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Through the Scope俄國篇章16-2

        從前受到的委屈和不公，對條子和科札克的負面情緒，全都不重要了。我心想。搶過一名警衛的步槍，我快速地上膛並調成全自動，對準天空將扳機按到底，任由AK步槍發出駭人的咆嘯。這一下效果顯著，手槍對空警示的效果有時會不足，但全自動槍械絕對可以喚醒人類心中最原始的恐懼。

 

        打鐵要趁熱，趁鎮民們停手我爬到廣場的高台上，用不純熟的俄語對他們喊話：「溫諾夫卡的鎮民們，請你們不要為難科札克夫婦和警衛們。」

 

        很好，大家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到我這裡了。接下來的舉動，可能會害死自己，但至少可以結束這場內鬥。

 

        「半人馬寄恐嚇信來，要的並不是人，而是這些東西！」我將兩枚晶片高舉，也走到群眾前讓他們能看到。

 

        「傑瑞桑，不行！」Aoi尖聲呼叫，令我稍微停頓，不過思緒很快就拉了回來。

 

        「你們都看清楚了嗎？這些晶片裡，藏著過去俄國政府的軍事機密，對半人馬而言可以帶來龐大的利益。這封恐嚇信的目的，並不是要人，而是要這些晶片！」我的心臟正激烈的跳動著，即便群眾的說話聲此起彼落，仍無法掩蓋心跳撲通撲通的作響。「當初我為了救人，沒有調查晶片的內容，就把它帶出了莫斯科。今天半人馬找上門來，並殺害了兩位鎮民，我對此感到抱歉，也會為這件錯誤付出代價。」

 

        「戴斯蒙，你該不會─」被雷明斯扶起的伊薩克，驚訝朝我看來。

 

        「我會帶著這些晶片，馬上離開溫諾夫卡。你們沒有逼迫、沒有威脅，這是我自己的抉擇！」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這種話。但情況如此複雜，我沒有太多選擇了。「但我只求你們一件事情：讓這兩位女孩留下來，她們沒有必要再陪我冒險了！她們好不容易逃離受奴役的命運，應當受到平等的尊重，還有自由的眷顧！」

 

        「少逞英雄了，臭老美……」被兩名警衛攙扶的尼基塔，吐了一口血在地上，腳步蹣跚的朝我走過來。「我……我不准你亂來。」

 

        「Spasibo，臭條子。」這是我有第一次對他表達真摯的謝意。「但事情就是如此。半人馬就是衝著這個來的，我如果不走，到時候死的就不只是兩個人了。」

 

        「慢著，戴斯蒙先生。」坦妮亞在科札克的攙扶下，來到小蕾和Aoi身邊。「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現在是嚴冬，你會在走到城市以前凍死。你的處境或許可疑，但你已經是鎮上的一份子了─」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我淡淡地說到，接著往小蕾伸手。「把晶片給我，快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小蕾，不用裝了……」她果然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呢，這個小蕾。「我已經從Aoi那裡知道一切了，把晶片給我，快！」

 

        「我不要！」她轉身想跑，但我的速度更快。上前抓住她的右臂，同時伸腳把小蕾絆倒。固定住雙手後，我用眼神示意Aoi上來幫我拿晶片，她遲疑了片刻才上前。然而手才剛伸出去，被我架住的小蕾突然咬了Aoi的手掌，嚇的她連退數步，還跌坐在地上。「傑瑞……你休想……你休想……」

 

        「真是倔強……抱歉了。」我暗自欽佩她的毅力，但時間緊迫，不能再耗下去了，對準後腦用力一擊，小蕾悶哼一聲便昏了過去。低頭仔細查看，白膩的脖子上有一條銀鍊繫著一個小匣子，上頭還有一男一女的照片。我小心打開一看，果然晶片就藏在這裡。

 

        「你現在更有理由把我趕出去了對吧？警察大人。」我把項鍊交給Aoi後，朝著家裡的方向走去，周圍的人群紛紛讓出一條路來。「當著執法人員的面行搶，你不把我趕出去，對大家可不好交代啊！」

 

        或許這是最後一面了，我可得好好把握機會，嗆一下臭條子。

 

        「搶劫在我們這裡是要槍決的。不過你既然選擇自找死路，倒也幫我們省了子彈。快滾吧！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沒問題。不過電視機我是來不及修了，請你們另謀高就吧。」

 

        就是這樣，裝的越不在乎越好，至少在離開時不會那麼的不捨。在俄國這段日子：與當地人建立的情誼、辛苦度日的回憶、和半人馬廝殺的刺激感，都將在我回國之後，放入記憶深處封存。唉……其實來俄國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糕，或許多數人對我並不好，但是認識到小蕾和Aoi，見識她們到冰天雪地裡的溫暖與堅強，也不算白來一遭。

