會感冒。
好慢啊，總覺得好尷尬…剛才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難過上，現在已經平靜了反而，覺得和一個男人在站一起的感覺很微妙。
──「路上似乎塞車了，要在稍等幾分鐘。」
他站在我身旁說道。
超近的，幾乎是快要撞到彼此肩膀的距離，自己其實很不習慣跟異性這麼貼近，但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的感覺。
好尷尬啊…而且也很不自在。
早知道就跟他說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但他都已經叫車了，又不好跟他說沒關係…
真的好尷尬，通常這種時候要緩解尷尬，現代人的方式都是滑手機，但我的手機不前還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啊…！
──「你是念哪個學校的？」
啊？他突然說話，自己一時之間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嘉O科技大學…不過現在已經變成大學了。」
藉著回應他的話，自己有時候要看著對方說話，趁機轉側身，拉開一點距離。
──「嘉O，有建築系？」
原本看著手機的他，突然抬起頭望向我問道。
「沒有…其實我是應用空間資訊系的。」
每次只要觸發這個問題的事件，我只是回答出我的校名，不外乎都會出現上面那個回應，然後我就得說出這個答案。
──「資訊？怎麼會跑來建築事務所工作？」
他似乎顯得很意外，畢竟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領域。
雖然也不全然完全不相干就是了…
「因為我喜歡畫3D模型…」
比起畫CAD和設計，我就只是單純的很喜歡畫3D模型而已，雖然也沒有畫得多好就是了，什麼尺寸比例，從前都沒有人要求，只要畫得出來能放在場景裡就可以了，所以在公司開始建模時還是有不少狀況…
──「那你在公司，是負責畫3D的嗎？」
「不，甚麼都學，除了畫模型，還有現場測量、繪製施工圖、跟預算，最近是在學請照就是了…」
畫模型的時候讓我覺得很快樂，但那部分的時間並不多，畢竟要做的事情很多…
──「這樣啊。」
話題聊到這裡，終於有一台車停在了我們面前。
──「上車吧。」
他幫忙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好。」
我走進後座，只見他關上門，然後從前車窗，把我方才寫的地址地給了司機。
謝謝。我向站在車外的他，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我們...
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看著手中的名片...畢竟自己本來就對於和人接觸覺得很困難，想像自己能結交個異性的同志朋友，也許終究是不可能在現實實現的吧？還是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用想像的就很足夠了吧？
夢，正因不會實現才美。
「您好，我是██事務所，送文件過來。」
又恢復了一般的日子，沒甚麼特別，沒甚麼變化，一如往常，上班忙工作下班打遊戲，也沒甚麼不好，反正自己對於談戀愛一點興趣也沒有，工作都已經很辛苦了，如果還要花心思在另一半身上，真的很累...
──「哦，好，欸妹妹，你有沒有男朋友了啊？」
將資料接過去的阿姨，為了找話題聊而問道。
「沒有。」
又不小心下意識的回答真實的答案了。
──「怎麼會呢，像你這麼乖，還是要不要阿姨介紹呢？」
「痾...這...」
總不能回應她說我其實是喜歡男同志的吧？畢竟我們又不熟，不需要讓對方知道這麼多，但每次只要不小心太誠實回答沒有，就會換來對方好意想要介紹自己的兒子之類的結果...
果然下次為了防止這種狀況還是要說「有男朋友」這種話，才能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那些正常人認知的好意，對我來說卻是壓力。
我甚麼都不能說，不能跟家人說，我喜歡男同志。
不能跟同事說，更不可能透漏給不認我的人。
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除了真心了解自己的朋友外。
沒有一個人，真正的了解我。
不，也許連他們都不是真正的了解我。
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瞭解自己。
明明喜歡的是甚麼，卻甚麼都不敢說，只是一昧裝出假象的自己，配合著大家，換來虛偽的和平。
叮咚。
手機的螢幕突然亮起，將掛在手臂上的手機從套子內，只見上面寫著...
──你爸生氣了。
甚麼？只見母親傳來這樣的訊息，戰爭又爆發了嗎？
真是夠了...
於是和業主道別後，趕緊衝回了家。
到了下班時間，每個人都在通往溫暖的家，但我卻正通往，無情的戰場。
正在門口，回想著平常那簡單開門的動作，敞開的是充滿溫暖和讓人放鬆的家。
但現在裡面恐怕又...
變得讓人崩潰與害怕。
冷戰。
這是他們爭吵的方式。
在這一刻，我有多麼，不想踏入，但自己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了...
要裝作沒事，裝作自然，得先了解雙方目前的狀況如何。
走吧，於是轉動了握把，開門。
一踏入便看見了父親獨自坐在客廳，母親專屬的位置上，只遺留的枕頭和棉被而已。
不過放心，不是離家出走，只是轉移了陣地而已。
「我回來了。」
試探性地打了招呼，然而他只簡單的回應了「回來了啊。」
還會跟我對話那表示，還不算最壞...