 

        這回任務算是失敗了，不過往好處想老貝不是苛刻的雇主，我只要想辦法籌錢把武器跟車子的租金還清，大概就沒問題了。今天是26號，如果運氣好還可以在年底前回到紐約，跟弟兄們到時代廣場跨年。

 

        「傑瑞桑……」

 

        行李收到一半，房門口傳來輕輕的呼喚。Aoi抱著昏睡的小蕾站在門口，她那單薄的身子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走。接過小蕾、把人放到床上後，我偷親了白髮少女的額頭，才不捨地關上木門。

 

        「我會想念你們的，Aoi。」

 

        「傑瑞桑，留下來吧……不然，也帶我們一起走。」

 

        真是個愛哭的女人。哭哭啼啼的她靠在我的胸口，用戰術背心粗糙的布料擦淚。我輕輕拍著肩膀，回憶一同生活的快樂，還有昨晚那令人難忘的激情。「我能不能回到美國還是個未知數，不能帶妳冒險。原諒我。」

 

        「那……別忘了我。」說完我們親吻彼此的臉頰。這一次的感受好冰冷，且不時嘗到又濕又鹹的味道，那是少女的淚水……還是我的呢？

 

        「Sayonara……」

 

        抵達大門前，我在軍械庫被伊薩克和雷明斯攔下來。兩人把我的卡賓槍塞到我手裡，還有一箱的彈匣。「保管期限到了，自己的東西自己帶走，子彈都幫你裝上了，別嫌我們雞婆。」

 

        「槍就留給你們吧。沒有車子代步，帶著也只是累贅。」我說。

 

        「你好歹也帶一把防身吧，別以為靠手槍就能打發俄國的強盜，」雷明斯說。「對了，你有什麼計畫嗎？走路走到莫斯科？還是伏爾加格勒？」

 

        「我要回莫斯科。準備把晶片帶回去美國公諸於世，這樣至少可以重傷半人馬的名聲。有沒有走路以外的辦法？我身上沒有太多糧食，也沒有時間打獵。」

 

        伊薩克從抽屜取出一張地圖，指著幾條路線給我看。「搭火車是最快的途徑。你現在處於通緝狀態，別想進城市的火車站買票了。看著，這條產業鐵道就在小鎮北方十公里處，那裡比較容易找到火車上去。不過記得躲好，別被抓到囉。」

 

        「Spasibo，這消息真有用。」我看了下手錶，早上十點半，依我的腳程走到那裏大概十二點或一點。大白天偷渡很容易被發現的。「如果我想吃完中餐再離開，會不會太超過？」

 

        「你想包晚餐離開我也不反對，這裡不差一個人的吃飯。」科札克那高瘦的身影，從裝著武器的鐵櫃後方出現。他拿起紅筆，在地圖上畫出一道路線。「建議你走這條路，可以避開一些野生動物和獵陷，可以省下很多麻煩。」

 

        「我複製一下。」

 

        「不用了，你整張帶去，我們自己再畫一張就好。」他將地圖用力塞到我手裡，絲毫不容許我拒絕。「當過特種部隊的，別跟我說你看不懂。」

 

        我們一齊討論了如何應對森林中的野獸、強盜，以及偷渡上車又不被發現的辦法。鮮少與野獸對峙的我，以為刀械或槍可以輕鬆解決，但獵人的經驗分享讓我徹底改觀。中午時，為了避免衝突再起，科札克吩咐手下將我們的午餐送到軍械庫。由於今日是我最後一天留在鎮上，夫人以慰勞科札克的名義，要求廚師煮的精緻一些。今日我有幸能吃到一頓豐盛的午餐，當作餞別：烤馬鈴薯、炸的金黃酥脆的皮羅什基(備註1)、起司和一片肉凍，另外還有一鍋燉菜。平時吃得簡單或是用口糧果腹的我，難得看到這麼多高蛋白與脂肪的熱食，不禁食指大動。

(皮羅什基，有的俄國菜看起來還蠻好吃的。)

        酒足飯飽後，便是啟程之時。在雷明斯、伊薩克與科札克三人的陪同下，我們來到溫諾夫卡的入口。想當初進來這座「要塞」，還要證明自己不是米蟲，只能說他是我見過所有遊民首領裡，最厲害的一個了。「雷明斯……我想拜託你，替我……不，替艾爾喬姆好好照顧小蕾。當初是他把這件工作委託給我，但現在我必須離開、無法繼續履行了。在這裡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伊薩克和鮑羅汀了。」