再來是母親。
走向另一個房間，只見母親把工作帶回來的資料都拿了進來。
才剛踏入不久便聽到母親開始碎念。
──「反正你說錯話都沒關係，我就不行。」
那句話就像是一隻銳利的箭，刺進了我的心靈。
「所以是怎麼了...？」
我只能裝作沒有聽到不在乎似的，關心她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即便她無情的把我們的關係從戰友，又變成了敵人。
──「就都是這樣啊，我只不過說了我很累今天不想煮飯，他就不高興，但如果是你說他一定覺得沒有關係，因為你是女兒啊。」
不知道有多少次，當我們變成敵人時，她總會這麼說。
如果我不是女兒該有多好，至少我們有一天，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變成敵人。
至少我的朋友，不會因為男同學，讓我們變成陌生人。
都是多餘的我的錯，反正已經有了哥哥，這個家也不算寂寞。
但我沒有勇氣去死。
所以只能懦弱的走下去。
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以為戰爭可以平息了，但想來終究只是做夢吧。
我討厭他們這樣，但我甚麼都沒辦法說，面對他們的開戰，我只不過是底下的小兵而已，只有當砲灰的命而已。
甚麼時候才能真正的一個人，清靜的活下去？
2
看著時間才下午3點，距離下班時間還有3個小時哪...
趁著老闆不再，稍微打開手機點開FB一看。
──我已經不想活了，這種世界。
才一開就看到這樣的留言，只見下面回復人數已經破百。
一秒關掉手機螢幕，當自己甚麼都沒有看見。
並不需要擔心，因為發文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同學，將想死的話放在FB上，其實真正的用意只是為了引起注意罷了。
真正想死的人，是不會說出口，求救的。
會說的，全都是，想引起別人關注而已。
能有這種閒情逸致還真好啊，同樣都在工作，真的不懂會甚麼有些人還有這種時間搞這種事情...自己真的無法理解。
──「無我這份資料下班前弄好給我。」
「是...」
看著上司剛才遞過來的資料。
媽呀...又是一堆沒看過的東西，但又得盡快了解把它整理出來。
這就是工作，從前還是學生有的是時間，但一旦進入了職場，只有永遠都不夠用的時間，跟交不完的進度。
人生為什麼終究變成了這樣？
──現在時間下午6點，下班的朋友請注意道路的狀況，千萬不要急喔！
聽到電台的整點報時，只見周遭的同事開始收拾桌面，準備下班。
終於資料免強生了出來，趕緊拿去給老闆吧。
「資料我處理好了，請您過目。」
走到老闆的座位旁，將資料遞給他。
──「嗯...這個歷史資料的部分再找多一點，還有可行性的方案也不夠，以及...」
一聽到又一堆修正不完的錯誤，心裡除了無奈外沒有別的感受。
「好，我在修正。」
又要加班了，算了，反正我也無家可回，準時下班和晚下班一點差別也沒有。
只是還不能休息罷了...
翌日，昨晚弄到快8點好不容易才處理完，希望今天能不要在有臨時狀況了。
和往常一樣第一個踏入公司，來到賣早餐的地方。
──「早安，無我，今天也一樣準時哦。」
「早安，美名小姐。」
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美名便將早餐遞了上來，是非常日式風格的早餐，白飯、味噌湯及幾道小菜。
因為我們公司是日本的，因此在早餐的部分，還特地聘請人專門製作餐點，當然是免費的，所以只要時間不敢時我都會來這裡用餐。
「我要開動了。」
雙手合十，感謝每一道料理是每一個人付出辛苦後的結晶。
──「對了，無我，你有女朋友嗎？」
美名坐在對面，毫無預警的突然問道。
「嗯...！咳咳！」
嘴裡喝的味噌湯差點沒嗆死自己。
「怎、怎麼突然問這個...？」
自己突然嗆道的原因，不是因為這個女性才愛八卦問的問題，而是在她說出口的瞬間，自己竟然腦中一秒閃過了他的臉。
──「沒有啦，只是突然想說，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話，其實不一定要結婚哦。」
原來只是想到了甚麼話題想分享而已，並不是真的要八卦問自己的對象是誰。
──「因為女生啊，其實男生求婚的瞬間是很浪漫，女生會很期待那一刻，但一旦結婚了是很痛苦的。」
這麼說起來到讓自己想到了，看著美名右手的無名指，還留著曾經帶過戒指留下的痕跡。