 

        「你別擔心，我和伊薩克會連Miyazaki一起照顧。」雷明斯拍著胸脯，表示自己用性命擔保她們的安危。

 

        「老美，有時候我很懷疑你這種逞英雄的行為，是作戲還是認真的？連我都搞不懂為什麼要拿自己生命開玩笑？你不認為我能把事情處理好嗎？」科札克說。

 

        「科札克，你是有家室的人，且有重責大任在身，自然不會冒無謂的風險。反觀我雖然也有親人，可是交集已經淡了。現在的我是那種死了不會有人難過的混帳。所以，你說我這是逞英雄嗎？我覺得這只是做一件我最擅長、而且對所有人都好的事情：離開……或是從世上消失。」說這話同時，我也好奇老貝或那些弟兄聽到我死了，會不會掉一滴眼淚來哀悼一下。

 

        「是嗎……那你自己保重了。別死得太快……」

 

        「你們也是，再見了。」

 

        走進林間小徑，雪，隨著北風迎面而來，也從樹梢緩緩飄落，在我的灰色風衣與漆黑槍身上，點綴了白色斑點。現在，我彷彿回到抵達莫斯科的那天，沉重的行囊壓在肩上，沒有補給、沒有太多計畫、沒有盟友，僅有一、兩把槍，面對未知道路上的各種危機，陪伴自己的……只有孤獨，而死神就在背後靜靜等待，在終點來臨的那一刻現身，將我的靈魂帶到地獄去。

 

        只要殺過人……就算殺的是壞人，這一生也別想到天堂了。

 

 

溫諾夫卡外圍40公里  半人馬戰熊部隊營地

 

        於凌晨抵達伏爾加格勒的鮑里斯，帶著部隊在列夫給予的座標附近建立據點，並派遣一組突擊隊先行偵察。他是多麼渴望能直接發起攻擊，把這座小鎮夷為平地，畢竟區區一個遊民聚落，不可能是現代化軍隊的對手。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的風險，在其他軍官和列夫的勸導下，鮑里斯才收起殺意。

 

        在副官的指示下，突擊隊先勘查晶片的所在坐標，順便綁走一到兩名當地人回來拷問。列夫以為基里連科的手段已經夠狠了，但在看過鮑里斯的之後才發覺以前的手法，根本是小兒科。戰熊部隊的人會把手指逐一切斷，並浸泡到冰冷的鹽水裡；或是用鐵釘刺進手掌，再接上高壓電；把頭按進污水，直到快溺斃才拉起……種種手段，列夫前所未見，驚訝的同時也感到一股涼意在背脊流竄。

 

        這些鄉下人從未受過抵抗拷問的訓練，光是被剁掉兩根手指，就把溫諾夫卡的底細全數招供了。鎮上的人數、武裝、防禦工事、工作或哨站的換班時間，甚至連鄰居間的八卦也吐了出來，上面所提到的手段，只是滿足鮑里斯與士兵們虐待人的慾望罷了。列夫看到一半就返回指揮車，強迫自己忽視憐憫的情感……還有受虐者的哀號。

 

        拷問一直到兩人奄奄一息才停止。突擊隊把他們帶回獵人會經過的道路上，才結束他們的性命。用刀子劃開喉嚨，任由血液噴灑在冰天雪地，最後把屍體吊在樹上，塞了鮑里斯的恐嚇信之後離開。

 

        「副官，多虧你文筆好。不然靠我們這些人，絕對寫不出這麼假掰的公文信件。哈哈哈哈哈！」鮑里斯灌下一大口伏特加，用力地拍打列夫的肩膀，不停地大笑。「以後公文真的都要拜託你寫了。他媽的，我上一個副官，每次公文都要被上層刁難一番，說什麼文法太爛。」

 

        「指揮官，我可以請董事會出資，送你回去讀書嗎？我都懷疑你根本沒讀完中學了。」指揮車裡的人們一聽，都倒抽了一口氣。從來沒人敢當著這頭惡熊的面，說出這種話。

 

        「別這樣，我當年好歹也進過伏龍芝學院，要不是戰爭爆發加上格魯烏跑來要人，我早就從裡面畢業了。」

 

        「最好是這樣啦……恩，坐標怎麼跑了……」列夫察看電腦上的地圖，發現追蹤的目標開始移動。「指揮官，三枚晶片開始移動，從小鎮離開了。」

 

        「非常好，派遣突擊隊進行攔截。」

 

        「遵命。呼叫風暴小隊，目標正在移動中，開始攔截行動。坐標已傳輸到各位的腕上電腦。記住，千萬不可損壞晶片。」