──「以前我很嚮往婚姻，認為能組成自己的家庭很快樂，但要一起努力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女生婚後千萬不能沒有工作，一開始男方當然不會說甚麼，但很快的他難免會心理不平，好不容易我有了工作，但家事他卻還是認為要由我來處理，一些節慶，他父母的生日等等，我都得處理，我也會累，下班後，卻還得煮飯，這樣的生活，有一天我才發現，我一點都不快樂，活的這麼不快樂，那為什麼要活著呢？」
聽著美名開始分享起自己的經驗。
──「我才發現，這一切已經不是我嚮往的那個家庭了，所以我決定中止這一切，因為我還想要快樂的活下去，也多虧自己那時候的決定，現在才能遇到一個願意享受現在的生活，不一定要結婚對象。」
結婚啊，兩個人再一起，最後的結局都是結婚，那是大部分的人認定的結局嗎？那麼如果沒有這樣的結局，就不能再一起嗎？
不過，今天我才知道原來美名小姐就是走出了不同結局的人，打破那宛如規則般的結局。
母親大概也跟美名小姐一樣，所以才會離家出走吧，我其實並不反對她這麼做，畢竟這樣爛攤子，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錯，他也有責任。
──喂，你到底要弄到幾點啊，幾點才能回去？我還要叫計程車。
這讓人覺得反感的態度，說來令人覺得詭異，明明就是丈夫，明明曾經是戀人，但卻用這種態度對著自己的愛妻說道。
明明還在公司吃早餐，但卻好像聽到與看到了那一年過年前的景象。
──下午，我還得拜拜，弄完就可以回去了，還有要叫孩子先去洗澡，衣服才不帶太多。
母親解釋著，只見她一個人把要祭拜的東西都處理好了。
──那我就定3點。
他說完便又走回客廳，開始看電視。
不論是行李，還是要帶回去的禮品，母親全一個人整理好了。
沒有人幫她。
突然還在念國中的我，走向在廚房忙碌的母親說道：
「媽，我來幫你吧。」
──「沒關係的，不然你跟妹妹去貼春聯好了。」
祭拜的事情母親從來就沒有逼迫我和妹妹要學，她一向都是自己處理的，頂多只會叫我們去幫忙買材料而已。
母親明明是最晚休息的，但總是都得最早醒，忙著打掃家裡，忙著煮三餐，如果換作是我，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生活哪。
所以她離開，我從不怨她。
反而很希望她現在能過得快樂。
這個家，只要我一個人不幸就夠了。
──「無我。」
「...是！」
突然腦中傳來美名的聲音，這才回神。
──「已經快要20分了哦。」
美名提醒著時間，我們公司要在30分前打卡。
「啊，謝謝招待。」
趕緊吃完起身，又要開始忙工作了。
3
──「最近公司有預計要重新裝潢，但目前還沒有找到適合的事務所，有哪位同仁有合適的建議嗎？」
──「您是要委託室內裝修的業者嗎？」
──「不過好像都沒有特別認識的人選...」
室內裝修？建築師事務所？好像最近在哪看過...腦袋突然閃過甚麼，賽門從口袋拿出名片，伊雷，██建築師事務所，對了，她好像是...
「我這邊有推薦的事務所。」
起身向在場的人說道。
──「喔，那真是太好了，那麼這件事情就麻煩賽門，你這邊處理了。」
對於原本沒著落的事情，有人站出來處理，老闆露出滿意的神情，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老公，你來一下啦，那個東西放在上面的櫃子我拿不到。」
明明還在開會，但老闆娘卻突然為了私事跑了進來。
──「老婆，我還在開會...」
老闆露出困擾的樣子，但公司的同仁早見怪不怪了。
──「不管啦，快點來幫我，不然我要怎麼準備午餐！」
老闆娘賴著不走。
所以才說女人是麻煩的生物哪，賽門如此想著，當然不可能說出來。
「老闆，您放心，裝修的部分我會處理好的。」
回應老闆方才的提議，讓他盡快找個台階下。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好了，那就散回，晚點賽門你再來找我討論裝修的部分。」
就這樣全體員工目送老闆跟老闆娘走出會議室。
幾分鐘後，大家才起身。
──真是的，你不覺得老闆娘很誇張嗎？拿不到不會自己找椅子踩嗎？
──有甚麼辦法，她可是老闆娘耶。
女性同事開始在背後批評。
也許是緣分吧，看著手上的名片。
──對不起。
想起伊雷當時的態度，很認真地跟自己道歉，可以看著出來是個認真的人。
看了這麼多人，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女孩子。
雖然聽到她說她想跟男同志結婚這種話，會讓自己覺得很反感，但是再回頭想想她的態度，又讓人沒那麼討厭。
真是個奇怪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還想再跟她見面的心情。
總覺得她是可以傾訴的對象。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